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期中的疼痛並沒有降臨在自己的背上。當沃華池睜開眼楮,眼前已沒有了營帳和蒙面人的影子,而是一片青翠的竹林。她愣了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原來剛才為他擋刀的那一幕,正是觸發了過關的條件。
她不禁大笑三聲,「哈哈哈!這就是那傳說中的‘飛身擋刀見真情大法’啊!這麼老土的都用濫了的橋段,我怎麼早沒有想到呢?」
她一邊狂笑,一邊環視著四周。可是怎麼看,都覺得這竹林非常熟悉的樣子。再低頭看看自身的裝扮,她高叫起來︰「不會吧!還是武俠?!這不是跟第一次的故事完全一樣了嗎?」
就在她驚訝地喊著的時候,突然被緊緊地抱住了。他站在她的背後,下巴擦在她的發際。他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抱著她。那高大的身子,在被黑道混混群毆的時候,也不曾因為疼痛表現出畏縮。可是如今,那寬厚的身體卻微微地顫抖著。
沃華池突然覺得心口一酸,伸出手來,輕輕地拍了拍他抱緊她的雙臂,「放心,我沒事。」為了讓他不要太擔心,她轉了轉眼珠,笑道︰「我是知道了過關條件,才會為你擋刀的。所以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沒事情!你放心好了!」
「你騙人。」他的聲音輕輕的,抱緊她的雙臂不曾松開。
沃華池的心中一陣溫暖。雖然很貪戀這個木頭疙瘩難得主動的擁抱,但是總不能讓他一直抱著吧,更何況她現在還要弄清目前最大的疑惑,為什麼這次的世界和第一次的武俠故事完全一樣。因此,她只好不好意思地拍了拍他,「喂,我是不討厭你的擁抱啦,可是你抱那麼緊,會壓到我的胸……」
他聞言迅速放手,退後數步,方正的國字臉又飛上紅雲。他低著頭不敢看她,口舌不利索地開始道歉︰「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然而道歉了半天,都不見對方有什麼反應的樣子,張寬德不禁生疑,抬起頭來望著她。只見她臉色青白,仿佛見到了什麼鬼魅一般,雙手放在胸膛之上,呆立在那里。
「你……怎麼了?」見她神情不對,他生怕是出了什麼問題,急急地問道。
「我……我……」她依舊呆立在那里,面色青白目光呆滯,口中喃喃,「我……胸……胸……胸……」
「胸怎麼了?胸口疼?」他急急地問,可若她真的胸口痛,他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不是……」她喃喃地道,隨即有了意識,額頭上滑下許多冷汗,她抬起了眼眸,黑亮的眼眸中有著水光閃動。她上前一步,捉住張寬德的手,不顧他的臉紅與掙扎,將之放在自己的胸部,然後,在眼眶中縈繞許久的淚水,終于順著臉頰滾落,她哭喪著臉泣道︰「我……我的胸……胸……沒了……」
其實理性地思考一下,既然張寬德都可以變身為狼人,那麼則證明這個奇異的游戲有著改變人體機能的能力,因此沃華池被變成男人也不是什麼特別奇怪的事情。可是,在情感上,她———此時或者應該用「他」———還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只有坐在一邊哭喪著臉望著地面。
「那個……你別太擔心,總會好的,完成這個世界的任務,就會變回來的。」張寬德努力開導著「他」。
但是無論他怎麼勸解,沃華池愣是一句話不說,只是直勾勾地望著地面。
張寬德哪里知道,此刻的沃華池內心正心潮澎湃,在腦海中回憶著言情小說中著有關類似變故的一切信息。然而當她搜索終了,在確定言情小說從沒有如此變態之設定後,她只得根據現狀,將搜索範圍擴大到BL小說中(注︰BL小說,意即描寫男人與男人之間感情故事的小說)。果然,在BL小說之中,她搜索到類似的案例。然而,得出的結論卻讓她不禁嘆息起來。
因為男人和男人之間的愛戀通常是不被接受的。所以在那些BL小說之中,最終結局往往是以二人互相接受了對方,承認了自己所愛的對象是個男人這樣的事實。而為數不多的女人的魂魄轉移到男人身上的文章,其結局多半是女人愛上了另一個男人,並且接受了自己已經變成男人的事實,以男人的身份與那個男人結為「夫夫」,共同生活,從此不離不棄。
總而言之,這次她是掉進了禁斷之戀里了。難怪竹林還是那個竹林,武林還是那個武林,張寬德還是那個大俠,只是自己,變成另一個大俠啦!
她頭疼地按了按太陽穴,思索著如何完成這個故事的任務,趕快恢復原狀。然而,怎麼思考的結果卻都是只有一個︰因為男人和男人之間的愛戀是很難以被當事人接受的,所以如果只是柏拉圖式的愛戀,作為當事人的男人就會將之歸類為「傾慕」或是「兄弟情」這樣的範圍之內,而不接受自己喜歡了男人這樣的一個事實。正是因為這種現象,BL小說里往往是需要一些催化劑讓兩位當事人發覺自己的感情絕非「好兄弟」這麼簡單的。而那個催化劑,往往就是———藥。若說起BL小說的經典橋段,首推就是這個「藥見真情大法」了。
天!想到這里,她更加頭痛起來。她是很喜歡張寬德沒錯,也曾想過嫁給這個男人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可是,她可是要把自己的第一次留到結婚的時候呢。即使她內定張寬德成為她的丈夫的第一候選人,也絕對不允許他先上車後補票的。
怎麼辦?怎麼辦?她在心中反復問自己。思忖了半天,她還是不怎麼抱希望地決定嘗試看看其他橋段。希望那些橋段能有效,希望她對于此次過關條件的任務是錯誤的。
沃華池猛然抬起了頭。這個動作將一直坐在她旁邊勸慰她的張寬德嚇了一跳。他急切地問道︰「怎麼了?」
她轉而望向他,黑亮的眸子充滿堅定的神色。望著她難得的嚴肅認真的表情,張寬德突然心中一顫,總覺得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事實證明,他的預感果然是正確的。
只見她朱唇微啟,字正腔圓,一字一頓地道︰「我、們、去、跳、崖———」
「你……你……千萬別想不開啊!」站在懸崖邊上,張寬德急得團團轉。他是知道變成男人的事情給了沃華池極大的震撼,但是不至于嚴重到跳崖的地步吧。性別誠可貴,生命價更高啊!
「誰說我想不開了?」她斜眼瞪他,沒好氣地道,「我又不是尋死。」
「不是尋死你跳崖干什麼?!」這次輪到他傻眼了。
「我這不是正找辦法完成故事嗎?」心情不佳的她沒好氣地解釋道,「上次武俠背景的言情小說,解決辦法是‘跳崖見真情大法’,這次雖然換成了BL武俠小說,但是好歹也是武俠背景,說不定解決辦法會相同呢。」
听了她的解釋,他不禁點了點頭,「也對哦。」
不過當他看見她站在萬丈懸崖之上,風吹起她的青絲與長袍,衣袂獵獵的時候,又忍不住沖上去把她抱了下來,「你當真要試?若這不是完成任務的方法,非摔死不可!」
「放心,」她拍了拍他的肩頭,「主角無論是怎麼死都不會因為跳崖而死。無論是單腳跳、雙腳跳,無論是頭朝上、頭朝下,無論是有人推、沒人推,只要是跳崖就覺得死不掉。肯定有什麼千年古樹攔住主角墜落的身形,救他于危難之中的。」
「你確定?!」他神色古怪地瞥她一眼,隨即向下指了指。隨著他的動作,沃華池向山崖下望去,在因為巨大的落差而感覺到眩暈的同時,也看見了張寬德懷疑她的說辭的緣由———原來一眼望下去,這懸崖竟然除了絕壁還是絕壁,在峭壁之上非但沒有長出半棵千年古樹來,連根草都沒有!
她忍住眩暈,一坐在了地面之上,忍不住咒罵起來︰「我的天!這個世界的人知道不知道環境保護、植樹造林啊!連棵樹都沒有,這不是把人往死里坑嗎?」
看她那抱怨的樣子,張寬德忍不住笑出聲來,「那你還跳嗎?」
「跳!」她堅定地握住了拳頭,「怎麼不跳?為了離開這個該死的故事,非試試不可!」
然而試驗不代表送死,為了自身安全考慮,沃華池還是做了充分的準備。她準備了數丈長的粗麻繩,在確定質量絕對過硬,可以通過國家ISO質量體系認證之後,終于放心地將之綁在了自己的腰上。隨後,她以一副壯士斷腕的姿態站在懸崖邊上,舉起了右手,深呼吸,正要跳的時候,突然听見他的聲音———
「等等。」伴隨著這句話,他已經同樣綁好了粗麻繩,然後站定在她的身邊,拉住她的手。他張了張嘴,卻終究什麼也沒說,只是望著她輕輕地笑了一下,然後臉上就飛上了熟悉的紅潮。
心里的某處有什麼地方溫暖得發燙。沃華池知道,身邊這個男人,雖然從來都不曾說出什麼甜言蜜語,卻總會在遇到危險時擋在她的身前,在她做出決定時站在她的旁邊。這個容易害羞的呆子啊。她淺淺地笑了起來,感受到他掌中的溫暖,她不禁也將那雙有著薄繭的寬厚大手死死握緊。
深呼一口氣,她望著他笑了一下,黑亮的眸子彎成月牙,「我數到三就跳了哦!」見他點了點頭,她開始報數︰「一,二,三!」
風從耳邊擦過,呼呼作響,然而不久之後,沃華池就感覺到自己被納入那個寬厚而熟悉的胸膛之中,不禁依戀地磨蹭著。可還沒等她蹭個過癮,突然身子一抖,下墜的趨勢硬生生地被止住了,想必是繩子到了頭。
她睜開了眼楮,看見那雙熟悉的黑眼珠也正望著他。兩人倒吊在空中,卻也沒見那藍色的光芒出現。二人統一步調地嘆了一口氣,皆是無奈的意味。隨即,為了確定離地面還有多少距離,她看向下面。
「我的媽呀!還有這麼高!摔下去會死人的!」
一邊感嘆著繩子準備得不夠長,張寬德一邊用力抓住懸崖上突起的石頭,先讓沃華池借他的力,將頭和腳調轉過來,讓她找到借力點站定。然後,他緊緊扣住石壁,攀爬數步,也終于讓自己掉過個兒來。向山下望去,還有幾十米的高度,他不禁搖了搖頭苦笑,「咱們這倒好,蹦極加攀岩,免費玩個遍。」
當二人氣喘吁吁地爬回懸崖頂部的時候,已經是累得連爬也爬不動了。此時也顧不得地面上是否會髒了,二人仰面朝天,平躺在地面上歇著。望著蔚藍的天幕上漂浮著的朵朵白雲,軟軟白白的,沃華池突然想到了棉花糖。
「喂,呆子。」她戳戳身邊的張寬德。從沒有嘗試過攀岩的她,此時只有出氣沒有進氣的分,因此說話的聲音不同以往的活力十足,顯得有氣無力的樣子。
「呃?」他輕聲應道。比起沃華池,張寬德耗費的體力要更多一些,畢竟他還要不時照看著她的情況,偶爾托她一把。
「呆子,回去的話,」她望著藍色的天幕上漂浮的白雲,「請我吃棉花糖。」
「啊?!」沒有想到她會說出這麼沒頭沒腦的奇怪話,他愣了一愣,花了幾秒鐘,終于理解她說的是什麼意思。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偏過頭去,看向她的側臉,「好啊,我請。」
她淺淺地笑了起來,在腦海中勾勒出她挽著他的手臂行走在鬧市街區上,一邊吃著軟軟甜甜的棉花糖的場景。也許是期待中的棉花糖給了她力量。她深呼一口氣,一個挺身坐了起來,「好了!讓我們嘗試下一個橋段吧!」
「什麼?!還有下一個?」他苦起了臉來,在看到對方充滿自信的笑臉後,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終于意識到自己早已上了賊船。
第二個橋段是「山洞雷雨見真情大法」。比起第一個跳崖的橋段,這個的危險系數就顯得小了很多,正當張寬德舒了一口氣,以為這次的嘗試會比較好解決一點的時候,他突然想到了什麼,抬起了頭。只見太陽燦爛地掛在蔚藍的天幕當中,一派晴朗景象,就連剛才浮動的白雲,也仿佛是故意找二人的麻煩似的,不知道飄到哪里去了。
怎麼看這樣的天氣,也不像是會有雷雨的樣子。張寬德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終于意識到何謂「人算不如天算」。然而沃華池卻顯得極有信心,「放心,咱們先去找山洞,找到山洞之後,自然就會打雷了。上次不也是的麼?」
那一次只能算作巧合吧,某種程度上說,那種巧合的幾率不比中彩票高出多少。學過概率論的張寬德,不禁在心中產生如此的反駁。然而這個世界本身就不能用科學常識來解釋,因此他只有點了點頭,跟著沃華池一起走向樹林深處,尋找著山洞的蹤影。
無論是言情小說還是武俠小說里,一旦當主角產生避雨、過夜等需要,都會輕而易舉地發現一個山洞,讓主角們休息得舒坦些。但是,張寬德與沃華池二人卻沒有這樣的好運氣。在山上走了大半天,別說沒見到山洞了,連個兔子洞都沒有看見過。
「你說,這小說里的主角怎麼閉著眼楮都能見到山洞,而我們怎麼找也找不到呢?」沃華池不滿地抱怨道。
找不到山洞並不奇怪,奇怪的是那些主角到處都能找到山洞,難不成是土撥鼠?正當張寬德思忖著要不要從地質學的角度上向她解釋山洞的成因,以告訴她山洞的形成條件是相當苛刻的時候,一個采藥的老人家背著藥簍子從二人面前經過。他趕忙叫住老人家︰「這位大伯,請問這附近有山洞嗎?」
見他稱呼與動作頗有禮貌,老人家笑眯眯地答道︰「有啊,不遠,走個七八百步就到了。」一邊說著,他一邊給二人指出了道路。
張寬德與沃華池趕忙道謝,老人家連連點頭,道了別便背著簍子走了開去。
當沃華池笑著道「這下好了,找到山洞,下一步就是等著求雨了」的時候,那老人家突然停下腳步,轉過頭來,一臉驚訝地望著二人,「這位姑娘,你們是外地來的吧?你們難道不知道嗎,這兒已經三個月沒有下過雨了。」
這一句話猶如晴天霹靂,徹底粉碎了沃華池關于「山洞雷雨見真情大法」的希望。
第三個橋段是「傳說之樹見真情大法」,在向那名采藥的老人家詢問了山上最大最古老的樹之後,二人趕到了大樹下。
「好吧,開始告白吧!」沃華池站定在樹下,用那雙黑亮的眸子注視著張寬德,笑吟吟地道,「你先來我先來?」
「啊……啊……這個……」他的臉立刻漲得通紅,又開始說話不利索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