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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錢能使鬼推磨 第1章(2)

馬蹄疾疾、軍旗獵獵,大隊人馬一路朝城東進發……瑛王的軍隊在城西,他們被玉陵郡守馬四清很用心地安排在東邊安營扎寨,生怕兩方人馬一言不合打起來。

而男子絕對沒有預料到,當他強迫自己回過頭時,屋檐下的女子卻剛巧抬起頭,余光一眼掃視到高頭大馬背上那抹白衣如雪。

她有些怔忡地凝望著那漸漸遠去的頎長背影。

記憶里,有個俊秀高貴的少年也愛著白袍,他喜歡叫著她「櫻姐姐」,眼中的光彩由迷茫到敵視、由憤恨到不安,最後全部變成了無條件的信任與深深的依戀。

他那樣信任與依戀她,然而到最後,這如珍寶一樣可貴的情感卻被她親手打碎了。

他會恨她吧?

他一定不會再記得她吧?

女子的淚水,忽然盈滿眼眶,她抬頭望向遙遠的天際邊,重重雲霞如火一般的燃燒,在這樣動蕩不安的日子里,任何的回憶和想念都是安穩美好、彌足珍貴的。

就像是桂花釀出來的第一壺美酒、就像是少年衣衫上淡淡的篆香。

十年前的那個冬天,整個皇城驪京都如同冰凍三尺,這座以繁華和奢侈聞名的城里,每個人的心,上至高官、下至平民,無不惶惶。

那高高在上、堂堂的一國之君瑱帝,竟然一夕之間在皇宮禁院內離奇地失了蹤,加之手握兵權的胞弟薊王也早于半年前被人刺殺身亡、尸骨無存,放眼整個朝野,猶如失去了主心骨,在頃刻之間,轟然倒塌……

丙不其然,叛軍韓王,瑱帝那位被先皇放逐蒼茫之地長達數十年、下令任何時候都不得入京的遠房堂叔,趁勢由溯洲起兵,數十萬大軍打著「清君側」的名號,氣勢磅礡地向皇城進軍,很快便一路凱歌高奏、勢如破竹般沖破無數座堅固的城池。

士氣高昂的軍隊,踩過無數條血流成河的道路,錚錚鐵蹄,踏著數十萬人的尸首,直到最終殺進了驪京城,將韓王擁立為帝,從此改朝換代。

韓王稱帝後,開始著手于一連串的改革,招賢納才、勸農桑、薄俺斂、息干戈、禁婬巧、省力役等,並認為九域之廣,必佇才能,凡能安邦國定邊疆者,皆不計門第、不拘資格,一律量才使用,這些新政使得整個朝野宛如注入了新活力,上下一片欣欣向榮之色。

新政的出台,在極短的時間內收攏了惶恐不安的人心,天下似乎開始漸漸平穩了……

萬萬沒想到的是,登基稱帝的新皇竟也是個短命鬼,他的離奇暴斃成了一樁懸案,好在被欽點繼位的韓王第五子,字諱「寅」,在諸多皇子中,無論是才智、謀略、功勞,皆稱不上頭籌,自幼因「孝」而聞名,戰戰兢兢地當了皇帝。

這皇帝當得窩囊,政治上不僅毫無建樹,還時時被自家兄弟瑛王嚇得魂不守舍,干脆心一橫,退位當了太上皇,就讓兒子跟那手握大權的老十四去斗吧!

黎明百姓又開始了惶惶不可終日,暗忖著︰這天下,莫非又要亂了嗎?

沒想到,登基為帝的太子倒是與其父不同,不僅堅持推行祖父新政,並且同時大赦天下、減免徭役。

一系列「仁政」使得百姓們無不交口稱贊,天下文人也極盡所能,以詩詞歌賦來贊頌新帝的「仁愛」之心,這祖孫三代雖然在史冊上逃不掉「亂臣賊子」的諷喻,但自古以來,「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加之這位新帝勤勉,比起那終日沉溺寵妃美色的前朝瑱帝,因為一個妃子死了就意志崩潰、不問政事……嘖!一心一意只想求死的昏君來,不知要強到哪里去了!

好啦!老百姓又有好日子過了、天下又太平了!「甘美食,美其服,安其居,樂其俗」,這不再是夢想。

但,真相是這樣嗎?

聖武元年,正是新皇繼位後的那年深秋,驪京城東,有一處不大起眼的院落。

從府外看,這院落與其它家戶人家沒什麼兩樣,然而府內布置卻大相徑庭。

不僅搭建著草廬,還栽種著成片、成片的桃、李、杏、桑,小坡下分田列畝,種著青綠菜蔬,田邊打著土井,一只木桶隨意擱著,大戶人家的富貴氣派竟一洗皆盡,倒如農家般樸實無華,在這街市之繁華、人煙之阜盛的京城,實在是個例外。

這天,天色已暗,天際月如弓、滿院燈如晝。

屋內,有恩愛夫妻二人正坐于桌邊,稟燭長談;屋外,一個小人兒正蹦蹦跳跳地走上台階,朝虛掩著的門口走去。

這年齡不過十歲的女孩兒,生得眉眼如畫,額間清氣流轉,模樣兒十分嬌俏。

尚未長成的小身子上穿著件大紅洋縐的小夾襖兒、鵝黃色的繡花褲、紅艷艷的鳳頭鞋,一頭柔軟的黑發被靈巧地梳成了兩個小小的包包頭,簪著一對展翅蝴蝶樣式的粉色花鈿,整個人看起來分外可愛。

罷剛走到虛掩的門口,突听見屋內「噗通」一聲,正欲出聲喚「爹娘」的小女孩嚇了一跳,微張著小嘴,驚奇地從門縫瞧見一向為人忠厚正直的父親,竟恭恭敬敬地朝著溫柔端莊的母親跪倒在地。

欸?爹爹是做了什麼錯事正在向母親認錯嗎?那,母親會不會拿板子打爹爹的手心呀?

小女孩睜大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一時倒不敢推門進去,只歪著小腦袋好奇地直朝里張望。

屋內,婦人亦是為丈夫的舉動震驚莫名。

「相公,你這是做什麼?」她驚愕地站起身,正欲伸手去拉,男人卻執意不起,並說︰「娘子,為夫今日有些話要說,請娘子好好听著。」

熬人與丈夫相伴十多載,情深意重,一向最知其心思,心道肯定是出了什麼大事,便也跪于地下,鄭重地點頭道︰「相公請說。」

「娘子……」只听男人長嘆一聲道︰「如今景大人因修皇陵一事遭人誣陷,已關在了大獄中,九族蒙難,我不能坐視不理,哪怕散盡萬貫家財,也必定要救!」

熬人聞言,亦是傷心不已,「原來相公說的是這件事,其實這幾日京城里早已傳遍了,妾身也略有耳聞,心里也是替景大人一家發愁……相公說的極是,景大人不僅是清官,還是咱們家的救命恩人,相公想要救人只管去救,苦日子咱們也不是沒有過過,大不了重新回家鄉去……」

「娘子,難得你心里明白。」男人听了十分動容,低聲道︰「如今我擔心的是景大人這案子不簡單,若是只需錢財便能化解最好,若不是,恐怕會牽連更多無辜……我已是作好了心理準備,只是娘子你和四個孩子……我實在不忍將你們卷進此事中來。」

熬人听到這里,也是忍不住流淚,以手捂唇,哀哀地叫了聲︰「相公……」

「娘子,櫻寧雖為長女,還有幾年才及笄,我這一走,也不知她跟玉家的親事將來能否結成……我、我實在是愧對你和孩子們!」男人說到後來,已是聲音顫抖。

熬人見狀,伸手緊緊握住男人雙手,強顏笑道︰「相公,你的意思妾身都明白,如今你雖在御膳房管事,可有句話叫︰‘受人之恩應當涌泉相報’,何況當年先帝離奇駕崩,整個內宮里卷進去多少條無辜性命?若不是景大人仗義執言,相公你恐怕也因此下了大獄,哪里還有如今的富貴榮華、衣食無憂?如今景大人有難,你要做什麼只管去做,櫻寧你不必擔心,還有那三個小表頭,放心,有我呢!明日我便帶著孩子們回老家蓬山去,相公只需記著,我與孩子們等著你,無論多久,咱們一家一定要團聚!」

一向品性堅強的男人滿臉都是淚水,感動地望著深明大義的妻子,想起自己幼年時期父母早亡,少年時又不知受了多少罪才出人頭地,娶得知書達禮的賢妻後又順利進入皇宮做了御廚,一家人和樂美滿,眼前卻即將離別,或許從此生死不明……

想到這里,他與妻子雙手緊握,月復中千言萬語,只匯成了四個字︰「謝謝娘子!」

屋外的小女孩詫異地望著屋內相對垂泣的父母,實是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一顆幼小的心卻因為父母顯見的傷心而微微泛著疼,小嘴兒一扁,正欲哭。

此時,身後卻乍響起女乃娘大驚小敝的聲音︰「哎呀!可讓人好找,小姐怎麼一個人在這兒玩哪?快回屋去,仔細給夜風凍著啦……」

屋內的夫妻二人听到動靜,相互笑了笑,飛快地抹干淚水站起,喚道︰「外面是櫻寧嗎?」

男人大步走過去,推開門,蹲下、抱起門外一臉迷惑的女兒,呵呵笑道︰「小丫頭躲在這里做什麼呢?冷不冷?肚子餓了沒有?咱們瞧瞧弟弟們在干什麼去!」

做父親的邊說邊將小丫頭猛地舉得高高的,馬上使小女孩忘記了傷心,「咯咯」地笑個不停,一旁的婦人微笑地望著這一幕,眼底卻蓄滿了離別的淚。

童真可愛的笑聲,無憂無慮,隨著風兒灑遍了府中的每一個角落,久久不願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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