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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玉偷香 第十二章 從來只有最真(1)

雍紹白不請自來的那一日,最後是被袁大成師兄弟三人「請」出去的。

此時含蘊樓內,雙青蹲坐一旁幫著主子復健曾受過傷的兩指。

老大夫前陣子過府診,停了薰冼,改以新制的幾種強筋健骨兼潤膚的藥膏來輪流敷里跟推拿揉壓,他當場跟老大夫學了一套簡易的按摩手法,但他天生手大指粗,不是心驚驚揉得太小力,就是拿捏不好使了太大的勁兒,即便僅是坐著動動手,也能累出他滿身大汗。

如今的情況令雙青忍不住碎碎念,一念還念上好久。

「……然後那老大夫竟說咱駑鈍,說沒見過我這麼粗手粗腳,還說他教過許多人這套手法,學得最好最快且還能舉一反三的人唯『福寶齋」蘇家姑娘。」哼了一聲,矛頭陡然轉向。

「是說那蘇姑娘也真夠不好,都不知爺對她有多用心,能這麼被爺瞧入眼的姑娘她可是頭一個,爺那日萬般擔心,趕去蘇家探望,末了竟被掃地出門,還把您的下巴弄紫了一塊兒,這都成什麼事啦?那時我就該緊跟著爺闖進去,等在外頭一點用處都沒有,簡直浪費了咱呀……呃!」驀地抬眼,發現自家主子爺正斜睨著他,一副「我讓你說,有本事就給我說到地老天荒」的神態。

雍紹白平淡道︰「既知那是我瞧入眼的姑娘,你說話就該多多衡量。」

「唔……」他就這張嘴快,腦子當真浸水,才會編派起蘇家姑娘的不是。「是,小的知錯,以後不敢再造次……啊!沒有以後、沒有以後,絕對不敢了。」

雍紹白淡淡哼一聲,然後似乎也覺得那推拿手法實在不怎麼樣,遂收回手,讓雙青將散了一桌的藥瓶藥罐全收拾了。

雙青退出樓外後,他獨自立在那形神已俱的十塊玉石前,那顆玉心置在中央,余下的九方將玉心包圍,圓雕加鏤空手法能讓每個角度展現不同氣勢和姿態,可謂一步十視,環環相餃。

他估計,約莫再過半年,大作即可問世。

玉出東海卓家。

工出曇陵源雍氏。

屆時,便算是兌現了當初與卓老家主的那一諾,他守諾到底,俯仰無愧。

而他對蘇仰嫻亦是無愧的,若然事情重新來過,他依然是要瞞著她,且會做得滴水不漏,防患于未然,不令她痛苦悲傷。

那一日被她的三位師哥聯手「請」出蘇宅,過程確實不好看,但還不到全武行的地步,他的下巴之所以青紫一塊,是因她二師哥陸玄華沖過來欲揪他衣領,想把他從她的榻邊拗走,而韓如放趕過來勸擋,亂作一團之際,他下顎竟被韓如放揮中。  

返回西大街別業後,連著三天打探,亦把被袁大成請進蘇宅看診的大夫請回雍家別業細細盤問,知道蘇仰嫻當日傍晚已全然清醒,身邊的人日日幫她進補調養身子。

只是喪父之痛再加上摯友之叛,以她對感情的單純和執著,這般雙重打擊落在她身上,要她很快振作似乎是極難,而心思郁結,茫然若失,再怎麼仔細調養也是事倍功半,甚至徒勞無功。

他一掌撫著面前玉石,心思亦隨之沉郁。

「爺——」一道身影快步跨進樓內。

听見元叔的喚聲,他車轉回身,開口便問︰「把人接來了?」

元叔搖搖頭。「蘇姑娘人早就清醒,待她靜養三日後,咱們的馬車日日去接,天天無功而返,到得今日都已過五天了……听馬夫說,在蘇家做事的那一對夫婦川叔和川嬸,兩人也是愁眉苦臉,說蘇姑娘整日懨懨然,吃得甚少,還變得挺嗜睡,即便不睡,也是關在自個兒閨房,哪兒也不去。」

見主子俊顏深沉,眉目不展,元叔緩了緩語氣,謹慎問——

「爺,再三日就是蘇姑娘與南天宣氏的斗玉會了,可蘇姑娘如今這般情狀……斗玉會是正式接了挑戰帖的,亦正式公諸于世,那就是兩個流派之間的事了,多少行里人正翹首盼望、睜大眼楮瞅著,若……若蘇姑娘最終不克出席,那帝京流派的顏面必然掃地,信譽蕩然無存……爺瞧著該如何是好?」

雍大爺僅沉吟一息,立時踏下木質地板,套上靴子。

「爺,您這是……」元叔兩道粗眉挑得好高。

「走!」

「……走?啊!是!」驟然明白過來,雙目發亮。「咱立刻集結府中人手,帶上二、三十人不成問題,必力保爺見到欲見之人。」

此時雍紹白已逕自往外頭走,大步流星,袖底蕩風。

雙青候在外邊廊下也听出個七七八八,連忙跟上家主的腳步,年輕面龐染開歡快,心照不宣嚷著——

「爺,咱們走!哈哈,這會兒可別把咱撇在外頭,我好歹皮粗肉厚最耐撞啊,人家要是阻著不讓咱們越雷池一步,我撞也要撞開一條道兒,讓爺見到那姑娘。」

雍紹白沒空理會小廝和隨從,一邊邁開大步,一邊腦中已設想好所有可能。

他還是看不慣蘇仰嫻的頹廢喪志。

即使得體諒她痛失至親又遭好友在背後捅上一刀,心憐歸心憐,想呵疼她的心從也未變,但他畢竟不是她那三位「大爹」、「二爹和「三爹」的師哥們,他沒把她當閨女兒看待,她該是那個來到他身邊,與他並肩齊行的伴侶,此生,唯與她同行。

所以他不允她一直這般萎靡不振、任性凋零。

她該是閃亮的、精神飽滿的、生氣勃勃的,應該向陽燦笑,而非如一株垂死小花,成日將自己囚困在陰暗之地。

他無法忍受。

九死,都不能允。  

雍家馬車直奔東大街「福寶齋」蘇宅。

隨行在側的還有一支二十四騎所組成的馬隊,領頭的是少年雙青,壓陣的是江湖經驗老道的元叔,聲勢浩大地進入東大街,引來許多側目。

但,雖做了萬全準備,派上用場的卻是不多。

因為他們一行人抵達之際,「福寶齋」蘇宅里沒有鎮守師妹的三位「爹爹」師哥們,只有叔和川嬸守著自家小姐。

有些被雍紹白如此這般的大陣仗給驚到,川叔好半晌才回過神,張了張嘴忽又閉起,似覺說什麼都不對,既沒法把人請走,也擋不住,況且小姐的狀況實令人憂心,最後只得一嘆。

「小姐的二師哥陸爺剛離開,等會兒三師哥韓爺會過來,您……您看這……」

「我知道了。」雍紹白也沒想為難川叔。「見到她,與她說幾句話,說完,我便走。」

「是、是,那就好、那就好,您里面請。」川叔哈著腰,表情如釋重負,他就怕大伙兒又起沖突,能避開那是再好不過。

這一次,雍家人馬將已歇業的「福寶齋」鋪頭佔得滿滿滿,按雙青的說話,這叫先佔先贏,等會兒即便有誰來趕人,他們穩佔「地勢之利」,便能立于不敗之地。  

雍紹白獨自進到後院宅子,如同上回他不請自來的造訪,只是今日用不著「過三關」。他熟門熟路穿過四方天井,過小廳堂,繞到姑娘家的閨房,直接推門踏進。

近午的燦亮秋光有種豐饒氣味,從薄薄的窗紙透進,形成一把把溫暖的光束。

房中好靜,沉謐的氛圍充滿整個空間,彷佛在這里浸潤久了,氣息緩慢悠長,慵懶身軀軟如泥,心志亦被磨平,是怎樣都好,什麼都無所謂。

輕紗帷幕內,姑娘家伏臥在那屜榻上,薄暖錦被形朦朧起伏。

他走近,沒有刻意掩飾腳步聲,就是徐步而去,撩開榻帷落坐。

迷迷糊糊間听到那腳步聲,蘇仰嫻本以為是川嬸進來了,但是當對方步步踏近,每一下皆沉穩不紊,她又以為是三師哥,直到那人坐進榻帷內,她心微微一顫,因鼻端已蕩開那人的氣息,他朝她俯下,長指撩開她覆面的發絲。

她沒有張眸,兩排長睫禁不住輕輕顫動。

「阿妞是醒著的。」

他一下下順著她凌亂的頭發,嗓聲極沉,在小小屜榻內蕩開。

「我來,實有一些話非說不可。我知道蘇大爹不在了,你傷心難過,閨中密友因私心妒意毀了與你的多年情誼,你無法釋懷,但你這模樣……受了打擊便一蹶不振,彷佛自身是天底下最最可憐之人。

「若在尋常時候,你高興龜縮多久,想自憐自艾多久,我亦隨你,但這一次斷不能容忍你如此,著實難看啊難看,難看到雍某幾乎要懷疑,你是否真是我曾識得的那一位帝京『女先生』,那一位談起玉石就兩眼發亮、生氣勃勃的蘇仰嫻!」

她趴在軟枕上的蒼白側顏浮起紅暈,鼻翼輕歙,螓首微動,似想將臉蛋完全埋進枕子里,豐厚烏發卻被男子卷握在掌心和腕上。

雍紹白道︰「別想躲開,雍某的話還沒說完。」

她細細嗚咽了聲,扁著嘴,雙眸仍不願張開,卻知道他靠得更近,獨屬于他的清冽氣息將她包圍。

「再過三日即是你與南天宣氏的斗玉會,你頹喪失意至此,看來是毫無斗志,欲將贏家之位讓與對方。還有一種可能,是你連到場與會都不願意,直接棄賽,那不僅輸得難看,還把帝京流派的聲譽一塊兒賠進去。蘇仰嫻,你不要我管,可你倒是說說,你對得起師門嗎?」

她縴瘦身子抖得更厲害,淚水從睫下和眼角滲流出來,將枕面沾濕一小片。

他不不放過她,當真君心如鐵,繼而又道——

「你被師父雲溪老人寵著,被你那三位一個比一個像親爹的師哥們寵著,當真恃寵而驕啊,將他們待你的情誼視作理所當然,你的師父和師哥們由著你任情任性,由著你罔顧師門榮光,由著你輕賤一切,如你這般,若是落在我江北曇陵源,早被我逐出。」

她再次嗚咽,淚水奔流,羽睫濕漉漉,想要側身蜷縮起來,連這個舉措他都不讓做,硬將她連人帶被壓制著。

她哭得暈乎的下一瞬,卻是他溫燙氣息掃上她濕透的眸睫。

男人的啄吻宛若長嘆,無聲卻深進心魂,讓她十指不由自主握成粉拳,腳趾兒蜷曲。

終于終于,她淚睫顫顫,顫開兩道細縫,眸光輕挪,在朦朧微暗的小小所在中與那雙漂亮深邃的男性長目對上。

兩張臉相距甚近,他望著她許久,在她有些禁不住又想掩睫之時,終听到他嗓音幽然——  

「可還記得那一日在含蘊樓,我問了你,問你對我是否喜愛……你答了很多,最後卻要我高抬貴手,說自己蠢笨得很,說你不會玩也玩不起。」

頓了頓,他氣息略濃,目光更深——

「你以為我在玩,卻不知我再認真不過。」

她雙眸張得更開,淚水潤得眸珠如兩丸紫葡萄,雪顏被赭紅侵染,頓時神態生色不少。

雍紹白面龐依舊嚴峻,每道線條都繃得好緊。

但他耳根紅了,頰面也紅紅的,張唇再語——

「你要我走開,要我別管你,可我若能走得開,若能不去管你,也就無須如此苦惱。」俊顏朝她俯下,輕輕的啄吻從她的眼瞼挪到她的唇角,力道加深,重重吻了一記。

然後她還未來得及反應,他的嘴已放開她,接著她身上一輕,烏絲也被放開。

他起身退到床帷外,她下意識轉頭去看,紗帷外的修長身影如夢中之夢,眨眼間便會消失一般。

「阿妞會明白我有多認真。思來想去,總是要讓你明白了,那樣才好。」俊唇輕動,似露淺笑。「對你,從來只有最真,因心悅無比,愛之慕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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