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情果汁,他年少時听年老變身人說過。這種果汁,只需一兩滴,滴入水中溶化,然後浸浴,就可以在無知無覺中施行變身手術。這種無知無覺可以持續半月,助人渡過最疼痛的術後恢復期。是因為他曾浸浴餅它進行變身,所以才在體內產生抗體才能這麼快就清醒?
當年,為了得一滴閉情果汁,他差點連命都搭上。這種果汁,是禁品。交易者,殺無赦。也正因為它是禁品,有著以命相抵的高風險性,所以更顯昂貴和罕見。
而這些狗賊是從哪里獲得這麼多的果汁將它投放在海灘,濕了鞋襪,害他們全部倒地?
「一幫賤人,敬酒不吃吃罰酒!一個月前,我放低姿態邀你們共商大業,你們倒好,推三阻四,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你們算什麼東西,竟敢藐視我至此!若是你們早點答應和我聯手,我又何必出此下策雙手血腥!殺!把這些人全殺了,只留他一個!我要讓你一直活著,讓你看清楚,你們所謂的男男會,不過是男難會!惹上我,是你們的災難和末日!」
听完西提的講述,女王立刻想到了一個人。
多麼慶幸,他是在昏迷中承受那些折磨。即便是用听的,她也知道當時那種血腥的場面是多麼陰森恐怖。那個人,以暴虐聞名,在她府中,每天都有被凌虐致死的男人從後門抬出。
之前,雖然也有人上奏批評她的暴虐,可是,依西圖爾斯法,主人有權任意處置賣身給她的男奴,所以,女王並未出面插手她府中私事。但現在,女王追悔莫及。要是當初找個把柄將她拿下,賢又怎會有機會落入她的手中。若是能早點出台一些政策保護男人的權利,賢又何必成立男男會。
「成立男男會的初衷,是為了給你分憂。」夏皇後這樣告訴她。
「你登基之初,各地流民四處作亂,那時賢兒捎信回去,說要接手東來在西圖爾斯的港口貿易。當時,我還以為賢兒終于想要為國分憂,沒想到後來才知道,他想分的是你的憂。從他接手兩國港口貿易至今,東來沒有收到過他一分的利益所得,他把所有的錢都投入到了西圖爾斯各地的男男會建設,成立了二百六十七家收容所,八十五家學堂,五十五座工場,讓那些無家可歸的男人有一技傍身,自食其力。當這些人獲得了溫飽,過上了安定的生活,他們自然不會再聚眾鬧事給國家制造麻煩。這就是這五六年,西圖爾斯境內暴亂流民銷聲匿跡的原因。」
這也是賢為什麼會在夜半出宮的原因吧。有那麼多人那麼多事務要管理,他怎麼還能保持旺盛的精力在白天幫她批閱奏折在夜里哄她入睡?這種默默付出,也是他愛她寵她的方式嗎?
賢,如果愛我是這麼辛苦的事,你可不可以不要愛了,忘了我,回你的東來,好不好?
「夏皇後,待賢身體再好一點,就早點,帶他,回家吧。」
如果無法保護他,不如放手,讓他在安全的環境過安逸的沒有她的生活。
可是,一想到,從此以後,海角天涯,再不相會,她的眼楮就一陣酸澀。
從夏皇後那里出來,她見到賢站在院子里,直直望著她,眼神說不出的憂傷。
然後,他比劃著手勢,對她說「不要哭」。
可是,看到他這樣,她的眼淚更是止不住。
猶記得初見之時,風華雲集的夏微賢,笑得恣意放肆,指著滿園的薔薇問「喜歡嗎」,那時候,滿園的薔薇也敵不過他的風采。可是,現在,因為她寵了他,因為他成了她的夏賢人,所以,他絕美的臉才變成了斑駁的刀刻畫,所以,他才失去了舌頭變成了連咀嚼都吃力的啞巴。
賢,早知如此,當初我不會翻你的牌,我會避開你,我會努力讓你保持在最初,而不是成為現在這個憂傷而不健全的你。
離你遠一點,將我從你的記憶里清空,也是我愛你寵你的方式。
女王有喜的消息傳出後,風冥宮的訪客絡繹不絕。
首先造訪的是露莎和露西公爵。
簡單寒暄過後,她們直奔主題。
「哪位男妃?」
其實,在來訪之前她們已做好了功課,可那幾天女王臨幸的男妃有好幾個,想要從中判定中標者,實有難度。
女王慵懶地半躺在軟榻中,漫不經心地應道︰「孩子,不需要父親。」
露莎急道︰「那怎麼行!男後之位遲至今日不能確定,民間已有質疑。再加上近段時間發生在英才島的血案,民眾對陛下的態度一直持觀望姿態。這個時候,陛下若是能立下男後,或許就能粉碎民眾的疑慮,穩定民心。」
「也好,」女王沉吟道︰「為了表明對男人的重視,近期朕將推出一些新規,希望屆時你們能鼎力支持助朕穩定民心。」
「那立後之事?」
「待生出小王女後再議也不遲。關于新規,朕想征求一下二位的意見。朕想廢除‘男人可以任意買賣’的法令,你們意下如何?」
「陛下的意思是,今後將禁止買賣男人?」
「不錯。男人,既然是人,就不能等同于牲畜。最近我翻閱了東來國的《婦女保護法》,或許我們可以參照頒布一部《男人保護法》。喏,這兩本書,你們回去看看,起草草案後上報朝堂合議。」
「這?陛下!」
掩嘴打了個呵欠,女王倦怠地合上眼,「這陣子朕易乏渴睡,朝中事務,就有勞公爵們分擔了。沒什麼事,就退了吧。」
露西公爵動了動嘴還想說些什麼,可看女王已閉上了眼,只好沉默告退。
明明她們此行的目的是勸陛下立後,怎麼到了後來卻變成了要起草《男人保護法》草案?
保護男人!那些賤人,需要保護嗎?
希望女王不要受東來皇後太多影響,希望東來皇後能速速回國。
鮑爵退下後,女王睜開眼望向窗外的薔薇。
薔薇,一簇簇,左右搖擺的樣子,就像一個歡快邀寵的孩子。
「東西島,還好嗎?」她問。
柔絲應道︰「一切安好。只是……」
頓了一下,柔絲才道︰「每天皇船到岸時,東來二王子都站在碼頭張望不知道在等誰,他等的人好像一直沒有出現,所以,柔每天都看到他失望的表情,心里真是不忍呢。」
女王嘴角一彎,笑嘆︰「天天等不到,天天還要等,看來東來二王子也是個傻氣的人呢。」
「是。听夏皇後說,二王子從小害怕吃藥,可是只要對他說這藥是陛下親自熬的,他都會乖乖喝下,一滴不剩。」
一滴不剩嗎?
陛下撫著手指,嘴角含笑。希望,他能早點好起來,健康快樂地回到東來開始新生活。
「昨天夏皇後還問起陛下,說陛下有好多天沒去看她了,問陛下是否安好,要陛下有空了就去陪她聊聊天。」
夏皇後嗎?那,就容她再打著夏皇後的旗子最後一次任性去看他,只要確定他恢復良好,從此以後,各奔天涯,我記得就好,你最好忘掉。
離東西島尚有一百米時,她看到了他。
他站在碼頭棧橋,身穿象征著東來皇家權威的祥雲錦袍,袍袂飄飄,身形寂寥。
那種孤寂進入眼眶,心一下子就酸軟。
真想,把自己的身形擺放到他身邊,牽著他的手,一起看潮起潮落,一起看雲卷雲舒。
可是,一旦她站過去,他所處的平靜海面,恐怕就會大浪滔天將他卷入。
所以,還是,遠遠的,保持著安全的距離,是她對他最好的方式。
靶覺到她的注視,他的臉轉過來,隔海相望。
然後,她看到他眼角眉梢嘴角緩緩上揚,似要失控飛起來。
那種毫不掩飾的喜悅透過來,讓她也不由得跟著歡愉。
曾經,他笑著逗她︰「只要看到你,我就心花怒放。」
之前,他是內斂而含蓄的,再歡喜也不會外露,任薔薇在風冥宮妖冶怒放,他都可以做到表面不興。可現在,失了部分記憶的他,好像連偽裝的技能也一並失去,每次看到她,臉上總會漾開大大的笑容,看到她,就像看到了全世界。
這樣的他,若是留在爾虞我詐的後宮,她怎麼放心。
夏皇後說︰「真正愛上一個人,不管發生什麼事,終究還是會愛上。所以,不要擔心,即使他現在忘了你,早晚有一天,他還是會再度愛上你。」
原本這是夏皇後安慰她的話,可她听了,反而無法獲得安慰。
她希望他不要再愛上她。為了愛她,他已失去太多。所幸這一次她有龍涎汁,她能將他起死回生。可是,一次的好運並不意味著次次好運。下一次,她沒有了龍涎汁,萬一他再發生什麼意外,她情何以堪。
所以,這陣子她窩在風冥宮足不出戶,距上次,他們足有十四天零五個時辰沒有相見。不見她,他就不會加深對她的印象,沒有印象,他就不會愛上了吧。
這樣想著,她將視線從他身上拉開,一臉冷淡地望向波濤洶涌的海面。
視線相錯的剎那,他的笑容在嘴角隱沒。
注意到他眼中掠過受傷的情緒,她心里一緊,卻又強作冷漠,無視。
那一剎,短短一瞬,卻烙在她心頭,長久不散。
船拋錨之時,她搭著柔絲的手臂,踏上棧橋,指端傳來隱隱之痛,她知道,那樣的痛再痛也抵不上看到他時的心痛。
他臉上的疤痕已略有減淡,可是那縱橫交錯的粗細線條總是提醒著她關于他的皮開肉綻凌虐致死,這樣的提醒就像逃不掉的夢魘盤踞在她心頭,而她近乎自虐地一次一次將記憶翻出,提醒自己不要對自己心慈手軟,對自己心軟就是對他殘忍,那樣的殘忍,她再也不要他去承受。
呵,這樣的心思,哪里會讓他看出來。
她挺著脊梁,邁著標準的皇家禮步,抬著高傲的下巴,像一名專業演員徑直走到他面前,冷淡有禮地問候︰「二王子在這里等人?」
二王子眉頭微擰,似在困惑自己等的人是不是眼前這一個。
他定定看著她,那樣的專注,似要看進她的靈魂深處。
在這樣的目不轉楮中,女王敗下陣來。
他的眼楮,清透明亮得像一面鏡子,稍微不慎,她就會在鏡中照見自己的表里不一。
她避開他,望向海平線上的半個太陽,「天快黑了,二王子還是早些回去比較好。」
雖說東西島上全由東來女兵嚴密把守,但並不意味著就能絕對保證安全,也許她該提醒夏皇後給他配一名影子護衛。
這樣想著,眼角突然覷到一抹陰影,尚未反應過來,她的下巴就被輕輕捏住。
心里一抖,她強作鎮定地偏頭,然後落入他明鏡似的雙眸。
再下一刻,她就靠在了他胸前,被他摟入了懷中。
眼眶,突地就濕了。
她快速在他胸口一蹭,然後舉手想要將他推開,哪知手一舉立刻帶來鑽心的疼,她立刻垂下手,試圖在他懷里轉個身掙月兌他的包圍。
但是,她的手很快被他捉了去,她的臉頓時煞白如紙,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她戴著手套,手指縴長。
察覺他的視線落到她的指上,她微笑地試著抽回自己的手,「二王子,我和夏皇後約好有事要談,請恕我不能久留。」
他放輕了力道,眼楮在她眉眼間探索,似在尋找什麼。
這時,柔絲拂開他的手,將女王帶離他身邊。
他看著柔絲蹲,他看著她爬上柔絲的背,她的臉好白好小,閉著眼的樣子好像很痛,他卻看不出她痛在哪里。
可是,這一幕好熟悉。腦中似乎閃過無數個畫面,每一個畫面都是笑得燦爛的她從各個方向沖過來爬上他的背,後背被輕壓攀附的感覺仍在,她卻一臉很痛的樣子伏在了別人的後背。
不悅地模了模空空的後背,他急步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