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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夫銀夫糟糠夫(上) 第4章(2)

「所以呢,蔥油餅、炒豆苗是誰的味道?」鐘裕橋進一步確認。

她微微一笑,回答,「它們是我媽媽的味道。」

齊翔鼻子一酸,假裝沒有听到她的回答,盛碗湯放到她手邊,口氣帶著恐嚇,「全部吃完,不然以後都不做菜給你吃。」

她听出他的意思了。「以後都不做菜給你吃」,代表他不只想住一天,而要住很多天,要累積很多很多個、可以稱為「以後」的明天。

她不知道收留大橋和齊翔是正確或者錯誤,但她已經很久、很久、很久……沒有這樣,吃一頓不寂寞的晚餐。

晚飯結束,她把腳盤在沙發里,抱著抱枕,盯著陌生的電視劇。她不看電視的,但以往每天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電視,听著劇中人物的對談,听著熱熱鬧鬧的笑聲,她用電視來自我欺騙,這個家並不寂寞。

下午睡太久,晚上她反而沒了睡意。郁喬把下巴擱在抱枕上,听著齊翔和大橋在廚房里交談的聲音,不自覺地揚起幾分笑意。這個家,終于不是只有郁喬和郁副理。

他們洗好碗,把泡好的咖啡端到桌上,鐘裕橋說︰「是你很喜歡的卡布其諾。」

她看一眼咖啡,搖頭。「我已經很久不踫咖啡了。」

「為什麼?」

「它會讓我心悸、失眠,而定時定量的睡眠對我很重要。」更重要的是她壓力過大、胃很糟,醫生已經恐嚇過她,不能喝任何刺激性飲料。

「怕什麼,你不是已經跟前老板分道揚鑣?明天你睡到下午,都沒人敢多說半句話。」

他把咖啡端到她手邊,聞到久違的咖啡香,她漾起一抹心滿意足的微笑。

「你哪有錢買咖啡?」她突然想起,大橋連公交車費都付不出來,而齊翔更別說了,有錢他干嘛不去住旅館?

她一問,大橋臉紅,和齊翔交換了一眼,郁喬順著他的視線盯向齊翔。

如果兩個男人都沒有錢,那晚餐從哪里來的?她可不記得自己的冰箱里有那些食材,而且現在的超市沒有過去的人情味,可以讓左右鄰居月結。

她想起掛在門把上的皮包,捎著一抹諷笑,對齊翔說︰「原來你不是經濟犯、槍擊犯、性侵犯,而是小偷?」

「我不是!」齊翔急急反駁,但三秒鐘後、他嘆口氣,明白狡辯沒有意義,「我確實是從你的皮夾里抽出了三千塊,但是大橋說他會把錢還給你。」

她同意他的說法,把手伸向鐘裕橋,「既然你有錢,就連住宿費一起給吧,一個房間兩千、兩個房間四千,加上不告而借的三千塊,然後打個九五折,六千六百五十塊。」

哎,她算錢的速度比以前更快了,只是……鐘裕橋指指齊翔,問︰「他住的房間,為什麼要我付錢?」

「你們不是一國的嗎?你們不是有共同秘密嗎?」她斜眼,冷笑。

鐘裕橋了了。她是拐個彎,逼他繼續飯桌上的話題,誰說她沒有好奇心,是女人就愛八卦。

「如果我告訴你,他是做什麼的,是不是住宿費就可以打五折。」錢不是萬能,但沒錢的人,很明白就算不夠萬能卻也彌足珍貴。

「如果他的職業夠驚人的話。」

瞧,就算她不打破砂鍋問到底,還是會有人掀了他的底。

「保證值回票價。」他對她比出一個OK動作,同時看一眼齊翔緊蹙的雙眉。

什麼表情啊,難道他以為小喬會像他的粉絲那樣,對著他又親又摟又抱又叫?放心,小喬不是這種人,何況他才在廚房對他曉以大義,告訴他既然有在這里長住下去的打算,就得敞開心胸,不該有所隱瞞。

「說說看。」郁喬對值回票價的職業很感興趣。

「他叫齊翔,是本名也是藝名,他是很紅的偶像歌星,是許多少小女生的幻想對象,他曾經出過三張專輯,每張都大賣。」只不過,從沒有得到樂壇的贊美和肯定,更別說什麼金曲、金鐘獎。

「真的假的?那我可以偷拍他的果照到處叫賣?」她笑問。

「省省吧,我已經過氣、沒有市場了,你沒听大橋說嗎?偶像歌星……什麼叫做偶像歌星?就是沒歌藝、沒演技,只要有比你更帥的人出現,就該退場離席的那種人。」齊翔撇嘴,冷漠的口吻里面帶著淡淡的自嘲,听得她皺眉。

就算是曇花一現,任何和演藝圈沾上邊的人,不都會津津樂道自己見過的世面?

這天他們聊到很晚,大部分是她和大橋在對話,偶像歌手在旁邊安靜傾听,他們提到許多舊事,大橋提議辦一場同學會,讓老師和同學們來認定,努力的人遠遠大贏有天分的人。

她失笑說︰「我不知道自己贏在哪里?」

然後大橋諂媚巴結、狠狠吹捧她一頓,听得偶像歌手頻頻翻白眼。

後來她睡了,睡在長長的沙發里。以為白天睡太多,晚上又喝咖啡,肯定會睜眼到天明,沒想到她還是睡著,可見得幾年的職場生活里,雖然她永遠保持精神奕奕、永遠表現出樂于迎接挑戰的優秀態度,但事實上,她早已累到不行。

不過她很高興,在進入睡夢中時,耳邊傳來了斷斷續續的低聲交談,而那些聲音,不是來自櫃子上的方形熒幕。

就這樣,隔天再隔天再再隔天,餐桌上有熱熱飯菜,屋子保持干淨明亮,許多吵雜的聲音充斥在耳膜里,而她的嘴角總是上揚。

兩星期的長假結束,郁喬沒有上班,雖然營銷部幾位職員已經猜出她會離職,卻也是在假期結束後才敢篤定,她不會再回公司。

蘇凊文臉色一天比一天難看,本來就沒什麼表情的人,現在眉毛中間又拉上兩道折子,看起來更嚇人,讓對他存有不實際幻想的女員工們不由自主地收斂花痴。

他非常不高興,這算什麼,告白完人就跑得無影無蹤,耍他嗎?

不,他不是因為這件事情在生氣,他不高興的原因是營銷部在短短的兩個星期中,已經連續三次出包,而原本會跳出來一肩挑起難題的郁副理連個影子都不見。

視線對上沙發里的叔叔,蘇凊文的眉心更緊了。家族企業就是這點麻煩,面對老是出包的長輩,卻不能狠狠訓他一頓。

煩躁地闔上文件,他真想把這個垃圾提案丟到地板上。難道營銷部除了郁喬之外,就沒有可用員工?虧他還想把她調到其他部門,如果真的把她調走,營銷部會亂成什麼樣?

「凊文,提案不行嗎?我拿回去再讓他們重新改一改。」

蘇經理抓抓快禿光的頭發。他也很頭大啊,早就叮嚀過小喬,千萬不可以關手機,可是她……唉……

她是在對誰發脾氣啊,難道他對她不夠好?是,她剛來的時候,自己是要求得嚴格些,可如果不是他的嚴格要求,她會有今天的優秀表現?她就不能看在過去情分上,有良心一點?

蘇凊文憋住氣,再緩聲問︰「郁喬怎麼回事,她什麼時候回來?」

「我不知道,她不接電話,青青說她連FB都不上,我猜,她大概是真的跳槽了。」

如果她真的跳槽該怎麼辦?這些年他過得太自在,什麼事都推給小喬,有她就萬事搞定,沒想到她臨時給他玩這一招。

營銷部少了她就運轉不順,那幾只老鳥又恢復過去模樣,沒人跑在前面讓他們追,就一個比一個懶散,把營銷部當成他們退休前的溫暖搖籃。

唉、唉、唉……看著佷子鐵青的臉色,他連三嘆。

「她在公司里,和誰走得比較近?」蘇凊文敲著鍵盤的手指頭越來越用力,打開人事部的資料,他盯著郁喬的大頭照猛看。

「營銷部里青青、小樂和阿岳幾個跟她很熟,其他部門的人,我不知道。」

蘇凊文一眼掃向叔叔,說︰「麻煩您把他們幾個找過來。」

「是。」蘇經理松口氣,把過不了關的文件帶走。

身子朝後靠上椅背,蘇凊文的視線在熒幕中郁喬的臉上落下定點。難道她不是欲擒故縱而是有恃無恐?她那麼年輕,真有公司願意用高薪聘請她?

爸常說自己慧眼識英雄,能從一大堆毛頭小子和年輕女人當中,一眼看出誰有才干。

那回爸「微服出巡」,到菜市場上觀察公司一群剛入行的菜鳥發傳單。

當時郁喬並沒有表現得特別積極,但她用一張無害笑臉,和逛菜市場的阿桑阿伯攀談,看起來不像要賣他們房子,反而比較像想當他們家媳婦。

所以當別人把一迭傳單全部發完時,她手上還有一大半,但那天下午,那對中年夫妻進了分店、並且留下資料。

爸爸說︰「你等著看,兩年,兩年之內她一定會在公司的業績頒獎典禮當中出現。」

結果,比爸爸估得更早,她在進公司的第十四個月,就出現在業績頒獎典禮上。

她說上過他的課,他沒有太大印象。

不過他知道,從美國回來的第一年,他常到各個分店講習營銷的概念與運用,那是很專業的題目,許多員工听不懂,可是她說,她從那個時候開始崇拜他。

他知道自己的性格不好、缺乏耐性,有人在背後批評他是機器人,沒心、沒感情、沒同情心,他也不想反駁。他不會用什麼愛的教育,想在他手下工作,就必須做事精準,不重復犯同樣錯誤,因為他就是這種人。

從小到大,他習慣為自己設定目標,目標達成後再做檢討,檢討自己有沒有在預定的時間內完成,過程中遇到什麼困難,下次再遇上有沒有更好的解決方案,然後設定新目標,再次朝目標前進。

這樣的行事風格讓他很少犯錯,弟弟煜文卻說︰你這樣活著,不是很辛苦?

記得那時他冷冷回答︰我要是像你這樣,成天無所事事,才會感覺辛苦。

煜文氣得和他翻臉,罵他是沒有感情的動物。

靶情?他當然有,如果他不重感情,就不會放棄美國的教職,回台灣替爸爸經營公司,如果不重感情,就不會放縱煜文以享受青春為名,行放任之事。

他覺得沒有感情不是壞事,但連母親都會對他嘆氣,對煜文說︰你別生哥哥的氣,也許他談一場戀愛就會好了。

戀愛?他下意識搖頭。

對他來講,女人和麻煩劃上等號,大學時期他曾把交女朋友當成一個目標,但當他發現,其他的目標都可以透過努力完成,只有戀愛這一項,耕耘和收獲不成比例後,他放棄了。

女人麻煩,花了時間,花了金錢,她還可以嫌你不夠體貼;付出精力、付出耐心,她還要說某某人的男朋友比你更認真。他認為,自己大概沒辦法打敗全天下的男人,所以算了,等適婚年齡到,就像篩選員工一樣,找個最能夠配合的女人一起經營婚姻就好。

母親曾說︰你不能把女人當成論文或案子,除了付出努力還得拿出真心。

他不懂母親的話,但凡是盡心努力還不能看見成績的東西,他就不會在上面浪費精力。

爸爸看好郁喬,是因為她有一張無害的臉,不驕傲、不自視甚高,她有一副天生的售貨員性格,熱情而溫暖。而他和爸爸不同,他看好郁喬,是因為她和自己是同一種人,付出努力,然後獲得成績。

他想給她換職位,就是想試看看,她給自己定下的目標有多高。

秘書打內線電話進來,說營銷部的人上來了。蘇凊文回神,讓他們進辦公室。

三個人臉上都有些緊張局促,不知董事長想問什麼。

蘇凊文凝聲問︰「這兩個星期,你們有沒有試著和郁副理聯絡?」

阿岳回答,「有,但她沒接。」

「之前,她有跟你們討論離職的事嗎?」

「副理剛離開時,我曾經和她通上電話,她告訴我,基于私人理由要離職,她要我們好好表現。」小樂回答。

她是認真的,她不回來上班了?蘇凊文臉色陰沉,淡漠的眸子里出現厲色。

哼!奔負他的看重。

「除了這個以外,還有說其他的嗎?」

「我們約好,一起出去吃飯。」

「她有沒有提到有公司挖角之類的事?」蘇凊文追問。

小樂看看青青、再看看阿岳,青青猶豫了半晌,回答說︰「我想應該不是這樣,之前從沒听說副理有離職想法,她請特休假的前一天還在擬新的企劃案,不過那天中午副理接到一通電話後,就臨時取消接下來的工作早退,連她重視的會議也缺席了,我們以為她只是有急事要處理,晚點會趕回公司,把手邊該完成的事結束,沒想到,直到下班時間副理都沒出現,後來,第二天就……我認為,副理沒有騙小樂,她應該是有私人的事,才會離職的。」

「知道了,你們下去吧。」

小樂等人離開,蘇凊文的注意力重新放回人事部的資料,考慮過後,他拿起手機輸入新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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