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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商的小廚娘 第三章 朱太太松口(1)

朱子衿就看到一個中年讀書人朝自己走來,興奮得臉紅,「朱二少爺,我,我是姜吉時的爹。」

朱子衿雖然是第一次見,但生意人應對自然周到圓融,「姜老爺。」

「不用這麼客氣,我們都快是一家——」

「爹。」姜吉時打斷了自家親爹,「您快點吃完,好出去踏青,晨霧要散了。」

「難得見到朱二少爺,我還吃什麼早餐踏什麼青哪,我就想跟未來女——」

「爹。」姜吉時一臉尷尬的再度打斷,「您吃早餐去吧。」

朱子衿十二歲上開始做生意,自然不傻,那流言據說傳得厲害,連祖母跟母親都去信江南問了,姜老爺自然也有听說。

那頭一句沒說完的想必是「快是一家人」,至于後一句想必是「未來女婿」。

朱子衿莞爾,姜吉時的爹哪怕有一點心思,都會跟他裝作不認識,好顯得自己清高不愛財,這麼明顯的示好,他倒是不反感。做生意,不怕有話直說,最怕有話不說。

姜吉時推著自家親爹,「爹,您回去跟同學坐,朱二少爺是我的客人,讓人家好好吃飯哪。」

「我這不是想給你撐腰嘛……」

「我的腰好得很,不用您撐……」

「女兒啊……」

「爹您吃飯吧。」

姜吉時好說歹說把姜大富按回板凳上,擦擦雙手,尷尬的跟朱子衿解釋,「對不起,我爹喝多了。」

朱子衿也沒去戳穿,這一大清早,天都沒亮,哪來的酒肆,這丫頭不想自己跟他爹說話,原因也不用多問,想必是秦湘生放出的流言。

他是不介意的,看樣子她也不介意……她不介意就好。

朱子衿不著痕跡的看了姜吉時額頭上的疤痕一眼——不大,但已經足以讓她婚事不順了,要不是當年……

就見姜大富跟同學們一陣窸窸窣窣,同學有人嫉妒,有人羨慕,總之那里就是有一種氛圍,大家在看姜大富的皇商準女婿,姜大富一臉得意,只差沒用白粥乾杯。

至于食堂其他客人,因為能親眼目睹八卦,所以吃完的大家都不走了,一下子看外面,一下子又看姜吉時一眼,然後忍不住又瞄了朱子衿,想著得好好看清楚,回去就可以跟人說啦,皇商少爺愛個掌杓女,戲曲都不敢這樣演。

朱子衿八風吹不動,跟以往差不多的時間用完早膳,然後起來。

桔梗付完金珠子後,朱子衿無視所有店內熱切的眼光,直接問道︰「姜姑娘的漬菜可是祖傳手藝?」

姜吉時認識他三年多了,但說過的話只有「您早」,「照舊」,「謝謝朱二少爺」就沒了,這下突然冒出第四句話,姜吉時有點意外,而且還是在城東流言的風口浪尖,他居然不避嫌,真奇怪。

所幸生意做了三年多,反應也不慢,于是回覆,「是我祖父祖母所傳。」

朱子衿頷首,「我這次去江南,在州府中吃到了漬果,覺得味道不錯,姜姑娘不妨也研究一下。」

姜吉時有點困惑,「漬果?」

「果物。」朱子衿解釋,「隻果,葡萄,梨子,櫻桃,用一定的糖鹽比例腌起來,糖多,鹽少,快的話腌漬十天就能賣,不但跟白粥饅頭搭,若是糖鹽少放一點,還能當零食,也可以加入玫瑰,桂花等,增添不同香氣,果物混著花香,味道著實非凡。」

姜吉時原本听不懂,听到中間眼楮就亮了,對欸,蔬菜可以腌漬,怎麼水果就不行了?漬隻果,漬櫻桃,感覺好香啊!咸一點可以當小菜,淡一點可以當點心。

朱子衿繼續說︰「姜姑娘若是把冬日的橘子漬起來,等夏天販售,嘗稀有是人的習性,那生意豈不是好多?」

姜吉時猛點頭,是啊,夏天若能吃到冬天才產的橘子,誰不會買個一個半個回去吃,冬天的橘子一個五文錢,夏天的橘子一個五十文都有人買。

在冬天賣櫻桃,夏天賣橘子,這豈不是大發?

雖然會有其他人學,但不怕,只要自己能做得好吃,哪怕整條街的人都賣一樣的東西,她也能存活下來。

朱子衿繼續說︰「我吃的當時問了幾句,那知州大人請廚娘口述,管事的記下,一共二十幾張紙,我放在行李中,明早派人給你送過來。」

姜吉時笑逐顏開,「謝謝您,朱二少爺。」

能給知州當廚娘,手藝肯定不簡單,別小看漬物,鹽糖少一瓢多一瓢,味道都是天差地別,有知州廚娘的食譜,省去她好幾個月的功夫,也省了不少食材。

姜吉時喜孜孜的,想到又可以發財,整個人開心得不行,完全不知道眼中有光的自己在別人看來多有愛。

食堂里的客人都興奮了,看哪,那姜姑娘望著朱二少爺的眼神,閃閃發亮,這不是真愛,什麼叫做真愛?

朱二少爺日理萬機的人,吃完飯不走,還站在蒸籠前跟姜姑娘聊天呢。

幾個心軟的大娘婆子,甚至開始在心中跟老天祈禱,別因為身分差距拆散這對有情人。

朱子衿原本想說到這里就好,但看她高興,忍不住又多講了,「不少大戶人家的老太太都吃早齋,姜姑娘也可以試著去跟廚房掌事毛遂自薦,中書侍郎,國子助教,內寺伯,律學博士這幾戶人家都是一日三餐吃素,不妨先從這幾家下手,尤其中書侍郎,位居正四品,若是他家的老太太都吃你們姜家食堂的漬菜漬果,有了這名聲,東西就好賣得多。」

姜吉時不太有自信的接話,「可是我不過是個食堂掌杓,普通老百姓一個,怎麼進得了中書侍郎家的大門?」

「不用怕,中書侍郎家的老太太一心向佛,慈善得很,連帶門房都對人客氣,我跟你說的這幾戶人家,都是待人和善的,即使面對陌生人,門房跟廚房掌事也不會無禮,姜姑娘倒是不用擔心……」朱子衿說著,就看到姜吉時眼楮越來越亮,小鹿一樣瞅著他,內心一跳,然後又裝作鎮定的接著說︰「盡可上門。」

朱子衿說完這些,這才帶著下人走了。

原本安安靜靜的食堂這下又喧鬧起來。

別人的八卦實在太精彩了,原來流言都是真的,皇商朱二少爺真的對姜家食堂的掌杓娘子有意思。

看看,那含情脈脈的眼神。

看看,那殷殷切切的交代。

看看,江南回來一趟還有禮物呢,雖然听不清楚,但依稀彷佛好像听到朱二少爺說「我明天給你送過來」,不知道是什麼黃金珠寶,還是珍稀首飾。

朱家就這麼一個嫡子,身分沒話說,今年帶著一品白牡丹競貢成功,本事沒話說,姜姑娘的好日子要來了。

姜吉時此刻只想著發財,沒留意到那些閑言碎語,一轉頭,看到自家親爹拿著白粥碗,跟著同學舉起,然後說︰「我以粥代酒,謝謝大家的祝福,乾。」

瞬間又覺得肩膀重了。

不行,雖然不明白為什麼朱子衿今日對她特別好,但一定要讓爹趕緊把識文帶進學堂去,只有這樣她才能放心,免得朱子衿哪日想到要解釋解釋,姜家知道親事沒望,哪還會讓識文去學堂讀書?

話說回來,朱子衿說要把漬果的食譜給她,他怎麼知道她識字?而且問都不問,就篤定她識字一樣?

朱子衿回到家,換下露水沾濕的衣服,又重新梳過頭發,這才去拜見父親朱老爺。

朱老爺見到兒子回來,自然是高興——有錢人家不怕財損,就怕孩子不爭氣。

他的四個兒子當中,最聰明的其實是長子朱子海,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全家都希望他考個前程,讓朱家一躍而成官戶,從此朱家光宗耀祖,但九歲的時候發痘子去了,子衿其實也不錯,但比不上子海,所幸這幾年表現也算爭氣,十八歲就引導競貢成功,在同齡世代,已經是獨領風騷。

至于子沛跟子宣……也罷,沒見識的姨娘生的兒子,自然是被姨娘養廢了,沒用不說,眼界還小。子沛今年十六,連帳本都不會看,罵他,他還會說「我跟二哥兄弟情深,他又不會趕我出門,我看什麼帳本」。子宣十四,賭是不敢賭,但吃喝嫖可沒少過,青樓誰不知道朱子宣大爺賞錢最大方,也是一樣振振有詞表示「有賺就要花,銀子有流動,錢才是活的」,听听,什麼歪理。

見到最爭氣的兒子,朱老爺的臉色當然是好的,「這趟去可有什麼收獲?」

「茯茶的味道更沉了些,再嫁接個四次應該就差不多,倒是種龍井的那塊地,冬雨下得太多,怕是品質普通。」

「也行,你才十八歲,不急。」

「對了爹,我听說秦家的珠茶味道絕佳?可比我們的六安瓜片。」

朱老爺皺起眉,「你听誰提的?」

「秦湘生親口告訴我,那廝藏不住話,肯定是有點成績忍不住想炫耀,還說他家的鐵觀音不比我們的鳳凰單樅差,兒子派人去探茶了,他家的珠茶跟鐵觀音,的確有一批是沒批出來賣,直接收到京城倉庫。」

朱老爺沉吟,「我再找陳大人打听打听,鳳凰單樅是我們朱家的發家茶,絕對不能讓人給比下去。」

「陳大人是不是年前要收金家小姐當貴妾?到時候我們禮物送大點,自然好問話。」

朱老爺露出欣賞神色,「跟爹想到一塊去了。」

雖然內務府油鹽不進,也不可能收了銀子就昧著良心,但打听打听還是可以的,秦家背靠秘書丞,在京城也風光了二十幾年,這樣的人家不會甘心失敗,一定會找時機,把失去的要回來。

但他們朱家也不是吃素的,能拿下六種茶葉的競貢名額,不會只是運氣,老天知道子衿為了那品白牡丹付出多少心力,競茶嬌貴,雨水跟太陽都得剛剛好,為了確保品質,那一大片茶園的茶株,遇到春雨跟冬雨連綿,還得架起雨棚,引水下山,免得把茶葉給淋壞了,就連朱老太太都笑說,子衿是把那片茶園當成親兒子在照顧了。

父子倆不說後宅之事,說的都是生意,男人嘛,生意才是大事,「跟沈家要合作一起出海的事情談得怎麼樣了?」

「沈家也有那意思,只不過沒想到有人也想插一手,說巧也巧,是秦邊河。」

秦邊河就是秘書丞的兒子,也是秦湘生的再從伯父,考了二十幾年沒考上,家人終于放棄,讓他學做生意了。

朱老爺皺眉,「怎麼又是秘書丞,我們朱家是跟秘書丞八字不合嗎?不是他們家的人跟我們搶生意,就是跟他們家的親戚跟我們搶生意?」

「兒子也覺得巧,不過我們有現銀,那秦邊河卻只想以『五品秘書丞』之名入乾股,沈家自然不願意,後來還是給兒子拿下了。」

朱老爺欣喜,不只是因為拿下生意,而是因為看到兒子為人不驕不躁——沈家的海船一向是賺錢項目,只不過運氣不好,給個嗜賭的敗家子繼承,才一年多就把二十幾年的家底敗光,現在宗主作主,軟禁了那敗家子,讓那敗家子的庶弟掌家——沈家已經沒什麼錢了,東山再起,勢必需要金錢挹注。

是,沈家是落魄過,但那庶子一向有賢名,即使沈家窮得揭不開鍋時,庶子的幾個貼心下人也不願走,可見為人。

這趟由沈家族長放話,歡迎投資合股,沈家是沒錢了,但本事還在,東瑞國的商人圈子,蠢蠢欲動。

朱老爺不用想都知道,子衿費了多大的勁才得以簽下這紙合約,連京中五品秘書丞都驚動了,何況地方官,知州不想吃?縣太爺不想吃?駐守的將軍呢?只怕也難抵擋銀子的誘惑,想參一腳,有多少人想插手海船這塊穩賺不賠的大餅,但子衿沒說中間的辛苦波折,只說結果。

很好,這才是男人該有的樣子。

不問過程,只要結果。

世間的事情都是這樣,結果才是最重要的。

父子倆又說了一會,朱老爺原本想問他是不是喜歡上姜家食堂的丫頭,但想想,一個爹去管兒子喜歡誰好像很奇怪,于是只道︰「你這一去快一個月,快點去看看老太太跟你母親,她們都想念你得很。」

朱老太太還在佛堂抄寫經書——老太太每天吃完早膳,就是抄寫經書,抄寫經書其間,天大的事情也不能打擾。

朱子衿于是朝母親朱太太的院子去。

朱太太久未見到兒子,自然很欣喜,問一路吃得可好,睡得可好——她是一個婦道人家,生意上的事情她不懂,她只知道要自己的兒子吃得飽,睡得香。

拉著兒子的袖子,朱太太絮絮叨叨半天,都是家里事。

說朱子沛的姨娘白氏因為生了德哥兒,所以對主母何氏不恭敬,被何氏打了個開花,朱子沛心疼白姨娘,打了何氏一巴掌,這行為已經寵妾滅妻,何家上門討說法,老太太作主,讓朱子沛給妻子何氏鞠躬道歉,然後把白姨娘送往鄉下,德哥兒給通房秋菊扶養。

又說朱子宣花了五千兩買了個頭牌的初夜,他沒現銀,直接寫欠條,打手印,青樓的人上門催款,被老爺知道,挨了十棍子然後禁足,並且跟京城的青樓放話了,以後朱子宣的欠條,找朱子宣要,斷手斷腳也可以,總之,朱家是不會再給他善後了。

然後說許姨娘生的朱婉兒十五了,也該訂親,但她這個嫡母實在很為難,朱婉兒一心想嫁給五品以上的門第當正妻,想也知道不可能,八九品門第還能說說,五品以上那是萬萬行不通。朱子宣被禁足並沒有讓生母許姨娘收斂一點,反而給老爺吹枕頭風,說她這嫡母不盡心,讓她被老爺罵了。

又說朱珂兒跟朱嫣兒,都是通房的女兒,朱家規矩,通房生了兒子才能當姨娘,楊姨娘許姨娘都是生了兒子才有名分,朱珂兒跟朱嫣兒的通房母親卻還想著例外,尤其朱珂兒的母親,都快三十了,還天天往老爺的書房鑽,想再懷上兒子,被打了也不怕,偏偏她是打小伺候的,情分在,又不能像白姨娘一樣往鄉下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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