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唐二妃在假死過程中,根本不知發生了何事,等她們醒來,已經被送到錦城。
唐賢妃得知這件事是皇上一手安排,很不甘心,她叫著嚷著要回京城。鄧琰也不攔著她,讓她自己去瞎折騰,可唐賢妃因為身無分文,行不過幾條街便再難往前行。
她一夜沒吃東西,肚子餓得咕嚕嚕直叫,在路邊拿了包子沒給錢,揚言說自己是唐賢妃,最後不僅被賣包子的給打了一頓,還被送去當地官府,受了點苦頭。
鄧琰將她從官府拎出來,抱著胳膊問她,「怎麼樣?還想回京城嗎?」
唐賢妃咬著唇搖頭,不回了,她不回了,即便是回去,皇上也不會認她。
秦德妃倒是看得開,既來之則安之。事情局面已無法扭轉,不甘心又怎麼樣?京城,她們再也回不去。
鄧琰為她們在錦城置了一處房產,另外買了些可靠的奴僕照顧她們,為了讓她們學會自食其力,另外在鬧市買了一處店鋪,讓她們賣點首飾衣裳。
將錦城的事安排妥當,鄧琰一趕回京城,就得到皇後懷胎八月就要臨盆的消息。一到家發現,家中瓦缸內又泡上不少刺客。
冷薇見他回來,拉著他去院子里,指著那些裝刺客的瓦缸挨個兒解釋道︰「這邊的刺客是南王的人,那邊的是大苗派來的細作,這些人不省心啊。」
鄧琰看了眼離自己最近的刺客,一顆腦袋光溜溜的,後腦杓卻留有一小撮頭發,看起來有幾分滑稽,「這……這刺客還是個和尚?」
冷薇笑道︰「這人不知死活闖進景萃宮行刺,被咱們皇後娘娘用菜刀片了個精光,變成了這副和尚樣。」
鄧琰倒吸一口涼氣,感嘆道︰「咱們皇後娘娘深藏不露啊,我自認刀法精絕,也做不到她那樣。」
冷薇陪他進屋,給他沏了杯茶,又說︰「正是因為這些搗亂的刺客,娘娘近日月復疼得厲害,估模著這兩日就要生了。」
「嗯,等會兒我換身衣服,進宮看看。」鄧琰抿了一口熱茶,眼凝眸在椅背上靠了靠,長舒一口氣,連日來的疲憊散去不少。
休息片刻,他便起身回房換好衣服,騎馬朝宮內而去。
他到景萃宮時,小安子和糯米帶著一群太監宮女忙得團團轉。他隨手拉住糯米,問道︰「怎麼回事?」
糯米擰著眉頭,咬著唇一跺腳,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抓住鄧琰,「鄧少俠,你總算回來了!你跟皇上情同手足,你去勸勸皇上好不好?小姐已經疼了兩日,皇上不知是怎麼了,這種時候不請太醫,居然讓我們去廚房準備排骨,還要燒火讓小姐下廚做糖醋排骨!皇上嘴饞我能理解,可小姐都疼成那樣了,他怎麼狠得下心啊?他雖是皇帝,可我們小姐的命也矜持著,況且小姐肚子里的還是他的親骨肉,他怎麼這麼狠心呢……」
「這……」鄧琰語塞,不知該如何安慰糯米。
陛下的確是太不該了,且不說皇後臨盆月復疼,單提皇後大著肚子,陛下也不該讓皇後下廚做糖醋排骨啊。
這件事,他必須出面阻止。
連著幾夜沒睡的周凌恆,蓬頭垢面地跨出門檻,同鄧琰打了個照面。他看見鄧琰,松了口氣,吩咐他,「你來得正好,幫朕一起帶著皇後去廚房。」
鄧琰不明所以,瞟了一眼被幾名宮女扶著的柳九九,她挺著肚子,被疼痛折磨得臉色慘白。他拉著周凌恆往邊上走了一步,小聲道︰「陛下,皇後懷胎不易,這種時候就別讓她下廚吧?」他頓了頓,又道︰「如果冷薇懷孕,別說讓她下廚,就是連洗腳水我也不會讓她給我端。」
周凌恆明白他的意思,但他跟鏟鏟心靈相通的事,他又不能同旁人說。他思前想後,不打算多解釋,只吩咐宮女趕緊扶柳九九去廚房。
鄧琰見他一意孤行,忍不住猜測,或許陛下喜歡的不是柳九九這個人,而只是喜歡她做的排骨?
因為周凌恆執意讓柳九九下廚,景萃宮雞飛狗跳,正在其他宮殿值守的土豆听聞此事,未有傳喚便跑來景萃宮,差點拔了劍砍周凌恆,若不是鄧琰攔住,將他給綁起來,或許他會落下一個弒君的罪名。
糯米想著她家小姐一邊忍著月復痛,一邊炒排骨,造孽程度可想而知,她抱著被五花大綁的土豆,在廚房外哭得梨花帶雨。
誰知大概一刻鐘後,柳九九若無其事的挺著肚子從廚房走出來,整個人精神煥發,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土豆和糯米震驚,小姐進廚房炒個糖醋排骨,肚子就不疼啦?
他們還沒來得及問清楚,就見臉色慘白的周凌恆被抬出來,捂著月復部吆喝,「回乾極殿,回乾極殿!」
大家看不明白了,皇上這是怎麼了?進廚房吃一頓糖醋排骨,出來怎麼就跟要生孩子一樣?
大家還沒想明白,鄧琰已經扛著周凌恆朝乾極殿走去。
柳九九額頭上還有些汗珠,之前疼出來的。
她做糖醋排骨,周凌恆吃排骨,兩人再次心靈相通,周凌恆替她承擔了月復部所有疼痛。
在寢宮時,周凌恆握著她手說︰「鏟鏟,朕來替你疼。」
上一次周凌恆替她受月信之疼,足足七日,要死要活的模樣她仍舊歷歷在目,這一次他說要替她受臨盆月復痛,他……受得住嗎?
可周凌恆執意要替她疼。
回到內殿歇息,柳九九仍坐立不安。
她在廚房時將余下的糖醋排骨放進蒸籠里,利用灶里的微火保溫,是以糖醋排骨現在還熱乎著,她跟周凌恆還能隔空說話。
她讓太監宮女都退下,只留糯米一人在外守著。
她問周凌恆,「排骨大哥,你怎麼樣?受得住嗎?」
乾極殿內,周凌恆正抱著枕頭趴在龍榻上,疼得面色慘白,他緊緊攥著被褥,硬生生將上好綢緞給撕開,半晌憋出一句,「朕是男人!不……啊……疼!」
柳九九听著他的聲音,覺得撕心裂肺,實在不知說什麼好,只好安慰道︰「那你……好好休息,或許到了明兒個我就不疼了,你也不用疼了。」
周凌恆抱著枕頭,憋足力氣「嗯」了一聲。
鄧琰見陛下躺在榻上自言自語,完全不知是什麼情況,連忙吩咐小安子去叫太醫。
周凌恆終于受不住這種疼痛,一腦袋撞在床榻上,讓自己暈了過去。
柳九九听他不再說話,便不再打擾他,自顧自躺下休息。
現下已經快九月了,白日悶熱,夜里寒冷,午後窗戶敞開著,縷縷清風鑽進來,透著絲絲涼爽,她十分愜意地枕著瓷枕,模著肚皮感嘆——肚子不疼的感覺,真好。
闔上眼,她明明很疲困,卻沒有半點睡意,沒過多久,屋子里逐漸變得悶熱,心里莫名覺得發慌。她起身,沖著外面喊了聲「糯米」,半晌無人應答。
一般這個時候,糯米都會坐在外面的貴妃榻上守著她,今兒個怎麼沒聲響?是跟她一樣過于疲累睡著了?
她挺著肚子慢吞吞起身,眼前突然閃過一個黑色身影,等她緩過神,那身影在她面前站定,居高臨下地打量她。
她抬起頭,看清楚來人,張嘴楞了好半晌。
周澤神色冷淡,語氣陰沉,「他若真的喜歡你,就不會讓你在這種時候下廚房。柳九九,跟我走。」
柳九九挺著肚子坐在榻上,啞口無言。好半晌她才低頭揉著太陽穴碎碎念,「幻覺幻覺。」
周澤一把擒住她的手腕,俯道︰「跟我走,那樣的男人不值得你跟他一輩子。」
柳九九呆呆看著他,用力甩開他的手,忍不住罵道︰「周澤你有病啊?他待我再好不過,世上沒有比他待我更好的人!」說著她伸手要去模枕頭下的菜刀,誰知周澤突然一聲暴吼,嚇得她身軀一震,抖了一下。
「我都替你心疼了!」周澤怒不可遏,說道︰「你疼成那樣,他卻讓你下廚做糖醋排骨!他安的是什麼心?
我看,他喜歡的不是你的人、你的心,而是喜歡你做的菜罷了。」
柳九九听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說了句,「這……跟你有關系嗎?」
周澤定住,一顆心碎得稀里嘩啦,他雙眸通紅,拂袖轉身深吸了一口氣,遂又轉過來,擒住她的手腕壓低聲音道︰「柳九九,本王對你的心,你還不明白嗎?」
柳九九覺得他有點魔怔了,還有點喪心病狂,有點像發了瘋的大花虎。她一臉僵硬,弱弱問道︰「你不會……想反悔,殺我吧?」
「砰」一聲,周澤怒目圓睜,一拳將榻上的雕花裝飾擊碎,隨後二話不說,將她打橫抱起,抱著她飛過宮牆。他早已安排好人接應,利用御膳房外出采買的馬車,打算將她偷送出宮。
柳九九一路不敢說話,等經過宮門時,她才扯開嗓門「哇」一聲大喊救命,侍衛馬上發現異常,帶人將喬裝成太監的周澤團團圍住。
周澤的人悉數被制住,他心下一橫,將劍對著柳九九,沖著一干守衛道︰「你們誰敢過來,我就殺了她。」
侍衛一瞧是皇後,誰都不敢再輕舉妄動,面面相覷之後,紛紛側身讓開一條道。
一出宮門,周澤安插在宮外的人趕來接應,是些訓練有素的護衛。周澤駕著馬車離開,途中再帶著她換了一次轎子,最後在東街一處人家停下。
轎子被抬進門去,周澤拽著柳九九一下轎,走出兩名老僕上前迎接。
柳九九在馬車里破了羊水,毫無疼痛感,只是覺得身體發虛,雙腿一軟差點栽倒。
老婦人一瞧大著肚子的孕婦破了羊水,嚇得都發懵了,「這是……這是快生了吧?」
周澤頓了一下,旋即將柳九九抱起來朝屋里行去,吼道︰「楞著干什麼?趕緊找大夫!」
柳九九也是傻了,南王這般大費周章把她從宮里帶出來,是為了看她生娃?
她給周凌恆做的糖醋排骨,此時還在溫熱的蒸籠里,所以兩人仍舊能听得見彼此說話,但從出事到現在,她小聲喊過周凌恆多次,卻始終沒有得到他的回應。
這會兒周凌恆在乾極殿迷迷糊糊剛醒來,就听見柳九九在他耳邊說︰「周澤,我要生了,你快放下我,放下我!」
他剛醒來,還不知是個什麼情況,此刻他月復部如被撕裂一般,陣陣劇痛,那種疼感難以用言語描述,像是五髒碎裂,又像是骨盆碎裂,更像是萬箭穿骨,原來女人生孩子是這麼疼……
恰巧就在這時,鄧琰沖進來告訴他,柳九九被周澤挾持出宮了。
周凌恆怒不可遏,坐起身罵了句「混蛋」,隨後又被月復部的疼痛給折磨得躺下去,渾身冒汗不止,申吟不止,在榻上疼得死去活來。
最要命的是,太醫們完全束手無策,只有杜太醫驚疑不定的在旁說了句,「陛下這般癥狀,倒像在生孩子。」
眾人︰「……」
周凌恆知道是鏟鏟要生了,他躺在榻上指揮鄧琰,「帶人在京城給朕一家一家找!」
鄧琰抱拳說了聲「是」,帶人離開。
「啊——」
鄧琰剛走出乾極殿,便听見身後傳來周凌恆撕心裂肺的聲音。
于此同時,柳九九在老婦人的幫助下,順利產下一對龍鳳胎。
柳九九即便不疼,體力卻有些不支,生產過後,躺在榻上昏昏欲睡。
老婦人興奮的將一對龍鳳胎抱出去,給周澤看,說道︰「恭喜王爺,賀喜王爺,是對漂亮的龍鳳胎,白白女敕女敕,健康得很。」
周澤不屑地看了一眼,隨手奪過小皇子,舉得老高,想要摔死。
他剛把小皇子舉過頭頂,手里的孩子竟「咯咯」笑起來,撒了他一頭的尿。
周澤怒不可遏,收回舉起的手,將小皇子抱在懷里,想伸手將他掐死,可當他看見小皇子那張白白女敕女敕的臉,卻是壓根下不了手。
他將小皇子遞回給老婦人,又抱過小鮑主,看見兩個孩子,一顆心居然軟了下來。
不過一個時辰,鄧琰已經帶人封鎖東街,在一處人家宅院里找到他們。
鄧琰蹲在房頂青瓦上,看見院里養了一只灰不溜秋的「母狗」,周澤抱著嬰兒,正往母狗月復下送,似乎是在喂嬰兒吃女乃。他再仔細一瞧,哪里是母狗,分明是一頭母狼。
看來南王不僅喜歡養老虎,還喜歡養這種凶猛之獸。
柳九九醒來時,渾身酥軟,沒什麼力氣,她沉睡太久,醒來時已經是日上三竿。
她揉了揉扁下去的小骯,懷胎八個月,總算將肚子里的小排骨給卸下。她抓了抓後腦杓,依稀記得自己生了一對龍鳳胎,是她作夢嗎?
這時鄧琰已經從後院來到前院,從窗外跳進來,在她榻前跪下,抱拳道︰「臣救駕來遲,請皇後娘娘恕罪。」
柳九九現在有點頭重腳輕,也不知是不是在作夢,楞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是鄧琰!
就在她準備開口說話時,門外傳來人聲腳步聲。鄧琰看了她一眼,做了一個手勢,讓她別急,隨即「嗖」一聲從窗戶跳出去。
柳九九坐在榻上,楞楞地看著周澤抱著孩子推門走進來,他走向她,冷著臉將懷里的孩子遞給她,聲音沉重道︰「兄妹平安,這是兄長。」
她楞了一下,才伸手從他手里接過小排骨。
小皇子緊闔著眼楮,握著兩只粉女敕的小肉拳,五官皺巴巴的,有點過分的難看,好在他皮膚白淨,小鼻子小嘴巴像極周凌恆。他哂著小嘴,嘴角還有女乃白的水漬,她用指月復輕輕替他擦拭去嘴角女乃漬,扭過頭,蹙眉問周澤,「你給他喝什麼?」
周澤見她神情不善,氣不打一處來。他對她這般好,還幫她帶孩子、女乃孩子,她居然用這種口氣跟他說話?
他負手而立,鼻子里「哼」一聲,冷不防吐出兩個字,「毒藥。」
柳九九將他的話當真,腦子里「轟」一聲,掀開蓋在腿上的被子,抱著小排骨拔了頭上玉簪就要朝他刺去——
周澤抬手,抓住她的手腕,「蠢女人,你自己看。」他的目光落在小皇子臉上,示意她看。
她低頭,懷里的小排骨已經睜開眼楮,一雙小眼楮烏黑明亮,正將自己的小肉拳往嘴里塞。小排骨似笑非笑,全然沒有中毒跡象,她松了口氣,原來是騙她的。
她雙手緊緊抱著兒子,扭過頭斜睨了他一眼,「我閨女呢?」
「扔去喂狼了。」周澤仍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樣。
柳九九又當真,白眼一翻,差點暈過去,還好周澤手快,抓住她的肩膀,穩住她。
周澤真是拿她沒辦法,實話交代,「她正在後院吃女乃。」
柳九九擰著眉頭看著他,不信。
見她抿著嘴一臉不信任,他終于妥協,「好好好,本王真是服了你,本王現在就帶你去見你女兒。」
她將信將疑地跟著他走出屋里,來到後院,沒想到看見老婦人抱著她閨女往一條「母狗」身下送,這是……
在喂她的寶貝女兒喝狗女乃?
但似乎有哪里不對……
她再定楮一看,哪里是母狗,分明是一頭目光炯炯的母狼。她嚇得往後一退,臉色煞白,小聲說道︰「南……南王,我閨女還是我自己喂吧。」
「喂嬰兒吃母狼女乃,以後殺敵上戰場所向披靡!」周澤一臉驕傲道︰「本王便是喝過母狼的女乃,所以——」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听柳九九嘴快道︰「所以你才敢造反是嗎?」
「造反?」周澤冷哼一聲,覺得諷刺,「本王為了將你帶出來已經暴露,還造什麼反?」
她還是不太懂,疑惑道︰「你抓了我們三個不是更有勝算嗎?以我們做為要脅。」
周澤哼道︰「本王不會利用喜歡之人。」
听了這話,柳九九不小心被自己口水嗆住,猛咳幾聲。她剛才听到啥?喜……喜歡?周澤說的喜歡之人指的是自己嗎?
她抱著小排骨怔楞片刻,周澤扭過頭又對她說︰「跟著我,我會把兩個孩子當自己的孩子對待。」
柳九九目瞪口呆,如五雷轟頂。她……她沒作夢吧?!她臉色慘白,吞了口唾沫,問道︰「你不是開玩笑吧?」
周澤一臉認真,「你覺得我像是在開玩笑?」
她面容呆滯,點頭。
周澤深吸一口氣,問她,「本王為你做了這麼多,你就對本王沒有一點感覺?」
她面容呆滯,再次點頭。
他終于忍無可忍,一拳頭砸在她身後的木柱上,硬是將實木柱子砸出一個坑,木屑飛濺,嚇得襁褓中的小皇子「哇」一聲嚎啕大哭起來。
柳九九抱著孩子,往後退了一步,看怪物似的看著他。
周澤一把從她手里奪過孩子,塞給一旁的老婦人,拽著她的手朝前院走。
他停在一棵大榕樹下,轉過身,再次問她,「你真的對本王沒有一點感覺?」
她吞了口唾沬,怯怯點頭。
周澤心中不服,問道︰「這次回來匆忙,本沒打算帶你離開,只是想來看看你過得好不好,誰知居然看到皇帝那樣待你。」
「我很好,過得很好。」柳九九央求他道︰「求求你,不要打擾我們一家四口的生活,如果你放我們回去,我保證讓皇上赦免你的罪。」
「柳九九,你是真傻還是假傻?你可知道當本王看見你月復疼時,你知道本王多揪心?本王巴不得替你疼!可周凌恆他做了什麼?他不顧你月復中的孩子,也不顧及你月復疼難忍,讓你下廚做菜,他的心是鐵石做的嗎?」
柳九九听了他的話卻覺得好笑,替她疼?排骨大哥才是真正替她疼的人。她問︰「你就是因為這個,因為他對我‘不好’,所以才想帶我離開?」
周澤知道這個理由荒誕,但事實如此。他點頭,語氣無比堅定而沉重,「是。」
當他作出要帶柳九九離開這個決定時,跟著他多年的下屬都以為他瘋了。
沒錯,他是瘋了,為情所瘋,為相思所累,感情這東西一旦爆發,就再也難收拾。說來奇怪,他居然覺得從前的宏圖大志,居然比不上和她一起坐在灶台前吃鍋巴飯。
苞她坐在灶台前,圍著一碟清蒸魚、一小碟腌菜,端著一碗紅薯鍋巴飯吃時,他無比滿足,覺得人生追求就該如此,那種心靈上的滿足,不比雄圖霸業帶來的滿足感差。
溫柔鄉,英雄冢,如今他終于明白,英雄難過美人關這句話的真正意思。
他現在陷進美人關,再難走出去。
柳九九看著他,忐忑道︰「其實你誤會了,排骨大哥他待我很好,這個世上沒有比他待我更好的人。正是因為我月復疼,所以才堅持我下廚。我生有一種怪病,身體疼痛難忍時,一旦下廚炒糖醋排骨,身體立刻不再疼。」她不可能告訴他她和周凌恆的秘密,遂這樣模稜兩可的說著。
她眨著一雙烏黑清湛的眼楮,無比認真看著他,頓了一下又說︰「你,能理解我這種怪病嗎?不是排骨大哥對我不好,而是不得已而為之,難道你沒發現,我從廚房出來後就不疼了嗎?」
周澤怔住,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所以是他做了多余的事情?到頭來反倒是他添亂了不成?
柳九九見他怔住,徑自又道︰「你知道真正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嗎?不是佔為己有,而是看對方幸福。」
她講起大道理來,「你如果真的喜歡我,那就放我回去,如今我已是個當娘的人,你忍心拆散我們一家嗎?」
周澤雙眸血紅,急躁地拽住她的手腕,「九九!」
她抿著嘴,縮著脖子哆嗦。
他見她縮著脖子有些害怕的樣子,松開她,語調總算放輕了一些,「你,真的這麼怕我?」
她楞了一下,旋即如小雞啄米般點頭。
周澤的心髒似乎被抽了一下,內心受到巨大沖擊。他在一旁的石頭上坐下,低著頭沉默了大概一刻鐘,才抬起一雙通紅的眸子,用平靜的口吻道︰「我明白了。」
他說這四個字時,幾乎用足畢生的力氣,才戰勝內心的自私和。
他深知自己不是個心寬的好人,別人一家團聚與否,于他來說並沒有那麼重要,可當他看見她那樣懼怕他,石頭心如泥土一般稀里嘩啦碎裂開來。
他此刻才明白,一直以來都是他在唱獨腳戲,一場形單影只的獨腳戲。
悟了,真的悟了。
她同自己在一起,不會快樂。
她有丈夫,有孩子,有屬于自己的小廚房。而他呢,不過是她曾經款待過的一個食客,僅僅只是食客罷了。
柳九九怯怯地看著他,見他神色哀傷,莫名生了幾分惻隱之心。她不知道是自己說了什麼話才惹得他那麼不高興,但眼前這個人到底是救過她,再怎麼樣救命恩情不能忘。
她蹲下,胳膊枕在膝蓋上,仰著下巴看著坐在石頭上的他,安慰他道︰「其實我覺得,你這個人並不壞。你不需要做一個好人,只需要做一個不隨便欺負人的人,你就會活得很快樂。」她頓了片刻又說︰「其實,做人嘛,最主要是開心。」
周澤神色黯然,好半晌才說︰「你說了這麼多話,不就是想讓本王放你回去?好,本王放你回去。」
柳九九眼神頓亮,不可置信地道︰「真的?」
周澤深吸一口氣,苦笑道︰「不然呢?讓你一直恨著本王?讓你一輩子怕著本王不成?」
柳九九雀躍道︰「你是好人,皇叔,你真的是個好皇叔,你跟其他那些壞人不一樣。」
周澤起身,將蹲在地上她也拽起來,溫聲說︰「那你現在知道,本王是喜歡你的了嗎?」
她楞了一下才點頭,「知道了。」
周澤如釋重負,欣慰笑開。知道了,她總算是知道了。
他這般大費周章,所以到最後,到底是為了什麼?
等喂飽兩個小家伙,周澤便差人將他們送回宮。
柳九九回到宮門口,鄧琰不知從哪兒竄出來,從她手里接過兩個孩子,抱在懷里,感嘆道︰「想不到南王竟是個痴情種。」
「你都听見了?」柳九九問道。
鄧琰點頭,「嗯」了一聲,「听見了。」
一路上柳九九仔細想了一下周澤的話,她雖懼怕他,但她打心底覺得,他不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至少,他曾經救過她的命,如果不是他,她跟兩個小家伙早就葬身山崖。
周澤遠遠躲在樹後,目送柳九九被轎輦抬進宮門。柳九九在上轎輦前,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的心跟著一跳,是在看他嗎?她是不是對他也存著一絲好感?
直到柳九九的身影消失在宮門口,他仍舊杵在原地,久久不願離開。他微微擰眉,揉了揉悶疼的胸口。
喜歡一個人,念著一個人,原來是這種滋味。
南王周澤帶人擅闖皇宮之事,群臣上奏請求聖上嚴懲,就連素日維護周澤的大臣此刻也見風使舵,參了周澤一本。
鑒于周澤曾救過柳九九性命,周凌恆不予追究。皇子降生,皇帝有後,舉國同慶,周凌恆為絕後顧之憂,特下旨意,此後三十年南王周澤都不得再入京城。
小皇子滿月宴上,皇帝宣布冊封他為太子,從感業寺病好歸來的太後含笑看著這一家四口,皇後一口氣就生下雙胞胎,是個能生有福氣的,她巴不得帝後感情再好一點,給她多添幾個孫兒孫女,至于給皇帝充實後宮什麼的就算了吧。
看著夫妻倆含情脈脈相視的模樣,欸,看來她明年再抱一個孫的心願,應該能達成……
四年後,禹南城開了一家叫「雙九館」的食肆。
雙九館以紅薯鍋巴飯、清蒸鯽魚聞名。
當然,雙九館最特別之處是掌杓的廚子風流倜儻、外貌英俊,而雙九館的兩個伙計更為特別,分別是一頭老虎和一匹灰狼。
起初食客還懼怕這一虎一狼,不過當他們看見系著紅頭巾的老虎和狼頭頂餐盤,邁步來上菜時,又覺得滑稽刺激。
雙九館除了英俊倜儻的老板和一狼一虎外,再無其他伙計。
要想吃霸王餐?呵,先問問老虎伙計和狼伙計依不依。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