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恩客請自重 第8章(1)

在回京城的路上,雷傾天看得出來冉蕙蘭時而心事重重、時而郁郁寡歡,本以為是因為離愁,畢竟她在軒毓城有許多熟識的人,就連照顧了雷少伶三年的小蝶,她都托給了錢老板。

可直到有一夜,他在夜宿的客棧醒來時,發現她沒睡在身邊,反而獨自在窗邊暗自祈禱著什麼時,他才知道,或許她還有秘密沒有告訴他。

只是……是什麼樣的秘密?

纏繞在冉蕙蘭心頭的事很多,而這一切都隨著她越來越接近京城而更加沉重。

她深夜祈禱,是在對死去的親人懺悔,她的郁郁寡歡,是來自她尚未告訴雷傾天她未失憶及雷少佟身世的秘密,至于心事重重,則是她當年離開于府的原因。

冉蕙蘭知道她不該忘了雷氏對冉氏做的事,可她經歷過死劫、未婚生子、淪落青樓,雷傾天的呵護來得太及時,他的付出也彌補了她的不幸,她真的無法放下他。

因此她只能向九泉之下的父母及兄長乞求原諒,原諒她為愛自私。

至于她的秘密,在軒毓城時她錯過了坦白自己沒失憶及雷少侈身世的時機,而最近的他們太幸福了,讓她開不了口,她怕說了會讓雷傾天氣她隱瞞雷少侈的身世,氣她居然不肯告訴他,他們當年有了孩子。

所以她不敢再提,怕破壞了這當下的幸福。

既然不提她未失憶的事,自然當年離開于府的原因就不能說出口,因為失憶的她不該記得。

對于于允昊,冉蕙蘭是恨他沒錯,但既然如今一切都已成過往雲煙,是不是要與于允昊計較,似乎不是那麼重要了。

唯一讓她擔心的是,于允昊不配成為雷傾天的朋友,她卻想不到理由可以在不說出當年真相的情況下,說服雷傾天不再與他來往。

太多事情堆積在心頭,讓她失去了笑容。

雷傾天將一切看在眼里,知道要讓她恢復笑容,必須先了解是什麼事困擾著她,心里有了底後,他也才有解決的方法。

他只希望在他安排一切的這段時間,她能撐得過去。

在這樣各懷心事的情況下,雷傾天及冉蕙蘭回到了京城。

雷道明當然不想接受這個媳婦,四年前不喜歡,現在更不可能喜歡,但雷傾天一回天莊就堅決表態此生只娶冉蕙蘭,如果雷道明反對,他會終生不娶,再加上冉蕙蘭為雷傾天生了一個孩子,他再不承認,她都已經是雷傾天的女人了。

所以雷道明只得接受冉蕙蘭。

而雷少佟痹巧可愛,十分討雷道明歡心,為了孫子,雷道明即使對待冉蕙蘭十分冷淡,但也沒有排斥她。

在軒毓城時,雷傾天已非常疼愛雷少佟,但也只是待他和藹溫柔而已,可回天莊之後,他不但時不時的抱抱雷少佟,甚至再忙,只要雷少佟一去找他,他一定會放下手中的事陪他玩,每日還會抽空教他識字,帶他一同去巡視天莊的產業。

這一切是這麼美好,對于還能得到幸福,冉蕙蘭覺得自己何等幸運。

冉蕙蘭帶著一個孩子跟雷傾天回到天莊,在京里很是轟動,四年前她只是于家侍女,認識她的人不多,如今她以未來雷夫人的身分入住天莊,她的故事自然成了人們討論的話題。

本是自殺身亡的冉蕙蘭為何會出現在軒毓城?當年發生了什麼事?謎團太多,但都因為她喪失記憶而無法得到答案。

這樣的謎團對好奇者來說只是增加了話題性,但對于允昊來說並非如此。

經過了四年,于夫人已經過世了,但于允昊還在,而且他才是真正的凶手,即便冉蕙蘭喪失了記憶,他怎麼也無法高枕無憂。

他本以為雷傾天帶著冉蕙蘭回到天莊,天莊很快就會上門來為四年前的事討公道,沒想到他們就像四年前的事未曾發生過一樣,是因為冉蕙蘭全忘了嗎?

盡避如此,當年于允昊對冉蕙蘭的執著還是隨著她回京一事又復蘇,他嫉恨著雷傾天,為什麼經過了四年,經過了這麼多波折,冉蕙蘭還是回到了他身邊?

這樣看似平靜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太久,冉蕙蘭回來不到一個月,城里開始起了耳語,說她當初沒嫁給雷傾天,是因為她拋棄雷傾天勾引了于允昊,這事被于夫人知道後把她趕出于家,冉蕙蘭流落到軒毓城後進了青樓,花名香君,還生下了一個不知父親是誰的雜種。

很快的,就有人對雷少佟的身世說起閑話,他年紀雖然小,但並不是不知道他人對他的言語中傷。

雷傾天今日一回天莊,居然沒看見一听見他回來,就用短短的腿奔跑過來找他的雷少佟,心里不解,就前往雷少佟的院落去見他,剛進院落便看見雷少佟蹲在地上玩沙,而冉蕙蘭正站在一旁。

雷傾天看見冉蕙蘭沖著他無奈的搖了搖頭,知道雷少佟正在鬧別扭。

「佟佟,你今天怎麼顧著玩沙,沒有在爹爹一回來就來跟爹爹請安呢?」

雷少佟听見他的聲音,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雷傾天看出他的眼神透露出很渴望沖上前來抱住他,但他最後還是低下了頭繼續玩沙。

「佟佟,你沒听到爹爹跟你說話嗎?爹爹回來,你怎麼不抱抱爹爹了?」冉蕙蘭輕輕的拉起雷少佟,拿起手絹幫他擦手,再把他向雷傾天推近了一些。

雷少佟終于開口了,他絞著手指,怯懦的問︰「我可以嗎?他們說我不是爹的孩子,說我不配姓雷……」說著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他很委屈,他只想要個爹爹啊,為什麼大家說他不配?

冉蕙蘭沒想到雷少佟竟然會听到這樣的閑言閑語,那閑言不知從何而來,詆毀她就罷了,為什麼還要傷害這麼小的孩子?她心疼著兒子,于是走到他們父子面前決定坦白一切,她要說出雷少佟的身世,讓雷傾天來遏止這樣的謠言。

「傾天,佟佟他……」

冉蕙蘭的話沒說完,雷傾天就抬起手制止了她,他怒不可遏,抱起雷少佟往大廳走去,並命人把天莊里能接觸到雷少佟的所有奴僕都叫到大廳來。

稍後在大廳里,雷傾天坐在主座上,冉蕙蘭則帶著雷少佟站在他身邊,他看著廳里聚集的奴僕們,「佟佟,告訴爹爹,是誰敢在你面前說你不是我兒子,又是誰說你不配姓雷的?」

雷少佟低下了頭,依然落寞,「不是對我說的,是我听到的。」

「那你告訴爹爹,是誰在碎嘴,爹爹要嚴懲。」

嚴懲?爹爹要處罰說這些話的人嗎?

雷少佟望向那些奴僕,所有人都低著頭不敢看,因為他們或多或少都說過一些閑話,只希望雷少佟听見的不是自己說的。

終究,雷少佟還是不忍心看別人受罰,只得搖搖頭,「我忘了。」

看著奴僕們松了一口氣,雷傾天可沒就此放過,身為奴僕竟敢說主子閑話,他怎能不立威,他伸出手把雷少佟拉近,「佟佟,你知道見到爹爹不喊爹爹,有多不知禮數嗎?」

「可是……」

「佟佟!」

听到雷傾天喝斥,雷少佟只得乖乖回答,「爹爹。」

「乖,從今天起,我不想再看見你不喊爹爹,知道嗎?」

雷少佟痹乖的點頭,但還是垂頭喪氣的站在雷傾天身旁,這樣的雷少佟讓雷傾天怒火更熾,他站起身對著一廳的奴僕下令,語氣嚴厲——

「少主忘了是誰碎嘴,我就暫時不予計較,一旦少主想起,我定不輕饒!還有,誰膽敢再對我兒子說半句閑話,天莊也不用待了,膽敢說主子閑話的奴僕,不配留在天莊,听見了嗎?」

眾奴僕戒慎恐懼,自然立即應是,但奴僕不敢說了,卻不等于雷道明不計較這事。

雷傾天遣退所有奴僕後,得知這陣騷動的雷道明也來到大廳,雷少佟看見待他一向和藹的雷道明,本一如往常要上前問安,可才剛走近一步就看見雷道明嚴厲的眼神,雷少佟受了驚,又退了回來,他怯怯的看了雷傾天一眼,心里的陰影還未消散,正要轉向冉蕙蘭尋求安慰,沒想到卻被雷傾天扯了回來。

「佟佟,你這樣疏遠爹爹,爹爹很傷心,你舍得讓爹爹傷心嗎?」

爹爹會傷心嗎?雷少佟抬頭看著雷傾天,發現他真的沒了笑容,以往爹爹看見他都是笑著的。「是我讓爹爹傷心了嗎?」

「是,你喊爹爹是我逼你的,你還刻意這樣疏遠爹爹,爹爹能不傷心嗎?」

听到都是他的錯,雷少佟也心急了,他撲抱住雷傾天的大腿,連聲道歉,「都是佟佟的錯,爹爹不要傷心,佟佟不敢了。」

雷傾天彎腰將雷少佟抱了起來,臉色嚴肅的說︰「佟佟,你是爹的孩子,知道嗎?再懷疑自己的身世,爹爹就把你吊起來打一頓。」

雷少佟聞言捂住自己的臀部,好像擔心雷傾天真拿藤條抽他一樣,「佟佟不敢了!佟佟不說了!」

雷傾天知道雷道明前來,就是要質問雷少佟身世的,他接著對雷少佟說︰「那爺爺呢?怎麼可以不喊爺爺?」

雷少佟是想喊的,但雷道明那眼神凜冽,即便是小小年紀的雷少佟,都知道雷道明對他的排斥。

「父親,您嚇著佟佟了。」雷傾天的神情明示著他的不認同。

「我是他的爺爺嗎?」雷道明一旦起了懷疑,就很難再相信了。

「當然是,那傳言如此無稽,父親您也信嗎?當年的事那些閑言閑語的人不知,父親您卻清楚,我與蕙蘭會分開是因為于府告訴我蕙蘭輕生,並不是我被蕙蘭拋棄。」

雷道明當然知道謠言的前半部是假的,但後半部呢?對冉蕙蘭他並不信任,棲身青樓的原因,雷傾天告訴過他,他忍了,因為雷傾天說冉蕙蘭是清倌,但若雷少佟不是雷家的孩子,那他絕不能忍。

雷道明一直以為雷傾天不會被愛沖昏頭,把別人的孩子當成自己的孩子來養,但這樣的流言讓他開始不放心,那份懷疑便在心中開始擴大。

「冉蕙蘭,你說你失去了記憶,你有了身孕是在失憶前還是失憶後?」

冉蕙蘭知道她該坦白一切了,但雷傾天有意不讓她開口,他把雷少佟交給她,搶先回答,「當然是失憶前。」

「我問的是冉蕙蘭。」

「我能替她回答。」

「你可能被冉蕙蘭騙了!」

「她不會!」

「那你告訴我,她是失憶前就有了身孕,又怎麼記得孩子是誰的?」

雷傾天對于父親的猜疑看得淡然,冉蕙蘭卻無法看淡這猜疑,只是她沒想到雷傾天竟會說出這句話——

「父親想看到證據,我可以滴血認親。」

冉蕙蘭對于他會說出這樣的話感到意外,莫非……他已經知道了佟佟的身世?

「很好!」

「等等,佟佟還這麼小,父親若要驗,除了是對蕙蘭的不信任之外,還重傷了佟佟的心,所以若驗出佟佟是我兒子,我要父親從此加倍疼愛佟佟,更要真心接納蕙蘭這個媳婦。」

雷傾天說得斬釘截鐵,冉蕙蘭看來也不擔心東窗事發,雷道明想著莫非是他錯信了謠言?但他不能讓心中一直存著這個懷疑,要當雷家的孩子,就必須證明他是雷家的骨肉。

「好,我答應。」

雖然冉蕙蘭並不心虛,但雷傾天的提議仍令她錯愕,他是知道了佟佟的身世,還是私下做了手腳要完成這段認親戲碼?

但冉蕙蘭絕對想不到,當他們父子將血滴入驗血的器皿時,兩人的血竟然不相融了!

雷傾天捧著器皿,滿臉的不敢置信,而雷道明則是一把揮落器皿。

「果然如此!」他指著冉蕙蘭,「你這個不知檢點的女人,竟敢拿別人的孩子欺騙是我雷家的孩子!」

「怎麼會這樣?不可能!佟佟真是傾天的孩子啊!」

「蕙蘭……你怎麼可以騙我?我如此愛你,竟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間嗎?」

冉蕙蘭不明白他為什麼如此指責她,她從未說過佟佟是他的孩子,就算今天佟佟不是,他也沒有資格指責她……可佟佟真是啊!她不知道為什麼驗血的結果會不相融。

她急了,知道再不解釋一切都遲了,她扯著雷傾天的手急忙為自己辯駁。

「傾天,不管我過去對你說過什麼,佟佟真是你的孩子,我說!我全說了,我其實沒有失憶,我當初因為听見大哥意外身亡的消息後,太過傷心而昏厥,于府請了大夫來卻意外診出我有了身孕。

「于夫人一听就把我軟禁了起來,說我敗壞門風,甚至懷疑我月復中的胎兒是于允昊的,以為我要藉此巴住他,她不允許,要逼我喝滑胎藥,還要把我賣去青樓,我向夫人說孩子是你的,她不信,她要于允昊來問你,要你證實了才肯放了我,可是我沒等到你,反而等到于允昊告訴我,說你不要我。」

雷道明冷笑看著冉蕙蘭的無可救藥,笑她直到現在還在說謊。「如果你當年真有身孕,允昊當然會來問傾天實情,允昊是傾天的好友,怎麼可能不問,還在你面前造謠?」尤其這種直呼前主子名諱的下人,更加顯現她的沒規矩!

「是真的!他不但這麼告訴我,還要我跟了他,我當然不肯,在爭吵之後,于允昊拿花瓶砸破我的頭,差點就殺了我,當時我奄奄一息,于夫人誤以為我已死,讓人把我扛至亂葬崗丟了。」

「既然你沒死,為什麼不來找我?」雷傾天不明白她為什麼去了軒毓城,這是他一直無法解答的疑問。

「我有去找過你,可是在經過于府時,看見于允昊正好走出來,我怕被看見就躲進于府旁的巷子里,卻看見……」想起當時看見的,心仍隱隱作痛,雖然如今她已知道雷傾天會接近那名侍女是為了查她的事,但當時的痛楚還深刻的印在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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