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唐二妃在假死过程中,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等她们醒来,已经被送到锦城。
唐贤妃得知这件事是皇上一手安排,很不甘心,她叫着嚷着要回京城。邓琰也不拦着她,让她自己去瞎折腾,可唐贤妃因为身无分文,行不过几条街便再难往前行。
她一夜没吃东西,肚子饿得咕噜噜直叫,在路边拿了包子没给钱,扬言说自己是唐贤妃,最后不仅被卖包子的给打了一顿,还被送去当地官府,受了点苦头。
邓琰将她从官府拎出来,抱着胳膊问她,“怎么样?还想回京城吗?”
唐贤妃咬着唇摇头,不回了,她不回了,即便是回去,皇上也不会认她。
秦德妃倒是看得开,既来之则安之。事情局面已无法扭转,不甘心又怎么样?京城,她们再也回不去。
邓琰为她们在锦城置了一处房产,另外买了些可靠的奴仆照顾她们,为了让她们学会自食其力,另外在闹市买了一处店铺,让她们卖点首饰衣裳。
将锦城的事安排妥当,邓琰一赶回京城,就得到皇后怀胎八月就要临盆的消息。一到家发现,家中瓦缸内又泡上不少刺客。
冷薇见他回来,拉着他去院子里,指着那些装刺客的瓦缸挨个儿解释道:“这边的刺客是南王的人,那边的是大苗派来的细作,这些人不省心啊。”
邓琰看了眼离自己最近的刺客,一颗脑袋光溜溜的,后脑杓却留有一小撮头发,看起来有几分滑稽,“这……这刺客还是个和尚?”
冷薇笑道:“这人不知死活闯进景萃宫行刺,被咱们皇后娘娘用菜刀片了个精光,变成了这副和尚样。”
邓琰倒吸一口凉气,感叹道:“咱们皇后娘娘深藏不露啊,我自认刀法精绝,也做不到她那样。”
冷薇陪他进屋,给他沏了杯茶,又说:“正是因为这些捣乱的刺客,娘娘近日月复疼得厉害,估模着这两日就要生了。”
“嗯,等会儿我换身衣服,进宫看看。”邓琰抿了一口热茶,闿眼凝眸在椅背上靠了靠,长舒一口气,连日来的疲惫散去不少。
休息片刻,他便起身回房换好衣服,骑马朝宫内而去。
他到景萃宫时,小安子和糯米带着一群太监宫女忙得团团转。他随手拉住糯米,问道:“怎么回事?”
糯米拧着眉头,咬着唇一跺脚,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抓住邓琰,“邓少侠,你总算回来了!你跟皇上情同手足,你去劝劝皇上好不好?小姐已经疼了两日,皇上不知是怎么了,这种时候不请太医,居然让我们去厨房准备排骨,还要烧火让小姐下厨做糖醋排骨!皇上嘴馋我能理解,可小姐都疼成那样了,他怎么狠得下心啊?他虽是皇帝,可我们小姐的命也矜持着,况且小姐肚子里的还是他的亲骨肉,他怎么这么狠心呢……”
“这……”邓琰语塞,不知该如何安慰糯米。
陛下的确是太不该了,且不说皇后临盆月复疼,单提皇后大着肚子,陛下也不该让皇后下厨做糖醋排骨啊。
这件事,他必须出面阻止。
连着几夜没睡的周凌恒,蓬头垢面地跨出门槛,同邓琰打了个照面。他看见邓琰,松了口气,吩咐他,“你来得正好,帮朕一起带着皇后去厨房。”
邓琰不明所以,瞟了一眼被几名宫女扶着的柳九九,她挺着肚子,被疼痛折磨得脸色惨白。他拉着周凌恒往边上走了一步,小声道:“陛下,皇后怀胎不易,这种时候就别让她下厨吧?”他顿了顿,又道:“如果冷薇怀孕,别说让她下厨,就是连洗脚水我也不会让她给我端。”
周凌恒明白他的意思,但他跟铲铲心灵相通的事,他又不能同旁人说。他思前想后,不打算多解释,只吩咐宫女赶紧扶柳九九去厨房。
邓琰见他一意孤行,忍不住猜测,或许陛下喜欢的不是柳九九这个人,而只是喜欢她做的排骨?
因为周凌恒执意让柳九九下厨,景萃宫鸡飞狗跳,正在其他宫殿值守的土豆听闻此事,未有传唤便跑来景萃宫,差点拔了剑砍周凌恒,若不是邓琰拦住,将他给绑起来,或许他会落下一个弑君的罪名。
糯米想着她家小姐一边忍着月复痛,一边炒排骨,造孽程度可想而知,她抱着被五花大绑的土豆,在厨房外哭得梨花带雨。
谁知大概一刻钟后,柳九九若无其事的挺着肚子从厨房走出来,整个人精神焕发,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土豆和糯米震惊,小姐进厨房炒个糖醋排骨,肚子就不疼啦?
他们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就见脸色惨白的周凌恒被抬出来,捂着月复部吆喝,“回乾极殿,回乾极殿!”
大家看不明白了,皇上这是怎么了?进厨房吃一顿糖醋排骨,出来怎么就跟要生孩子一样?
大家还没想明白,邓琰已经扛着周凌恒朝乾极殿走去。
柳九九额头上还有些汗珠,之前疼出来的。
她做糖醋排骨,周凌恒吃排骨,两人再次心灵相通,周凌恒替她承担了月复部所有疼痛。
在寝宫时,周凌恒握着她手说:“铲铲,朕来替你疼。”
上一次周凌恒替她受月信之疼,足足七日,要死要活的模样她仍旧历历在目,这一次他说要替她受临盆月复痛,他……受得住吗?
可周凌恒执意要替她疼。
回到内殿歇息,柳九九仍坐立不安。
她在厨房时将余下的糖醋排骨放进蒸笼里,利用灶里的微火保温,是以糖醋排骨现在还热乎着,她跟周凌恒还能隔空说话。
她让太监宫女都退下,只留糯米一人在外守着。
她问周凌恒,“排骨大哥,你怎么样?受得住吗?”
乾极殿内,周凌恒正抱着枕头趴在龙榻上,疼得面色惨白,他紧紧攥着被褥,硬生生将上好绸缎给撕开,半晌憋出一句,“朕是男人!不……啊……疼!”
柳九九听着他的声音,觉得撕心裂肺,实在不知说什么好,只好安慰道:“那你……好好休息,或许到了明儿个我就不疼了,你也不用疼了。”
周凌恒抱着枕头,憋足力气“嗯”了一声。
邓琰见陛下躺在榻上自言自语,完全不知是什么情况,连忙吩咐小安子去叫太医。
周凌恒终于受不住这种疼痛,一脑袋撞在床榻上,让自己晕了过去。
柳九九听他不再说话,便不再打扰他,自顾自躺下休息。
现下已经快九月了,白日闷热,夜里寒冷,午后窗户敞开着,缕缕清风钻进来,透着丝丝凉爽,她十分惬意地枕着瓷枕,模着肚皮感叹——肚子不疼的感觉,真好。
阖上眼,她明明很疲困,却没有半点睡意,没过多久,屋子里逐渐变得闷热,心里莫名觉得发慌。她起身,冲着外面喊了声“糯米”,半晌无人应答。
一般这个时候,糯米都会坐在外面的贵妃榻上守着她,今儿个怎么没声响?是跟她一样过于疲累睡着了?
她挺着肚子慢吞吞起身,眼前突然闪过一个黑色身影,等她缓过神,那身影在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打量她。
她抬起头,看清楚来人,张嘴楞了好半晌。
周泽神色冷淡,语气阴沉,“他若真的喜欢你,就不会让你在这种时候下厨房。柳九九,跟我走。”
柳九九挺着肚子坐在榻上,哑口无言。好半晌她才低头揉着太阳穴碎碎念,“幻觉幻觉。”
周泽一把擒住她的手腕,俯道:“跟我走,那样的男人不值得你跟他一辈子。”
柳九九呆呆看着他,用力甩开他的手,忍不住骂道:“周泽你有病啊?他待我再好不过,世上没有比他待我更好的人!”说着她伸手要去模枕头下的菜刀,谁知周泽突然一声暴吼,吓得她身躯一震,抖了一下。
“我都替你心疼了!”周泽怒不可遏,说道:“你疼成那样,他却让你下厨做糖醋排骨!他安的是什么心?
我看,他喜欢的不是你的人、你的心,而是喜欢你做的菜罢了。”
柳九九听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说了句,“这……跟你有关系吗?”
周泽定住,一颗心碎得稀里哗啦,他双眸通红,拂袖转身深吸了一口气,遂又转过来,擒住她的手腕压低声音道:“柳九九,本王对你的心,你还不明白吗?”
柳九九觉得他有点魔怔了,还有点丧心病狂,有点像发了疯的大花虎。她一脸僵硬,弱弱问道:“你不会……想反悔,杀我吧?”
“砰”一声,周泽怒目圆睁,一拳将榻上的雕花装饰击碎,随后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起,抱着她飞过宫墙。他早已安排好人接应,利用御膳房外出采买的马车,打算将她偷送出宫。
柳九九一路不敢说话,等经过宫门时,她才扯开嗓门“哇”一声大喊救命,侍卫马上发现异常,带人将乔装成太监的周泽团团围住。
周泽的人悉数被制住,他心下一横,将剑对着柳九九,冲着一干守卫道:“你们谁敢过来,我就杀了她。”
侍卫一瞧是皇后,谁都不敢再轻举妄动,面面相觑之后,纷纷侧身让开一条道。
一出宫门,周泽安插在宫外的人赶来接应,倶是些训练有素的护卫。周泽驾着马车离开,途中再带着她换了一次轿子,最后在东街一处人家停下。
轿子被抬进门去,周泽拽着柳九九一下轿,走出两名老仆上前迎接。
柳九九在马车里破了羊水,毫无疼痛感,只是觉得身体发虚,双腿一软差点栽倒。
老妇人一瞧大着肚子的孕妇破了羊水,吓得都发懵了,“这是……这是快生了吧?”
周泽顿了一下,旋即将柳九九抱起来朝屋里行去,吼道:“楞着干什么?赶紧找大夫!”
柳九九也是傻了,南王这般大费周章把她从宫里带出来,是为了看她生娃?
她给周凌恒做的糖醋排骨,此时还在温热的蒸笼里,所以两人仍旧能听得见彼此说话,但从出事到现在,她小声喊过周凌恒多次,却始终没有得到他的回应。
这会儿周凌恒在乾极殿迷迷糊糊刚醒来,就听见柳九九在他耳边说:“周泽,我要生了,你快放下我,放下我!”
他刚醒来,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此刻他月复部如被撕裂一般,阵阵剧痛,那种疼感难以用言语描述,像是五脏碎裂,又像是骨盆碎裂,更像是万箭穿骨,原来女人生孩子是这么疼……
恰巧就在这时,邓琰冲进来告诉他,柳九九被周泽挟持出宫了。
周凌恒怒不可遏,坐起身骂了句“混蛋”,随后又被月复部的疼痛给折磨得躺下去,浑身冒汗不止,申吟不止,在榻上疼得死去活来。
最要命的是,太医们完全束手无策,只有杜太医惊疑不定的在旁说了句,“陛下这般症状,倒像在生孩子。”
众人:“……”
周凌恒知道是铲铲要生了,他躺在榻上指挥邓琰,“带人在京城给朕一家一家找!”
邓琰抱拳说了声“是”,带人离开。
“啊——”
邓琰刚走出乾极殿,便听见身后传来周凌恒撕心裂肺的声音。
于此同时,柳九九在老妇人的帮助下,顺利产下一对龙凤胎。
柳九九即便不疼,体力却有些不支,生产过后,躺在榻上昏昏欲睡。
老妇人兴奋的将一对龙凤胎抱出去,给周泽看,说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是对漂亮的龙凤胎,白白女敕女敕,健康得很。”
周泽不屑地看了一眼,随手夺过小皇子,举得老高,想要摔死。
他刚把小皇子举过头顶,手里的孩子竟“咯咯”笑起来,撒了他一头的尿。
周泽怒不可遏,收回举起的手,将小皇子抱在怀里,想伸手将他掐死,可当他看见小皇子那张白白女敕女敕的脸,却是压根下不了手。
他将小皇子递回给老妇人,又抱过小鲍主,看见两个孩子,一颗心居然软了下来。
不过一个时辰,邓琰已经带人封锁东街,在一处人家宅院里找到他们。
邓琰蹲在房顶青瓦上,看见院里养了一只灰不溜秋的“母狗”,周泽抱着婴儿,正往母狗月复下送,似乎是在喂婴儿吃女乃。他再仔细一瞧,哪里是母狗,分明是一头母狼。
看来南王不仅喜欢养老虎,还喜欢养这种凶猛之兽。
柳九九醒来时,浑身酥软,没什么力气,她沉睡太久,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她揉了揉扁下去的小肮,怀胎八个月,总算将肚子里的小排骨给卸下。她抓了抓后脑杓,依稀记得自己生了一对龙凤胎,是她作梦吗?
这时邓琰已经从后院来到前院,从窗外跳进来,在她榻前跪下,抱拳道:“臣救驾来迟,请皇后娘娘恕罪。”
柳九九现在有点头重脚轻,也不知是不是在作梦,楞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邓琰!
就在她准备开口说话时,门外传来人声脚步声。邓琰看了她一眼,做了一个手势,让她别急,随即“嗖”一声从窗户跳出去。
柳九九坐在榻上,楞楞地看着周泽抱着孩子推门走进来,他走向她,冷着脸将怀里的孩子递给她,声音沉重道:“兄妹平安,这是兄长。”
她楞了一下,才伸手从他手里接过小排骨。
小皇子紧阖着眼睛,握着两只粉女敕的小肉拳,五官皱巴巴的,有点过分的难看,好在他皮肤白净,小鼻子小嘴巴像极周凌恒。他哂着小嘴,嘴角还有女乃白的水渍,她用指月复轻轻替他擦拭去嘴角女乃渍,扭过头,蹙眉问周泽,“你给他喝什么?”
周泽见她神情不善,气不打一处来。他对她这般好,还帮她带孩子、女乃孩子,她居然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
他负手而立,鼻子里“哼”一声,冷不防吐出两个字,“毒药。”
柳九九将他的话当真,脑子里“轰”一声,掀开盖在腿上的被子,抱着小排骨拔了头上玉簪就要朝他刺去——
周泽抬手,抓住她的手腕,“蠢女人,你自己看。”他的目光落在小皇子脸上,示意她看。
她低头,怀里的小排骨已经睁开眼睛,一双小眼睛乌黑明亮,正将自己的小肉拳往嘴里塞。小排骨似笑非笑,全然没有中毒迹象,她松了口气,原来是骗她的。
她双手紧紧抱着儿子,扭过头斜睨了他一眼,“我闺女呢?”
“扔去喂狼了。”周泽仍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柳九九又当真,白眼一翻,差点晕过去,还好周泽手快,抓住她的肩膀,稳住她。
周泽真是拿她没办法,实话交代,“她正在后院吃女乃。”
柳九九拧着眉头看着他,不信。
见她抿着嘴一脸不信任,他终于妥协,“好好好,本王真是服了你,本王现在就带你去见你女儿。”
她将信将疑地跟着他走出屋里,来到后院,没想到看见老妇人抱着她闺女往一条“母狗”身下送,这是……
在喂她的宝贝女儿喝狗女乃?
但似乎有哪里不对……
她再定睛一看,哪里是母狗,分明是一头目光炯炯的母狼。她吓得往后一退,脸色煞白,小声说道:“南……南王,我闺女还是我自己喂吧。”
“喂婴儿吃母狼女乃,以后杀敌上战场所向披靡!”周泽一脸骄傲道:“本王便是喝过母狼的女乃,所以——”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柳九九嘴快道:“所以你才敢造反是吗?”
“造反?”周泽冷哼一声,觉得讽刺,“本王为了将你带出来已经暴露,还造什么反?”
她还是不太懂,疑惑道:“你抓了我们三个不是更有胜算吗?以我们做为要胁。”
周泽哼道:“本王不会利用喜欢之人。”
听了这话,柳九九不小心被自己口水呛住,猛咳几声。她刚才听到啥?喜……喜欢?周泽说的喜欢之人指的是自己吗?
她抱着小排骨怔楞片刻,周泽扭过头又对她说:“跟着我,我会把两个孩子当自己的孩子对待。”
柳九九目瞪口呆,如五雷轰顶。她……她没作梦吧?!她脸色惨白,吞了口唾沫,问道:“你不是开玩笑吧?”
周泽一脸认真,“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
她面容呆滞,点头。
周泽深吸一口气,问她,“本王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就对本王没有一点感觉?”
她面容呆滞,再次点头。
他终于忍无可忍,一拳头砸在她身后的木柱上,硬是将实木柱子砸出一个坑,木屑飞溅,吓得襁褓中的小皇子“哇”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柳九九抱着孩子,往后退了一步,看怪物似的看着他。
周泽一把从她手里夺过孩子,塞给一旁的老妇人,拽着她的手朝前院走。
他停在一棵大榕树下,转过身,再次问她,“你真的对本王没有一点感觉?”
她吞了口唾沬,怯怯点头。
周泽心中不服,问道:“这次回来匆忙,本没打算带你离开,只是想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谁知居然看到皇帝那样待你。”
“我很好,过得很好。”柳九九央求他道:“求求你,不要打扰我们一家四口的生活,如果你放我们回去,我保证让皇上赦免你的罪。”
“柳九九,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可知道当本王看见你月复疼时,你知道本王多揪心?本王巴不得替你疼!可周凌恒他做了什么?他不顾你月复中的孩子,也不顾及你月复疼难忍,让你下厨做菜,他的心是铁石做的吗?”
柳九九听了他的话却觉得好笑,替她疼?排骨大哥才是真正替她疼的人。她问:“你就是因为这个,因为他对我‘不好’,所以才想带我离开?”
周泽知道这个理由荒诞,但事实如此。他点头,语气无比坚定而沉重,“是。”
当他作出要带柳九九离开这个决定时,跟着他多年的下属都以为他疯了。
没错,他是疯了,为情所疯,为相思所累,感情这东西一旦爆发,就再也难收拾。说来奇怪,他居然觉得从前的宏图大志,居然比不上和她一起坐在灶台前吃锅巴饭。
苞她坐在灶台前,围着一碟清蒸鱼、一小碟腌菜,端着一碗红薯锅巴饭吃时,他无比满足,觉得人生追求就该如此,那种心灵上的满足,不比雄图霸业带来的满足感差。
温柔乡,英雄冢,如今他终于明白,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句话的真正意思。
他现在陷进美人关,再难走出去。
柳九九看着他,忐忑道:“其实你误会了,排骨大哥他待我很好,这个世上没有比他待我更好的人。正是因为我月复疼,所以才坚持我下厨。我生有一种怪病,身体疼痛难忍时,一旦下厨炒糖醋排骨,身体立刻不再疼。”她不可能告诉他她和周凌恒的秘密,遂这样模棱两可的说着。
她眨着一双乌黑清湛的眼睛,无比认真看着他,顿了一下又说:“你,能理解我这种怪病吗?不是排骨大哥对我不好,而是不得已而为之,难道你没发现,我从厨房出来后就不疼了吗?”
周泽怔住,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所以是他做了多余的事情?到头来反倒是他添乱了不成?
柳九九见他怔住,径自又道:“你知道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不是占为己有,而是看对方幸福。”
她讲起大道理来,“你如果真的喜欢我,那就放我回去,如今我已是个当娘的人,你忍心拆散我们一家吗?”
周泽双眸血红,急躁地拽住她的手腕,“九九!”
她抿着嘴,缩着脖子哆嗦。
他见她缩着脖子有些害怕的样子,松开她,语调总算放轻了一些,“你,真的这么怕我?”
她楞了一下,旋即如小鸡啄米般点头。
周泽的心脏似乎被抽了一下,内心受到巨大冲击。他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下,低着头沉默了大概一刻钟,才抬起一双通红的眸子,用平静的口吻道:“我明白了。”
他说这四个字时,几乎用足毕生的力气,才战胜内心的自私和。
他深知自己不是个心宽的好人,别人一家团聚与否,于他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可当他看见她那样惧怕他,石头心如泥土一般稀里哗啦碎裂开来。
他此刻才明白,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唱独脚戏,一场形单影只的独脚戏。
悟了,真的悟了。
她同自己在一起,不会快乐。
她有丈夫,有孩子,有属于自己的小厨房。而他呢,不过是她曾经款待过的一个食客,仅仅只是食客罢了。
柳九九怯怯地看着他,见他神色哀伤,莫名生了几分恻隐之心。她不知道是自己说了什么话才惹得他那么不高兴,但眼前这个人到底是救过她,再怎么样救命恩情不能忘。
她蹲下,胳膊枕在膝盖上,仰着下巴看着坐在石头上的他,安慰他道:“其实我觉得,你这个人并不坏。你不需要做一个好人,只需要做一个不随便欺负人的人,你就会活得很快乐。”她顿了片刻又说:“其实,做人嘛,最主要是开心。”
周泽神色黯然,好半晌才说:“你说了这么多话,不就是想让本王放你回去?好,本王放你回去。”
柳九九眼神顿亮,不可置信地道:“真的?”
周泽深吸一口气,苦笑道:“不然呢?让你一直恨着本王?让你一辈子怕着本王不成?”
柳九九雀跃道:“你是好人,皇叔,你真的是个好皇叔,你跟其他那些坏人不一样。”
周泽起身,将蹲在地上她也拽起来,温声说:“那你现在知道,本王是喜欢你的了吗?”
她楞了一下才点头,“知道了。”
周泽如释重负,欣慰笑开。知道了,她总算是知道了。
他这般大费周章,所以到最后,到底是为了什么?
等喂饱两个小家伙,周泽便差人将他们送回宫。
柳九九回到宫门口,邓琰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从她手里接过两个孩子,抱在怀里,感叹道:“想不到南王竟是个痴情种。”
“你都听见了?”柳九九问道。
邓琰点头,“嗯”了一声,“听见了。”
一路上柳九九仔细想了一下周泽的话,她虽惧怕他,但她打心底觉得,他不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至少,他曾经救过她的命,如果不是他,她跟两个小家伙早就葬身山崖。
周泽远远躲在树后,目送柳九九被轿辇抬进宫门。柳九九在上轿辇前,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的心跟着一跳,是在看他吗?她是不是对他也存着一丝好感?
直到柳九九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口,他仍旧杵在原地,久久不愿离开。他微微拧眉,揉了揉闷疼的胸口。
喜欢一个人,念着一个人,原来是这种滋味。
南王周泽带人擅闯皇宫之事,群臣上奏请求圣上严惩,就连素日维护周泽的大臣此刻也见风使舵,参了周泽一本。
鉴于周泽曾救过柳九九性命,周凌恒不予追究。皇子降生,皇帝有后,举国同庆,周凌恒为绝后顾之忧,特下旨意,此后三十年南王周泽都不得再入京城。
小皇子满月宴上,皇帝宣布册封他为太子,从感业寺病好归来的太后含笑看着这一家四口,皇后一口气就生下双胞胎,是个能生有福气的,她巴不得帝后感情再好一点,给她多添几个孙儿孙女,至于给皇帝充实后宫什么的就算了吧。
看着夫妻俩含情脉脉相视的模样,欸,看来她明年再抱一个孙的心愿,应该能达成……
四年后,禹南城开了一家叫“双九馆”的食肆。
双九馆以红薯锅巴饭、清蒸鲫鱼闻名。
当然,双九馆最特别之处是掌杓的厨子风流倜傥、外貌英俊,而双九馆的两个伙计更为特别,分别是一头老虎和一匹灰狼。
起初食客还惧怕这一虎一狼,不过当他们看见系着红头巾的老虎和狼头顶餐盘,迈步来上菜时,又觉得滑稽刺激。
双九馆除了英俊倜傥的老板和一狼一虎外,再无其他伙计。
要想吃霸王餐?呵,先问问老虎伙计和狼伙计依不依。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