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絳汐久久端坐于琴前,身子累極,心境卻雜陳,艷妃的一聲聲淒泣,不能使她無感,顫巍巍直立起身。
此時,正自扶著艷妃的龍天運倏地奔至任絳汐身邊,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
艷妃才憶起一整晚睡夢中的那個琴聲,清虛浩泊地給一心求死的激烈的她輸入月兌解的勸偈,她不禁向她瞧了去,並不特別出色的五官,卻有一股令她心折的氣息,使她一向高傲的心猛收縮了下,她又忍不住向龍天運瞧去,這一瞧不由萬念俱灰——
那是一種她每每午夜夢回念思渴的神情,在他平素威嚴莊重的臉上,此時正泛著濃重的憂急,擔憂憐惜的神色一直延進眼尾眉梢,揉進了膠于心愛女子的眼光里,濃烈得化不開。
這不是一個君王對一個嬪妃的眼神,倒像是……一個男人對待一個女人的眼神!
任絳汐搖晃著身子為艷妃再次把脈。
「艷妃已無大礙。」
望著她青白的臉孔,滿心的痛惜,他不避諱地箍住她單薄的身子,發現罩于夜間他為她披上的錦襖下的身軀冰冷得嚇人。
任絳汐轉眼想責怪他對艷妃的待慢,但一對上他的眼卻教他眸里濃濃的憐惜給打住,只能怔怔點頭,一顆心難以自抑地輕顫了起來。
她兩手握住了艷妃的一邊柔荑,語氣是出自真心的︰
「人生並非單一,值得留戀的仍有很多,與其將自己苦苦禁錮于一角,黯然神傷,不如放開胸懷去開拓視野。」
這些話便如暖風一樣吹散了艷妃剛升起的妒怨淒楚,她呆呆望向任絳汐,只見她一臉的憔悴,原本縴細的尖尖十指更因一夜的掙騰而腫了起來。她的心便如受了一個重擊似的。
她該無怨了,畢竟打敗她的對手,是這樣一個女子呀!……
「皇上有旨;今日自江南上貢一張絳楓焦琴,念任姑娘是個知音人,最近醫治艷妃有功,故將之賜予,謝主隆恩吧。」
任絳汐壓下頭,也壓下她的不以為然,在為艷妃治病之後,她便從原本簡陋的落腳處搬至了「紅拂苑」,不僅分配了大批宮侍供她支喚,還把大量的胭脂水粉、綢鍛綾綃奇珍異寶一件件往她身上塞。
「謝皇上恩典。」
授旨的公公接著便說了一連串恭喜道福的話。任絳汐隨手在案上鋪滿的各式珍寶中拿出大顆明珠塞給了他,那公公歡天喜地下去了。
任絳汐方始呼了口氣,伸手揭開蓋住瑤琴的錦帛,頓時一張火紅的楓樹焦琴使映入眼底。它比一般琴稍短,緋紅的琴身有著琉璃般瑩潤的紋理,末端一個燒焦的凹洞,「焦琴」二字,便由此來,她試了試音,琴聲清潤和揚,的確是把好琴。
任絳汐忍不住泛開真心笑意,這張絳楓焦琴卻合極了她的胃口。
「走開,別攔著我們!」門外忽然傳來一聲嬌蠻的呼喝,她的貼身小婢兒苦著臉進來,叫道︰
「姑娘,兩位公主硬要闖進來,奴婢擋也擋不住……」
任絳汐詫異地抬起頭,能在宮里如此橫蠻的便只有龍天?了,是因她的刁蠻在宮里廣有傳聞,當今皇太後一共育有兩男一女,這龍天?便是皇太後惟一的親生愛女,這是她在眾多皇子皇女中更受嬌寵的原因。
薄弱的檀門在一腳沉重的重力踢開後,迅速閃入紅黃二道身影,顯然出聲叱責,踢門的便是那道紅色身影。只見她足登尖靴,腰纏著一條小巧的瓖玉軟鞭,一張出色的臉頰令人不敢領教地布滿縱橫嬌氣。她在看到滿案各式仍未拆過的珍玩檀盒後,倒吸一口氣,怒氣勃發︰
「下人們果然傳得不錯,你這來歷不明的低賤女人真的不知用什麼手段迷惑住了皇兄……皇兄也真是糊涂,沒名沒份的你竟配上這麼多的賞賜!——啊!連那張絳楓琴也一同賜予了你!」
龍天?的身後伸住一只小手,一張眉目如畫的小臉探了出來,在偷偷瞧了絳汐一眼後,她擔憂地用小手想稍制一下龍天?的跋扈。
「皇姐……」聲女敕如黃鶯出谷。
「別岔!天瓏。」龍天?在細細打量之後,更驚更妒,要知那張絳楓焦琴是她覬覦已久的東西,從它還沒送進宮時,她便簍次纏著皇兄賜給她,卻一直沒有下文,原來是內定給了這個不起眼的女人!
任絳汐始終閑定,但低掃的眸子卻是惶恐的樣子。
「沒錯,公主說得對,奴家實在平庸,承擔不起這許多的賞賜。」
龍天?一怔,她雖生性嬌縱暴躁,究竟不是什麼大奸惡的人物,面對著弱者便忍不住放軟口氣︰
「你倒有自知之明。」
任絳汐輕吟了抹笑︰
「看得出公主似乎對這張絳楓焦琴極為喜愛,承皇上恩典,奴家實在受之有愧,不如便由奴家擅作主張轉獻公主吧。」她轉身兩手奉上了瑤琴,才走上距龍天?三四步遠的地方,忽然地——
一只小小白鼠不知何時從任絳汐身上冒了出來,趁著龍天?呆愣的當兒,迅速游爬上她的身體,只听一時間龍天?的尖叫響了起來。
房間里另外幾人也失聲呼出聲,任絳汐趕忙捻唇作哨,只見「吱」的一聲,小白鼠重又竄回她的身上。
「公主——」任絳汐立即想陪罪。
「你這可惡的女人!」龍天?剛剛受驚的眼眸迅速換上狂暴的陰影,對任絳汐的厭恨簡直提至了高點,惱狠地一抬手抽起腰間軟鞭便狠命地朝這個令她丟盡臉面的壞女人抽去——
眼見軟鞭便要掃上任絳汐,幾乎是在同時,一條灰黑人影倏地從窗外躍入,一張手攫住任絳汐往後掠開,堪堪避開龍天?掃來的鞭子,身形甫定時,便可見來者是一勁裝女子。
「衛綃?!」龍天?不敢置信地叫起來。
她知道皇兄身邊有一左一右兩護衛,左右護衛便如影子般不離龍天運身邊十步遠地方保護他的周全,輕易並不現身,這衛綃正是皇兄的左護衛,原應是寸步不離地護在龍天運身邊,此時卻出現于這里……
她神色大變,而衛綃的話更證實她的猜臆︰
「屬下無禮了,但請公主息惱,要知任姑娘是皇上要的人,還是別多加為難才是。」
龍天?收起軟鞭,臨走時尖刻的眼光再一次掃往任絳汐,帶著深深的鄙夷與不解︰
這樣一個平凡的女子,竟值得一向瀟灑的皇兄如此費心在意?
「衛綃。」
一聲暖洋洋的嗓音叫住了她。
「姑娘莫怪,在下只是奉旨行事。」
任絳汐點點頭。說道︰
「你回去吧,告訴皇上,我暫時還不會離開他身邊,更不用為我的安全擔憂,我自會應對。」
突來的一股存在感令她張開了眼楮,微啟的櫻唇來不及出聲便教一個暖熱的唇捂住了,清晰熟悉的激狂感覺便一如從前,正是消失了兩天的龍天運。
難以理解心中為何忽然升起驚喜鼓躁的感覺,便以等待以久,他的身軀整個地趴于她身上,形成曖昧的姿勢,侵略的雙唇似是無限饑渴地吻住她,四周的氣流暗地里火星急涌,任絳汐漸是心神俱醉,不自覺地雙手盤住他的脖子。
「想朕嗎?」當強迫自己離開那紅唇,深作了調息之後,他粗嗄地開口。眷戀的眸光深深注視著她,仿佛正在將眼前的女子同心底鏤印的身影相比較,細微處也不放過。
思念來得如此強烈而教他放開理智不顧一切來找她,只因自己早以嘗夠蝕骨相思的滋味;理智告訴他,她是他這一生等待已久的值得珍愛的女子,他要接納她便不想給她任何委屈。
怕她受欺負,他不斷地賜給她各式珍玩,為的是讓所有人知道他對她的重視而知難而退;怕她背上無名無份的不譽,他忍住自己不去踫她。
任絳汐測過頭遲疑地想一下,決定坦誠。
「……想吧。」
雖不滿她的遲疑,但龍天運仍忍不住綻開了眉頭,隨即又沉下臉︰
「你竟斥退了衛綃!若不是她,那一鞭早以印在你的身上。」
他的著急在意令她有點感動。
「我不喜歡有人跟著我。」
龍天運默默注視了懷中女人一眼。
「你需要保護!」
「我沒有您想象般嬌弱。」她嘆了口氣。
她用手撐高些身體,眼尖的他立刻看到了某處,眼神一下變的陰鷙。
「還是傷到了你?」他小心翼翼地扶起她的手,只見白晰的手背上觸目驚心地印著一條血紅的印跡,衛綃雖護著她閃得快,但由于屋里空間有限,仍是給龍天?的鞭尾掃了一下,任絳汐笑了笑,安慰他︰
「別怪公主,您應該想到她是被我激惱著了。」
「她被皇娘慣壞了。」他淡淡說。
「皇上——」她嗓音低低地、刻意狐媚他的神志,雖然他在她的面前從不表現得像一位君王,但他仍是一個精明的男人。
「嗯。」他也乖乖地任她迷惑了,晶粲的眼神一刻也不離地粘在她的身上。
氣氛親昵得令人有些臉紅心跳,龍天運除卻鞋靴跳進她曖曖的被窩,順勢地攬她入懷。
她身子一僵,心「突突」地狂跳了起來。他覺察了她的不安,苦笑著嘆了口氣,俯在她耳邊喃道︰
「你放心,在沒給你一個名份之前,朕絕對不會踫你。」
他語氣里的珍視令她一下霧濕雙眸,這樣的柔情面貌是她無法抵擋的,她的心正在向他撒下情網慢慢靠攏,難以再回原來的無波。
「皇上。」她再次喚了聲,這次沒有故意的媚惑,她主動地往他懷里縮。
她忽然反手圈住了他,在他愣詫的當兒,紅唇密密地印上。
「皇上,」她的聲音消失在低啞的喉音里︰「您真的不懂,名份對于我,輕如糞土。我真正要的,您不會明白,明白了也給不起。」
他想自制,卻無法抗拒,理智早以因她一片紅唇而囂張遠去,不踫她的誓言亦拋至九霄雲外,這一刻,他只想緊緊擁住她,真實地感受她每一刻的悲歡喜怨。
她以成功地在他體內點燃一把火,他也難帶顧忌種種地引火自焚,激情的炙焰,一下便將床上交纏的男女燃燒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