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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君謀嫁掌田園 第4章(1)

擦藥很簡單嗎?不知怎麼的,氣氛就是怪到極點。

唐紹羽雙眸閃動著危險眸光,直勾勾的盯著她。

她渾身不自在外,還得將那不時竄入腦海里兩人迭在一起的親密畫面趕走,搞得她動作笨拙,尤其是在涂抹他臉上的瘀傷時,但他反常的沒吼上半聲,只是愈瞪愈狠就是。

他真的有一張好俊的臉,濃眉鳳目,高挺的鼻梁、連唇形都相當好看。

她也不知是不安還是緊張,一顆心怦怦狂跳,沾了藥膏的手往他的額頭、眼楮旁、鼻翼,甚至是唇邊輕按,心除了抽緊又會亂跳起來。

接下來,她戰戰兢兢的伺候他月兌去外袍與內衫,顫抖著手往他肌肉糾結的胸口抹藥,莫名的,手指酥酥麻麻的,還胡亂想著他的肌膚怎麼細又滑,比自己的還細女敕,甚至暗中吞了好幾下口水……

終于,那精壯的上半身及擦傷嚴重的手臂都擦好了藥,她再蹲跪下來,替他卷起褲管,果真,膝蓋更多瘀青……

忙了一陣,她起身收拾好藥瓶,轉身放回藥箱後,再走到另一邊以銅鏡架上的盆水洗淨雙手,發現鏡子里臉兒發紅的自己,好像連耳根子都紅了——

她連做幾個深呼吸,這才回頭,看著已徑自抓了內衫穿上的他。

「我來幫忙。」她快步上前,幫他拉妥後背的衣衫,待他套上另一只袖子後,再替他將衣服拉妥,系上衣帶。

常看娘幫爹穿衣服,總覺得那畫面很美,但此刻,她卻是心兒狂跳,一張臉更無法抑制的泛紅發熱。

但相較于她,唐紹羽的表情卻是冷然得足以嚇死人了,但個中原因只有他清楚,除了被她窺見他練習走路的難堪,折損他驕傲的自尊外,還因他對她的撫觸竟然有反應。

她的手不似皇城女子柔軟,因做農事及針線活等而略顯粗糙,原本不帶任何色欲的揉壓觸模,卻像在他身上點燃一處又一處的火,喚醒不該有的。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能克制熊熊。

思索間,她已伺候他穿上袍服,微蹲著身子,顫著手指替他扣上盤扣。

因她微微低頭,他看到她的眼睫有多長,那張近在眼前的紅唇更像三月櫻粉女敕欲滴,引誘著他趨近采擷——

終于扣完了!宋均均松了口氣,直起身子一看,正好對上他專注凝視她的熾烈黑眸,她心頭一震,直覺的又低頭,他亦倉促的別開臉,俊臉上有著可疑的紅,隱隱透露被窺見的難堪。

氣氛變得更為凝滯,受不了此時的沉悶,她想也沒想的就開了口,「沒想到爺能站起來走路,我——」

「怎麼,本王雙腳傷了就該注定一輩子當殘廢嗎?」像是被踩到痛腳似的,他火大的話又沖口而出,恨恨的轉頭瞪向她。

她皺眉,「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是!你覺得本王學走路好笑又滑稽,一跛一跛,又摔又跌。」

她急急的說︰「沒有,真的沒有!」

「騙人!你就是覺得好笑。」

這人脾氣一定要這麼壞嗎?她搖搖頭,「有誰這麼說?韓大哥?不可能。」記得韓易說過,見過唐紹羽狼狽練走的只有她跟他。

「我的前未婚妻。」他冷冷的說著,「本王要向她證明我可以走,費盡全身力氣才終于撐起身子,但一步還沒走就重重跪趴下地,她卻噗哧笑了,即使只有一聲也就夠了……」

她皺起柳眉,「也許爺听錯了,爺倒下了不是?」

「你錯了,她扶不起我,即使本王破天荒的向她請求,不要讓其它人看到本王的狼狽,她還是出去喊人。」他臉色緊繃,「當我被扶回床上,我將奴才們全吼出去,她又說,大夫們跟她爹娘說了,我的腳永遠不會好,所以,兩人的婚事也將解除……」

他沉沉的再吸了口長氣,「我質問她,剛剛笑了嗎?她臉色尷尬,什麼話也不敢說。」

明明只是一聲來不及咽下的笑,卻像利刃一般,在此後的日子里,殘忍的在他的心口劃上一道又一道的傷,讓他下定決心,要住到這個偏遠的別莊來,讓自己重新站起來,找回失去的尊嚴。

好殘忍!宋均均的喉頭微微緊縮著,一開口,聲音也略顯沙啞,「原來,你是因禍得福。」

他黑眸倏地一眯,「什麼?!」

「想想,這樣的妻子大難來時,肯定自個兒飛了,爺受的傷,是老天爺給你機會看清她的真面目,讓爺有機會找個更適合自己的賢妻良母。」

他又吼了她,「簡直胡說八道!有哪個女人想嫁一個有殘疾的男子!」

她心痛的道︰「你的殘疾有一天會消失,你已經站起來,可以走上幾步。」

「但這已是最大的奇跡,就算能好好的走,也永遠是個瘸子。」他憤怒的吼。

她也火了,「爺以為每個女子都膚淺無比,只要是瘸子就不嫁嗎?」

「你給我住口,誰準你說瘸子的!只有本王才可以說!」他恨那兩個字!他氣得朝她咆哮。

她胸臆間的怒火更熾了,「容我提醒爺,瘸子是先從爺的口里吐出來的,還有,在我眼中,爺身上的缺點多如繁星,卻不包括瘸子這一項,我走了。」真是的,搞得她也氣呼呼的。

「該死,站住,誰準你走的!」竟敢說他的缺點多如繁星。

她站定不動,卻沒回頭看他,「自怨自艾的爺,就好好困在這別莊里,哀悼你失去的雙腳吧!說來,是爺只在乎這雙腳,才忘了有很多事是爺能做的,這天地還很遼闊,一定有人能看到爺的好,還請爺想想到底是要讓你的腳主宰了你的人生,還是讓你的腦子來決定自己要過怎樣的人生。」

砰地一聲,他氣得拍桌,「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沒有資格評論本王!」

她咬咬牙,「我知道爺不認命,所以,你很努力讓自己站起來,這一點很好,你知道逃避是不能解決問題的,但爺也矛盾,如果最終仍是個瘸子,你也不會回去你能一展長才的地方,因為你感到自卑,你不願讓人在背後偷笑。」

一針見血的一席話,讓他已然奔騰的怒火像再被澆上一桶油似的,燃燒更旺了,吼聲再起,「你給我閉嘴!」

「我說中了?就算能走,但因為瘸了,你對自己的人生不再有任何期許,打算一輩子躲在這鄉下別莊,是嗎?」她也是矛盾的,她其實一點也不希望她說中了。

「該死的,閉嘴!閉嘴!」她以為他願意嗎?要接受自己廢了有多難!

听到他聲音里有如困獸般的痛楚與憤怒,她的心也揪疼了。

她緩緩的轉過身來,眼眶微紅的看著他,「可不可以別對自己那麼嚴格?如果能站起來,能走了,即使是個跛子,也該回去過自己要的人生。」他跟自己不同啊,她一直覺得他不該是被困在這偏遠鄉間的人。

他悶悶的瞪著她,她眼眶泛淚是在同情自己?不!他不需要!但為什麼?他的心卻因她的淚而抽緊,感到不舍?她不希望自己成了懦夫,他不願也不允許自己成了懦夫,所以,他一次次的跌倒再站起來……

或許是看到他的神情漸漸平穩下來,她激昂的心緒也跟著舒緩下來,「爺沒說話,我就當爺答應了,只要能月兌離輪椅就回去。」

「你為什麼哭?」沒有響應她的話,他灼灼的目光看著她不自覺淌下的熱淚。

她哭了?!她抹了臉一把,這才發現臉上濕濕的,她哭什麼她也不知道,就是替他感到難過,但這怎能說?

「那個——應該是氣哭的吧,想你一個堂堂的王爺飽讀詩書,又見多識廣,理應比我這小村姑更有智慧才是。」

「該死的!你在哭本王沒有智慧?」火冒三丈的吼聲再起。

她卻想笑了,也不知怎麼的,這樣對峙的氛圍,她反而比較自在,「沒事,反正爺明白了均均想的事就好,對了,爺的袖子破了,讓我縫補,賺點小錢,不然,今天不白來了。」她走到桌子旁,拿起稍早前韓易拿來的針線籃。

他難以置信的瞪著雙眸熠熠發亮的她,又好氣又好笑,膽大包天的說了一大串話,他都沒有趕人了,她竟然還惦記著今天不能白來一趟,真是個愛錢的小財奴。

算了,不跟她計較,只是,他還是不忘吼她一聲,「快縫。」

宋均均走出東大院來到廳堂時,已是一個時辰後,曹已心驚膽顫的等候好一會兒,手上的錢袋跟一包油紙包妥的食物,一下子放在桌上,一下子又拿在手上,在看到她出來後,他懸在半空中的心終于落了地,大大的吐了口氣又搖搖頭,「老天爺,你總算出來了,我就擔心你又像上回——」

「上回如何?!」

冷不防地,唐紹羽低沉的聲音傳來。

曹頭皮發麻的回頭一看,沒想到主子竟然在沒人推輪椅的狀態下,自行操控輪椅來到廳堂,這可是近四個月來,他頭一回看到。

宋均均也是第一次見到,一臉訝異,「爺怎麼——」

「腳廢了,不能動?這輪椅是皇城工匠精心打造,本王一人也能操控,」像是突然覺得自己變得太好親近,他沒好氣的又吼了起來,「本王干啥要解釋,回答本王的問題!」

她柳眉一皺,曹更是嚇得冷汗直冒,急道︰「這是韓易出門前交代的,說是要給均均的。」他連忙打開錢袋,里面有三兩銀及幾串銅板,「這錢是縫補三套衣物的工資,油紙包的是廚房里的上等臘肉,韓易說是答應她的。」

「答應什麼?」唐紹羽眼神犀利的看著目光閃了一下的宋均均。

而曹是眼觀鼻、鼻觀心,靜靜站立到一旁,就怕被爺的怒火波及。

她該怎麼回答?她絕不能出賣韓易,「……我送衣服來時,遇到韓大哥,沒看到曹總管,所以將衣服交給他,因我爹愛吃臘肉,我又沒空進城添購,才商請他扣掉縫補的錢,交換一塊臘肉。」

「就為了這種事,讓你有機會進到我的院落,我從不知別莊的守備如此松散。」他意有所指,冷冷再看向曹。

曹吞咽了一口口水,他當然知道宋均均說的是謊言,明明是韓易找她來的,只是兩人在馬車內談了什麼他哪知,回到府里,韓易又遣他離開,他完全是模不著頭腦啊。

「曹總管,你怎麼說?」唐紹羽再怒問。

「我、我正好在別的地方忙,沒想到均均會來,然後、然後——」他苦著一張臉,結結巴巴的不知該怎麼說。

在別處忙,又怎知她剛好來?說謊,要破綻百出也不是這樣,宋均均嘆了一聲,上前解圍,「反正我就是來了,現在要走了,爺也沒什麼損失,把來龍去脈說得巨細靡遺更是浪費時間。」

「那你到底為什麼而來?」唐紹羽直接打斷她的話,黑眸變得更為深沉。

「當然是為了銀兩跟臘肉啊。」她答得極快,還不忘加了一句,「剛剛縫袖子的錢,就下一次再來拿了。」

這該死的農家女!他氣得咬牙,但氣什麼,惱火的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像她要走了,他卻無法克制自己,操作輪椅跟著出來一樣……

他火冒三丈的靠回輪椅椅背,一張臉籠罩在門板的陰影中,但那隱隱散發的凜然威儀可沒消減半分。

曹繃緊了身子,宋均均開始有點覺得自己話說得太直接,正想道歉——

「滾!全給本王滾!」唐紹羽怒吼了一聲,轉動輪椅,也不管兩人怎麼看他,操控輪椅回到東大院寢房。

疲累感重重襲來,他吃力的回到床上躺了下來,上眼眸,他迭在宋均均身上的畫面陡然浮現腦海——

真沒想到,她身子嬌小,看似縴弱,發育卻極好,這一點,從他緊緊壓擠她的豐滿時可以確定,還有她的柔軟身軀與他的強壯結實相當契合,沒有一絲縫隙……

想到這里,他的身體隱隱發燙起來,在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時,他濃眉一皺,他竟然對她產生?!他是太久沒有女人?不過是一個小村姑,居然也能令他有遐想,他何時這麼廢了!

唐紹羽愈想愈對自己生氣,氣到後來,也遷怒宋均均,她干啥多事的跑進來讓他壓,他又不是沒跌倒過——不對,難道是地上尖銳的瓷片,她怕他受傷?

想到這里,他的心情突然變得很好,連他自己也難以置信。

思緒繁雜的他輾轉反側,一個時辰過去,韓易已去而復返。

「有什麼消息?」他迫不及待的坐起身來。

韓易搖搖頭,「沒有太多新消息,除了咱們王府有了喜事,是入門喜,杜欣諭已有兩個月身孕,二爺跟琳姨娘欣喜若狂,不少王公貴族為巴結,送許多補品進府……」

庶弟要當爹,琳姨娘要抱孫,他呢?爹已在西方極樂世界,娘又已落發為尼不問俗世,有誰想到他?雖然是他自願來到這里,卻像被放逐了,完完全全的被遺忘,就連視他為親信的皇上,只有他最初抵達這里時,派人送來一封要他保重的聖函,再來也不聞只字詞組。

他深吸口氣,不願再自艾自憐,「所以,那件意外還是什麼也沒查到?」這才是他最在乎的事。

韓易搖頭,「沒有。」

他沉默了,韓易也靜靜佇立,久久,他才開口,語氣平穩而緩慢,好像方才的事一點也不重要,「為什麼把宋均均找來?」

他還以為爺不會問,看來,他至少做對了一件事,可以讓爺分心,不再只專注于那件意外的調查,「爺應該猜得到答案。」韓易將問題再委婉的轉回到他身上。

他瞪著他,頓了好一會兒,才撇撇嘴,「我不願猜,我們情如兄弟,你直說無妨。」

「爺的日子過得太悶了,如果,宋均均能給爺一點快樂,就算要用綁的,我也會將她綁到爺的身邊。」韓易直言。

唐紹羽心頭一緊,面無表情的看著他。「這麼明顯?在過去,有多少金枝玉葉渴望我看她們一眼,我還不屑,而今,我竟渴望一名農家女?可笑啊!雙腳廢了,要女人的標準也低了。」說到最後,他自我嘲諷起來。

然而,韓易的神情卻更嚴肅,「她很不一樣,爺沒必要眨低她,也看輕自己。」

不一樣嗎?唐紹羽抿了抿唇,腦袋浮現宋均均那張美麗的容顏,她溫柔善良嗎?他不確定,但慧黠似有一些,愛錢則是絕對,言行舉止是優雅,性子率直敢言不畏縮,無須華服珍飾烘托,已有自身的光芒,的很不一樣。

但他也很不一樣,是一個連路都走不好的殘廢!他的眼神再度轉為幽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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