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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太爺有喜 第四章 廚娘的辦案方式(1)

物換星移,人事已非。

季薇薇沒想到再接觸到她最熱衷的偵查工作時,居然是在十一年後,而且得辛苦的勒住發育還不錯的雙峰,從「還俗」不久的小尼姑變成機靈的小廝。

為了辦案,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想要跟著官老爺後頭捉犯人,總不能是個嬌滴滴又秀色可餐的小泵娘吧!

她這算是喬裝改扮,前一世要長期潛伏時,適度的偽裝是必要的,以免驚動了逃竄中的歹徒。不過在縣衙內這叫女扮男裝,她的模樣還挺清逸俊秀。

對內,她是專煮素菜給縣太爺吃的廚娘,年紀雖輕但手藝一流,吃過的人都贊不絕口,說媲美月滿樓大廚,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她來了以後,大家都有口福了。

對外,易釵而弁,她成了小苞班,跟聒噪的小七一樣是服侍主子的小廝,縣太爺走到哪就跟到哪,以下人的身分跟著查案,盡其所能破案,好讓師父早一日月兌離牢籠。

「欸,你這是……阿彌陀佛,罪過罪過。」靜慈師太盤腿坐在一團草堆上,雙手合十。

牢房里沒有想象中的陰暗污穢,地面竟灑掃得十分干淨,什麼跳蚤老鼠的是看不見,除了身陷囹圄、不得自由之外。

大概莫滄安先前著人打理過了,因此靜慈師太所待的那一間待遇略好,不但有扇小窗能透光進來,還多了床棉被,飲食正常的送到,並未受到苛待,就差一張床。

但是靜慈師太還是瘦了,在無故被關了幾日後,她雖一心向佛,心如止水,但也擔憂只身在外的愛徒,怕她沒人照顧,憂心在牢里的自己而食不下咽,慌得不擇手段的前來劫獄。

事隔多日再見到師父,季薇薇的「鋼鐵心」化成一灘水,眼眶都紅了,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

「師父,你瞅我神氣不,變成勾得姑娘芳心亂動的俊小子了,你可別守不住佛心愛上我,那我就要對不起佛祖,橫刀奪愛了。」季薇薇帥氣的模模鼻子,想逗師父開心。

「你這孩子老是沒規沒矩,跟著為師抄經念佛還是改不了皮猴性子,為師甚感愧疚。」

她像是一幅激流穿石的生動圖畫,要在湍急濺起的萬道白浪中活出她的豐富。

師徒的緣分就要到地頭了嗎?

靜慈師太心中有絲不舍,又有幾分無奈,但聚散離合是人之常情,誰也不能挽留花開花落,該走的時候是留不住的,老天爺早做了安排,叫人在紅塵中修出圓滿的正果。

「師父,你沒听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嗎?我打小就是愛出頭的個性,你讓我改談何容易,就你瞧了也別扭是吧!」隔著胳臂粗的木頭欄柵,季薇薇從提籃里取出幾盤還冒著熱氣的素菜。

「強詞奪理。」盡會狡辯。

「不,這叫真理不變,理字佔穩了到哪兒都走得通。」她將筷子擦一擦遞給師父。「師父,你快趁熱吃了,有你愛吃的「什錦豆腐粥」,我加了剁碎的香菇和壓扁的熟青豆,一把苦菜和少許南瓜,煮得香軟爽口,適合你的牙口……

「配菜是辣炒筍片和腌酸黃瓜,以及醋溜素魚片,你看你都瘦了一大圈,讓薇兒看得好心疼,你老要多吃點,把消下去的肉補回來,不要省這點飯菜,反正是縣衙廚房供應的,不用咱們的銀子。」

本來還有點心酸的感傷,被她一句不用銀子,吃免費的,靜慈師太的憂心一掃而空,嘴角往上一彎。

「好了,別盡彼著師父,你在外頭凡事要三思而後行,別使胡涂勁,師父在里頭很好,有個可以專心修行、不受打擾的清靜地。」心中有佛,處處是蓮花寶地。

哪里好了,分明在受苦,要不是她進了縣衙,恐怕師父只能啃硬得像石頭的灰饅頭,連口素菜都別想沾唇。季薇薇心里咕噥著,又不禁對師父的安之若素感到敬佩。

其實她也很明白監牢里是怎麼一回事,相信師父剛被捉進來的前兩日定是過得不好,由其削瘦的身軀便可看得出來,獄卒們真把師父當成無惡不作的妖姑看待,多有輕慢。

幸好她來了,不然……

「師父,你放心,最快五日內,絕不超過七天,我一定會讓你從這個陰暗的牢房里走出來。」她有信心能破案,以她所知的專業知識,不過若有電子儀器的鑒識小組更好。

靜慈師太念了句佛號,眉彎而笑。「量力而為,為師相信你有分寸,但不可急躁,為師不是坐牢,而是修大智慧。」

季薇薇待走出牢房,迎面而來是刺目的日光,和地牢里的陰冷一比,外頭的和風溫暖多了,還帶著青草的氣味。

這便是自由的味道吧!她想。

「小八,你還磨磨蹭蹭干什麼,大人要出府辦案了,你再不跟上就把你丟下。」愣頭愣腦的,能干什麼?

對于「小廝」的身分得分人一半,小七滿心地不願意,即使明知道對方是位姑娘仍想刁難一下,下下馬威,讓她知道誰才是大人身前最得力的家奴,她遠遠及不上他。

「小八?」他說誰呀?季薇薇完全在狀況外,有些模不著頭緒。

「你還在發什麼愣,小八就是你,一出門記得要喊我小七哥,別給忘了。」小七故作不屑的仰起頭,其實心中挺得意的,他也有可使喚的下人了,真叫人熱血激昂。

小七、小八……喔,原來是……呿!腦子小、眼光淺,這點便宜也要佔,她不禁好笑在心里。「是的,小七哥,以後跟你出門我就是小八了,請多多指教。」

「好好好,日後跟小七哥混,一定包管你吃香喝辣,滿嘴油光。」小七樂得忘形。

「你說誰跟你混,還吃香喝辣,滿嘴油光?」他倒是抖起來了,還能在縣衙里充老大。

清清冷冷的低嗓一落下,自稱小七哥的小七驟地往上彈跳三尺,極快地立刻擺成一張諂媚到不行的嘴臉,卑微又恭敬,帶著幾分討好,躬身地小跑幾步上前。

「大人,你來了呀,小人們恭候已久。」他當個盡責的小廝,大大的笑臉好不喜人。

「本官剛說的話你尚未回答。」莫滄安面冷聲冷的道,活似剛從地獄里走出來的修羅,一臉嚴肅。

「大人,是小的跟小八開開玩笑沒有惡意,你看她笑咪咪的多有精神。」不許拆我台,知道不,以後有你的好處!小七像拾到金子似的笑眯眼看著季薇薇,眼中還不忘射出威脅。

「小八是誰?」莫滄安問。他幾時多了個叫小八的下人?

小七手指一比。「她呀!大人,你不是讓她跟著我們一起查案嗎?總不能季姑娘、季姑娘的直呼她吧。」

「季姑娘?」順著小廝的指頭一瞧,莫滄安看到梨花樹如青竹的清俊身影,眉若遠山,星眸點漆,光滑若雪的臉頰似有小小梨渦,輕輕一笑如百花盛開。

略微失神的莫滄安專注地看著扮成男子的季薇薇好一會兒,而後才想起職責在身而回過神。

不論是男裝或女裝,他都覺得好看,她有股宜男宜女的風情,媚而不妖,又帶著清純。

「我有什麼不對嗎?」怎麼他一直在看她,讓她感覺渾身不自在,好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泵娘。

他清了清喉嚨,以輕咳掩飾一時的走神。「你穿這身衣衫挺合適的,未露出破綻,本官差點認不出你。」

季薇薇一听,故意調皮的露出苦瓜臉。「大人這話是在贊揚我還是羞辱我,听得我都不曉得該哭或該笑,明明是豆蔻年華的姑娘家,大人卻認為我當男人比較好,你這在傷害我脆弱的少女心呀!我還活不活。」

見過狡猾的,卻沒見過這般沒臉無賴的,莫滄安失笑的略顯無措,他對存心打混的姑娘家沒轍,只得趕緊轉移話題,「該出發了,這回從最近被拐帶的地方查起,不能漏過一點蛛絲馬跡。」

「大人,你不贊小的一聲俊逸非凡、美如冠玉,比大人你還俊上幾分嗎?」她有兩道梨渦,笑起來很可愛,以此時的小廝裝扮,年紀又往下減了幾歲,活月兌月兌是個愛笑少年。

莫滄安看了她一眼,然後……「是比本官差了一點。」

一怔,季薇薇像被雷劈中似的跳了起來,三步並兩步追上已然走遠的冷清男子。「你、你居然也會說笑?」

「要叫大人。」忠心護主的小七橫眉一豎,揚聲叮囑。

但沒人理會他。

「本官是人。」並非奇珍異獸。

季薇薇眼神古怪的上下審視著他。「大人出門辦案還不忘官威,既然扮成平民百姓,稱謂也得改一改,不然老百姓一見官就先畏懼三分,誰敢跟你說真話,明哲保身是人性。」

「明哲保身是人性……」經她一點撥,他了悟了其中蹊蹺,莫怪前些日子處處受阻。「本官……不,我懂你的意思,以不引人注目為主,官家身分反而受到限制。」

人的天性是趨吉避凶,雖然尼姑拐人引起群情激憤,可是事不關己,縱有憤怒也不願將是非引進門,萬一不慎惹禍上身,被惡尼姑的同伙找上門尋仇,那才叫得不償失。

所以他們即便知道什麼也不肯宣之于口,頂多私底下閑談兩句,一遇到官差便退避三舍,能不打交道盡量不打交道。

百姓們善良但也膽小,他剛來清平縣不久未能立下威名,因此他們只畏懼他,不相信他有能力偵破此案,與其被歹人事後算帳,倒不如什麼都不沾惹上身。

「大人英明,一點即通,為了早日洗清我師父身上的污名,你一定要讓我打頭陣。」季薇薇自告奮勇,她覺得古人的查案方式太老套,不是問不到重點便是嚴刑逼供或屈打成招,既達不到想要的目的又浪費黃金時間。

略微沉吟了下,莫滄安點頭同意。「既然問案為上,也就不用拘泥形式,一旦我換下了官服著一般衣著出衙,你們就喊我公子吧!不要引起他人的疑心。」

「是,公子。」小七及改裝過的侍衛齊聲應道。

在隨行人員當中,還有一名捕頭及兩名衙役,就是先前將靜慈師太當妖姑送入牢房的吳捕頭及官差趙三、王川,他們看到季薇薇的男裝打扮時並未認出她,還真當她是大人新收的小廝,語氣好多了,還稱兄道弟,盼她在大人面前多說兩句好話。

「季姑……她是小季,別喊錯了。」有意隱瞞季薇薇的女兒身,莫滄安並未刻意提起。

他的用意是好的,不想損及女子的閨譽,畢竟一名雲英未嫁的姑娘家隨著幾名男子四處走動,傳出去對她的名聲不好。

可是有現代人觀念的季薇薇卻不那麼想,她認為他在整她,一下子是廚娘,一下子是小廝,身兼二職,他是不累死她不罷休,想讓她累得不成人形時再嘲笑她體力不行。

不過她是個有風度的人,度量很大,原諒他的無恥,只要他讓她幫著查案,證明師父的清白,要她叫他祖宗都成。

「大……公子,你找商家問是問不出子丑寅卯的,他們是生意人,得罪人的事肯定不肯做。」問上七、八句沒一句是真話,全是空話。

「那你說該怎麼做?」看她信心滿滿的模樣,莫滄安沒發覺自己向來清冷的嘴角往上一揚。

她一彈發亮的蔥指,神氣活現的一仰首。「看我的,高手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季薇薇不找巷弄間的住家,也不尋牆頭牆尾的閑漢,她朝蹲在街角、衣衫襤褸的乞丐走去,一兩銀子往破了一角的大碗丟下,不嫌髒的往乞丐身邊坐下,再拿出烤得焦黃的梨香素餅,你一半,我一半掰著吃,吃得和樂融融。

一開始也沒談什麼,聊天氣、說田地,提七月的水患,由淺漸深的攀交情,再論及時下發生在縣城內的二三事,自己不開口問只做引導,讓防心甚重的乞丐主動說出那日所見的一切。

「……小兄弟,你若有未出嫁的姊妹就離尼姑遠一點,看起來一個個慈眉善目卻不是好束西,那一日就有一位綠衫姑娘,滿臉嬌羞的跟尼姑走了,結果一去不回。」

「真的嗎?這事我也听過了,尼姑不是不管紅塵俗事的出家人嗎?怎麼也干起拍花1的勾當,該不會尼姑庵也缺人掃地吧!想拐幾個來做雜務。」季薇薇葷素不拘的拍著大腿道,一副常在街頭耍玩的小子樣。

看了季薇薇一眼的老乞丐神秘兮兮的壓低聲音,「听說賣到北邊去,邊境苦寒女人少,那邊的馬上民族用皮毛和寶石交換,價錢挺高的,一個少說賣上百兩,依姿色論價。」

注釋︰1舊稱用迷藥拐騙兒童,這里亦指拐騙婦女。

「哎呀!老哥哥,你這話可別蒙我,哪有遠遠發賣到北地去,就近往南邊賣不是更便利,走水路,不用三、五天就到了。」北方缺女人是沒錯,但需要大費周章從縣城擄人嗎?

他一臉「小子還小,不懂事」的神情。「南方多美人,個個水靈靈的美呀!而北方人多粗獷,其實不太在乎女子的美丑,只要容貌過得去就好,暖床兼生兒子,花錢買女人還當煮飯婆……」

「哇!北方漢子多,那得多少女人才夠用,該不會還有尼姑出來拐騙無知女子吧!」季薇薇假意驚恐不已。

老乞丐露出缺牙的口嚼著香軟素餅,有點含糊漏風。「那可不,附近幾個鄉鎮丟失了數十個年輕女子,到現在還沒人知曉那些尼姑打哪來,又到哪里去。」

「這事官府不管嗎?」她有意探問。

「管?」他似知內情地用髒污的手指在地上畫圖,呵呵低笑。「說不定衙門還有她們的人呢!不然怎麼大白天的就把人帶走了,捕快們永遠慢上一步,等人走了才出現。」

縣衙里有內應?!季薇薇倏地挺直腰,暗忖有此可能性,但表面上不顯情緒。「老哥哥知道她們往哪邊去嗎?」

似在打盹的老乞丐一咬銀子的硬度,確定是真銀時才露齒一笑。「往大嘴胡同走去,向西拐了彎,不過……j

「不過什麼?」這老乞丐也是滑溜的,頗會看人眼色。季薇薇暗啐,老鬼貪財,正打算往碗里再丟一兩銀子時,有人早她一步丟下白花花的銀子,五兩重。

「不過什麼,如果我听到的不甚滿意,牢里的空房多得是,不妨去住上一段時日。」一道低沉的冷聲十分具威懾性的響起。

老乞丐和季薇薇同時抬頭,前者是瑟縮起身子,一直往陰影處躲,但烏爪似的五根瘦指不忘捉起銀子;後者則是不滿地朝那人一瞪,怪他來搶功,明明她都快問出線索了。

「去問徐三姑,廟口賣香燭的徐三姑,她和尼姑談過話,那些被拐走的女子在失蹤前都跟她買過香燭。」他不會再多說了,打死他也不會再說一句,畢竟銀子要有命才能花。

「徐三姑?」莫滄安與季薇薇互視一眼,眼露疑問。

見老乞丐的嘴再也撬不出話來,在地頭蛇吳捕頭的帶領下,一行人又轉往城西供奉地藏王菩薩的太和廟,廟前有十幾攤賣香燭、紙錢的攤子,廟里香火還算鼎盛,三三兩兩的信眾常常一炷清香敬謝天听。

但其中以女香客居多,男人看不到兩個,因為廟里還供奉了送子觀音,大廟旁有間小一點的月老廟,求子、求姻緣的女子絡繹不絕,人手一條紅線或三彩鮮明的泥塑女圭女圭,有男童女娃,向菩薩求子嗣。

「怎麼沒用呢?有求有保佑,咱們這太和廟靈驗得很,求了生子就蹦不出女娃兒,想要個千金也絕不會讓你抱個帶把的,看到月老廟供桌上的供品沒,全是得償所願的信女來還願的,千里姻緣一線牽,沒落空的。」

「你騙人,我家姐兒求了三回都沒成,每回一擲茭就拿回一條紅線,至今我家還沒媒人上門,肯定是廟里神仙不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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