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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世冤家要成親 第二章 相逢不相識(1)

京城。

「謝痞子,你是怎麼回事,摔壞了腦子嗎?自從你摔馬昏迷了醒來之後,整個人完全都變了,跟從前判若兩人!」要不是還一副吊兒郎當樣,真當他換了個人,眼神、語氣都有些變了。

「我靈智開了不行?想做一番大事。」

謝明朗……不,定遠侯府世子謝漪竹一挑眉,十三歲的他微露一絲不學無術的邪氣。

「就憑你?」陳靜文聞言哈哈大笑。

「瞧不起我?」

他一腳往前一踢,坐在椅子上的友人笑聲一止往後一倒,差點連人帶椅飛出去。

「天呀!你哪來的神力,分明軟腳蝦一只,前陣子十斤重的酒壇子都抬不起來,這會兒竟力大無窮!」真是嚇了他好大一跳,魂兒都要飛了,謝漪竹換了雙牛腿不成。

「我真人不露相,略耍兩招就讓你驚艷。」

他輕輕一握拳,往四角方幾一捶,四角方幾頓時少了一角,把友人看得目瞪口呆,指著他直喊——

「你……你不是謝痞子,太剽悍了!」那是雞翅木不是豆腐,讓他一捶就碎,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我不是定遠侯府世子,那你說我是誰?」

他已經有點混亂,不知道自己是何人,該扮演什麼角色。

他的腦子里有兩個人在打架,一個是穿著奇怪衣物的成年男子,一個是年紀小卻縱慾過度的猖狂少年,兩個人都是他卻也不是他,他分不清該做哪個好。

可是在記憶深處卻不時蹦出一張女子秀婉的面容,他應該記得她,可又想不起她是誰,只是午夜夢回時特別想見到她,將她緊緊摟在懷中,再也不放開,對她傾訴愛意。

對,他愛著她。

一定很愛、很愛吧,不然也不會犧牲自己拚命救她……

她……她叫什麼名字?竇……竇什麼呢?

啊!想起來了——竇青青,他懷里的人兒。

「……謝痞子、謝痞子……魂兮歸來、魂兮歸來……」得找大師招魂了。

一只手在眼前揮動,謝漪竹一把拍開。「手賤嗎?我不介意幫你剁了。」

「哎喲!回魂了,我以為都要飛到九霄雲外了,你這些日子常常走神,要不要找個大夫來瞧瞧?」他這是病,得治,明明說著話卻忽然恍神,時而擰眉、時而嘴角上揚,怪嚇人的。

「我沒事。」他自己的情形他最清楚,恍惚的記憶一點一滴回來了,他是謝漪竹,卻也不是謝漪竹。

看著自己瘦弱體虛的少年體形,他十分不滿意的抿緊唇瓣,一副好身子白白被糟蹋掉,他看了是惱怒在心。好的出身、好的身分,背靠皇後姑姑這棵大樹,他不成材都很難,他是老天爺的寵兒,富貴榮華唾手可得。

偏偏原主卻文不成、武不就,好高騖遠又眼高于頂,自視甚高瞧不起非勳貴之家子弟,恥與之往來,酒色財氣全沾,沒一樣漏掉,身邊的丫頭和稍具姿色的下人他幾乎都沾過。

幸好自己來了,否則這具身體拖不過三年,早晚搞壞掉,還有,定遠侯和定遠侯夫人從不管兒子嗎?竟放任他如此墮落。

「你還敢說沒事,我來探望你的傷勢,你一開口竟然問‘你是誰’,太叫人傷心了。」

他們好歹是認識多年的狐群狗黨,他偷定遠侯爺的銀子,自己在門外把風;他大搖大擺的玩女人,自己得替他收尾。

朋友做到這地步沒得嫌了,他是他豬朋狗友中少數算較正派的,其他人跟著謝漪竹是因為銀子多,一擲千金,跟著他有肉吃,誰還不靠過來?聞香而來的二流子多如牛毛,誰都想分一杯羹。

「我剛醒過來,神智不清。」

那時的記憶是混亂的,不知身在何處。

「是哦!真是好藉口。」陳靜文嘴一撇,像是不屑,隨即又一副「我大人有大量,不與你計較」的神情。「你後院那些女人想怎麼辦?好歹都跟過你,始亂終棄可不好……」

「你收了銀子?」

陳靜文笑臉一滯。「哪兒話,我憐香惜玉。」

「看來還是不安分,我說了送走仍有人陽奉陰違,我這個世子爺也當得太不稱頭了,這侯府沒人把我當一回事。」是該整頓整頓了,把這些個藏污納垢之人一並清出去。

陳靜文干笑。「你說的哪兒話,哪有人敢不听你的?把你的皇後姑姑搬出來,所有人都得趴下。」假意擦擦額頭的冷汗,他笑得十分僵硬。

最難消受美人恩,千嬌百媚、如花似玉的美人兒朝他靠近,淚眼婆娑、媚態橫生、柔若無骨的小手往他手心一放,送上金銀首飾和銀兩,色不迷人人自迷,一陣脂粉香傳來,人就茫了。

再回神,他不禁苦笑,手上塞滿美人們的賄賂,他替誰說話都不對,只能說服腦子灌水的好友。

他大概是目前少數還能登門的一個吧,世子爺摔了馬後再清醒,性子是天差地別,以往勾肩搭背混吃混喝、一同做壞事的紈褲子弟全都被拒于門外,不見任何人。

對外的說法是——養病,禁止打擾。

實際上謝漪竹好得不能再好,居然在庭院里打拳,全身是汗還不停手,拉著他打上半個時辰的拳,把他累得像條狗。

「你舍不得就全部帶走,送你。」

謝漪竹是個混帳,玩過的女人不計其數,光是後院那些就二十來個,而且個個才十二、三歲,最大不超過十五,真是作孽。

陳靜文一听,冷笑了一聲。「養不起。」

「你會養不起?」謝漪竹跟著冷嗤。

陳靜文振振有詞。「當然養不起,我娘雖然是公主,可卻是不得寵的公主,御賜的公主府還沒四品官員府邸大,我爹尚了公主不能在朝廷領實職,只在宗人府掛個虛職,我呢!柄子監學生,你說我哪來的閑錢養女人?」

他要是敢養,他娘第一個打斷他雙腿,而且他家的家訓是不許納妾。

「白送也不要?」不是還心系佳人嗎?怎麼又嫌棄美人難養,當他是冤大頭不成。

陳靜文頭一搖。「要了也沒法養,胭脂水粉、衣服首飾,日常的花用和月銀,我阮囊羞澀。」

「跟我哭窮?」什麼人呀!這人品。

「和你比起來,我敢炫富嗎?每年皇上、皇後和各宮嬪妃給你的賞賜多到好幾個庫房都裝不下,加上你身為世子爺可以任意取用的銀兩,你是大金山,我是你腳下的小金磚。」人和人是不能比較的,丟人呀!

謝漪竹剛出生時身體狀況非常差,幾乎養不活,當時天隱寺的一元大師為他批命,說他一生有三劫,出生是一劫,十三歲那年又一劫,另一劫數則絕口不提,僅隱約透露會有另一人為其化解,在二十歲過後。

罷入宮的皇後舍不得第一個小佷子受苦,便抱他入宮撫養,為他取名漪竹,命令太醫日日為其看診。

謝漪竹深受皇上、皇後的喜愛,定遠侯未請旨前,皇上便主動封他為世子。也許是龍氣護佑,小謝漪竹的身子骨一日比一日好,逐漸的康健,和小他兩歲的太子玩成一片,一直到六歲大才出宮,在皇上、皇後心中,他便是另一個沒上玉牒的皇子,因此他和親生父母並不親近,僅維持表面的和睦。

定遠侯夫人偏愛的是排行老三的小兒謝見瑟,定遠侯則習慣把妾室所生的二兒子謝見錦帶在身邊,有意讓他接侯府的庶務,不過定遠侯夫人反對,此事還懸著,最後會如何還有待商榷。

「那就送到莊子,或是賣了,別留在我面前哭哭啼啼,像哭喪似的,以為掉幾滴馬尿便能無往不利。」他生平最厭惡的便是女人的眼淚,仗著幾滴淚水予取予求,不像某人……

驀地,他又想到燈光下那道挺直的孤寂背影,她每天走同一條路回家,夜深人靜,微風吹動她綁起的發,她既堅毅又果決,臉上充滿自信,彷佛什麼事也難不倒她。

唯一看她垂下雙肩,露出受傷神情,好像全世界都負了她,是他外公牽著他的手,當眾宣布他是新任總經理、是未來「福記餐館」的接班人,表示餐館交到外孫手中他很放心。

他很放心?

這話真的很傷人,雖然是無心之語,但外公太高興餐館由自己的外孫接手,因而大肆吹捧,希望店內員工能更快接納他,沒想到造成反效果,彷佛在說旁人不值得信任,做了幾十年的老員工都心懷不軌,對餐館不懷好心。

尤其對竇青青而言是極大的傷害,明明手到擒來的位置卻被人空降奪走,她日日夜夜這麼多年的付出彷佛被視為無物,還被一向尊敬的老東家暗示不放心,這叫人情何以堪。

一想起竇青青,謝漪竹眼中一閃,模糊的記憶如潮水般一波波涌進大腦,逐漸變得清晰而明了。

他是謝明朗,亦是謝漪竹,兩者終于合而為一。

陳靜文皺眉,「什麼,賣了?」他真狠心,那些嬌滴滴的美人兒,苦日子要來了。

「不然留下來浪費糧食嗎?」他不養閑人。

「又不是養不起……」陳靜文小聲的嘀咕。

「你說什麼?」他聲音一冷。

「沒什麼、沒什麼,你做得很好,見亂當斬、當斷則斷、不拖泥帶水,果然有世子爺風範。」陳靜文識時務的戴高帽。

「先不說這個,咳咳……我問你,國子監好進嗎?」說完,謝漪竹的耳根微紅,他的心智是三十三歲的男人,卻要和一堆毛頭小子湊一塊重新當學生。

靠祖蔭混吃等死的世子爺不是他想要成為的人,他想飛得更高、看得更遠,到京城以外的地方溜達溜達,天子腳下的皇城太小了,困不住他想飛的心,他必須為未來的路做打算,所以他得當官,而且是外放官。

「你在說笑話嗎?國子監好不好進你不知情,換成是你,直接走進去都不成問題,沒人敢攔……」突地,陳靜文兩眼睜大,露出難以置信又認為自己想多了的表情。「你……你不會想去吧!」

「嗯,我明天就去看看。」原來特權可以這麼用,有個皇後姑姑當靠山,萬事如意、順風順水。

陳靜文翻了翻白眼,氣笑了。「你是讀書的料嗎?你連一本《三字經》都背不了,《百家姓》只背到趙錢孫李。」

「不試怎麼知道行不行,以後說不定你要反過來請教我,相識一場我會幫你通通竅。」他是學霸,還沒他想學卻學不會的東西,任何事到他手上都是手到擒來。

「瘋了、瘋了,真的瘋了,快找個太醫瞧瞧,瘋病要趁早治,遲了就來不及……」

但是學霸就是學霸,謝漪竹一入國子監便成了風雲人物,不論琴棋書畫或是君子六藝,他全都名列前茅、高居榜首,把不看好他的人驚得眼珠子快掉出來,一臉瞠目結舌。

六年後。

「勁報、勁報!新的縣令來了,我們有新的青天大老爺了,勁報、勁報,快來買一份勁報,一份只要二十文。來喔!勁報,讓老爺、夫人、少爺、小姐在家里坐能知縣里大小事,快來買,數量有限,賣完就沒有了,還要等下一期……」

街頭巷尾滿是報童的高喊聲,背上背著一筐,手上抱著一疊,四下向人兜售,聲音宏亮、笑臉親切。

勁報是從兩年前才開始發行,負責人是一間書肆的東家,每五天發報一次,由年約十二歲到十五歲的青衣少年沿街叫賣,每賣一份報童便能抽成一文,一見穿著打扮得體的人便上前招呼,鼓動三寸不爛之舌讓人買下勁報。

雖然很辛苦,汗流浹背,可收獲卻是豐厚的,一天跑下來最少能賣五百份勁報,有的還能賣出近千份,算下來最少有五百文的進帳,比在外打工干活劃算多了。

而且五天賣一次,一個月起碼有五、六回,換算下來起碼有二兩銀子,上哪找這麼好的差事?所以報童成了全縣最搶手的行業,人人搶破頭都想擠進去,可惜僧多粥少,只能望而興嘆。

這渡江縣難道只有一間勁報嗎?

沒錯,只有一間,沒有競爭對手。

原因很簡單,這是「官報」,由前任縣令推行,他也因為唯一的「活字印刷」而獲得擢升,從縣令直接升至知府,連跳多級,還得到朝廷的嘉獎,賞千兩黃金,既得名又得利。

但真正幕後的推手是誰呢?

素手一伸,接過剛出爐的勁報,柳眉如畫,輕輕一蹙。

「新任縣令要上任了?」

勁報內容包羅萬象,有某某新店要開幕了,或是哪間鋪子打折販售,或是房屋買賣、聘請辦事的,雇佣下人、買人賣人等……刊登這些內容是要付費的,得在勁報一角刊登。

另外縣里大小事的消息則用銀子買,看事大事小傍錢,譬如豬肉榮和老婆打架,動起刀子,東街的王婆又說了誰的小話,誰家娶新娘納小妾等等都叫小事,而殺人放火、滅門慘案、攸關生死的就叫大事,提供一條消息一兩銀子。

還有文人雅士發表的詩文小品也能上報,經采用也有銀子拿,累積到一定數目還能編列成冊,在書肆上販售,擺放這些讀書人的大作,讓人收藏。

「大小姐還不知道這件事嗎?您沒瞧見老爺一大早就穿上新做的官袍,很騷包的出門去。」簡直像要上場打仗的將士,雄糾糾、氣昂昂,精神抖擻,把大小姐給他打的金腰佩也戴上了,貴氣十足。

「騷包」這話兒是學來的,她服侍的主子常口出奇語,在縣里風行一時,沒人不會說上幾句。

「我爹沒告訴我,他肯定又忘了。」她這個爹呀!真是官當得越久記性越差,人家一喊他霍大人,什麼正經事都忘得一干二淨了。

聞言,丫頭掩口一笑。「老爺性子急嘛!我們渡江縣快半年沒縣令,縣衙的事兒又多,忙得暈頭轉向的老爺叫苦連天,巴不得趕快來個上官,他好甩手做他的縣丞。」

四年前,霍三老爺中舉了,他花了一千兩走動,總算得了個縣丞的官兒,樂呵呵地穿上八品的官服上衙,每日笑著出門又笑著回家,漸漸地有點發福,百姓見了彎腰尊稱一聲霍大人。

而霍三老爺能順利當好縣丞,他女兒霍青梅是一大助力,之前又遇上一個不好不壞只是有點小貪財的縣令,兩人一拍即合,就這麼把渡江縣打理得平平順順,沒什麼大案子發生,頂多是偷雞模狗、夫妻吵架的小事,縣尉、主簿便能擺平,不用兩大頭出面。

平常縣令、縣丞哥倆好的在縣衙喝茶、下棋,遇到要升堂的時候才露一下面,閑著沒事就到城外逛逛、爬個山、烤個肉,順便視察民情,日子過得妙不可言。

而且兩人帶著隨從出游不用花一文錢,全都有人支付,三百兩、五百兩的給,把縣令樂得直稱贊縣丞會養女兒,會賺錢又懂事,完全是當爹的心頭上的小棉襖。

「朝廷派官真要攤上大事,這個鍋要誰背?」她爹就是個悶葫蘆,別人都趁機躲得遠遠的,就他一個傻不隆咚的埋頭苦干。

縣令升官後,順便也帶走不少所謂的自己人,縣尉、主簿都跟著走了,只留下偷奸耍滑的李典史。

這人最奸狡了,能躲著偷懶就絕對不出頭,不該他做的事甩頭就走人,可有好處的時候跑得比誰都快,攔都攔不住,臉皮厚得刀子都切不開。

好在除了人懶之外不算難相處,家里的妻子做了糕點也會拿來縣衙與眾人分享,做人方面還算上道。

「大小姐,不是還有您嗎?」丫頭海棠笑著回答,如今霍府里的事大多由大小姐處理,兩位少爺只管讀書。

已經十三歲的霍青雲正準備考秀才,十一歲的霍青風在青山書院就讀,霍青霜七歲了,整天皮得像個男孩,學人爬樹、掏鳥蛋,玩得一身泥巴,被她娘打了幾回仍不改其性,就只怕她大姊一人。

一听這話,霍青梅輕扶額頭,只覺頭痛。「我總有嫁人的一天,不能管他們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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