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不倫剩女(上) 第六章 毛頭小子(1)

這一幕看在他人眼里再尋常不過,但夏取憐卻是不能接受的,感覺就像是看到向來潔身自愛的Boss出現在酒店里,而且陪侍的全都是未成年,形象徹底幻滅。

「你那是什麼眼神?」潘急道敏銳地察覺到她目光的轉變。

這十九娘實在教人搞不懂,有時含情脈脈地看著他,有時則滿懷思緒地感激他,而如今那雙大眼分明噙滿不屑和鄙夷。

說真的,他長這麼大,還不曾被人如此直接地鄙夷過……他是殺人放火了嗎?

「你為什麼會在這里?」她眸色冰凍如霜。

她說不清內心的感受,既失望又受傷,好像還夾雜著憤怒。

「是我先問你的,該是你先回答我。」潘急道撇下偎在懷里的兩名嬌俏花娘,大步走到她面前。

「大人是腦殘了不成,忘了你已把迎春閣交由我打理?」夏取憐淡漾笑意,口吻像是閑話家常,用詞卻是非常犀利。

「腦殘?」他微眯起眼。

「啊……」有人低吟著,但完全被忽略過去。

「你知不知道我可以治你罪?」潘急道居高臨下地逼近她,但她毫不閃躲,勾魂水眸像是要噴出火焰般得瞪著他。

「啊啊啊……」那聲音像是要斷氣一般。

「治什麼罪呢?」她根本沒在怕。

「治你辱罵朝廷命官。」

「大人,此言差矣,先別說這兒並非朝堂上,依王朝律例,大人尚未迎妻,我擁有庶子,身分等同二夫人,憑什大人喚我一聲十九娘,我教導晚輩合情合理。」

一般而言,除了正室和老爺,誰也不得在嫡子面前端起長輩架子,唯一的例外是擁有庶子的側室。

丙然是個女人要想有立足之地全看肚皮爭不爭氣的男權時代!

潘急道怔住。那日拿律典給她,看她不過是隨便翻翻,沒想到還真把條例給記下,不過饒是如此,也別想要他低頭。

「十九娘,這兒可不是家里,本官不需要領你的教誨。」

「朝堂之外,不管身在何處,我就是你的長輩。」如果可以,她也不希望拿輩分壓他,可是瞧瞧,上妓院就算,還找小妹妹下手,她看不過去!

「你!」

「啊……」

「吵死了,誰啊!」到嘴的話被虛弱的呻-吟聲打斷,潘急道惱火地朝聲源望去,就見她還扣著那人的手,而那人已經跪倒在地,臉色蒼白如紙。

「十九娘,你還不快放手!」

冷哼了聲,夏取憐松開手,下一瞬,張老板直接痛趴在地。

「你這是在胡鬧,竟敢傷人。」潘急道惱火道。

罷剛就是瞧見她出手,他才想過來解圍,然而她嗆辣的說法惹出他一肚子火,也就把這事給忘了。

「大人這不是在說笑,我不過是個弱質女流,手無縛雞之力,哪里傷得了人?」她皮笑肉不笑地說。「倒是你,掛喪期間怎能涉足聲色之所?」

「你未免管得太寬了?」潘急道微微動氣。听听她那說話的口吻,還真當自己在念兒子!想當他娘?她還不夠格!

王朝律例不需守孝三年,但掛喪的一年內是不得涉足聲色之所的,問題是,他並不是來玩樂,而是有正經事在身!

「你!」她不想管束他,也不是真心要他替老爺守孝,只是純粹不想看到他左擁右抱,尤其偎在他懷里的花娘,還都是未成年少女!

「沒事早點回去。」潘急道啐了聲,拉起半昏厥的張老板,交給迎春閣的護院送回家,而回頭他恐怕的想想如何才能將此事善了。

真是的,果然是婦道人家,連他當官的都知道開門做生意和氣生財的道理,她倒是想把財神爺打殘了。

怒瞪著他摟著兩個未成年少女上樓,夏取憐有股沖動想要把他給拖下樓,帶回家好好管教。

憐夫人?

耳邊響起海棠的輕喚,她驀地回神,問︰「你沒事吧。」

海棠結結實實怔了下。

打從她賣身進花樓,有誰真正擔憂過她?就算好不容易熬成老鴇,環繞在身旁的不過是討好巴結的話,沒有一個真心的。

可素未謀面的憐夫人竟為她動手教訓客人,還如此關心她。

「我沒事。」好歹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海棠內心翻涌著,面上笑道︰「但是憐夫人沒必要這麼做,不過是家常便飯的小事,海棠早已習慣。」

「我知道。」她當然很清楚花娘們的處境有多低微。「但是我看不過去。」

她怎麼也無法平心靜氣看花娘們被騷擾,她從小受的就是這樣的教育,哪怕換了時空,對的事就該堅持到底,她才不會愧對自己。

海棠聞言揚揚眉。「總覺得憐夫人和老爺說的不太相同呢。」

「許是鬼門關走了一回,性情也變了些吧。」她輕描淡寫道,拉著海棠走到角落。「海棠,我有些事想問你。」

「夫人盡避問,海棠知無不言。」

「今日起這迎春閣是交給我打理了,不過掌事是依舊是你,所以我想問你,咱們能不能換個經營模式?」

「嗄?」

站在五樓露台上,夏取憐眺望麗水風光,暑氣被陣陣夜風吹散,刮動她一襲柔紗襦裙,飄渺虛幻得猶如夜色里的一副畫。

她極美,卻不是美在其色,而是媚在其韻,雅在其質。

此刻,她倚在檀木欄桿,絲竹聲隨著大敞的門飄到她耳里,但沒沒有解掉半分憂愁,反倒教她眉頭深鎖。

到底她要怎麼做才能讓這些花娘月兌離這種生活,又擁有一技之長?不成,絕不能再這樣下去!她什麼生意都能做,就是不能靠女人賣春賺錢。

海棠給了她一些建議,雖說仍是下九流的生意,但肯定比花樓要來得好,只是潘急道給的時間有限,要是未在一個月內讓生意好上一層,就怕她真得帶著府里的女眷一起喝西北風。

忖著,她徐步下樓,走過男人尋歡的雅房外,听著那聲聲喧鬧幾乎壓過絲竹聲,她眉頭不禁微蹙,加快腳步想要回一樓,但長廊口卻傳來一道怒斥。

懊不是有人鬧事吧?她朝聲源走去,遠遠的就見一名虎背熊腰的男人擒著一位一身湖水藍的小花娘。

海棠說過,迎春閣里,若是灑掃跑堂的丫頭,清一色穿紅色窄袖短衫羅裙,見習的花娘則是身穿湖水藍寬袖長身羅裙,她們是不陪客的,只在雅房里倒酒喂食,這些規矩上門的客人不會不知道。

惱著,正欲向前之際,一抹高大身影先一步從側面廊道走來,一把抓住那男子的手,噙笑道︰「這不是萬二少爺嗎?你不找個風情萬種的解語花陪伴,抓個沒長肉的丫頭做什麼?」

「你誰呀!耙管大爺好事……」洪亮聲音在回頭時消去,戾氣消退換上笑臉。「這不是潘大人嘛,能在這兒遇見你,真是三生有幸。」

潘急道堆起比他還燦爛的笑,但笑意不達眼底。「可不是?看在機會難得的分上,就別找這種不識情趣的小丫頭了吧,本官讓海棠幫你找幾個美人。」

站在後頭,夏取憐瞧見他負在身後的另一只手輕擺著,示意小花娘先行離去。

「這怎麼好意思?小的雅房里就有兩個識情趣的,小的現在就回房去,」萬二少爺陪足笑臉,邊說邊往另一頭廊道退。

「不送。」潘急道朝他頷首,目送他確實進房,這才準備回自己的雅房,卻在轉身之際撞見一張熟悉臉孔。「你怎麼還在這兒?」

「我不該在這兒?」她反問。

罷剛,在他笑臉退去的瞬間,她瞧見毫不掩飾的厭惡和鄙夷,讓她心頭一動,也許她的那雙眼也看到這世間諸多不公而不平著,只是他比她習慣也比她沉得住氣,他沒有她想的麻木。

「迎春閣里龍蛇混雜,你這時分還在這兒,會被人……」話說到一半,他突然打住。

「你把迎春閣交給我,圖的不就是這點?」她沒好氣道。

她猜他要嘛是想羞辱她,要嘛是想讓其他人來欺辱她。畢竟要讓生意有起色,她不可能不過來看看,而他最終的目的就是逼她打退堂鼓。

初見面時,他的外貌身形和Boss相似到會影響她的心緒;然而他個性太差、嘴巴太壞,讓她很快地把他和Boss的形象給切割干淨,她甚至認為他連Boss一根頭發都比不上。

直到剛剛,他為一個小花娘挺身而出,她的心不禁有些動搖起來。

那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動作,是男人都該這麼做,可他那神情偏是觸動了她。

「由著你想,回去吧。」潘急道輕嘖了聲,不作解釋地離去。

但夏取憐只是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心緒復雜。

唉,人真的不能太空閑,一旦有空就胡思亂想。

來到這世界,一陣兵荒馬亂,讓她暫時遺忘Boss逝去的哀傷,但如今想想,她之所以能夠壓抑悲傷,恐怕是因為這里有個他。

是他,不是他……她真不懂老天為何要如此折磨她。

為何要安排如此奇怪的旅程給她?如果她已經死了,就該讓她進入輪回,等待和Boss相遇的機會,而不是……思緒突然頓了下。

如果不是輪回,而是回到前生呢?

Boss在回光返照時,曾說他作了個有她的夢,像是回到前世……然而他們依舊錯過……

思及此,她思緒一頓。

不對,如果他們之間只是不斷錯過,那她回到前生做什麼?毫無意義嘛,所以,這里不是前生,那些臆測只是她的痴心妄想。

「哎呀,哪來的標致花娘,怎麼以往從未見過?」

身旁傳來聲響,她下意識抬眼望去,發現是兩個陌生男子。「兩位誤會了,我並非迎春閣的花娘。」看來這里非久留之地,她還不如早點回府,想想應對之策。

正要離去,手卻被扣住,她回頭想也沒想地要還擊時,一條強而有力的臂膀橫過她面前,阻止了她的行動,也抓住對方不安分的手。

「龐大人,你真的是誤解了。」潘急道笑道。

夏取憐怔怔地望著擋在面前的高大背影。

餅去無數次她據理力爭,惹火被告時,Boss總是像這樣將她護在身後,就算他們永遠以上司下屬身分相處,Boss總會在她需要時出現在她面前。

「怎麼,難不成這花娘是你的相好?」扣住她的男子正是工部員外郎龐度,外形出眾,然而打量人的眸光太過婬瑣。

潘急道嘴角抽了下,還未回答,龐度身旁的男人就先開了口。

「龐大人,你誤會了,這位可不是花娘,也不是潘大人的相好,而是潘老爺的第十九房小妾。」他名教喻和弦,長了一張教人難猜年歲的清秀面貌,此刻嘴角噙著一抹無害笑意。「想當年,她可是亢大人府上首屈一指的舞姬世憐。」

龐度回想了下,看向夏取憐的眼里是訴不盡的扼腕。「就是亢大人賞給潘大人的那位舞姬呀,想當年她舞技超群,一支霓裳九天飛舞,無人能出其右,本官有幸見過一回,為之撼動,沒想到今日能再見上一面。」

說著,他促狹地望著潘急道。「潘大人,當年你怎會將她送給親爹當妾?」

「在下尚未娶妻,哪有先納妾的道理。」潘急道笑意猶在,眸色卻已冷了幾分。

「喔,那你可嘗過她的滋味?」龐度笑睇著夏取憐,彷佛對她極為垂涎。

潘急道眉頭微皺,眼看笑意就快要掛不住,喻和弦適時地開口緩頰。「龐大人這麼說實在太荒唐,豈有人會這麼做?」

「哎,難道你不知道大鄒國曾有君王搶了子媳,亦有帝王搶了父嬪?」龐度哼笑,甩開潘急道的手。「不過潘大人可要知道,這要是在咱們金烏,就是十惡不赦的大罪了。」

「龐大人多想了。」潘急道面上笑意不復存在。

「龐大人,潘大人之所以將世憐轉送給親爹,不就是因為潘大人看不上世憐?」喻和弦邊說,邊引兩人回雅房。

「既是如此,何不將她讓給本官?」

「大人……」

喻和弦帶著苦笑的嗓音傳來,而夏取憐依舊盯著潘急道的背影。

原來他看不上自己……看不上,是她的容貌還是出身?喉頭像梗了塊硬物,正壓抑難受時,她卻瞧見他負在身後的手不斷擺著,示意她趕緊離開。

沒來由的,她抹起淺淺笑意。

哪怕只是一個再微小的動作,只要有些許擔憂她、保護她的意味在,她的心就會難以自持地感動著。

不過,要是再待在這兒,難保不會再節外生枝。

下樓時,想著剛剛那人大膽又放肆的言論,她不禁疑惑,潘急道為何會跟那種人在一塊?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