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風景是迷人的。
晨霧與炊煙交融在一起裊裊升起,仿佛是一幅和諧的畫面,令任何人都有一種想家的溫馨。雞鳴了,犬吠了,男人起床了,女人煮好了清香的梗火粥、端上了可口的小菜……
這樣平凡而平靜的生活何嘗不是一種快樂?楊歡仿佛已經看見了一個樸素雅潔的女人將早餐端上飯桌靜靜地等著他的歸來。
他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
這里有煙,但不是炊煙;這里有火,也不是灶火。
火勢似已過去,濃煙從燃盡的廢墟中不斷冒出,散發著一股刺鼻的味道,令人忍不住想嘔吐。但是沒有人嘔吐。
因為楊歡驚呆了。
這片廢墟在一天前還是他的家!為什麼,為什麼?是誰,到底是誰!楊歡在心中狂喊,卻始終咬著嘴唇不出聲,他害怕一張嘴就會忍不住大叫、大哭出來。
薛大俠似乎也被驚呆了,他不知道自己現在能說什麼,又能做什麼。
忽然,不遠處傳來人聲。這里不是鬧市,亦不是人煙眾多的村莊,如此清晨,又有誰來這偏僻之處?
薛大俠此念剛起,楊歡已經飛身掠過,宛如一陣風一般。
遠處這三個人顯然並未發現有人迫近,只听其中一個人低聲道︰「火也快滅了,我們並未看見有人出來,也應該走了吧?」
另一個人道︰「不急不急,等一下我們去看看現場那具尸體才好向王爺交差……也真是的,這麼漂亮的一個女人竟被活活燒死,真是太可惜了,要不是王爺有令,我倒真想……」
那話語間充滿了婬褻之意,但是話間未落,一柄銀這亮的刀已經出現在他眼前。
刀在顫,手在顫,楊歡的整個人都在顫抖。他本來是存著一絲希望,以為青路能逃過此劫的,但是听到這三個人話後他徹底失望了。
看到這個年輕人蒼白的臉、血紅的眼楮和紫青的嘴唇,那個正說話的漢子失聲道︰「你,你……你是楊歡……」
楊歡只是一字一字道︰「火是你們放的?」
那漢子的雙腿似在打顫,只听到上下牙相互踫撞地格格聲。楊歡機械地將頭轉向另外兩個人,道︰「火是你們放的?」
另兩個人也是面如土色,終于其中一個人勉強挺起胸膛道︰「不錯,火……是我們放的,又……又怎麼樣?」
楊歡又道︰「那麼青路是不是也是被你們燒死的?」
開口說話的漢子不由一怔,道︰「青……青路……你是說屋子里的那個女人?是,她已經死了……」
他們畢竟是「洛陽王」的手下,並未被楊歡的煞氣嚇倒,看到他此刻失魂落魄的樣子,三個人一使眼色,一齊出手。
但未等他們的招式遞出一半,楊歡忽然大吼一聲,刀已揮出。
這是驚天地,泣鬼神的一刀。這一刀揮出,天地也似乎為之色變,變成了血紅色!刀光一起,揚起一串血霧!
三個人立刻變成三具體無完膚的尸體!
薛大俠趕到時正看到楊歡如凶神惡煞般立于血泊之中,手中的刀向空中猛揮,口中大喊大叫,形如瘋狂。
薛大俠就這樣靜靜地望著他,眼中有同情,有痛惜,還有一份難以言喻的情。
良久良久,楊歡揮累了,喊累了,就跪在血泊中不言不動,那絕望的神色令鐵石心腸的人都想流淚。
薛大俠緩緩在走過去,跪在他身旁,輕輕地道︰「你想哭就痛痛快快地哭出來吧,憋在心里會很難受的。」
楊歡對薛大俠的話至若罔聞,怔怔地看向遠方,眼神飄緲得令人可怕。
薛大俠心中一緊,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楊兄,楊兄……你……」
楊歡緩緩地轉過頭來,盯著他平靜地道︰「我沒有事,真的沒事……現在,我只想做一件事,你肯陪我嗎?」
他一張嘴,一絲鮮血順著他嘴角流出,薛大俠又驚又喜,忙替他拭去鮮血,柔聲道︰「你想做什麼?無論你想做什麼,我都一定陪著你。」
楊歡點了點頭,道︰「好,我想喝酒。」
「明月高樓休獨倚,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酒,是最烈的燒刀子。
這種酒就算是善飲者也不敢多喝,但是楊歡卻拼命地喝,因為他一心求醉。不是說一醉解千愁嗎?
可為什麼楊歡醉後卻不斷喊著青路的名字,想起青路的一顰一笑?
薛大俠也陪著楊歡拼命地喝,難道他也有千般愁要解麼?直到楊歡哭得像個無助的孩子一般緊緊抱住他,不斷地喊著「青路」……
薛大俠任由他緊緊地抱著,輕輕地模著他的頭發、肩膀,柔聲道︰「哭吧,哭吧……一切都會過去的……」
是的,一切都會過去的。
楊歡睜開眼,天還未亮,但他隱約看到身邊有個人,女人。
怎麼回事?楊歡使勁地想,難道這只是一場夢?他依稀記得自己殺了三個人,然後便與薛大俠一起喝酒,然後……他就醉了。
是的,楊歡又想起,他抱住了一個柔軟的胴體,一面喊著青路的名字,一面撕開了她的衣服,那女人沒有反抗,反而迎過來緊緊抱住了他……
難道就是這人女人?
楊歡低頭看了一眼,那女人的頭一直埋在枕下看不清,同時楊歡也不想看清,因為她不是青路,絕不是。
無論她是誰,對他來說都不重要——也許她只中海伯派來「安慰」他的一件工具而已;也許海伯是為了告訴他「十步之內必有芳草」……但不管怎樣,他只要青路!
是「曾經滄海難為水」也好,是「哀莫大于心死」也好,總之,楊歡走了,甚至沒有看那個女人一眼!
如果看了,會不會一切都將改變?
他走了!那女人听到楊歡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終于緩緩抬起頭,眼淚無聲滑下,嘆道︰「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