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解的思索著,而他已收拾好東西,拉著她的手要離開了。
「你帶我上哪去?」她見他拉著自己去的方向不是家里,便開口問。
「吃東西去。」
「家里有剩菜——」
「別再提剩菜了,咱們夫妻吃頓好的去!」
「可是咱們還清修建房子的錢後,剩下不多,哪好隨便亂花。」
「賢慧賢慧,還知道提醒為夫的要儉省,但賺錢就是拿來花的,剩下的錢雖不多,但還是夠咱們大吃一頓的。」說完,他拉著她往附近的酒樓去了,還點了一桌子的菜。
她只當他過去在曾家當大少爺的惡習未改,才賺點錢就守不住開始揮霍了,當下板起臉來。「叫這麼多菜吃不完,何必浪費?」
他抿笑。「嫁給我後你什麼時候大魚大肉過,這是犒賞你這些日子的辛勞,好了,別板著臉了,咱們痛快的吃吧,我也保證不會浪費食物,點的菜一定吃光光!」
她听了這話哪里還有氣,終于動筷了,過去身為阮家庶女雖然生活過得小心翼翼,但吃食這方面倒未曾被虧待,吃喝都不差,但自從不再是阮家女後,她確實好久沒能吃頓象樣的了,也許他說得對,賺錢不就是為了花嗎?那又何必苛待了自己。
這麼一想,便放松的吃喝起來了,兩人還叫了壺酒對飲,喝了一陣子後兩人都有些微醺了。
他瞧著她雙頰微紅,在酒精作用下,眼如秋水,模樣越見嬌媚,坦言之,他第一眼見到她並不覺得美,可她極為耐看,一舉一動皆帶著一股沉穩與淡雅。
尤其,他還發現她有些生活習慣壓根不像是窮人家出身的女兒,這做苦工的女人很少每日洗澡的,可她不管多累、燒水多麼麻煩,必定天天沐浴。
她還很喜歡看書,以她的家世能識字已是不容易,居然還如此有涵養,這也十分難得。
本以為自己是不得已才與她結合成一路的,哪知自己卻逐漸受到她的吸引,這女人有許多地方都教他好奇,讓他忍不住想更了解她,甚至,親近她……
她見他忽然半身越過桌子後定在她面前,因為靠得近,能聞得到彼此的酒氣,而他這突然而來的動作,令她一時愣住不敢動了。
他眯眼盯著她喝了酒後的紅唇,兩人成親至今三個月,這洞房花燭、肌膚之親都未曾發生,一開始是因為自己乍然穿越,對古代生活的不適應,後又得為如何活下來而忙碌,哪里想得到男女情愛這回事。
再加上彼此都算陌生人,他一時對她也沒有產生遐想,然而經過相處後,他已經很有沖動了,只可惜,此刻地點不對,若是這會能在自己屋里……
「你做什麼?」見他像鷹一樣銳利的眼神盯著自己,她心慌意亂的問。
「我在想,怎麼——吞了你!」他毫不避諱自己的意圖。
「什麼?!」她眸子因驚愕睜大。
見她的反應,他不住蹙了眉,身為凡事講求效率的二十一世紀人類,尤其自己平日忙碌,沒什麼時間與人玩曖昧游戲,通常看對眼,他就會直截了當的要求,而只要開口的對象無不趨之若鶩,欣喜若狂的撲向自己。然而,眼前這女人除了被驚嚇到的表情外,再沒進一步的動作,莫非自己的魅力到了古代就失靈了?
「這個……咱們是夫妻,有些義務得盡,這話你明白嗎?」他進一步告知。
「夫妻義務?那是指什麼?」她仍一臉呆滯。
他黑了臉,這還說得不夠清楚嗎?瞧來自己妻子這方面鈍得很,既然說的听不懂,那就用做的吧!「夫妻義務分很多種層面,有精神的和的,而我指的是——」他傾向前欲吻上那讓自己心癢難耐的女敕唇,實際教導她什麼是夫妻義務……
「這不是大哥嗎?你都已窮困潦倒了,怎麼還吃得起酒樓的菜?」某個不識相的人突然湊上來了。
莫可兒一听見這聲音,彷佛清醒過來般身子馬上往後退,離曾思齊遠遠的了。
曾思齊一僵,眼見獵物跑了,他惱恨的回身瞪向不長眼壞事的人,這人正是他的堂弟、曾君寶的獨子曾思偉。
曾家的男人都長得好看,曾思偉同樣玉樹臨風,只可惜,眼神輕佻浮躁,壞了他的好面相。
「我吃不吃得起關你什麼事?」他把氣出到曾思偉頭上。
曾思偉臉一青。「是不關我的事,但有骨氣就別窮了又回曾家討錢!」他不客氣的回嘴。
從前他畏曾思齊是長房嫡子嫡孫、曾氏茶行繼承人,對曾思齊不敢大聲說話,可如今這人什麼也不是,他自然不將曾思齊放在眼底了。
「你說什麼?!」曾思齊變臉。
「我說錯了嗎?你明明訂了親又在外頭養外室,讓外室鬧到阮家去,最後跟阮家退婚了,丟足咱們曾家的臉,這不打緊,你還為了私利聯合外人制假茶,想以咱們茶行名義出售,破壞茶行的商譽,讓祖母痛徹心扉才將你趕出了家門的。
「出了家門還不知反省,听說把祖母施舍給你的最後那一點錢也給敗光了,你這破事一籮筐,如今搞到自己一窮二白也是咎由自取,怎麼還有臉回曾家要錢?要不是二哥心軟,施舍你妻子一份采茶的活,你夫妻兩人早已經餓死街頭了!
「而這些原不干我的事的,但二哥性子軟弱,哪撐得起繼承人重擔,現在曾家上下是由我和爹在打點撐著,你若沒骨氣敢再回來討錢,那也得看我與我爹同不同意!」他這話分明是自詡為茶行真正的主事了。
曾思齊冷笑,沒錯,自己這身軀的原主死前干的胡涂事不少,但這小子以為自己是誰?
想將他當落水狗打,想得美,自己可不是好欺好捏的柿子!
他正要開口教訓對方,卻听身旁的小妻子已脆聲道︰「回去曾家求助的不是相公,是我!而工作也不是施舍來的,我付出勞力,哪里欠曾家什麼?
「但你若論骨氣,相公恐怕比你父子倆都有骨氣吧,你們是幾年前早分家出去的人,卻又敗光一切求回曾家,你們尚且只是曾家的二房都有臉回曾家了,相公是長房嫡子嫡孫,他怎就不能回去求助了?」
這說得曾思偉臉孔一陣青一陣白,一時說不出話了。
曾思齊朝妻子揚起一抹贊賞的笑靨,不愧是自己的好娘子,這棍打得好,完全不用自己出手。不過……他也好奇,她怎會這麼清楚曾家的事?
他記得原主曾思齊娶她前只見過一次面,那次也只是想瞧瞧她的模樣而已,兩人並未交談過,這之後就換自己取代了原主的靈魂,婚後他也未曾與她談及曾家的事,她一個外人怎能曉得這些事的?
「你這女人胡嚼什麼舌根,我曾家的事要你多嘴?」曾思偉緩過氣來後,惱羞成怒斥道。
「我是曾家人,她當然就是曾家的媳婦,祖母只是趕我走,可沒說不許我姓曾。」曾思齊森笑說。
曾思偉張嘴說不過他們夫妻,一張臉漲成豬肝色。「該死的小二,還不滾過來,今日這酒樓本少爺早就包下要宴客了,你們怎敢放人進來!」曾思偉大呼小叫,怒聲質問趕來的店小二。
夫妻倆這才知道原來曾思偉今日大手筆包下酒樓了。
「這……三少爺來早了,您包下的時間是一個時辰後,在這之前咱們酒樓是有權接待其他客人的。」店小二為難的解釋。
「你說這什麼廢話,敢情本少爺有錢提早包樓不行嗎?!去去去,將這不相干的人全給我趕出去!」曾思偉財大氣粗的要求。
這時間已過午時許久,又還未到晚膳時間,酒樓的客人本來就不多,見曾思偉這氣焰,大家不想惹事便紛紛結帳走人了,見狀,酒樓的店小二感激的猛向客人哈腰致歉。
莫可兒不住搖頭,曾家二房的人可真夠囂張揮霍的,這若讓曾家祖母看見,不知做何感想。
「怎麼?沒听見我的話嗎,這里我包下了,你們賴著不走是想蹭頓免錢的飯吃嗎?」曾思偉見他們還坐著,酸言道。
曾思齊笑得譏誚。「放心,咱們已經吃飽了,你要咱們留下看你這鼠肚雞腸的嘴臉,咱們還不願意,再說了,這飯錢咱們還沒窮到付不起,用不著吃你的。」他起身,莫可兒也跟著站起來,兩夫妻看不慣他的張狂勢利,要走了。
才剛跨出酒樓的門坎,便有兩人朝他們迎面而來,是阮家嫡次女阮玫玲以及她的丫頭。
莫可兒驟見這人,瞬間心跳加速起來,而阮玫玲在經過他們身旁時,突然也停下了腳步的回過身。
莫可兒胸口驀然一緊,莫非二姊能認出她來?
她忐忑不安,前生自己與二姊有極多的恩怨,自己的死,二姊也使上了力……
當她緊張的屏住氣息朝阮玫玲望去時,發現阮玫玲根本沒朝她看來一眼,阮玫玲瞧的是她的相公曾思齊。
她瞬間松了一口氣,是啊,她已是莫可兒,二姊怎還認得出她來,而曾思齊原本是二姊要嫁的對象,二姊看見他自然驚訝。
「大少爺怎會來此?」阮玫玲表情驚訝的問。
「你問這話不是很可笑,來這不吃飯還能做什麼?」他有原主曾思齊的記憶,當然曉得阮玫玲是自己無緣的前未婚妻,對她態度冷淡,說話也不客氣。
阮玫玲為人高傲,見他這態度,感到沒面子,當下臭了臉。想當時兩人還有婚約時,他對她還算殷勤禮貌,怎麼落魄後反倒敢對她白眼了?
這人是搞不清狀況嗎,他不再是茶行的繼承人,如今與路邊的混混無異,而自己願意與他多說兩句話是給他顏面,他竟還不知好歹。
幸虧自己當初沒嫁這男人,不然豈不真要跟著他潦倒了!
「是嗎?我以為你吃不起呢!」她說話也難听了。
他冷冷瞧她。「我不知咱們婚事都吹了這麼久,你還這般關心我,曉得我阮囊羞澀,替我操心,你這分心意可真教我受寵若驚。」他諷笑回去。
她臉色大變。「誰操心你了,我是——」
「若不是操心,那下次見了我別停下來,更別喊我,這是浪費我的時間。」
她氣得吸氣。「你——」
「娘子,咱們別跟這人廢話了,還是走吧——咦?娘子這是怎麼了,冷嗎?」他壓根懶得听阮玫玲鬼吼什麼,回頭牽莫可兒的手欲離去,卻訝然發現莫可兒的手是涼的。
照理這九月天,氣候不冷不熱,溫度宜人,她又剛喝了點酒,身子不該這麼冰涼的,他不禁皺起眉頭將她往自己懷里攬,替她取暖。
阮玫玲見狀,訝然他可以這麼體貼,記得這家伙過去與她相處時,對她態度雖然討好,但瞧得出來是看上她的美色與家世,這才勉為其難的應付,其實他對女人頗輕浮,骨子里並不溫柔,自己要不是看在當時他還是茶行繼承人的分上,對他也是有怨言的。
可這會見他對懷里的女人呵護備至,不禁讓她注意起莫可兒這個人來。
听說他被趕出曾家後,花錢娶了個貧妻,原來對象就是這個人。
見眼前的女人長相尚且端莊秀麗,不過若要與自己的花容月貌相比,還是相差得遠了!
哼,這一瞧,墮落的少爺配上粗鄙的采茶女,倒也般配!
阮玫玲馬上對兩人不屑起來。「三少爺還在里頭等著我呢,這就不相送了。」她趾高氣揚,帶著丫頭喜荷扭身進去了。
她進去後就傳出曾思偉殷切相迎的聲音,莫可兒已然明白曾思偉闊綽包下酒樓所要宴請的客人,就是阮玫玲。
只是,二姊勢利,重視身分地位,過去對曾思偉這二房之子從沒瞧上一眼,從什麼時候起,二姊居然與曾思偉走近了?
「你怎麼了嗎?」曾思齊見她若有所思,瞧著她問。
「……沒什麼,可能是真有點醉了。」她收回思緒後說。
「既然如此,那就回家休息吧。」他道。
她本來要點頭的,但眼角一瞧見酒樓門口停著送阮玫玲來的阮家轎子,那轎子上頭還刻有阮氏家族的族徽,這令她忽然百感交集起來,想起了自己過去在阮家的日子……
「我先不回去,想再去一個地方。」她低低的說。
「要去哪,我陪你去。」
「不……我想獨自前往。」她要求。
獨自前往?他瞧她從剛才起神情就有異,可他不說破也不多問,直接頷首。「好,你去吧,不過可得早點回來,我在家等你。」
她感激他的不問,輕輕點了頭。「我不會在外逗留太久的。」
「那好,我先回去了。」他微笑的走了。
她望著他的背影,有些發怔,這人原本是二姊要嫁的人,而今陰錯陽差竟成了自己的丈夫,這命運何其吊詭,又何其令人意想不到。直至完全看不見他後,她才嘆口氣轉身往另一頭去,那是杭州的西面,許多大家族的墓園都建在那,包括阮家的祖墳也是。
莫可兒走到了阮家墓園里,在里頭尋了半天都見不到自己要找的,最後,終于在墓園外的一角發現了兩個小小不起眼的簡碑。
兩個墓碑一前一後,僅分別寫著古氏之墓以及阮家庶女幾個字樣。
娘與自己死後竟然入不了阮家墓園,甚至連名字都不配刻在墓碑上……
莫可兒在古氏的墓碑前跪下,憤憤的流下眼淚了。「娘,女兒來看您了……」她哽咽的哭泣。
娘一生待在阮家為妾,在嫡母的眼皮下活得謹小慎微,最後卻因為二姊嫁不成曾家,嫡母心情不好,因著一點小事重罰娘,娘身子本來就弱,這一罰竟然去了。
自己也因娘的死才恍然明白,自己努力了一輩子來討嫡母與嫡姊們歡心,原來都是白費與多余的,到頭來自己也只是她們手中的一顆隨時可以丟棄的棋子。
「娘……娘……」抱著古氏的墓碑,她悲從中來,痛哭失聲。
她這一哭,哭得好久,讓站在遠處的男人擰眉深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