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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星醫婢 第二十五章 進入秦宮(1)

秦京在天子腳下,本該是大秦朝最為繁華富庶之地,如今卻是民不聊生、苦不堪言,而皇甫戎與寄芙從萬岳城到京城,一路的所見所聞也令他的眉心一直沒舒展過。

他在位時,大秦百姓過的是何種日子,而如今大秦百姓又是過著何種日子?

他是苛刑治世,他是專制,他是重功業勝于子民,但是他自問沒餓著他的子民,可如今呢?在大秦的國土上處處可見吃不飽的百姓,欺負老百姓的不是強盜,而是官兵,只要繳不出稅的就會被拉進大牢,家里的財物還會被官兵堂而皇之的搜走,這不是要逼民反嗎?

皇甫戎與寄芙披星戴月的回到秦京,立即上禮親王府要求見禮親王,但他們既沒有拜帖又是「閑雜人等」,別說要見禮親王一面了,就連門口都不能久留,守門的侍衛一直趕他們走,還說再不走,便要亂棒打出去。

兩人正一籌莫展時,一輛馬車緩緩駛了過來,車夫旁邊坐的正是小五兒。

寄芙欣喜的喊道︰「小五兒!」

「寄姑娘!」小五兒忙叫車夫停下來,他跳了下來,大聲喊道︰「公子!鮑子快看啊!」

車簾子打了起來,一張溫潤的面孔出現在他們眼前。

寄芙驚喜不已。「賀大哥!」

「寄妹妹!」賀踏雪瞥見一旁的皇甫戎,看到兩人在一起,他心中著實松了口氣,連忙下了馬車,朝兩人走過去。

寄芙也迎了上去。「賀大哥,你們怎麼還沒離開秦京?」

小五兒壓低聲音道︰「還不是被公主纏得沒法離開,就一直留到了現在,不然我們早回萬岳城了,听說清風堂的祖師爺雲游回來了,我們公子一直想回去看看他老人家呢。」

她雙眉一舒,笑道︰「原來如此。」

幸好賀踏雪被元香纏住了,否則他回萬岳城,肯定和他們遇上,他一定會要她展現醫術給鳳霄看,到時她可就說不清自己的醫術怎麼會和顧月磊如出一轍了。

「沒規矩。」賀踏雪板著面孔,用折扇敲了小五兒腦門一記。「公主如何,是你一個下人該說的嗎?」

小五兒揉著頭,依舊不怕死的說道︰「寄姑娘瞧見沒?我們公子現在可寶貝公主了,小的連說一句都不成。」

寄芙臉上笑意更深,看來無意間倒是促成了一樁良緣。

賀踏雪不理會小五兒了,徑自說道︰「你們一直沒來會合,我以為你們遭遇了不測,曾寫信托那小鎮上的朋友幫我打听消息,可未曾听說羽林軍有捉到什麼人,想著你們若平安無事,一定會到秦京來,便一直留下來了。」

小五兒插嘴道︰「禮親王好客熱情,留我們主僕住在府里,公子平日沒事便上街給人義診,剛也是去義診回來。」

皇甫戎可沒空來寒暄那一套,他雙眉緊鎖的道︰「賀公子,我現在必須見見禮親王。」

那語氣令小五兒心里打了個突,不敢再多話了。

賀踏雪點點頭。「王爺此刻應該還在府里,你們先在這里等等,我進去跟他說說,一定會讓他見你們。」

寄芙這下放心了。「謝謝你了賀大哥。」

皇甫戎看著賀踏雪,眼里有深意,賀踏雪意會一笑。「黃兄別擔心,我知道怎麼說。」

兩人在門外等了片刻,很快有個小廝來請他們進去。

皇甫戎走得幾乎比那小廝還快,他曾來過禮親王府數次,這府邸還是他賜給禮親王的,自然是熟悉得緊。

他們被請到偏廳,丫鬟進來奉了茶便退下,不一會兒,禮親王耶律懷進來了,兩人起身見禮。

「兩位免禮。」耶律懷面帶笑容地說道︰「本王已听賀兄說了,黃兄與黃夫人是搭救元香之人,且是兄長民間的友人,不知有何事要見本王?若是有本王能幫忙之處,兩位盡避開口,不用客氣,本王一定盡力。」

寄芙見耶律懷長相斯文,毫無王爺的架子,又十分平易近人,實在不像會做大事的人,便暗暗為皇甫戎的計劃擔心,耶律懷以為他們只是來討謝禮,若是知道皇甫戎在謀劃之事,不知會有多吃驚。

「王爺,黃某有要事相告。」

耶律懷意會,屏退了左右,寄芙不放心,又親自關上了門。

尋常人若是如此,耶律懷一定起疑,但元香早與他細細說過這個叫黃戎的男子與他們兄長極為熟悉,而這叫寄芙的女子又是賀踏雪的義妹,在秦金邊境時待她極好,都是他可以信任的人,因此他便沒有對他們的舉動生疑了。

他神色從容的問道︰「黃兄要說的是?」他抿著茶,同時不著痕跡的打量著皇甫戎,見他雖然滿身風霜,但目光炯炯有神,很是威嚴,定然不是等閑之輩,他也很好奇皇兄怎麼會有個民間至交,皇兄向來多疑,多疑之人,如何與人交心?

「明人說不暗話,黃某就不拐彎抹角了。」皇甫戎臉色凝重。「黃某請王爺如實告知,為何秦京變得如此?黃某這一路從南到北,竟見到許多餓死的百姓,心中實在驚異。」

耶律懷頗為意外,看來是他想多了,原來只是要問這個。

他擱下了茶盞,緩緩道︰「新帝執意施行重稅,不論眾大臣怎麼規勸,他都不听,再有人想進言,他便囚禁異己,還設了個太極營,寵信宦官劉昶等人,讓他們身居要職,擅權跋扈,排斥正直大臣孟光、韓瑞等人,沒多久又派遣以劉昶之弟劉揚為首的大批宦官充任礦監稅使,到全國各地開礦征商,簡直是瘋狂掠奪,劉揚等拿著雞毛當令箭,以勘礦、開礦為名,廣搜民財,百姓怨聲載道。

「且這還不夠,新帝又嫌棄皇宮不夠華麗,要在秦京造一座傾宮,耗費人力財力,又為了建皇莊掠奪百姓土地,只要有臣子諫阻,他便施以廷杖,時至今日,他還派兵到處搜尋元香的下落,還存著把元香送去金國和親的念頭,我只好把元香藏在府里的密室,連府里的下人都不知道,這幾日,他甚至在早朝時不可一世的說要開發運河、修築長城,下令造戰船,要征天下,要進攻鄰國……」說到這里,耶律懷沉重的搖了搖頭,語氣低沉道︰「百姓餓死只是個開頭,我大秦未來的命運會如何,誰也不知道。」

皇甫戎努力壓住怒火,他銳利的目光落在耶律懷臉上,冷冷的道︰「王爺,實不相瞞,先帝的遺詔在黃某之手。」

「什麼?!」耶律懷當即大驚,瞪大了眼楮急急問道︰「先帝的遺詔為何會在黃兄手中?」

皇甫戎傲然道︰「先帝英明神武,洞察機先,或許是預知了自己將遭遇不測,秦宮將動蕩不安,大秦將水深火熱,便將遺詔交由黃某保管,黃某千里而來,便是為了將遺詔給王爺。」說完,他將詔書從懷中拿出來遞給他。

空白詔書和玉璽是他在燕京時就找人訂制的,來到秦京之後便事先寫好。

耶律懷接過遺詔,仔細閱讀後,顫聲道︰「真是皇兄的筆跡……皇兄竟然傳位于我?」

皇甫戎神色鄭重的道︰「先帝說,王爺宅心仁厚,必能愛民如子,他相信王爺定能做得很好,必能當一個明君。」

他知道耶律懷很難相信,因為前世他從沒夸贊過耶律懷一句,只訓斥過他心慈手軟,處事太過婦人之仁,難成大器。

誰料,如今他竟只能將所有希冀都放在他身上,現在只求他能爭氣,不要再說什麼不爭皇位的喪氣話。

能得敬重的皇兄夸獎,耶律懷忽然興起了萬丈雄心,有些急切的道︰「可如今鎮王已登基,他有永平皇後證詞,說先帝的遺言是傳位給他,還有甘氏家族的支持,我雖有遺詔,卻是雙拳難敵四手,無法敵過他們。」

皇甫戎心中震怒,但面上波瀾不興,只有眸光微微閃動著。

豈有此理!笆承容竟然說他的遺言是傳位給鎮王?至此他已完全確定是甘承容勾結了耶律火弒君奪位!

「王爺莫要忘了,你還有可靠的後盾,禮親王妃的娘家,想必寧國公定能助王爺一臂之力。」

耶律懷一愣,思索半晌後直言道︰「黃兄說的不錯,永平皇後宣布先帝的遺言後,寧國公確實找過我,他說事有蹊蹺,他無論如何都不相信先帝會傳位給鎮王。」

皇甫戎慢悠悠的看著耶律懷,忽地沉聲問道︰「寧國公可提過宮變?」

耶律懷緩緩點了點頭。「我沒同意,一來是因為我們兵力太少,不足以與甘家軍對峙,二來是當時有人軟禁了太後,現在想來可能是永平皇後所為,當時我深怕新帝對太後不利,不敢輕舉妄動,三來,新帝向來圓融,行事處處以和為貴,多次上奏建言都是為了百姓著想,我認為他當皇帝肯定比我好,定能仁善愛民,便沒有相爭的念頭,哪知道他竟如此殘暴!」說到這兒,他已是氣憤難當。「他竟還強納先帝的妃子蕭妃為貴妃,于禮不合,有失倫常,枉為帝君,而蕭妃為了榮華富貴竟也趨炎附勢,接受了封號,尋常知廉恥的女子早該自我了斷才是。」

皇甫戎神色一凜,眼眸銳利的眯起。

強納蕭妃為妃是嗎?這倒有趣了,難道他謀劃篡位,就是為了蕭妃?

他不動聲色的道︰「王爺應當知道,再這樣下去,百姓必反,內亂一起,遼、金等國虎視眈眈,必定來犯,尤其是金國,如今有木窕公主的出逃當借口,必定會大舉侵秦,大秦已是岌岌可危。」

耶律懷驚得冷汗涔涔。「如今新帝已經嘗到了權力的滋味,要他退位已是不可能的事。」

皇甫戎臉容冷峻,淡淡的道︰「人若死了,要不退位也難了,不是嗎?」

耶律懷一听,神色瞬間變得復雜。

皇甫戎定定的與他對視。「王爺必須親自去一趟月牙關見金崇大將軍,只要萬人大軍歸王爺所用,奪得皇位便如囊中取物,甘家軍也不算什麼了。」

耶律懷苦笑。「不可能,金大將軍只听令于先帝,如今新帝雖已登基,他也不听鎮王的,又怎會為我所用?」

皇甫戎看似平淡的目光里帶了一絲威嚴。「你只須對金崇大將軍說,「身無斬龍刀,也敢下東海」,金崇必定任你差遣,這是金崇與你皇兄的暗號,這世間只有他們兩人知道。」

耶律懷震驚不已。「黃兄,你到底是何人,為何先帝如此信任你?連如此重要的暗號也同你說?!」

皇甫戎忽地拔去喬裝的假眉毛和短須,神色從容的道︰「事已至此,遮掩無益,我乃大燕顯親王皇甫戎!」

耶律懷震驚無比,聲音在嗓子眼轉了幾轉,才說得出話來,「難道先帝生前多次微服出巡,便是與黃……與王爺在民間相會?」

皇甫戎點頭道︰「本王與令兄英雄惜英雄,互為對方的知音,在得知令兄駕崩後才會千里迢迢、排除萬難來到秦京,就是為了助王爺你一臂之力。」

耶律懷動容,忙拱手施禮。「耶律懷在此謝過王爺了。」

他已與耶律元香一樣,全然信任了皇甫戎,且他此刻心中也已有了全新的想法,過去他是淡泊名利,無意相爭帝位,但如今,皮之不存,毛將安傅?要是大秦滅了,豈還有他與族人的容身之處?就算不是為了天下百姓,為了自己與其它族人,他如今也要爭上一爭了。

「但是……」皇甫戎面色一凝。「王爺必須承諾本王,登基後愛民如子,並與大燕交好,永不宣戰。」

耶律懷臉容肅穆,以茶代酒,朝皇甫戎舉杯。「本王一定信守盟約,燕秦兩國永世安好。」

皇甫戎與耶律懷長談了三個時辰,達成了各種共識。

耶律懷明日會先去見岳父寧國公,請寧國公運作在朝里支持他登基的派系,隨後再啟程前往月牙關見金崇,而皇甫戎必須在耶律懷帶兵回來京城前,讓耶律火駕崩,讓耶律懷順勢上位。

臨走前,他和寄芙去密室探望了元香,她雖然只能待在密室里,但密室頗為寬敞,還有密道通到府外的林子里,賀踏雪天天都來陪她,夜里也會陪她由密道出府去透透氣,她的日子也算愜意了。

出了禮親王府,皇甫戎又迅速喬裝回長眉短須的模樣,掩人耳目。

匆匆三日過去,兩人仍愁著要怎麼進入秦宮。

皇甫戎常看著皇城的方向沉思,寄芙則搜腸刮肚的想,但任憑她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個可以堂而皇之走進秦宮的好方法。

這一日,在大街上看到張貼的皇榜,皇榜上寫著要找醫術高明能醫好蕭妃之疾者,重賞黃金萬兩。

兩人對看一眼,都認為機不可失,這是進宮的絕佳機會,但也不能這麼貿然便揭皇榜,兩人先在城里打听蕭妃患疾之事,得知京城所有大夫都進宮診治過,但他們與太醫院的眾太醫一樣,全都束手無策,蕭妃幾乎只剩一口氣了。

商定好說詞,隔日,寄芙上前揭了皇榜,一時間圍觀的眾人都忍不住竊竊私語。

駐守的官差立即問明他們的姓氏與來歷,寄芙自稱來自清風堂,皇甫戎是她的僕人,那官差隨即將他們帶走,讓他們坐上馬車,直接駛入大秦宮。

尋常百姓要進宮原不是這麼容易,但蕭妃病危,事急從權,耶律火下旨,一有人揭了皇榜便立即將人帶進宮。

坐在馬車里,皇甫戎面無表情,內心實則波濤洶涌。

^寄芙知道他在克制自己見到仇人時要波瀾不興,便不打擾他,徑自掀起車簾子一角,見到了綿延無盡的宮牆,周圍靜謐,前方隱約可見兩扇巍峨的宮門,那是天家的富貴所在,而此刻坐在她身邊的皇甫戎便是在此地長大成人,爾後成為這座宮殿的主人。

連她進來宮里心緒都如此波動了,何況是他?他對這大秦宮的回廊牆壁、一草一木定然是都了然于心的,自然不必像她這般偷看了。

她不由得伸手握住了皇甫戎的手,他睜開了假寐的眼,眸色深沉。「不用擔心,我沒事。」

寄芙自然是擔心的,她低聲道︰「一會兒要向那個人行跪拜禮……」

他知道她的意思,揚起了唇角,不屑的道︰「就當在拜一個死人。」

又過了一刻,馬車終于停了下來,兩人下了馬車,已有內監和年長的宮女候著,顯然是早得了通知在等。

搜身後,兩人分別上了兩頂轎子,幾個小太監立刻抬著他們跑。

他們實在跑得太快,寄芙在小轎里被顛得厲害,她掀開轎簾一角透氣,沒多久,抬頭看到「玉賢宮」三個字,她心想這應該是蕭妃的寢宮了。

到了玉賢宮門口,她背著藥箱子,低眉順眼的跟在一名內監身後,而皇甫戎就走在她後頭,她也不知他此刻什麼表情,只曉得他心情肯定是復雜的。

玉賢宮內金碧輝煌、富麗華美,有數不清的宮女候著,果然如耶律懷所言,耶律火對蕭妃極為寵愛。

內監引著他們叩見皇上。「啟稟皇上,此女乃揭了皇榜的寄姑娘,乃是萬岳城清風堂醫仙風不殘的弟子,身後乃此女之醫僕。」

耶律火大喜。「當真?」

蕭妃得了怪疾之後,太醫院那些廢物一個個都說無藥可醫,他早下令要請清風堂的風不殘進宮,但萬岳城府尹回報,風不殘雲游四海,不知所蹤,他又下令要人稱神醫的顧月磊入宮為蕭妃診治,那府尹又回報,顧月磊已隱居多年,且因故殘疾,無法再行醫,氣得他連殺了幾名太醫泄憤。

寄芙下跪,行叩拜之禮,朗聲道︰「民女寄芙叩見皇上,民女的醫僕患有腿疾,無法下跪,還請皇上恕罪!」

皇甫戎本已咬牙要向耶律火下跪叩首了,沒想到她會這麼說,這是他們事先未曾商量的,她這是為了他才大著膽子請命。

適才走進這曾屬于他的大秦宮時,他心中沒有半點留戀,這段時日以來,他的想法改變了,天家的富貴不過如此,比不過他身邊有個與他生死與共、傾心相愛的人,如今她的舉動,更讓他感動不已。

「免禮、免禮!」耶律火毫不在意的揮了揮手。「不用行這些虛禮了,快過來看看朕的愛妃!」

「是!」寄芙應了聲,連忙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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