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家伙啊,一害羞起來就會口舌不利索。沃華池淺淺地笑了起來,她原本也不指望這個呆子會說些什麼好听的話來。雖然他不會說什麼漂亮話,也說不出什麼浪漫的告白,一旦逼他急一點,他就結結巴巴開始臉紅。雖然他沒有言情小說中所描述的俊秀外貌,沒有那種溫文儒雅的氣質,更沒有什麼絕世的武功或是上天入地的超能力,但是,就是這樣的他,卻會一直站在她的身邊。在可以容忍的範圍之內盡可能遷就她、寵著她;一旦出了什麼事情,他就會在第一時間擋在她的面前,握緊她的手。可是一等危險解除,他又會像被火燒到一般,迅速丟開手,然後臉上從耳朵根紅到脖子,變得手足無措似乎連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擺。
想到他那個拙樣子,她「嘿嘿」地笑了起來,然後一邊笑著一邊伸手大力地拍他的背,嘻嘻哈哈很隨意很輕松地道︰「張寬德,我喜歡你。」
听到她這句話,原本一直手忙腳亂不知道怎麼應對告白的他,突然沉靜了下來。慢慢地,他抬起了紅得不像樣的臉,用那雙滿是認真的眼眸注視著她,「沃華池,你能不要笑嗎?」
「啊?!」這次輪到她傻眼了,不明白他怎麼有此一說。
「請你不要笑,你這樣嘻嘻哈哈的樣子,會讓我覺得,你這句話是為了完成這個橋段而說出來的台詞。」他直直地望進那雙黑亮的眸子里,說辭卻有些抱怨的意味在其中。
她呆了一呆,隨即輕笑起來。這個呆子,有時候遲鈍得過分,而且常常認真過了頭。不過,也正是這些算不上缺點的點滴,讓這呆子顯得這麼可愛啊。
她斂起笑容,想依他的話,來個正經八百的告白。可是她張了張口,看見張寬德那副吞了吞口水的緊張樣子,她又忍不住大笑起來。她的動作,不禁讓他垮下一張臉來。
就在她笑得開心,而他苦著一張臉的時候,突然一道白亮的光閃過,亮得二人睜不開眼。緊接著,天際響起一聲晴天霹靂。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沃華池止住了笑容,然後,她看見了張寬德抬起頭望著某處瞠目結舌的樣子。
順著他的目光,她扭過頭,看向身後那棵山上最為高大的古木。面前的景象讓她的下巴砸在了地上———樹冠頂部冒著濃烈的煙,一些枝條正在燃燒。此情此景,無一不在說明一個事實︰這棵樹被雷劈了……而就站在樹下的他們,竟然沒有被劈到……
她的下巴動了動,卻半晌說不出話來。好容易緩過神來,她心有余悸地道︰「那老人……他……他不是說這兒三個月沒下過雨了嗎?」
他搖了搖頭,露出了無奈的苦笑,「有雷了,咱們還要去剛才那山洞嗎?」
沃華池想了一想,思量了片刻終究還是擺了擺頭,「算了,這就是天意。事實證明,再嘗試那些橋段也沒有用了。」
她低下了頭,嘆了一口氣,做出了最終的抉擇,「我認命了。反正如果是你的話,我就不信你會不負責。」
她的說辭引來他的疑惑,正當他想要詢問負什麼責的時候,沃華池抬起頭,用那雙黑亮的眸子望著他,滿是堅定的神情。她這樣難得的認真表情,讓他心中不由警鈴大作。
丙然,只見她朱唇微啟,字正腔圓︰「走,咱們去買藥吧!」
沃華池很是沮喪。雖然是為了回到現實世界而不得不采用的辦法,但是那也是看在張寬德的面子上,她才好不容易說服自己決定獻身來著的。明明她是比較吃虧的那一個,可是現在那個呆子的表情,好像倒霉的是他一樣,竟然被嚇得一坐在了地上。
「你……你……你……」他又開始結巴,坐在地上抬著頭,伸出一只手指向她,「你你……你說什麼?你剛才說的是……藥?!」
「沒錯啊,你這不是听見了嘛。」她不滿地撇了撇嘴,這個呆子,干嗎做出那麼驚恐的動作和神情?好像是小說里遇到狐狸精的書生一樣。這也太不給她面子了吧。
「你你……咳……」他咳嗽了一下,于是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好容易才順過氣來,「你為什麼會想到這個?」
她斜眼看他,露出一個「這都不懂」的表情,「你要知道,這次咱們是掉入了武俠背景的BL小說里耶!兩個男人,要讓他們了解對方在自己的心目中絕對不只是‘朋友’和‘好兄弟’那麼簡單,因此一定是需要一些催化劑的。而最常用的催化劑就是這個啦!」
听了她的說辭,他舒了一口氣。原來是為了完成這個故事的任務回到現實世界,她才說出這麼沒有常理的話來。不過若真是按照她的說辭,那些BL小說,也太……他搖了搖頭,不知道如何評價才好。
「那個,」他輕輕地喚她,「你別胡思亂想,一定是你想錯了,哪有可能是這種亂七八糟的過關方式?!」
她斜眼瞥他,「是你看過的BL小說多,還是我看過的BL小說多?」
這句話立刻讓張寬德啞口無言,他是連一本這種小說都沒看過。可就算她說得在理,他也無法接受。他連連地擺手,表情狼狽地道︰「即使是為了回到現實世界,也不能用這種辦法啊,一定會有別的辦法的。」
沃華池心里不是個滋味起來,這呆子什麼意思,這就是在嫌棄她了?她下了好大的決心才決定便宜這個混蛋,沒想到這個家伙還推三阻四的。想到這里,她不禁覺得有些委屈,「張寬德,你不喜歡我?!」
「不是不是!我喜歡!」他連連否認,一下子說得太快,不小心咬到了腮幫,疼得他模著腮幫子「 」地直抽氣。
看著他的狼狽樣子,沃華池忍不住又笑起來。想了半天,她又提出另一種可能︰「那你就是不能忍受我現在的身體是男人,所以不願意?」
她的說辭讓他一愣,若不是她提出,他根本是想不到這個問題的。現在的她,無論她是男是女,他都無法將視線從她的身上移開。除非她不要他,否則……他是絕對月兌不開身的了。這個認知讓他苦笑了一下,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的腦海中就被「沃華池」三個字所佔領,裝滿了她的笑容、她黑亮的眼眸,她一切的一切,再也容不下別的。
見他低頭沉思不說話,沃華池誤以為他果然是因為自己變成男人的事情而不接受她。當下心口一緊,她現在是變成了男人沒錯,可這都是被那個倒霉的游戲害的,又不是她自己願意的。所以她才想要快點完成任務,趕快變回女兒身回到現實世界啊!可是這個家伙……這個混蛋竟然還嫌棄她……
心口悶悶的,緊接著鼻頭就酸了起來。她不再說話,只是咬著下唇死死地盯住他,恨不得將這個呆子拆成一塊一塊才解恨。她解下腰帶上的佩劍,用雙手握住劍柄,以拿菜刀的架勢向他身上招呼去,「你個混蛋!我讓你嫌棄,我讓你嫌棄!」
第一劍正砍在他正前方的草地上,驚得他渾身一顫。抬起頭來,只見那張熟悉的秀麗面容,此時竟是殺氣騰騰,一副夜叉表情。而那雙縴細修長的手,正拿著一把菜刀———哦不,長劍———氣喘吁吁地砍了過來。
眼見她在氣頭上,說不定真下得了狠手,張寬德拔起腿就跑。一邊跑一邊回頭看著正追擊不舍的沃華池。見狀況不妙,他忍不住沖她大喊︰「沃華池,你你你放下刀再說!你別動怒!你你……啊,小心!你拿刀注意點,小心傷著自己!」
「我要你管!你少管!你這個白痴,你這個木頭疙瘩!我砍,我砍……」她邊追邊罵邊砍,甚是吃力。跑了一陣終于支持不住,停下了腳步,坐在了地上。長劍「 鐺」一聲自手中滑落,繼而靜靜地躺在地上。
「華池,你怎麼了?」他慢慢走近她的身邊,想要看她的狀況,她卻轉過臉去。
他伸手一模,一手的淚。心驟然收緊,一種酸痛侵襲上來。他伸手將她攬入了懷中,嘴角動了動,想說些什麼,可終究還是無從說起。只是這麼靜靜地抱著她,將她擁緊在自己的懷里。
「你說,你喜歡不喜歡我?」她將頭埋在他的胸前,聲音悶悶的。
「喜歡。」他的聲音輕輕的,淡淡的,卻有著不容置疑的認真和堅定。
「有多喜歡?」
「不知道……」感覺到懷里的人掄起拳頭狠狠砸了一下,他也不喊痛,只是淺淺地笑起來,「我也不知道有多喜歡。我只知道,我想一直陪伴在你身邊。想你一直開心地微笑,想你一直是活力十足的俏皮可愛。如果看不見你,心里會空蕩蕩的。我不知道這種感覺如果換成是喜歡的程度,會達到什麼樣的等級。所以我也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
懷里的人沒有做聲,只是將他抱緊。過了許久,她才悶悶地道︰「那你為什麼……我變成男人了,你就討厭我了?」
「啊?!」他愣了一愣,「我什麼時候這麼說過來著?是你自己胡思亂想吧。那你說,我在那個故事里變成了一匹狼,連人都不是,你有沒有討厭我?」
「那不一樣。」
「沒有什麼不一樣,」他淡淡地笑開來,抬頭注視著蔚藍的天幕,「沃華池就是沃華池,你變成了男人也好,變成了狼人也好,變成了什麼也好,只要你是沃華池,我就喜歡。」
「耶耶耶耶耶耶耶耶?!」她突然大叫起來,掙月兌他的懷抱,一臉正經地望著他,「你你你……你剛才說的那句,可是BL小說里最經典的台詞哎!你怎麼知道的?」
「啊?!」他撓了撓後腦勺,臉又開始紅起來,「我……沒……我只是……有感而發罷了。」
看著他的臉從耳朵根紅到了脖子,那狼狽的拙樣子讓她忍不住笑了起來,張開手臂再度撲進他的懷中,「那你不是因為無法接受男男之戀才拒絕藥的?」
「根本不是這個問題吧,」他苦笑道,「如果你是男人,那麼就算是男男之戀,我也認了。可是藥這個事情……這是原則問題,更是種尊重。我相信,不用這種方法,我們也一定可以找到辦法回到原來的世界的,一定可以回去。」說到這里,他又臉紅結巴起來︰「我想……我……我想帶你去見……見……見……」
「見誰?」她明知故問,笑吟吟地道。
「見……見……」他重重地咳嗽兩聲,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我想帶你去見……見我的父母。」
「好啊!」她黑亮的眼眸彎成了月牙,「我也要帶你去見我爸爸媽媽!不過在此之前,你得請我吃一大堆的棉花糖,你答應過我的!」
「好好!我請我請!你想吃多少都沒問題!」他猛點頭,動作幅度之大,讓蹭在他懷里的她都感覺得到。
她不禁淺淺地笑了起來。這個呆子,雖然沒有俊秀儒雅的絕世外貌,雖然沒有上天入地的武功超能,而且他又笨又遲鈍,不擅長說好听的話,像個木頭疙瘩,更要命的是還容易害羞,容易臉紅,並且還是一個老古板,固執得可以,但是……但是……但是……
「呆子……」她輕輕喚他。
「呃?」
她勾了勾手指,示意他把腦袋湊過來。
見他不明就里伸過頭來的樣子,她淺淺地笑起來,然後———
輕輕地吻上他的唇。
靶覺到他退縮了一下,她伸手緊緊拽住他的衣袖。或許是這個動作給了他勇氣,他畏縮了一下,卻終究還是沒有把唇移開。正當她想引誘他將這個吻加深的時候,突然一種亮光照耀在她的眼皮之上。
她睜開眼,看見的是那熟悉的藍色光芒。
「天!早不來晚不來!不是吧?一個吻就行了?!就算是清水文也不能這麼糊弄人啊!你當這是童話青蛙王子啊!」
在離開這個世界的最後一瞬間,只听見某人不滿的叫囂在樹林里回蕩,回蕩……尾聲
電影院的售票大廳,一個清秀的女孩子,左手抱著一大捧棉花糖,右手被一個男孩握在手里。
「想看什麼?」注視著銀幕上打出的場次表,男孩詢問女孩的意見。
「嗯,」女孩子舌忝了一口棉花糖,想了一想,「那個吧,《喜歡不喜歡》,一听就知道是文藝片的樣子。」
男孩淺淺地笑了起來,一邊交錢買票一邊對她道︰「還看言情片,你不膩的嗎?」
「當然不!」女孩子搖了搖頭,笑吟吟地道,黑亮的眼眸彎成了月牙,「言情是看多少都不會膩的,愛情可是人類永恆的話題呢!」
他露出無奈的苦笑,卻沒有反駁什麼,只是拉著她往超市走,「走,先去買點水。」
「還要薯片!」她立刻表明自己的立場。
「少吃點,留點肚子。」男孩子無奈地笑道,「晚上不是還要來我家吃飯嗎?我媽做了你最喜歡的紅燒魚。」
「哦耶!阿姨最好了!」女孩子興奮地叫了起來,然而當她的目光在觸及超市某一角的時候,卻突然停住了腳步。
「怎麼了?」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見一個身穿超市工作服,戴著一頂滑稽的桃紅色帽子的人站在那里。帽檐壓得低低的,在他的臉上投下了陰影,看不見表情。
「快走!」女孩拉著男孩就往外走,一邊低聲道,「就是那個家伙,當初給我那個奇怪游戲的,就是這個家伙。」
脊背上升起一陣莫名的寒意,正當兩人以逃竄的姿態離開超市的時候,卻听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游戲還快樂嗎?你們還有兩個格子沒走完呢!」
「啊———不是吧?!」伴隨著兩聲慘叫,熟悉的藍色光芒迅速將二人包圍。正當女孩子苦惱地喃喃道「不要啊!我的紅燒魚」的時候,藍色的光環褪去,二人面面相覷。衣服還是那個衣服,超市還是那個超市,電影院還是那個電影院。唯一不見的,是女孩手上的那串棉花糖。
只見那個桃紅帽子的怪家伙手里拿著棉花糖,沖二人壞壞一笑,「小孩子真不懂事,竟然還躲著我,是怕我問你們要做媒的紅包嗎?這棉花糖我就當作紅包收下了。」
說完,他笑吟吟地舌忝著棉花糖,越過二人向超市外走去。就在他轉身消失不見的最後一剎那,二人在那桃紅色的帽子上,看見了用紅線繡上的一個「月」字。
二人呆了一呆,隨即一起輕輕地笑了起來,將糾纏的手指握得更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