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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夫銀夫糟糠夫(上) 第5章(1)

郁喬約散財童子和金童吃飯,自從大橋和齊翔搬進來後,這是她第一次出門吃外食。

齊翔的手藝不是蓋的,大橋的潔癖也讓她的房子保持難得的整潔干淨,舒服的環境、茶來伸手的美好光陰,讓她很樂意在家里當宅女。

他們在家里最常做的事是聊八卦。

大橋說控制欲很強的母親到處找他,顯然她沒想到,從小一路乖到大的兒子,竟然真的敢不听話。

他還轉述妹妹柔柔的話,說宋佳鈴在婚紗店里放聲痛哭,千金小姐沒有被人這樣侮辱過,氣得不顧形象砸壞人家的玻璃櫥窗,嚇得鐘家老娘噤若寒蟬,沒想到甜美溫柔的宋佳鈴也會發飆。

還說柔柔本來就不喜歡宋佳鈴,覺得她表里不一、做作得讓人怵目驚心,想到她將要變成自己的嫂嫂,就暗地盤算幾歲才可以離開家庭,還撂下話,說只要有男人敢娶,她就敢嫁。

她听了笑說︰「柔柔是想用婚姻來月兌離父母親的掌控吧,但是會掌控孩子學業方向的爸媽,怎可能不在子女的婚姻上插一腳。」

柔柔和大橋都是父母威權控制下的犧牲者,他們都很乖巧,品性好、功課優,才能一路受控到大,只是再好的乖小孩,年紀漸大,都會想要自在飛翔,可惜鐘家父母看不清這一點。

那天是她開車送大橋去見柔柔的,柔柔趁半夜到哥哥房間里偷行李,她滿臉自傲說︰「這是我這輩子,做過最刺激、最叛逆的事。」

真是乖到不行的小女生,這樣就叫刺激了,不曉得面對日後的職場競爭,她能不能吃得消。

當時柔柔看見她,興奮地抓住她的手亂搖一通,問︰「就是你,郁喬對不對?你是我哥的初戀情人,我哥還藏著你的照片……」

柔柔拉拉雜雜說了一大串話,害她覺得頭頂快冒黑煙。看來柔柔是以為他們重逢了、舊情復燃了,所以她的哥哥是——為愛拋家棄親,行走天涯。

她笑得滿臉尷尬,不斷使眼色讓大橋把話說明白,可是他沒有這個打算,順著柔柔的話,一句一句往下搭。

離開時,大橋告訴柔柔,如果有事聯絡就留簡訊,然後再三叮嚀,不可以把他們見面的事告訴父母親,還允諾等他徹底月兌離魔窟後,就會伸手挽救妹妹于水火之中。

听起來有點心酸,花那麼多心血栽培出來的優秀兄妹,居然把將他們推上成功道路的家庭當成魔窟。

她問︰「你打算躲你爸媽到什麼時候?」

他沉默不語,經過三個紅綠燈後,突然開口說︰「我在美國的時候,偷偷找到名師學習服裝設計,老師覺得我很有設計天分。」

這是他大學混六年才畢業的主要原因。

她不懂他為什麼要告訴自己這個,只是在停下車時,轉頭看見他雙眉緊蹙,像在掙扎什麼。

那天回家,齊翔烤了一個蛋糕,厲害的廚子居然知道,見過家人後,大橋的心情會很差。

她吃過的蛋糕都是涂滿女乃油,裝飾水果、巧克力,放在冷藏櫥窗的昂貴蛋糕,她不曉得,剛出爐的蛋糕根本不需要水果、鮮女乃來添加風味,就好吃到讓人想尖叫。

那是她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蛋糕,什麼都沒有,干淨的、透亮的金黃色蛋糕,三個人圍著蛋糕,一人抓一口塞進嘴里,又熱、又香、又甜、又軟……那種感覺,很幸福,好像三人很接近,讓日後想起彼此時,就會重溫一遍。

那個蛋糕,讓大橋拍拍齊翔的肩膀說了聲,「兄弟,謝啦。」

那個蛋糕,讓她在經過三分鐘的考慮之後,說︰「齊翔,如果你肯免費幫我做菜,你愛住到什麼時候,就住到什麼時候。」

齊翔听了只是撇了撇嘴,明明心里高興得緊,卻還要耍酷。小喬討厭他裝酷的職業病,但有什麼辦法呢,她不也有善于察言觀色的職業病。

棒天,齊翔帶她上傳統市場,大橋沒事做,硬要跟,于是她帶著兩只小狼狗一起逛市場。

她知道,他們很受人矚目,一個長相普普的女生,帶著兩個高大的年輕帥哥進市場,可不是天天會發生的事,尤其在許多人認出齊翔是偶像歌手之後,更是讓他們成了市場的焦點。

好吧,她承認自己很無知,居然認不出這位知名度不輸行政院院長的了不起人物。

齊翔很挑剔,光是買魚,就可以在同一個攤子前面把所有的魚全部翻過,才決定買哪一條。大橋見狀無奈挑眉說︰「我終于知道,為什麼歐巴桑可以在菜市場消磨一整個早上。」

齊翔沒理他,繼續逛菜攤。

他們買下三天的菜,大橋也買好了幾個盆栽,大包小包提滿手,有點累、有點酸,但是很久沒享受悠閑時光的她心情不壞。

回家後,大橋在不到一坪大的院子里整理新盆栽,她沒事干,在廚房里幫齊翔的忙。她一直覺得自己做菜的功夫還不錯,但在齊翔面前,她就變成一個障礙物。

齊翔無奈,到最後,削了一顆隻果給她,意思是——乖乖吃東西、不要吵。

她拿著隻果靠在冰箱旁啃,看他流利的洗菜動作,滿心佩服。

突然酷哥福至心靈,居然開口說話,他說︰「我家是開餐館的,爸爸對食物有種莫名其妙的狂熱,從小他就帶著我上菜市場挑魚、挑肉、挑果菜,他告訴我每個挑食材的專業步驟。你知道蓮霧要怎麼挑,才能挑到最甜最好吃的嗎?」

「挑碩大美觀的。」

「錯,要挑小一點、丑一點,最好上面有褐色網紋。我小一就知道了。」他的口氣驕傲。

「厲害,甘拜下風。」人家是家學淵源嘛。

「我爸讓我念餐飲系,他希望畢業之後,我可以回家接手家里的餐館。」

「那樣的話,生意一定會超好。」帥哥主廚,說不定新聞還會去采訪。

「但我不喜歡,我喜歡唱歌,喜歡拿著一把吉他到處晃,念小學時,我曾經在爸爸的收銀台里偷錢。」

「偷錢?」

比起會挑蓮霧那一段,他說得更驕傲,「我偷爸媽的錢去找老師學鋼琴,還利用午休到學校大禮堂練琴,我自己找書學樂理,結果功課一塌糊涂,爸媽很頭痛,他們希望我能好好念書,考上高雄一家很有名的餐旅學校,但憑我那個破成績,連邊緣都踫不到。」「然後呢?」

「高中是爸媽最傷腦筋,卻是我最快樂的三年,我組樂團、成為主唱,爸媽餐館的工作忙,根本沒時間管我,大學時期,我故意填台北的學校,目的就是想離開家,做我想做的事。」

他比大橋更勇敢,大橋少了他的叛逆神經。郁喬接著問︰「你是怎麼進入演藝圈的?」

「只要有歌唱比賽或新星征選,任何機會我都會報名嘗試,後來有經紀人找上我,他的人脈很廣,把我塑造成偶像明星,他成功了,還賺了很多錢。」

「你沒有賺嗎?」

「有,但不是觀眾想象中那麼多,新人的經紀約福利不太好,而且為了當歌星放棄學業讓我爸媽很傷心,所以我把賺的錢全寄回去,希望能夠讓他們高興一點,可是他們還是不看好我,他們和許多人一樣,認為我賣的不是歌聲才藝,而是我的臉,他們斷定我紅不了太久。

「他們說對了,我紅不久,越來越多的人批評我靠臉賺錢,批評我的粉絲是一群不懂音樂的無知少女,結果我的經紀人慌了,居然不經我的同意,就幫我接下一出偶像劇。

「我雖然不高興,但礙于合約,還是硬著頭皮演。我根本不會演戲,被導演罵得臭頭不說,戲上演、罵我的人更多,我受不了壓力,只好躲起來。兩年,經紀人放棄了我,我也放棄自己。」

「為什麼不回家?」

「因為,唱歌依然是我的夢想。」說到這里,他的聲音低沉下去。

「所以你並沒有放棄,你只是在休息而已。」郁喬給他一個鼓勵性質的笑臉,摟摟他的肩。

「在新人輩出的演藝圈,你以為復出很容易?何況我有的只是一張臉。」

「你是人雲亦雲,還是真心相信自己拿得出手的只有一張帥臉?」

見齊翔被自己問得答不出話,她轉頭想讓他自己思考,卻發現大橋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廚房門口。

大橋進廚房倒了一杯開水,咕嚕咕嚕喝掉,然後對齊翔說︰「翔,你至少贏我一點。」

「哪一點?」齊翔直覺問。

「敢反抗父母親,朝夢想前進。」

那天晚上的餐桌話題是「夢想」,齊翔的夢想不必懷疑,就是成為演藝圈的長青樹,而她的夢想是賺很多錢、擁有很多家人。

齊翔和大橋一副恍然大悟,說他們現在才明白為什麼獨居的她會買下透天厝,四個房間、一個小花園。

就像他們猜到的她盼望的,不只是「窩」,而是一個家。

她說自己很羨慕同學有兄弟姊妹,可是再羨慕也不能要求媽媽這種事,因為她的爸爸很早就過世,除非媽媽再嫁,否則自己不會有手足。

阿嬤知道她的心事,常摟著她說︰「傻孩子,你媽媽舍不得你被欺負,舍不得阿嬤沒有人照顧,才不考慮再婚問題。如果你想要很多家人,那就找一個好男人結婚,生很多孩子。」

大橋接話,「對,你告訴過我,要買上下層的床,哥哥弟弟住一間,姊姊妹妹住一間,你想要每個晚上都听見小孩的吵鬧聲。那時我心想,這個女生瘋了,才十七、八歲,就在想結婚生小孩的事。」

「那你還追我追得那麼勤。」她白他一眼。

「我被你勾勒的情景感動了啊。我們家雖然有兩個孩子,但很安靜,我們有自己的作息表,有不同的家教老師來上課,柔柔比我小很多,但我從來沒听過她哭鬧。」

她只是笑笑。他和柔柔都是乖小孩,生到他們,是他爸媽的福報。

最後,他們問大橋的夢想是什麼,他淡淡一笑,很久以後,才回答,「夢想?那對我來說,是不可能的任務。」

她同意他的話。她想,大橋的叛逆期很快就會過去,他的乖,是打從骨子里散發出來的特質,對他而言,現在不過是中場休息,早晚他必須回去,管理家里的電子公司,娶他不愛的女子,至于中場休息時間有多久,沒人能預測。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的刻意安排,或只是巧合,在她下定決心改變自己人生的那天,讓他們踫到一塊兒。三個截然不同性格、截然不同家庭背景的人,踫在一起。

郁喬走出家門,把包包背在身後,打開手機,里面有幾十通未接電話,找她的不是蘇經理就是青青、小樂和阿岳幾個,她不想接。

抬起頭看天空,曾經,她以為自己會當一輩子大家眼中的女強人,以為自己會成為職場上的佼佼者,她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嫁到好男人,但百分百確定,自己會在工作上有很好的成就表現,沒想到一夕之間……

原來,放棄是很容易的事,不管那個東西有多重要,只要決心放手,就可以放下。

手機響起,她皺眉。是誰?和散財童子他們約定的時間還沒有到。

打開手機,是個陌生號碼,她接起。「喂,你好,我是郁喬,請問哪里找?」

「蘇凊文。」

對方簡短一句話,震得她的天庭蓋發麻。是董事長?他換手機號碼了?她停下腳步,臉上帶著為難的表情。「董事長,有事嗎?」

「我們找個地方談談。」不是征詢,而是下達命令的口氣。

「嗯,對不起,恐怕不行,我約了朋友吃飯。」

對方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問︰「你們約在哪里?」

「在……」她飛快講出餐廳的名字,然後說道︰「對不起,我快遲到了,下次有機會的話……」

她想掛掉電話的,卻沒想到,對方搶先一步說︰「在你的左手邊。」

「什麼?」她下意識照著他的指示,把頭轉向左手邊,然後看到……董事長的座車。

「上車吧,我必須盡快和你談談。」

不知道是自己配合度高的業務員性格發作,還是長期生活在老板的婬威之下,明明不想面對蘇凊文的,她還是乖乖地走到車子旁,乖乖地打開車門,然後乖乖地上車。

在車門關上那刻,她的魂魄被拉回來,郁喬滿臉懊惱。她是在做什麼啊?!

蘇凊文瞥她一眼,眼光中居然帶著譴責意味。

她不滿了,啊是怎樣?離職員工對老板還有什麼她不知道的責任義務?

看郁喬一臉不快,蘇凊文知道她大概弄錯他的意思了。他是譴責她,不知道上車要系安全帶?

他不習慣幫女生系安全帶,體貼從不是他的人格特質,只是……她不但沒接收到他的心思,還滿臉不爽快。

他轉身靠向她,幫她系好安全帶,好吧,他只是懶得去繳罰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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