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千江有雪 第3章(2)

黃昏。

黃昏是一天中最美妙的時刻,也是酒樓歌館最熱鬧的時刻。夜幕降臨前,無論是歡笑劃拳聲不絕于耳的「摘星樓」,還是絲竹鼓樂聲令人心醉的「相見歡」,都襯托著「無名寺」越發的沉靜,死一般的沉靜。

這時忽然一條人影自屋頂掠起。

這人影正是楊歡。此刻,他就像貓一樣伏在「無名寺」中央的「大雄寶殿」屋脊之上,企圖透過重重黑暗看到些什麼,但是他什麼也沒有看見。

據說,「洛陽王」章飛就住在「無名寺」後面,被「摘星樓」、「相見歡」和「無名寺」團團包圍著,這三處看上去不過是尋歡作樂、祈福禱告的場所,實際上無異于「洛陽王府」的警衛,若有人想潛進「洛陽王府」,恐怕還未找到王府大門,就已經喪命于這三處之中了。

但是不論如何危險,楊歡都要找到「洛陽王府」。他不想讓「洛陽王」再活下去了,他再活下去對楊歡和青路都沒有好處。

可是「洛陽王府」到底在哪里?

楊歡並不急于找到「洛陽王府」,他此刻只想找到道靜,他知道道靜一定是海伯的人,也許他知道「洛陽王府」的具體位置……

面對著死寂黑暗的「無名寺」,楊歡心中忽然升出一絲不祥的欲感,這是他從來不曾有過的,但是楊歡卻沒有多想,終于,他從「大雄寶殿」上翻下,這里只有「大雄寶殿」是燈火通明的。

這並不奇怪,楊歡知道,佛祖面前的神案上通常都有長明燈;可是令他意外的是,長明燈前還有一個人,道靜。

天下有這麼巧的事麼?楊歡一想見道靜就立刻見到了他——可是楊歡的心卻一沉,因為道靜已經死了。他整個人仿佛一只被榨干了麻雀一般吊在大殿中央,後面赫然就是洛陽王的長生牌位!

難道「洛陽王」已經知道了道靜是奸細?那麼他們會不會正是要以道靜為餌等著釣楊歡這條魚?

但不論是多麼危險,楊歡決心今夜一定要得到有關「洛陽王」的消息。死人本是不會說話的,可死人有時候也能告訴你一些事情——至少從道靜死不瞑目的神情和他微張的嘴看來,他一定是想說些什麼。他究竟想說些什麼?

忽然一陣風吹過,大殿上的燭火飄搖不定,連道靜的尸體仿佛也搖晃起來。

就在這剎那,楊歡似乎看見了道靜的左手半握,手中似還有什麼。

難道道靜真的想告訴他什麼?

但這也許不過是個陷阱,楊歡清楚地對自己說,但就算是陷阱也好,他也必須過去,這是他至關重要的一次機會,他絕不允許自己放棄。

楊歡緩緩步入殿中,緩緩走近道靜,一切都很順利。

他終于看到了道靜手中是一張紙,他的心忍不住狂跳進來,這張紙上會是什麼?是「洛陽王府」的具體位置,或者干脆是一張詳細的地圖?

楊歡緩緩打開這張折疊得很整齊的紙,終于看清了上面的字——並不像他想像中的那樣,紙上赫然寫著八個字︰「我死,你也得陪我死!」

也許這張紙上還有什麼別的什麼字,但是楊歡已經看不見了,因為就當他看完這八個字的同時,他的腳下忽然裂開了一個大洞,他還來不及有所反應,就已重重地摔了下去。

甚至來不及讓他考慮下面是刀山、火海還是油鍋!

下面既不是刀山也不是火海,也不是油鍋,下面不過是一塊十分干燥的灰地,這個陷阱的只有幾十丈的高度也不足以將楊歡摔死在這塊地上。頭頂上的地板「忽」地一聲關上了,又恢復了原來的平靜與黑暗,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過一般。

楊歡搖亮了手中的火折子,才發現這是一個地下石窟,整塊花崗石岩砌成的牆壁堅固、平滑而干燥,向右望去,有一條黑暗的甬道不知通向何方。楊歡憑借他極好的輕功試了幾次都無法攀上石壁順原路返回,他終于向著甬道深處走去,也許那里會有出路?

甬道同樣是用上好的花崗岩砌成,如此細致的工程足以證明當初建設者的一片苦心,但花費如此精力為的又是什麼?

楊歡剛開始想的這個問題此刻已經無暇再想了,本來還是丈許寬的通道漸漸變窄到僅供一人側身而過,而他手中的火折子也漸漸暗了下來,直至完全熄滅——楊歡不知道是因為火折子已經燃盡還是因為這里的空氣稀薄,他只覺得自己的呼吸也變得有些困難了……他不知道自己走了有多久,而前面還有多久。

何處是盡頭?何時見光明?

也許這里沒有摔死他,卻終將餓死他、累死他,但是楊歡不容回頭,也不能回頭——他只有繼續走下去——在這里是這樣,在他的整個一生中又何嘗不是這樣?因為他已經走進了一條胡同,一條永遠沒有回頭路可走的胡同,但會不會是死胡同?

楊歡不想死,他還有青路,為了青路,他也一定要活下去。

依舊是無休止的窄窄通道,依舊是漆黑無邊的茫茫黑暗,依舊是冷得透骨的冰涼石壁,楊歡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還要走多入,也許他根本沒走,只不過是在原地打轉而已——這個念頭一浮現,楊歡只覺得心中一沉,忽然,他模索前進的手指觸到一片冰涼,那不是石頭的冰涼,而是鐵的冰涼。

鐵門就在他的正前方,鐵門就是路的盡頭。

鐵門後面有什麼,會不會就是出路?楊歡不知道,因為厚重的鐵門阻擋了一切,包括生機和希望。

當楊歡模到鐵門的一剎那,他的心沉到了最底下,因為他已經知道,他根本打不開這扇門!

黑,無邊的黑暗。

靜,死一般寂靜。

楊歡只要一想到青路那雙滿含憂怨、滿含淚水、滿含焦急的雙眸,就忍不住要發狂——老天為什麼這麼不公平,他剛剛有了歡樂,就要讓他去死!

不,不是老天,是「洛陽王」章飛!

楊歡忽然明白為什麼「洛陽王」沒有立刻殺死他,而是把他引到這里來。原來死並不是可怕的,可怕是不想死又不得不死時的等待——等待死亡的過程才是最可怕的!

楊歡甚至已經感到呼吸越來越困難,眼楮也越來越沉,難道自己真的要死了?

不知道對于自己的死,海伯會是怎樣的心情,這應該算是「出師未捷身先死」吧?也許海伯只會遺憾他沒有殺死「洛陽王」,甚至在墳前還要罵他沒用?想到海伯那種無可奈何的表情,楊歡心中忽然有些許的快感,心情也瞬間平靜下來——與其在海伯地控制下這種苟且地活著,還不如死,這不是他早就有過的想法麼,也許就是現在?往事此刻一幕幕浮現在他眼前,也許是上天注定要他死,他曾經殺過那麼多的人,男女老少甚至是不知姓名的人——殺人者人恆殺之,也許這就是報應?或者這樣殺能減輕他以前的罪過,死後可以不下地獄?

忽然,楊歡感到身後一輕,他倚靠的沉重鐵門竟然無聲滑開,一抹光亮投射過來,不知是這抹光亮太刺激眼楮,還是什麼別的原因,楊歡感到眼角竟然有些濕潤了,他只覺得這光亮是世界上最可愛的東西——的確,在經歷了這番等待之後,再沒有比光明、自由和生命更可愛的東西了!

當楊歡的眼楮適應了光線,他才發現鐵門之後的光亮來自一個人手中的火把,他緊緊握住了手中的刀,就像緊緊握住了生命——他絕不會讓生存的機會再一次從他的面前溜掉。

楊歡眯著眼楮冷冷道︰「是誰,你是誰?」

那人在火光與迷霧中愈發顯得神秘,只听他低沉地笑道︰「我是來殺你的。」

楊歡眼楮一亮,也不禁笑道︰「薛大俠?」

那人忽然大笑道︰「不錯,我就是薛大俠,你身邊有銀子沒有?若是沒有,可別怪我翻臉無情再將鐵門鎖上,你可別忘記我是趁火打劫的大俠。」

此刻見到薛大俠,楊歡的心里忽然踏實了,這世上如果還有楊歡可以信任的人的話,那這人就一定是薛大俠,盡避他們並不太熟悉,可不知道為什麼,楊歡對薛大俠總有一份親切感,總覺得很投緣……

楊歡走出鐵門,道︰「你怎麼會在這里?」

薛大俠笑道︰「如果我不在這里你也許真的會被困死在這里,應該說是我救了你。」

楊歡道︰「可是你又怎麼知道我在這里,又怎麼能打開這扇門?」

薛大俠眼中浮現出一種非常奇怪的神色,他淡淡道︰「我不過是恰好看見你掉進了那個陷阱,又恰好有這扇門的鑰匙罷了,這沒有什麼好奇怪的,不是麼?」

「當然不是。」楊歡緊緊地盯著他,冷冷道,「可是哪里有那麼多的恰好?你又怎麼知道這個出口,還有,你與‘洛陽王’是什麼關系?」

薛大俠冷笑道︰「我救了你想不到卻被你懷疑……」他忽然轉身道,「你隨我來,你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這時楊歡才注意到鐵門外並非是朗然的天空,而是一道長長的足有上百級的通道。順階而下,是一個巨大的山洞,洞內怪石嶙峋,洞中有洞,錯綜復雜宛如迷宮一般。

薛大俠手舉火把帶楊歡走進另一個山洞,道︰「你看這是什麼?」

這個洞並不大,卻十分干燥,只見洞中竟然堆滿了金銀珠寶,琳瑯滿目,奕奕生輝,楊歡一眼就可以看出,這些錢足夠買下整個洛陽城……

楊歡奇道︰「這……這是什麼……」

薛大俠白了他一眼,冷冷道︰「你難道沒有看出這些是金銀財寶?你再到這里來看……」

另一個洞中赫然全部是玉器古玩,再下一個洞中居然擺著好幾個書架,架上全部都是武林秘笈——無論任何一本都是練武之人夢寐以求的,它的入世都將在江湖中引起軒然大波……

薛大俠帶楊歡陸續走了這樣的十幾個洞,每一個洞中都有一份驚人的寶藏、都有一份驚人的秘密,楊歡終于忍不住道︰「這里是什麼地方?」

薛大俠也終于停下腳步,看著他道︰「你以為這里是什麼地方?」

楊歡遲疑道︰「難道這里是‘洛陽王’的寶庫?」

薛大俠冷冷笑道︰「他的確想希望這里的一切都是他的,他作夢都想,但是他永遠也找不到,這里他恐怕作夢都想不到他處心積慮想得到的東西就在他每日每夜都住著的王府之下……」

「不錯,我家王爺的確想不到會有這樣一筆財富藏在這里,但是他很快就會知道的……」

不知何時,洞口突然出現一個人,薛大俠一驚猛然回頭,看到那人乃一名白眉白須的老和尚,正是前日「無名寺」前楊歡所見之人。

薛大俠盯著他良久,一字一字道︰「是你?」

老僧合什笑道︰「阿彌陀佛,正是老衲,老衲能的找到這里來還多虧了這位施主……」他含笑望著楊歡,道,「我本來下來是想看看他被困死了沒有,想不到被本寺視為‘死門’的鐵門突然大開,于是我便跟過來看一眼……」

薛大俠不喜不怒,淡淡道︰「那麼你看見了什麼?」

老僧嘆道︰「老衲看到了二十五年前皇宮大內、桂王府、秦王府、晉王府等失竊的大批寶物,崆峒、峨嵋、金刀山莊等武林門派被盜的武功秘笈……」

薛大俠道︰「想不到大師居然還知道這些東西的出處……我听說‘洛陽王’手下有五位得力助手,叫做‘是非大師’的想必就是你了吧?」

老僧合什道︰「阿彌陀佛,正是老衲。」

薛大俠向一旁的楊歡道︰「你現在應該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了吧?」

楊歡遲疑道︰「這鐵門後面就是章飛夢寐以求的……」

薛大俠嘆道︰「不錯,當初家父將這些寶物秘笈藏在這里,因為這里不但隱秘,而且還有一扇任何人都無法開啟的‘死門’,此門厚兩丈,重逾萬鈞,如果沒有啟動機關的鑰匙,哪怕用‘霹靂堂’的火藥也炸不開……」

他忽然轉過頭將目光看向別處,淡淡道︰「家父曾經告誡過我,千萬不要讓任何人踏入此洞,否則天下大亂……」

楊歡心中涌起一絲歉意,道︰「可是我……」

薛大俠忽然激動起來,冷笑道︰「可是為了你,我不但破例進了洞,打開了‘死門’,而且居然還這樣被你懷疑……」

是非大師嘆道︰「原來薛施主是……」

薛大俠神色一變,立即截口道︰「住口,你還不配提及家父之名,是非,我想你還是應該考慮一下你今天進入此洞的後果才是。」

是非大師道︰「哦?什麼後果?」

薛大俠眼中第一次流露出逼人的殺氣與殺機,他緩緩道︰「死!」

是非大師笑了,道︰「可是老衲听說過薛大俠是從來都不殺人的,就連湘西四鬼都被你活著放了回來,這恐怕是錯不了吧?」

楊歡冷冷道︰「薛大俠不殺人,但是我殺。」

他說話時,刀已經握在手中。是非大師一見楊歡手中的刀,神色立刻凝重起來,這是把極為平常的刀,但如今在江湖中已變得很有名,因為他是握在楊歡手中。很多非常普通的東西一旦出現在名人手中,也會變得很出名,楊歡已經成為名人。

是非大師的眼楮一瞬不眨地盯著楊歡的手,生怕一不留神這把刀就會砍在他的脖頸上。此刻,他渾身上下每一根神經都繃得很緊。

靜,很靜,連空氣仿佛都凝結。

忽然,只听薛大俠嘆道︰「是非大師,如今你是一對二,勝算的機會很小,你又何必為‘洛陽王’如此拼命呢?」

空氣似乎因為這一句話一下子緩和下來,楊歡和是非大師一齊望向薛大俠。

是非大師的嘴角動了動,但終于,他什麼也沒說。

薛大俠又道︰「難道‘洛陽王’給你的好處足夠買去你的命麼?那麼你這次如果替他尋到了寶藏,他又會分給你多少?」

終于,是非大師合什嘆道︰「阿彌陀佛,王爺曾答應過獎勵尋到寶藏者三分之一的財富。」

薛大俠一揚眉,冷笑道︰「你以為他會給你什麼?他會給你書架上的秘笈讓你練成絕頂武功取代他的地位,或是給你這些奇珍異寶?」

他忽然從屋角箱中取出一件黝黑的衣服,嘆道︰「這是秦王搜集天下能工巧匠花二十年才完成的一件;‘玄鐵金絲甲’,刀劍不入,只可惜他還沒有來得及穿就被偷走,你想章飛會送給你麼?」

他又取出一件通體瑩碧、樣式古樸奇特入手生溫的酒壺,漫聲吟道︰「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這件冰心壺乃波斯國王朝貢當今皇帝之物,此物巧奪天工,即使在三伏酷暑之日,此壺中之酒仍如冰雪之清涼徹骨,那皇帝也舍不得用,才用過一次就已失竊,你想章飛會不會送給你?天下誰人不知‘洛陽王’嗜酒色財氣?」

是非大師的臉漸漸變了,的確,這里的每一件東西都太珍貴、太值錢、太誘人,「洛陽王」會不會給他,會給他些什麼?是非大師的確了解「洛陽王」嗜酒色財氣如命的脾氣,他一向喜歡擁有最好的,而這里的每一件東西都是最好的。

是非大師沉吟了良久良久,才冷冷道︰「薛施主好毒的心腸,想挑撥老衲與王爺的關系是不可能的,老衲隨王爺出生入死十幾年,王爺的脾氣老衲很清楚,王爺言出必行是絕不會食言的……」

「哦?」薛大俠嘆道,「大師對這些寶物看來是志在必得嘍?」

是非大師沉聲道︰「不錯!」

一股迫人的殺氣再次充滿洞內,這股殺氣出自是非大師身上,顯然他已想盡早結束這次談話,他很害怕薛大俠的一番話,他害怕自己會忍不住將這批寶藏據為己有,如果真是這樣,他將萬劫不復——「洛陽王」對于不忠于他的人的方法令是非大師想起來就發指。

薛大俠似乎沒有感覺到逼人的殺氣,只是用手輕撫著玉壺道︰「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想不到這‘冰心壺’倒與‘洛陽王’有些緣份,但是你想要,我就偏不給你……」

他的神色變得有些古怪,似笑非笑道︰「我常听人說你的身手很快,但是不知道有多快,是你的身手快呢,還是我的身手快?」

突然他一揚手,冰心壺化成一道優美的弧線撞向對面的石壁。

是非大師一驚,想也不想地伸手就抓向冰心壺——他也曾經听說過這個壺的奇特之處,了曾經幻想過擁有此壺——飲酒之人又有哪一個不冀望擁有此壺?是非大師也飲酒,而且是嗜酒!

作為出家之人,不但不應該飲酒、殺人,而且不該貪財;可是是非大師不但嗜酒、殺人,而且貪財。所以他毫不猶豫地抓向玉壺。

但是貪財的人往往是人財兩空,是非大師正是人財兩空!

就在他的指尖觸到溫潤的壺身的同時,他只覺得肋下一麻,便僕倒在地,而那名揚天下、巧奪天工的冰心壺就碎在他眼前!

是非大師又驚又怒︰「你……」

薛大俠笑道︰「我怎麼樣?家父當初吩咐一要外人進洞取走任何東西,並沒有說不許破壞這里的東西,我也不算是違反諾言吧?」

說著,他閃身掠出此洞,將被人稱為「死門」的鐵門重新鎖好,向楊歡道︰「我們走吧?」

楊歡遲疑道︰「那麼他……」

薛大俠淡淡道︰「我想放過他,可他知道這里的秘密,可是我又不能殺了他……他既然喜歡這里的寶物,就教他與這些珠寶秘笈作伴吧!」

他飛快地走向洞外,像是在逃避什麼洪水猛獸一般。楊歡亦跟在他身後,兩個人是長時間地沉默。

忽然,薛大俠大笑起來,但就算是傻子也能听出這絕不是一種開心的笑,因為笑聲中充滿了悲涼之意。

楊歡平靜地望著他,道︰「薛兄,你這又是何苦呢?」

薛大俠終于止住笑,眼中也充滿了悲涼之色,緩緩道︰「你說人是不是都是這麼自欺欺人?是的,我說過不殺人,但是我點了是非大師的穴道,將他困在這里要他渴死、餓死,這與殺人又有什麼兩樣,能說他就不是我殺的嗎?我總以為在江湖中真的會有人可以雙手不沾血腥,我也正在試圖努力這樣做,可是……」

楊歡看著他,听著他的每一句話,眼中有痛苦,也有同情,因為他也是江湖人,也知道若想雙手不沾血腥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情,他知道自己做不到,永遠做不到!

忽然,機歡不再理會薛大俠的喃喃自語,轉身向洞中走去。

山洞深處傳來一聲慘呼,薛大俠平由得渾身一顫,楊歡竟然殺了是非大師!

薛大俠看著楊歡凝重的表情,幽幽嘆道︰「你這又是何苦呢?我知道其實你也並不喜歡殺人的……」

楊歡苦笑道︰「這世上又有幾個人是真正喜歡殺人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只要在江湖中一天,就會有血腥,就會有爭斗,就會有罪孽……我已經躲不開了,但我希望你能躲開……」

薛大俠眼中浮現出一絲感動,他眼中似乎有淚將要流出,但是他是不會流淚的——江湖中人將眼淚看得比任何東西都重要,他們是寧願流血也不願流淚的!

只听他喃喃道︰「是啊,千江有雪……」

千江有雪?或是千江有血?

哪一個江湖人能不讓雙手沾染上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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