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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星如意 第六章 下江南拜壽(2)

孫如意就是勞碌命,一出京城她就開始擔心府里的爹娘,怕他們過于心慈而讓人察覺到異狀,繼而起了防心,提前動手做出叫人意想不到的事。

可她又放不下在江南的外祖家,這一次的山洪暴發牽連甚廣,方圓百里的縣城、鄉鎮,田地全都被淹了,只有幾處地勢較高的地方幸免于難。

其實她並不想帶上小胖墩,此行太凶險了,她也不曉得能不能毫發無傷的全身而退,天災人禍一向最難預料,而原主的重生和她的穿越改變了一些事,她不曉得蝴蝶的小翅膀一揮會不會造成其他反應,讓散開的漣漪繼續往外擴散。

可是二房那些人實在是糞坑里的蛆,叫人厭煩不已,孫開元、田氏乃至幾個兄弟姊妹沒一個好人,全都從壞到腳,這也讓她沒法安心將弟弟放在別人的眼皮子底下,就怕他的生命時時受到威脅。

「姊姊、姊姊,下雨了,你看是雨耶!」坐馬車坐得懨懨的小胖墩忽地像打了雞血似的,十分興奮。

「坐好,小心跳得太高撞到頭。」下雨就下雨,瞧他那亢奮樣,要是連下個十余日,他大概就哭了。

「撞不到,我矮。」他模著頭,高興的笑了。

孫如意好笑的輕拍他腦袋瓜子。「長得矮值得驕傲嗎?若是一直是個小豆丁,爹娘可就苦惱了。」

「我不是小豆丁,姊姊不能拍男子漢的頭,我會長得跟山一樣高壯,把天遮住。」肉肉的小臂膀畫了一個大圈,他有吃很多飯,很快就長大了。

「還男子漢呢!說大話前先瞧瞧自己的短小四肢,要很久很久之後你才能由小豆丁變成大豆丁,而我是你姊姊,想拍你頭就拍你頭,跟是不是男子漢無關。」

欺負弟弟要趁早,等他懂事了就不好玩了,一旦知廉恥、懂孝義便開始一大串道理,從早說到晚。

孫玉疏不斷掙扎,五官搏成一團,「姊姊,我可不可以不做大豆丁,我是孫玉疏,爹的兒子。」

她會心一笑。「好,孫玉疏,乖乖坐好,不要東張西望,要當爹的好兒子就要听姊姊的話。」

「好,我听姊姊的。」他立即坐正,一副很乖巧的模樣。

雨一直下,車頂上咚咚咚直響,他偷偷抬頭看了一下又趕緊低下頭,然後又再看,把他這小動作看在眼里的孫如意在心里暗笑。

實在不能怪孫玉疏好奇心太重,溫氏生下兒子後就一直在養病,孫至元跟著嚴大人東奔西跑辦案,常常十天半個月不在家,沒大人陪的情況下,他出府的機會少之又少,坐馬車更是頭一回。

孫玉疏沒見過跟房子一樣大的馬車,剛一上車時還十分拘謹,動也不敢動的貼著姊姊,就一雙眼楮睜得大大的,很忙的左瞧右看,再看一眼彷佛老僧入定的姊姊,小老鼠似的吃吃偷笑。

走了兩、三天後,頑皮的性子漸漸放開,他在能坐七、八人的馬車里轉圈,翻跟斗,跳來跳去和學小狗爬,一個人就能自得其樂玩上一整天。

不過老在馬車內也很煩,沒有同齡的孩子陪玩,過沒幾天小胖墩的話就變少了,抱著姊姊的手懶得動。

一進入江南地頭,典型的煙雨氣候漸漸成形,時陰時晴,細雨蒙蒙,像飛霜又像細絲,輕輕灑落。

難得見到雨絲飄落的小胖墩覺得稀奇,京城很少下雨,倒是下雪比較常見,他在雪多的時候可以在雪地玩,打雪仗,可一旦下起雨就得被關在屋里,哪里也不準去,像只可憐的小鶴鶉,縮著脖子看向屋外。

「雨有什麼好看的,一會兒下大了就得找地方躲雨。」孫如意最討厭下雨了,濕答答的到處是泥潭。

她剛說完,轟隆隆的雷聲響起,天邊亮起十分驚人的閃電,從天空直連到地面。

「姊姊,我好怕,好大聲!」小胖墩驚慌的撲向姊姊,他被雷聲嚇到了。

「不是剛說自己是男子漢,打個雷而已怕什麼……啊!」

「轟隆!轟隆!轟隆!」

像是在嘲笑孫如意的故作鎮靜,連著幾個響雷近在耳邊,聲音之大震耳欲聾,驚得她有些坐不住。

「姊姊,我還是小孩子,我要吃一萬碗白飯和一千只雞腿才會變成男子漢。」

「你這麼貪吃到底像誰?」她得賺很多銀子才養得起他。

「我像姊姊。」他大聲的喊著。

一個接一個暈車的丫頭勉強笑出聲,一笑完又暈。

孫如意有治暈眩的藥,但是她並沒有給青黛、青蟬服用,她在訓練她們的適應能力,不管在任何狀況下都能迅速克服,不造成主子負擔。

「你……」這孩子的機靈勁像她,多加培育能當奸商,扮豬吃老虎的坑殺來自四面八方的肥羊。

「孫小姐,雨下太大了,得找個地方避雨。」一名隨行護衛隔著車窗說話,請示車內的主人是否允許所求。

孫如意看了看一臉蒼白的丫頭,低頭一視肉臉縮水的小胖墩,她苦笑,「前面有歇腳的地方嗎?」

「小馬去探過了,有座廢棄的道觀,雖然沒有門,但看起來挺結實的,至于有沒有漏雨要進去看才知道。」從外面看來不成問題,暫時歇歇還是可行。

「那就去吧,你們淋了雨也不好,我還指望你們送我到外祖父家呢。」听著車外的雨勢漸大,孫如意也不希望有人因護送他們姊弟而病倒。

「好的,小馬在前頭帶路。」他先稟明情況,讓主家安心。

「嗯!」

雨一下,地面潮濕,原本入夏的熱氣被驅散了,風再一吹,人就感覺冷了,覺得衣服穿少了。

一聲馬鳴響起,馬車調頭往左邊官道走去,雨聲掩去馬蹄聲,一座爬滿藤蔓的道觀在風雨中隱現,看得出曾經的壯觀,不過如今已是荒草蔓蔓,缺少裊裊的香火,寂落破舊,搖搖欲墜的窗子滿是蟲蟻爬過的痕跡。

不過入觀的石階並未破損,觀內很大,稍做清理便能容納百余人,缺了一只手的三清道祖斂眉含笑。

「到了,孫小姐,我扶你……」一名五官端正的鏢師正要扶主家下車,他手剛一伸,破空傳來咻的聲響,他及時收手才不致被揮來的馬鞭擊傷。「你干什麼!」

年輕鏢師一開口,一旁的護衛立即將他拉走。

兩人剛離開,駕車的車夫立刻上前,頭一低伸出手臂,讓車內的孫如意扶著他的胳膊下車。

適才的小沖突孫如意沒瞧見,但是她心里打了個突,覺得這個車夫有點奇怪,似乎靠她太近了,而且身上居然有股淡淡的麝香,那若有似無的香氣只有嗅覺靈敏的人才聞得到。

但她沒讓人扶,逕自下車,隨即又抱下自家小弟,兩個丫頭撐著傘擋住上頭落下的雨,四人匆匆進入道觀。

在經過車夫身側時,孫如意听見他從鼻孔發出哼聲,她莫名的頓了一下,抬頭看了一眼。

「司徒飄花?」

她真的只是試喊,聲音小得如蚊則,連自己都懷疑有沒有出聲,誰知車夫將頭上的斗笠以指輕推,露出一張非常平凡的蠟黃臉孔,只是那雙眼楮冷厲得叫人不敢直視。

「哼!」沒良心的女人。

孫如意沒好氣的回嘴,「哼什麼哼,就你這副尊容誰認得出,勸你以後不要在衣服上燻香,被人宰了都不知道是何緣故。」

她說得很快,一下子拉著弟弟的手沖進觀內。

司徒飄花一怔,嘴巴一動不曉得在嘀咕什麼,他把斗笠壓低,將馬車安置好,腳步很輕的進入道觀。

「姊姊,我肚子餓了。」小胖墩撫著肚子喊餓。

「我讓青蟬姊姊給你拿干糧,你先吃一點止饑。」她也餓了,可是不想吃干巴巴的硬餅,讓小孩子磨牙。

「我想喝雞湯,熱熱的雞湯。」嘴刁的小少爺使起小性子,他被姊姊帶得都成吃貨了。

「沒有雞。」她也想吃啊。

看到孫如意不自覺的吞咽動作,斗笠壓得很低的司徒飄花嘴角輕揚,狀似無意的走向孫如意背靠的圓柱後面坐下。

「我們不能買只雞嗎?」小胖墩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讓人看了很是不舍,好像不給他雞吃便是萬惡罪人。

「你有看見賣雞的人嗎?」她反問。小胖墩搖頭。「姊姊想不想吃雞?」

「想。」她不騙小孩子。

「那你可能畫只雞嗎?」他請求著。

「為什麼?」她要個理由。

一個六歲的孩子像個大人似的嘆氣,「畫雞止饑。」

周圍先是一陣靜默,接著齊齊笑出聲。

畫雞止饑,虧他想得出來,孩子也有孩子的禪意呀!不容小覷不容小覷,孫府小少爺長大後必定是號人物。

就在眾人的笑聲中,默默無言的司徒飄花悄然起身,沒人注意到他不在了,唯獨孫如意留意到他走出道觀,足下一點飛進雨中,消失在一片雨幕里。

過了一會兒,突地听見咯咯的雞叫聲,小胖墩第一個大喊,「有雞!」說完大聲笑著往雞叫的方向跑去。

「姊姊,有雞還有兔子,可是它們為什麼不動了,是不是知道我要吃它們就嚇死了?」

雞呀雞,我不是故意要吃你的,只是你長得太好吃了,我只好吃你。小胖墩流著口水念念有詞。

看到一只野雞、兩只大兔子被丟在地上,孫如意也讒了,「你們誰去把雞殺了,拔毛切成塊炖湯,兔子就用烤的吧,幾個人分著吃,留一只烤兔腿給我,女敕一點,不要烤焦了。」

「孫小姐,來路不明的兔子和雞能吃嗎?」

她笑著揮手。「三清道祖給我們的吃食,盡管吃,我們有神明保佑。」

「淘氣。」司徒飄花走過孫如意身側,朝她腦門輕彈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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