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鄒小姐,你都不會喔?啊偶都看得粉累了咧!」
敏均站在高腳凳上,一回頭,空調口掉下的灰塵弄得她滿臉灰。
「駱婆婆,你來啦!我要你幫我買的東西帶來了嗎?」
駱婆婆伸出負在後腰滿布皺紋的手,指指沙發旁的地板。
敏均伶俐跳下半個人高的高腳凳,抹去臉上灰塵,跑到沙發旁,喜孜孜地拿起駱婆婆帶來的電鑽,插上插頭,所有破壞牆面及地板的準備動作已然就緒——
「啊鄒小姐,這樣不好啦,老板會生氣的咧。」當駱婆婆講到「老板」兩個字時,敏均唇上仿佛又感覺到張暗燒灼的呼吸、溫柔的吻……她的臉又紅了。她趕緊搖搖頭,不行,不能再想起這個畫面。
都是臭張暗!這幾天只要駱婆婆一提起他,她就無法克制地回想起那個畫面,接著就臉紅、心跳、體溫升高。煩死了!
「駱婆婆,你放心,這個責任,只要我一出去,就會親自到張暗面前把它扛下來,絕不會連累你的。」她轉移話題,跟駱婆婆勾肩搭背的。
哎呀!駱婆婆的背,真是硬呀!
敏均看看放在駱婆婆背上的手掌,有點懷疑是自己的手掌觸感有問題——也許是她這陣子太操勞了,每天都忙著想辦法逃出去。
第一天綁著被單想垂到樓下公寓的陽台,結果吊在半空中,還好駱婆婆找來警衛救她;第二天拆開電梯的刷卡機器時,被電版刮傷左手,而且行不通,只好放棄,當然被拆掉的機器她是裝不回去的;今天她想拆下中央空調通風口的鐵柵,她覺得應該會有中央通風的通道,可以爬出這層公寓,但她拆了很久只拆下一半。看看,連拇指底下都磨出繭了。
「偶怕老板生氣你柳。」
「不怕,不怕。我大哥跟他一樣凶,他不敢把我怎麼樣。而且是他叫我用他的錢買東西的,哼!當然要盡量花啦!」不過這電鑽真的很貴吧?
敏均想得笑眯了眼,又拍了一下——駱老婆婆的背,真的很硬!
駱婆婆人雖很老,骨架卻依然硬朗,背已經有點駝了,卻還比敏均高了一點。敏均與駱婆婆相處了兩三天,很奇怪她是敏均踫過最不多話的老太婆,常常只是對敏均笑眯眯的。敏均有時也不禁想這位婆婆年輕時該有多高啊?骨架又壯,女巨人耶!
嘰……嘰……嘰……
非常刺耳的機器聲,客廳里的機器又開始動了起來,紙卷像會吐舌頭的怪獸的舌尖,不斷從機器嘴里冒出來。敏均慢慢踱到機器旁,踢踢已經攤成像是一件雪白地毯的傳真紙。
「這家伙英文真的很好嗎?怎麼傳真機淨是傳些看不懂的單字、文法不合理的外國文?」
看到傳真機她就有氣,這家伙真是奸詐,連電話都不裝一個,光擺了一個傳真機,而且這傳真機還不能用來打電話,害她想求救都不知道該傳哪里好。
「啊這促你要做蝦咪!」
敏均看了看通風口,考慮了一會。「我要從浴室地板打個洞,直接跳到下一層公寓去,雖然很對不起樓下住戶,不過也沒辦法,駱婆婆,你又不能帶我坐電梯下樓,我怕你會被辭頭路。」
「不好啦!不好啦!」駱婆婆這次真的被嚇一大跳,比上次親眼見到敏均表演失敗的蜘蛛人還要驚訝,連連搖手又搖頭,拉著敏均往電梯門走。「偶來帶你走好了啦。」
確實,把雇主的人放走跟讓雇主的公寓地板被鑽出個大洞,在職業道德上來講,犯的錯誤其實沒有差別。
就這樣,敏均很順利地進入電梯、很順利地出了公寓大廈。直到看見身邊流過的車潮,她還有點不太相信自己已經重獲自由。
「駱婆婆,你確定嗎?」敏均充滿了內疚。
「口以,口以。妹有問題。」駱婆婆揮手趕她走。「卡緊回企,卡緊回企。」
「駱婆婆,這幾天謝謝照顧。」敏均心含愧疚,深深一鞠躬,然後握住駱婆婆滿布皺紋的粗厚大手。
敏均在她手上還握到了粗繭,更增加她的不安、自責。
「駱婆婆,如果以後張暗敢為難你找你麻煩,你一定要告訴我。我會站在你這邊,幫你力爭到底!」
駱婆婆似乎感動得說不出話,彎著腰、伏著頭,不停拍著敏均握住的手。
直到敏均遠離,才見駱婆婆蹣跚走到路邊榕樹矮叢里,在隱密的樹叢里她抬起頭來,臉上竟然掛著難以克制的微笑,甚至連眼淚都要笑出來了。
駱婆婆高興得似乎有些詭異呀!
就見她皺紋滿布的手一揮,赫然揭去一頭灰白頭發,露出一頭健康豐厚的短發。這位頭發年輕的「駱婆婆」,抹去臉上、手上一層厚、膠水,並拆下幾團棉花,她竟然就變成了他——
卸粉之後的駱婆婆,原來是一位帥氣、眉眼開朗、身材高大的年輕男子!輕易褪去老婆婆的衣物,他在花衣衫下穿著一身白色勁裝。
從他清秀飛揚的五官輪廓看來,比張暗年輕,也比較開朗愛笑,眼神看來很調皮,與他一身干淨的白衣裝相當搭調。
他卸下老妝後,仍然笑個不停。好不容易止住笑,看著東方,眼中噴出挑釁的鋒芒。
「張暗,你這只瘟鬼,老是在總部得不得了。這次,我看你要倒大霉了!炳……」
對于他自己出了一份力而造成的局面,他看來十分樂不可支。
相對于「駱婆婆」的開懷大笑,敏均就顯得心事重重了。
離開居住三日的豪華大廈,敏均站在人車來往非常忙碌的東區商圈,站在十字路口,考慮應該先回住處好好冷靜一下,還是直接殺到猴子的窩去查張暗的底細?
她當然懷疑張暗的身份。從沒听說過他從事什麼行業、在哪賺錢,但他卻這麼有錢,這點在住進他的公寓後,她有更深的體驗;他的家具、衛浴設備,高級得不得了,當然用起來很過癮,不過價錢想必當然也很了不起。而他既不是警察,更不是國家調查員,要調查案子,身份還得遮遮掩掩,甚至瞞著她大哥,簡直比小偵探柯南的真實身份還撲朔迷離,神秘得不得了,也更可能隱含罪犯的因子。
唉!一想起他,那個畫面又回來了。她就這樣紅著臉站在街頭,真是丟臉。
難道每個初吻過的人都這樣嗎?只要有空,腦子就不斷不斷地把這段紀錄提出來,好像有點懷念、有點留戀……她覺得自己好像狂。
唉!如果可以忘記多好呢?這幾天只要躺在他床上,聞到被子上似乎殘留他體溫的味道,就會聯想起那個初吻的下午,然後就緊張、心跳得睡不著,真是困擾。但又一想,該怪的人是那個偷親她的才是。
她其實應該找他算帳,至少好不容易出來了,應該去示威一下,表示她鄒敏均,不是這麼容易被人關住的。但她又很怕見到他,她怕自己見到他以後,會像現在一樣臉紅,想起那個緊張不已的吻,然後心髒跳得好像全世界都听得到似。
「哎呀!煩死了。」
敏均朝天大喊,路過的人嚇了一跳,以為踫見了瘋子。
不要再想了!想起來就煩,那她不想總可以吧?
她決定回避所有尷尬的問題,回她自己小小的窩,先睡個大覺,醒了再說。
敏均回到租在校外的小套房,先弄干淨自己一身灰塵。沒想空調口的灰塵真是很多,衣服一抖,掉了滿地灰。
她換了衣服、洗把臉,干干淨淨躺入暖暖的被窩。
不過入睡的過程不怎麼順利。跟過去兩夜一樣,不管她是不是在張暗的地盤,很奇怪只要她一閉上眼,他那張壞壞的臉就會出現,然後她就開始手心冒汗。最後在她用力閉上眼,默念靜心咒半個小時的努力下,終于成功地排開他那張帥臉的困擾,安詳地入了夢鄉……
啊!舒服。她翻了個身,躺到了大抱枕上。
嗯……微風吹過來。是窗戶沒關嗎?要不要起來關窗呢?風愈來愈大了,還是起來關吧……她夢見床對面的大窗微微吹進涼風,畢竟十一月了。她把被子摟得更緊,臉更貼緊大抱枕。
咦!有小狽嗎?她夢見一只小白狗跑近她,蹲在她身邊輕輕舌忝她。
雖然小狽很可愛,但是癢死了。她用手揮走小狽,但小狽卻很固執地不斷舌忝她。
她睜開眼,沒看見小白狗,倒是看見一張邋遢的臉,就在她上方,胡渣滿布的臉竟然還對她微笑,而她還把他的大腿當枕頭抱著睡。
唉,為什麼連做夢都要夢見他?她眨了眨眼,希望自己清醒過來,不要再一次看見幻影。但不管她眨幾次眼,這張邋遢的臉都沒有消失。
她開始意識到這是一件嚴重的事,張開嘴準備尖叫——
「你沒看錯。是我。」張暗捂住她,阻止噪音出現。「想問我怎麼進來的?」
敏均睜大憤慨的眼,拼命點頭。
「我會開鎖。」他放開手,很滿意她看似平靜但眼藏忿怒的表情。
至少,她已經不準備尖叫了。
「看看我這張臉。」他指著自己一片雜草叢生的下巴。「我不眠不休三天,嚴密地在盯哨,結果你還給我找麻煩。」
敏均沒看到他的臉,只看見他看來嚴謹的唇片與胡渣。果然,看見本尊是比想像的威力大得多,她覺得像被轟炸機炸過,整個人熱烘烘的;趕緊把眼光移到他一向很凶、很邪、很曖昧不明的眼楮,避免看向他的唇。
敏均當然一點也不覺得愧疚,因為她根本不知道他在干嘛;就算他累死了,也不知道該從何可憐起呀!況且他還把她關起來。
「駱婆婆通知你,我恢復自由了?」她思前想後,距離她重獲新生,看看手表也不過才三十分鐘經過,這人消息的靈通度實在不像話。
「通知?」張暗似乎從鼻孔里哼出氣︰「我逼問出來的!」
想到這里,他火氣更大!當天他把敏均留在公寓後,第一通電話就打給目前在東南亞度假的羅勁,要求羅勁在十二個小時內趕到台灣。羅勁是他手下非洲部的負責人,他相當清楚羅勁的能力,他要羅勁利用他擅長的易容術化裝成駱婆婆代替自己保護敏均;敏均已經和i芽的人接觸過,這讓他不安。但他必須親身去監視i芽聚會所,因此武功不壞又擅長易容的羅勁很是適合的人選。駱婆婆的存在不但不會讓敏均懷疑,也不會讓i芽的人懷疑。他不能打草驚蛇。
雖然有羅勁守著,但他依然還是不放心地每隔一小時便打電話給羅勁,要求羅勁報告敏均現況。一天二十幾通電話,確實已經讓羅勁有點火大,但他沒想到羅勁竟真的敢——敢讓敏均就這麼溜掉!
駱婆婆果然是個守得住秘密的好朋友!敏均稍稍有點放心。這麼說來,他對他豪華公寓的慘況,應該是還沒有概念吧。
放心之後醒悟她竟然靠著他的大腿躺著,一股火熱又冒上她臉頰,趕緊移開。雖然他的大腿緊實、可靠,躺起來很舒服,但實在不雅觀。
「我不會回你公寓了。就算你再把我帶回去,我一樣會逃出來。我不會再讓你限制我的自由了。」她先撂下聲明。
「我知道。所以我也沒打算帶你回公寓。你很想當偵探?很喜歡查案?」張暗以毫不經意的語調釣著她,看她慢慢從床上坐起來,眼中迸發出光芒。他希望此刻的決定是對的,至少,不要讓自己往後後悔。
「這位大哥有什麼建議嗎?」敏均開始祈求上帝。
「你願意加入我調查i芽新興民族會的陣容嗎?」他沉痛地說。
Yes!敏均的細胞已經在跳舞。「你不是騙我的?很誠心的?而且不會隱瞞我任何調查的細節?」
「是的。」張暗回答得痛徹心扉。天知道他有多討厭調查案件時,有人在旁礙手礙腳,但現在想什麼辦法都不周全,看來只有把她拴在身邊,自己就近看管還實在一點。
「但我有一個條件。你必須听我的命令行事,如果你敢違背我的指令,妨礙調查,我馬上把你交給你大哥,說出這段日子你在干什麼危險的事,讓鄒轅親自管住你。」
「當然,當然。」敏均開懷得伸出小手。「一言為定。」
張暗瞪了她一眼,隨便握了一下。「開始整理東西。睡袋、輕便的盥洗衛生用品、飽暖的衣服、個人藥品。我給你三分鐘,三分鐘沒好,我就走人。」
「是。」敏均非常有精神地跳下床,動作迅速地在三坪大的小套房里忙碌起來。
***************
呵!炳——啊!
敏均打了個呵欠,拉緊披在身上的毛毯,看看身旁一樣坐在窗前地上,但半個小時以來就只盯著望遠鏡看、一動也不動的張暗。他甚至連抓抓癢都沒有,不由得有些佩服他。他多久沒睡覺了呢?她不曉得,不過,只要她睜著眼,就沒看到他是合著眼楮的。不累嗎?
她好冷,而且好想睡。她沒想到監視是一件這麼無聊的事,雖然根據她的偵探常識,監視犯人也是探案時必要手段之一,但跟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昨天她被帶到這棟聚會所附近的公寓,從他們的窗戶望出去,正好是聚會所西邊的大窗。這是張暗告訴她的,他們目前的工作,是先掌握聚會所出入的份子,從這些人身上去找資料,再一一跟蹤,然後再加以判斷。
但是,整天對著一個只比眼楮大一點的望遠鏡看,真的是一件很累人的事,她眼前就有一個,張暗幫她準備的。功能可能沒他的那麼好,他那具好像有紅外線透視功能,而她的除了看得清楚公寓內空曠的空間外,就只附有夜視功能。
她只要對著那個小洞看上十分鐘,眼楮就酸澀得不得了,加上公寓里幾乎沒有人,連家具也沒有——今天凌晨兩點半,那個叫阿南的突然出現,嚇她一大跳,也讓她稍微感到有點刺激興奮;阿南進了公寓里的一間房間,大概回來睡覺吧,但一直到太陽出來之前都沒有動靜。八點整,阿南又出門去。
除此之外,將近三十個小時這棟公寓里是沒有人的,而他們必須隨時提高警覺注意望遠鏡里一些細微的變化,睡都睡不好。所以,她真的很佩服他,尤其在她半途睡著再睜開眼楮時,發現他幾乎像是沒合過眼的樣子。
到底是怎麼練的,半天對著什麼東西都沒有的望遠鏡,動都不動這種功力?而且還不用睡覺?她頗為好奇
「後面的櫃子里有漫畫書。」
張暗突然冒出一句,嚇了她一大跳。
「是你用來打發時間的嗎?」如果是男人看的漫畫,會不會有點色呢?結果是一套偵探漫畫,令她滿高興的。「沒想到你也喜歡偵探推理漫畫。」「是給你打發時間用的。」張暗白了她一眼。「我不看那種小孩玩意。」
從昨天看她到今天,每次盯著望遠鏡不到十分鐘就打了三十個以上的呵欠,一點沉著的毅力都沒有,果然,他的直覺是正確的,她絕對沒有干偵探的天賦,而且粗心大意、手腳不靈活。為了他的心髒著想,以後他一定要想辦法說服她放棄這個不符實際的夢想。
「餓不餓?或是想喝什麼?」
「我想喝可樂,吃排骨便當。」雖然他就地做的「潛水艇堡」很好吃、即食咖啡也還好,但這時候反而想吃一些現做的、熱騰騰、香噴噴的。
「這麼冷喝可樂?」她明明把自己包得跟粽子一樣,還想喝可樂?
「刺激啊!」唉!現在更想吃牛肉面了,但是不好意思為難他。
張暗嘆口氣,拿出行動電話,像點餐一樣,把她想吃的東西說一遍。
「你還有同伙?」應該是同伙,因為張暗似乎靠電話里的那個人補充物資。看來他的職位還挺高的,看他對著電話呼呼喝喝,要是她是電話里那個跑腿的,她就絕對不鳥他,太沒禮貌了。「原來你不是一個人做事。你們有多少人?」
「不超過十個人。世界五大洲,每個洲有一個負責人,加上總部負責人和提供支援的人手。總之,人滿少的。」
但是效率很好。這是他身為總領導最自豪的地方,他們破一個案子,即使孤軍奮戰,從來也不會拖過一個月。
「哇!跨國集團呀!」听來真了不起,但偵探社也有這種跨國經營的集團嗎?「你當年去美國讀書,怎麼會變成了偵探呢?是被發掘的呢,還是你自己找到了門路?一定有受過專門訓練吧?」這些是她最感興趣的問題。不管怎麼說,成為一個正規的、出色的偵探,才是她的第一目標。
「讀書?這是我父親的想法。對我來說,有些事情是這輩子都忘不掉的,必須親手去解決,才能讓我的心靈得到解月兌。我到美國之前,心里受到相當大的創痛,我想你也听說過村子流傳的流言,我不否認這些流言真的跟我有關,但事實是,這背後隱藏著神秘可怕的事實。」
「你是說那兩個女孩子的失蹤跟你無關,你只是被連累了?」這是純粹的疑問,她對他的話並沒有太多的不信任。
「我不知道她們是怎麼失蹤的。但她們失蹤前都跟我見過面,說過一些讓我覺得很奇怪的話,甚至詛咒我。當時我很生氣,覺得這兩個女人都是瘋子。但隔幾天听說她們失蹤的消息,心里頓時升起罪惡感,一度,我也以為是我害了她們……「那時,我整天都很害怕,害怕她們的尸體被人發現浮在水上、或是什麼地方;害怕她們被人證實是自殺,那麼我就成為間接的凶手了,因為我從沒有正面拒絕過她們兩個對我的追求,即使我對她們一點也不感興趣,我覺得這是主因。
「被這麼沉重的罪惡感折磨,我害怕得酗酒,不想到學校去就喝酒、不吃不喝不睡覺地喝酒;因為我很害怕,所以我只能自己折磨自己。一個月之內瘦了十公斤,我父親大概覺得再這樣下去我可能會死,所以把我送到美國的姑姑家,讓姑姑送我進戒酒班。」
「看來你當年過得很慘。」敏均對他的遭遇頗感同情。
「慘得不了。當時很想去死。」張暗頗不在乎地點頭,反正對他來說都是過去。「到美國後,也許因為被強迫戒了酒,頭腦清醒了一點;也許時間、空間都遠了一點,我愈想愈不對勁,愈覺得這件事情有問題,所以慢慢地想辦法透過圖書館跟官方紀錄調了一些資料來看,就這麼開始接觸這行業的人,最後就走進了這行。說了這麼多,你相信嗎?」
敏均相當肯定地重重點頭。「你好可憐,但是也好可惡。」
「可憐是真的。但我哪里可惡了?我無辜得很。」他輕輕彈了一下她額頭。
敏均捂住額頭,斜眼瞪他。「明明對人家沒有意思,還不拒絕,讓兩個女人為你爭風吃醋。真是可惡極了!」她說得心里酸酸的。
「年輕人比較不穩重、比較虛榮呀。人的一生都有比較蠢的少年時期。」他突然轉過臉,逼近她。「吃醋了?」他笑得可得意。
敏均的心髒被撞了一下,推開他近得可以听見細微呼吸的臉,極力忽視逐漸嫣紅的臉色,以及心里一股莫名其妙的不爽快。
「不要轉移話題。到底是怎麼踫見那些正牌偵探的,趕快說明一下。」
張暗慢條斯理地掃她一眼,才慢吞吞地繼續說︰「不是我接近他們,是我無意中破解了他們聯絡的代碼,他們來找我,要我加入他們;他們願意訓練我,讓我成為他們的一份子。」
那幾年他過得很辛苦,一邊接受訓練,一邊把美國的大學課程念完,經常是累得四肢完全沒有感覺,腦力枯竭的。不過那段日子也很充實,讓他更加成熟,也更準確地掌握自己。
「怎麼你們的偵探社听起來很玄?好像跟平常的偵探社不太一樣。」
「是不一樣。」閑聊到此為止,張暗把注意力放回望遠鏡。
「到底都在辦些什麼案子?叫什麼名字?你認識一個叫邪鬼的神秘偵探嗎?他是一個秘密組織金錢帝國的成員之一。」
「我們辦的案子很復雜,見不得光,名字你大概不認得。邪鬼的名字我當然听過,辦案子的人哪個不知道他的名字?你對他很有興趣?」張暗瞄她一眼,看她那副熱切的表情,答案不言而喻。唉!
「我踫過他。」
「你?在哪?」唉!唉!
「在桂花巷啊,他還救了我呢,你知不知道,他一口氣干掉五個騷擾我們的大男人,居然不費一點力氣,而且還神秘地離開我的視線。哇!那種氣勢真是太了不起了。」
「桂花巷?」張暗的眉頭挑了起來。「如果我的記憶沒有出錯,桂花巷是四維街的後巷,那個酒店林立、龍蛇混雜的四維街。」
「是又怎麼樣?」被他威脅的眼光看得很心虛,敏均凶巴巴地防衛。「如果不是為了查案,我才沒興趣去呢!」
「你做事前從來不考慮自己的能力與安全嗎?」張暗此刻很想掐死她。
「哎喲!不要老是講這個。你老愛轉移話題,回答,回答,剛剛我問你的你都沒回答。」
「講了你也沒听過,還是別提吧。」轉移話題的人分明是她。真是可惡的小狐狸。
「喂!你想敷衍我?」敏均橫他。
「是呀!」他咧開一口白牙。「老是說我,談了這麼多我的事情,是不是應該說說為什麼你對干偵探這麼有興趣?以示公平。」
「老奸巨猾。居然想出這種交換條件。」但想想好像她也是理虧的一方,是有點不公平。
她想了很久。「其實也沒有特殊的理由,只是國中時候跟大哥上街,遇到扒手,大哥很帥地把扒手摔過肩,制伏在地上,那時候我覺得很過癮,刺激得不得了。大概是這個原因吧!」
張暗翻了個白眼。「我可以想見你大哥一定後悔死了。」
「是呀!」敏均想起大哥的反應忍不住大笑。「他听見我纏著他要學跆拳道的表情,簡直好像突然被醫生宣布得了永久性神經炎一樣那麼悲慘耶。」
「哈……」張暗哈哈大笑。她對鄒轅的形容詞實在非常新鮮。正經刻板的鄒轅得到神經炎?哈!炳!想起來就好笑。
「你在偵探界這麼久了,知不知道邪鬼收不收徒弟,或者怎麼樣才可以當他的助手呢?」敏均遲疑地看了看他,語氣里有種興奮和向往。
張暗頓住笑聲,深晦的眼楮眯起來。敏均不尋常的興奮表情,使他相當在意。
「你想當他徒弟、助手?」
「是呀!他很厲害呢!苞著他一定能學很多事。」敏均羞澀地笑了笑。「事實上,我很想再見他一次。」
「見他做什麼?你很喜歡他?」
他的眼光愈加深沉、銳利。敏均在他的注視之下,原本有點不好意思的心情,更加心慌意亂。「沒有啦!我只是很崇拜他而已。他的手腳很漂亮、很利落,我幾乎沒見到他出手,他就已經擺平了五個大男人。看他出手,非常地刺激過癮耶。我很想拜他為師,讓他收我作徒弟、或者助手;就像所有名偵探身邊,都會有一個與偵探配合無間的助手一樣,那一定很刺激!」敏均的眼神中充滿了幻想與向往。
「其實世界上有更刺激的事,打架、查案都比不上的,怎麼你不想試試?」他突然神神秘秘地看她。
「是什麼?」敏均興致盎然。
「是……」
他以壞壞的表情把話說到一半,雙手已準備好接住她的臉,給她一個出其不意的吻,但先天的敏感使他感到一股奇異的氣氛……
他隨意瞄向右邊,右眼的余光卻從另一架隱藏型監視器的畫面突然發現樓下有動靜,他迅速扯下窗簾遮住他們兩人,把敏均推往身後,制住她雙手,拉她伏在門邊。
「發生什麼事?」敏均一頭霧水,但看他一臉嚴肅,低聲地問。
「樓下有狀況。」他對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敏均起先不明白他的意思,但細細地听了一陣,果然發現有一種細微的喘息聲夾雜著腳步拖踏的聲音,從樓下一直傳上來,她全身細胞也緊張了起來,豎耳傾听門外會有什麼動靜。她不得不佩服他,果然是個貨真價實的偵探,所有感官都比一般人敏感了許多!
一把槍、一場拳腳、一種可怕的陰謀……敏均心理上上下下,她無法選擇出自己將面對什麼樣的場面,不知道應該做什麼準備,顯得有點六神無主。
滋、滋、滋……像鐵道上電流交錯的聲音穿越門板,敏均緊張得緊抓住張暗手臂;張暗卻突然放松,放開了她,大大方方走到大門前,大大方方打開大門。
「你在搞什麼?」張暗一開門就對著門外皺起嚴厲的眉頭。「後面帶著什麼?」
沒事了嗎?是誰來了?他們好像很熟?敏均探出頭來,小心翼翼地看向門口。突然從極警戒到極端松懈的狀況,她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還不是很能夠調適過來。
「啊!」她這聲尖叫把所有人都嚇一大跳。「猴子!」
她看見一名墨藍色勁裝的陌生男人身後拖著猴子顯然被狠打過的身體,情急之下,掏出一直藏在胸口的銀針,往墨藍色勁裝的人身上使勁扔去。
「你怎麼會有這個?」穿著墨藍色勁裝,拖著跡近昏迷的猴子的男人正是「駱婆婆」,羅勁。他攤開落在手上的銀針,雖然是問敏均,但卻看著張暗。
敏均亂扔出去的銀針,一瞬間就被兩個身手矯健的男人分別接收了。張暗收了一大部分,其它當然被羅勁收走。
「放開猴子!」敏均一擊不成,朝羅勁撲上去。猴子不知怎麼樣了?她急得快掉眼淚。
羅勁當然是帶著猴子往後退,而張暗在她撲上前時就抱住她,免她受傷。
「你認識這小子?」
羅勁把猴子拖進公寓,放在惟一的一張椅子上。
敏均看到額頭、臉部都有瘀青的猴子,難過得哭了出來。
羅勁輕松地找地方把拎在手里的排骨便當、半打可樂放好。
「你的好朋友沒事,只是皮外傷。」張暗瞪向羅勁。「干什麼把敏敏的好朋友打傷?」
「他跟蹤你們。」
喲喝!居然怪起他來了?虧他為了伙伴克盡職責,又送吃的、喝的,還充當保母、打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臭鬼居然為了討好女人而犧牲他?羅勁心里十分不是味道。
「他又沒貼上‘我是張暗寶貝敏敏的好朋友’的標簽,他跟蹤你們,我當然先打一頓,再帶進來問話呀!」
「猴子?猴子?你還好吧?」敏均拿張暗遞過來的毛巾替猴子擦臉,再拉過身邊張暗的袖子擦眼淚。
她對猴子的擔心,看得張暗滿不是滋味。
「我沒事……你呢?好幾天不見你……我很擔心你……」猴子張開眼楮,看到完好如初的敏均,放下心中大石頭。語調還是拖得陰長。
那天原子彈先走了,他愈想愈擔心,想再看看原子彈,沒想到就找不到人了。找了三天,突然看見原子彈被一個陌生男人帶到這里,他怕原子彈有危險,于是偷偷地監視他們,他們卻一整天都沒出門。他猶豫著要不要報警時,就被人兩拳擊倒了。
「喂!鄒小姐,你還沒告訴我,你的銀針是不是這只鬼給你的?」羅勁不知闖大禍,一上一下拋著銀針當飛鏢玩,還變化了許多招式。
「銀針是你的?」敏均倏然轉向張暗,臉上表情像被石頭打到一樣。「你就是邪鬼?那天晚上,在桂花巷,幫我把壞人迷暈的就是你?」
「是我。」張暗很果斷地承認。這時候愈否認事實,通常後果會愈難收拾。
不過敏均像是被雷擊過的震撼眼神讓他非常頭痛。他一邊觀察敏均的反應,一邊瞪著相當得意的羅勁。看他怎麼修理這小子!他咬牙暗想。「我剛剛看到他收針了……他真的很厲害……」猴子適時插上一嘴,使場面氣氛更詭譎。
「大哥早知道了?」敏均眼神恢復平常,但聲音平靜得不太像她。
張暗無奈點頭。「我不是故意要瞞你的,只是不知道怎麼說。我說了,你也不相信吧?」
敏均靜靜看了他一會,伸手把他掌心里的銀針拿回來。再到羅勁面前,收回被他當成飛鏢把玩的銀針。
「我想起來了,你剛剛叫我鄒小姐的口氣好熟悉,我一定見過你吧?你到底又是誰?」
同時接收到上司、及上司愛人不友善的視線,羅勁頭皮感到癢癢的。「偶素駱婆婆啦。」
他變了個聲調,敏均馬上認出來。雖然有點無法置信,不過,現在沒有什麼事情可以讓她更驚訝了,她心里簡直是一片混亂,五味雜陳。
「他屬于我轄下的一個分部,我派他化妝成老太婆去保護你,我要你安全。」他陳述事實。而她在想什麼?他第一次覺得很難猜測她的心思。
「原來我一直都在被耍……」敏均自言自語,一臉不可思議,眼神空洞,神飛天外。「我居然被耍了?邪鬼就在我身邊,我卻一點都不知道?」
接下來她望著手中的銀針陷入沉思。
張暗緊張了。「敏敏,看著我,我不是刻意要瞞你的,這些事遲早會讓你知道,只是現在不是時候。等危險期一過,我就會告訴你。」
敏均回過神來,表情冷淡,不說話。
張暗將她拉到一邊。
「你有多生氣?」他低聲問,以不願意旁人听到的聲量。
「哼!」敏均一甩頭,干脆面向窗外不看他。她覺得自己夠窩囊的了。
「對不起。我不應該瞞你自己的身份,也不應該叫羅勁假扮老太婆保護你。雖然我這麼做是為你著想,不過應該好歹事先通知你一聲。」先認錯,也許可以緩和情勢。
「哼!哼!」敏均心里並沒有覺得好過一點。還想追隨邪鬼的腳步,做一個名偵探身邊聰明的助理咧!看看現在是什麼狀況?根本邪鬼就是想泡她的男人,她卻還像個呆子在這個男人身邊說了這麼多崇拜他的話,真是丟臉丟出銀河系了!全天下大概沒人比她現在看起來更驢了!
「怎麼樣才願意原諒我?我很有誠意的。」
敏均還是不理他。
「看在邪鬼,我,這麼喜歡你的分上,消消氣吧!」他拍拍她臉頰。「我保證絕不把你干的這些事告訴你大哥。」
「還威脅我?」
敏均非常不滿意地瞪他,他倒是很流氓樣地笑笑,大有「我條件已經開出來,對雙方都很有利,你就看著辦嘍」的賴皮態度。
敏均低頭想了想,橫他一眼︰「騙了就是騙了,解釋、道歉也來不及了。我要你補償我。」
張暗微微一愣,隨後邪邪一笑,在她唇上偷了一個吻。
「補償你啦!滿不滿意?還是你想要更深入、更深刻一點的補償?」
敏均臉紅耳赤,猴子躺在一旁則瞠目結舌,暗暗為初戀破滅心酸。
「吃我豆腐怎麼算是賠償?豬八戒!」敏均賞他鐵臂一拳,結果震得自己手腕酸麻。「看你手臂這麼粗硬,一定是練銀針練出來的吧?」她抱著手腕埋怨。
「想有過人之處,當然得要下點苦工。」她沒事問這干嘛?張暗把前後對話串起來,開始提高警覺。「你不是想……讓我教你吧!」
這麼精明?真討厭!「是呀!我就是想,而且你必須讓我當你的助手,不管到哪里辦案,都要帶著我,讓我見習、學習。怎麼樣?」
「不可能。」張暗毫不考慮地拒絕。
真是開玩笑!如果答應了,從此就形同惡夢纏身了,就代表他必須懷著隨時待命、全神戒備好處理麻煩危機的心態,提心吊膽地度過漫長的每一天。愛歸愛,他可不想自己以後日子難過。
「這樣叫有誠意道歉嗎!你連我這種小小的、毫不起眼的要求都拒絕。」敏均忿而拍牆壁。
「敏敏,這不是小小的、毫不起眼的要求,這是強人所難。」張暗抓住她肩膀輕搖,希望把她搖醒,不要隨便做些令人為難的夢。「先說練銀針好了,這不是耍兩下就練得起來的,要先打底,先練體能、肌肉力、握力、平衡感,起碼得練個三年,才能開始練習手法,而且依照你的肌力、體力程度,恐怕練十年都還不一定可以。再說當我的助手,我處理的事件都非常危險,依你現在的能力,不要說查案了,連自我保護都有困難。敏敏,算我求你,理智一點。這是完全行不通的。」
「我是很能吃苦的。我不怕吃苦、也不怕危險,我對自己的理想是非常嚴肅、認真的!」為什麼他跟大哥一樣?老是依照主觀的意志來判斷她的決定?她又不是一個沒有腦袋的人,難道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嗎?
「這跟能不能吃苦、怕不怕危險沒有關系,我沒有辦法看著你自陷險境,這是我的責任。」
「如果你真的喜歡我,就不會這麼殘忍地破壞我的理想。」敏均此刻覺得很沮喪。她為他說過這麼多心里話,他原來卻一點也不明白她。
「如果我讓你發生危險,那才是最殘忍的。敏敏,我所經歷的和置身的一切,雖然刺激,卻一點也不好玩。」怎麼她一點也不明白?他保護她都來不及了,怎麼還可能讓她置身危險之境呢?
「你以為我是貪玩嗎?」敏均被他這句話氣昏腦袋。他以為她就這麼任玩?
「虧我這麼喜歡你,但你卻一點也不了解我。我決定了,從現在開始,我討厭你!」敏均推開他︰「走開!」
「猴子交給你了,你要負責把他給醫好,不然我就向大哥檢舉你欺負我!向張老師、張師母投訴你!」敏均瞪著他,拍拍他胸口。轉身走人。
張暗追出去,順利地在樓下攔到她。但她太過沉靜、沉默的表情,顯示她正處于極端忿怒中。也許,這些事實讓她受到太大的打擊,她覺得被欺騙。她需要時間恢復。
他只能嘆口氣。「你去哪里?我送你好不好?我希望你安全。」
敏均閉了閉眼,抿抿嘴,張暗幾乎以為她要哭了,但她沒有,她只是倔強地抬頭看他,疏遠地說︰「麻煩你,我要回家,回山腳村那個家。」
***************
鄒母跟鄒父小心翼翼貼在二樓小女兒的房門口,細心聆听里面的動靜。
兩個老人家,以重疊的雙—字型姿勢,行竊听不義之舉快半個小時了,鄒家老二鄒徹已經看不下去,爬上二樓把行止怪異的爸媽拉下來。
「爸、媽,這樣太過分了,給敏敏知道,她會很生氣的。」雖然他也關心妹妹,還特地為了小妹推掉一個禮拜的會議行程,請了一個禮拜的假回家,但這等偷听法,實在很沒有效率,而且無聊。
「她已經粉生氣了,房間里會破的大概都摔了,我們這素小case啦!」鄒母揮揮手一口台灣腔國語夾雜著英語,滿不認同老二的。
「唉!為什麼會跟張老師的小子扯在一塊兒呢?跟那小子一起,準沒好事兒。晦氣!晦氣!」鄒爸唉聲嘆氣地回想,口吻里滿是外省家鄉調。
回想那天,他坐在自家客廳里,喝茶、看報,好不愜意,突然就听見院子里有停車聲,心里以為老大或老二回家,慢慢踱出去看,沒想到這一看,竟快把他的陳年高血壓看出來了——
他最寶貝的小女兒,竟然坐著浪蕩子的車回家來?還帶著一臉感情失敗的沮喪。當時他已覺大事不妙,再加上浪蕩子不斷致歉,他混亂的情緒立即把兩個人的關系推向最壞的一種發展,對于張家小子道歉了什麼一丁點都听不下。
沒想到千叮嚀萬叮囑,最壞的情形還是發生了。唉!
「爸,沒那麼夸張,就算是失戀也不一定是壞事啊。年輕人失戀個幾次很正常,增加感情體驗,讓敏敏可以更了解男人,也是好事呀。」鄒徹以年輕人的觀點提出看法。
「輸什麼戀!我女兒不是生下來給人拋棄的啦。」鄒母暗自發誓一定要再到張家去,對張師母投訴她那個浪蕩兒子做的壞事。
「媽,理智一點,你也沒問過敏敏,就跑到張家去罵人,萬一敏敏跟張暗沒有關系,豈不是很尷尬?」這一對沖動父母,怎麼會生出他這麼理性、開明、思慮清楚的兒子呢?他感到非常懷疑。
「啊,你不了解啦!女兒素偶生的,偶說有問題就素有問題啦。」鄒母被兒子的話堵得一肚子氣,干脆蠻起來。
「唉!俺可憐的寶貝女兒,遇人不淑。」鄒父神情委靡。
「好啦!不要再瞎猜了,讓我去跟敏敏談談。」鄒徹決定做他接到消息回家時就已經決定要做、卻被父母多次強烈阻止的事。
鄒徹雙手插在口袋,站在敏均房前。他敲了敲門,門里沒有回音,再敲了敲——
「敏敏,是我,二哥。」
房間里安靜了一會,傳出敏均鼻音甚濃的回話︰「有事嗎?二哥。我不舒服,想睡覺。」
「二哥難得回來一趟,明天就要回去上班了,至少在二哥回去前,讓二哥看看你,好不好?」
房間里依然一片沉靜,接著是一片收整物品的聲音。
門開了,露出敏均一對大而浮腫的眼楮。
鄒徹側了側頭,看到她身後一片狼籍的房間——燈罩啦、枕頭、杯子、時鐘,統統躺在地上。
「看來你真的很生氣。二哥從來沒看過你摔這麼多東西。可以進去嗎?」
敏均猶豫了一下,讓出一道縫。
「敏敏,你看起來很糟。事情……慘到這種地步嗎?」鄒徹坐在敏均堆滿衣服的床上,抱住小妹肩膀。
床旁的書桌堆滿鄒爸鄒媽想盡辦法塞進來的面包、饅頭、零食、泡面,很多都沒動,想來她一個禮拜來沒吃過什麼。鄒徹帶著疼惜,拍拍她。
「我知道你跟老爸老媽在猜什麼,但不是,我沒有被他始亂終棄。我有這麼沒用嗎?當然是我拋棄他嘍!他哪有機會拋棄我?爸媽他們思想最不純潔了。」敏均坐在床緣依靠著二哥的肩膀,搖著腿,嘟著嘴。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鄒徹還是有點吃驚。「那麼你們真的在交往?」
「沒了!誰要喜歡他那種獨裁、專制、不體貼,又自以為是的男人!」敏均屈指,對張暗的罪狀一一細數。
「完蛋了!」鄒徹用力拍額頭。「我看爸媽他們的血壓真的會節節升高了。」
「什麼意思?」
「听你罵張暗的口氣,再沒有腦袋的人都听得出來你喜歡上他了。我看我們跟張家大概勢不兩立了,特別是他們三個。老大找過張暗,兩人吵了一架。」
鄒徹本人其實不覺得這有什麼大不了。他覺得自己是既理智又開明,跟他一雙父母和溺愛幼妹的大哥完全不同,他們對小妹根本是保護過度;而他雖然也很疼小妹,但絕對疼得很健康。
「果然。」敏均皺眉頭。「我就知道他們會告訴大哥。」
「這是當然的。誰教你是咱們家的小鮑主呢?」鄒徹捏捏她鼻子。
「不要這樣形容我。好肉麻。」說得她好嬌貴。她可不覺得自己是個嬌嬌女。
「這是事實。」鄒徹模模她頭。他知道小妹不喜歡太女性化,才會努力地將自己打扮得帥氣、率性,故意裝扮成男孩樣,但她五官長得太過清秀、膚色白皙,身材雖不豐滿、卻窈窕可愛,加上四肢縴細,怎麼看也不像個男孩。
「好啦!既然不是戀愛的問題,那麼是什麼讓你這麼生氣?」
「我沒有生氣。」
鄒徹看看地上。「那麼這些犧牲品豈不是很無辜!」
「好啦!是有一點。」這個二哥大她四歲,個性跟嚴肅的大哥很不一樣,開朗又溫柔,在他面前,很奇怪的,她反而都很難耍賴,也很難把話藏住。「張暗是干偵探的,你知道嗎?」
「略有耳聞。」他從警官大哥那里听說的。
「還是跨國的偵探組織哦!很厲害的N.C.P.L。我一直都想當偵探,還在他面前說要拜一個名人作師父,但是,他沒告訴我,他就是那個很厲害的名人!他瞞著我、騙我,害我在猴子面前、在陌生人面前、在他面前出糗!這些其實也不重要,但我向他要求一些補償,他竟然考慮都不考慮就拒絕我——還批評我!」哎呀!好煩。「總之,我被他氣得好像整個心髒都快爆炸了,怎麼樣都沒辦法不生氣。所以,很煩。」
煩?現在是他們一家大小比較煩吧?鄒徹暗暗嘆氣。「那麼你還喜不喜歡他?」
「不知道。」敏均嘴一噘,拒絕想這個問題。目前她不想提起跟這個人相關的問題。
「他打電話來了,每天。」鄒徹斜眼睨她。
「喔!」這還差不多。「來道歉嗎?」她開始彈指甲。
「不知道,老爸老媽一听見他的聲音就掛電話,還罵了他一頓。」
「喔!」這樣啊!她正反正反,把自己的手指頭反復翻面,看來看去。「那是我的電話噯,他們怎麼可以擅自掛掉?」
「你向他要求什麼補償?他又批評了什麼?讓你這麼生氣。」
敏均考慮著該不該讓二哥知道。萬一二哥也跟著反對怎麼辦?那麼全天下人都跟她作對了。「不能說嗎?」鄒徹有點擔心。小妹會不會提出太過限制級的要求呢?比如結婚之類的?他可不想太早當人家的舅子呀。
「我想反正他是偵探,我又想當偵探,就叫他讓我當他的跟班嘍!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你?當偵探?」鄒徹不只是驚訝,而是驚嚇。「你是不是開玩笑?」
「我很嚴肅。」敏均瞪一眼出言不遜的二哥。「怎麼會想干這行?因為遇上了張暗的關系?」如果是的話,那他也會站在父母大哥的一邊,反對她跟張暗交往。
「我有這麼沒主見嗎!這是我從小的夢想,我沒跟你提過嗎!」咦!她家的人都不知道嗎?
「當然沒有。」鄒徹橫她一眼。如果有,他會盡早想辦法讓她改變志向。「他拒絕你?」
敏均不甚高興地點頭。
鄒徹放下心中大石。張暗還不錯嘛,滿理智的。
「二哥,你覺得我應該原諒他嗎?」她通常不會記恨一個人這麼久的時間,不過主要是因為一股被看扁了的挫折感,才會讓她這麼難過又生氣。她相信自己是有能力當一個偵探的,但那個張暗卻說她能力不足。太傷人了!
鄒徹偏頭一笑。「你呢?你覺得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像不像爸媽跟大哥想的那麼壞?」
「基本上他是很不錯的,身手帥、人又體貼,還滿照顧我的,而且眼光犀利,跟他談話很愉快,只要他不耍我的話,我覺得跟他在一起還滿不錯的。」
「小妹——」鄒徹突然嚴肅地注視敏均,害她嚇了一跳。
「干嘛?」
「你很愛他。」
「胡說!」敏均眉尖一挑,拍掉他的手。「我只是有點喜歡他。我最愛的是我未來的事業。」她可是全心全意地投入當偵探的夢想里,哪來的閑工夫跟凡夫俗子一樣沉溺在恩恩愛愛里。
「心動這樣的東西,是不會管你有沒有時間的,它想敲門就會來敲門,有了就是有了,再怎麼不想要都沒有用,這里——」鄒徹比比她的心髒。「是會有感覺的。」
敏均低頭看看自己的心髒,想了一想。「可是老爸跟老媽都一直警告我不可以,就算心動了又怎麼樣?連大哥好像都不同意,我干嘛要談這種好像會很辛苦的戀愛啊?」
「他們也都不同意你想當偵探這件事啊!」
啊……也對。
「敏敏呀!二哥一直都很支持你,這件事也一樣哦!因為生活是你自己要過的,如果不是你自己的選擇,你一定會很痛苦。你氣了他一個禮拜,不想原諒他,但你自己有沒有好過呢?」
敏均低頭。她沒有,她提不起精神,而且還有點傷心。
鄒徹溫柔地看她。「敏敏是那種很勇敢選擇、也很勇敢承擔的孩子,就算選擇錯誤,需要改正,但比起退避逃跑,還是比較不那麼糟糕。不要拿很多東西困擾自己了,直接面對問題,好不好?」
敏均低頭安靜地沉思。
「二哥等會要回公司了,記得好好吃飯,到附近散散步,嗯?把自己關起來,是沒辦法想清楚問題的。」鄒徹拍拍她,還她一個清靜思索的空間。「你想一想。」
他走出來,關上敏均房門。
***************
鄒徹下午就回公司,而傍晚前,在鄒家夫婦吃驚的眼光下,敏均一身清爽地走出房間,交代散步的路線,以及回家晚餐的時間後,出門散步去了。父母的表情令敏均有很大的罪惡感,就像路邊受到驚嚇的雞一樣,他們目瞪口呆地並列在門邊,目送她離開,直到轉過街角。
必七天好像是太久了一點,把老爸老媽嚇得不輕,下次關個兩天就差不多了,別把大家嚇得太厲害。她下定主意。
不過她自己倒沒想到時間過得這麼快,印象中,她回到自己的房間里不過是不久前的事,哭了一陣子、睡了一陣子,有時候不小心想到張暗,心情就又開始混亂,只好摔摔東西平息混亂。
那天他載她回家,她一路上不看他、不跟他講話,就像她對二哥說的,她生他的氣,但一部分原因是想得到他對她能力的認同。可是最糟糕的是,尤其在應該忿怒的時候,她居然還是想起被他親吻的感覺,真是……而且還不只一次!就算待在自己的房間,距離他有好百公里那麼遠,那個親吻的畫面、他跟她開玩笑、關心她的樣子,三不五時地就會浮上心頭……如果這就是戀愛,那麼戀愛中的人會不會太不正常了一點?
想著想著,她臉又紅了,兩頰泛熱,干脆就在田間的田埂坐下,以免被人看到她這副糗樣。
「你終于出來了!」
這是敏均不認識的聲音。她回頭,田埂一邊站了一位清秀的長發美人,穿著純白飄逸的長洋裝,五官立體分明、身材勻稱,眼楮看起來是哪種常常不快樂的神采,很冷淡。
「你認識我?」
「當然。」美女的眼光帶著怨恨與不友善。「你就是最近跟張暗在一起的小賤人。」
「我不姓小。」這位美女實在沒有禮貌,敏均站起來打算走人。美女居然趕上來拉住她。「你有什麼事嗎?」
美女力氣滿大的,抓得她手臂有點疼。不過她不會認輸的,她按照猴子教過她的,手臂一轉,掙月兌了。
「他是我的!」美女果決地說。「他很多情,他曾經愛很多女人,但最後他都會回到我身邊。我警告你,不要以為他現在對你很好,就會永遠對你很好!」
「你哪位?」怎麼聲音有點熱呢?
「你不認得我。從這里到美國,又從美國回到這里,我一直都躲在他背後,像是一個見不得光的愛人。」美女嘆了口氣。「他身邊總是有女人,但我不怪他,因為他是一個條件很好的男人。這麼樣優秀的男人,總是會有女人倒貼的。」
「如果他對不起你,干嘛你不找他伸張正義,找我干嘛?」敏均听得有點火大,不知該相信好,還是不相信。不過心里著實不是滋味。
「你不一樣,你是他親手誘拐的。而我來的目的,是讓你死心。」美女忽然上上下下打量她,看得敏均挺不自在。
「看什麼?」那是什麼眼光?好像在替她的身材估價,這女人到底在想什麼?
「你喜歡他哪一部分?」美女走近她,眼神詭異地盯著她的身體。
「關你個屁事?」敏均愈來愈火大。這個可惡的張暗,風流帳一堆就算了,干什麼給她惹上了這種麻煩?她一定要找他問個清楚,算算帳。
「看來他還沒上過你。」美女得意地一笑。「那真可惜。他非常性感,技巧也好,不管是手臂,還是結實的小骯,都是我見過最好的;他大腿內側的槍傷疤痕,更是性感,只要輕輕一踫,他就敏感得不得了。他是個很行的男人。」美女對她挑眉。
「真下流。請不要在公共場所隨意發情!」為什麼她非得站在田埂上,听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說這些無聊又惡心的故事呀?
這麼一想,她馬上轉頭就走,沒想到左臂又被拖住,掙月兌不開。
這女人力氣真的很大,看來弱不禁風,手勁卻很夠,而且擒拿很有技巧。敏均有種感覺,似乎自己不是對手。可能嗎?她驀然有種恐懼。
「你放手,我不想跟你站在一起。」
敏均火辣回瞪。
美女眼神一斂,射出冷光。「我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美女從懷中掏出一柄銀光閃爍、精致小巧的彎刀,敏均看見陽光反射刀光,心中已覺不妙,身體一轉,將美女撞開,再趁勢掙月兌。
老天保佑!敏均拼了命地跑。怎麼會遇到這種事呢?都是張暗那個臭男人害的!都怪這個風流的浪蕩子,既然搞上這種麻煩女人,就不要隨便見異思遷嘛!害她現在這麼慘,如果再踫到他,她一定要好好地教訓他。
踫!
什麼聲音?敏均停下,回頭,只見美女已經倒地,被張暗擒伏,壓制在田埂上。
張暗?敏均瞪大眼。他怎麼會在這里?
「嗨!好久不見。」張暗把被擊昏的美女拉起來,交給身後趕上來的羅勁。「幸好趕上了。有沒有受傷?」
「啪!」敏均走到他身邊,給了他一巴掌。「下流!我以後再也不要看到你。」
她感到眼淚無法控制,已經在眼角打轉,但她不願意對張暗示弱,轉身回家。
張暗及時拉住她。「這女人跟你說了什麼?」「我不要跟你說話!別踫我!」敏均想將他隔開,卻不得其法,滿月復怨氣無處發泄,覺得萬分委屈,眼淚也就不受控制地落下來。
看她哭,很心疼。但張暗明白此刻不說清楚,就永遠說不清楚了。「你知道她是誰?她是嫌疑犯。嫌疑犯的話,你能相信?」
「我現在不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我不想相信她,但也不能相信你。」嗚嗚……她覺得自己好倒霉,好像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都找上門來。
「十二年前,那兩個女孩失蹤前,同時跟她們有最後一次接觸的,就是這個女人。林明艷,失蹤少女林香萍的表姐。」
敏均一頓,稍微感到好一點。但這兩件事有什麼關系?
「就算她是嫌疑犯,你也可以跟嫌疑犯亂來啊,這又不是不可能。她長得漂亮,身材又好,還知道你身上哪里性感,甚至對我說出你的敏感帶。所以嘍,你這個人假公濟私、浪蕩下流、來者不拒!難怪我爸媽跟大哥對你這麼不齒。」
哼!一口氣罵了一大串,心胸暢快了許多。雖然還是難過,但至少不問了。
張暗翻翻白眼,轉頭叫羅勁把車鑰匙拿給他,將敏均拖進車里,另闢密室商談。
「干什麼?」敏均心不甘情不願被他拖上車,當然臉色差。
「我要洗清罪名。一樣一樣地洗。」張暗按下中控鎖,防止她趁隙逃逸。「我有哪些罪行,麻煩一樣一樣端上來。」
「她說十年前就跟定你了,從這里到美國,從美國又回到這里,一直都做你的黑市夫人。」敏均斜眼看他,看他怎麼替自己辯解。
「當年是她暗戀我,我還看不上她。她現在這張臉,是整過的。不要說我信口開河,你可以去問你大哥,也許二哥也知道一點,她現在這張臉可能連你大哥都認不出來。當年跟我有情感糾葛的就是那兩個失戀的女孩,這是大家都知道的。」張暗掏出信用卡,交到她手上。「這張卡給你當去美國的機票錢,外加旅費,你可以飛到美國去調查,看看我就學期間有沒有跟哪個女人密切來往過。」
敏均推還信用卡,噘起嘴。
「但人家知道你的小骯很結實,還知道你的敏感帶呢!而且,我突然想起來了,那天我跟你在竹林里打起來之前,听到的救命聲就是她喊的。誰知道你們在竹林里干什麼?」愈想,那些漸漸平息的氣悶就又升了上來。
「既然我是回來辦案的,當然首要任務就是接近嫌疑犯啊。」張暗打開一罐放在實物箱里的飲料,喝起來。「這女人很精,我探了好幾次口風,她淨在那耍花槍,跟我扯哈啦。但是她怎麼會把腦筋動到你頭上呢?若不是羅勁及時通知我,恐怕你這條小命就玩完了。」張暗非常嚴肅地思考這個問題。
「哼!當然是來鏟除情敵的啊!」敏均把頭撒向窗外。
張暗幽然一笑。「我的身材條件好,有眼楮的人都看得出來。她的說法應該沒什麼說服力。」
「那麼你大腿內側受過槍傷的性感帶又是怎麼回事?」說得好像她隨便就被人騙了。她才沒那麼白痴月兌線咧。
張暗一笑,拆下皮帶,揭開褲扣,眼看要拉下拉鏈,敏均趕緊按住他不安分的手。
「不許動!你干什麼?」當著女人面前月兌衣服,不害羞嗎?敏均仰高紅臉蛋,一點也不敢往下瞧。「不許動喔!」
「讓你親自檢查呀!親眼看過比較安心吧?」張暗一口白牙閃耀得很邪惡。
「不要臉。誰要看啊!」
「你害怕!」張暗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但閃爍的眼神全然不是這麼回事。「只是看看有沒有槍傷,值得害怕嗎?我以為你很大膽,很有英雌氣概的。」
「槍傷?」對了,林明艷是這麼說過。「看就看,我怕你呀!」
張暗望著她,動也不動。
「看什麼?不是要讓我看槍傷嗎?」敏均被他看得有些困窘,忍不住凶他。
張暗往下看,敏均隨著他的眼光,發現自己的雙手按住人家褲頭,滿臉通紅得急忙撤手。
張暗慢條斯理褪下長褲,敏均維持女君子風度,一直看著窗外,直到張暗喚她。
「咦?沒有?你沒有槍傷?」敏均將他兩只雄偉健壯的大腿翻來覆去地看,就是看不到傷口。「原來那個女人真是唬爛天後,沒有一句話是真的。」
張暗非常沉靜,瑩黑如玉的眼瞳晦深幽玄。「有一樣是真的。」
「哪一樣?」敏均很不爽。
「我很敏感。」
他將她抱上大腿,給她一個深切的吻。這個吻從唇邊蔓延,像引起一小團火信,燃燒了她細致可愛的耳朵、小巧的鼻管,來到骨感勻稱的鎖骨邊緣,最後他拉開了她胸前襯扣,吻印她柔美綿軟的弧線。
敏均胸前一片涼爽,突然驚覺,輕輕推開他,拉緊衣襟。
「。」她指控他。不過口氣並不嚴峻就是。「沒辦法,誰教你不斷挑逗我。」他幫她扣好扣子整理衣服,才幫自己整裝。但始終不放她下腿。
「你故意誘拐我的。」敏均回想整個過程,臉頰比隻果還紅。驀然看見他喝過的精力補充液,心中有點難過。「你很累啊?一直在看守那棟公寓嗎?」
張暗僅僅微微點頭。
「那你還來?」心里很不舍得。「謝謝你。」
「可以原諒我了嗎?」張暗吻吻她額頭。
「我考慮考慮。」敏均得意地偏頭。
「要不要跟我回去?我想通了,把你帶在身邊,比起把你關起來,可能這樣還比較安全。因為你會偷跑。」唉!真可惜這輛車的玻璃不是特制的,太透光了。
「不行。我突然這樣走,爸媽會很不高興的。我先回家吧,再陪他們一天,我就跟他們說。」
張暗嘆口氣。只好同意嘍!不然還能怎樣?他們甜蜜親愛地步出車外後,敏均才想起一個問題。「那個女人怎麼辦?要不要送警察局?」
「我們一直有個點無法突破,就是無法偵測到他們在本地的總部。所以,我們可能需要一顆導引的棋子。」
「嗯!聰明。」說到偵辦案件這回事,敏均立刻顯得興致勃勃。「那就放她回去嘍!」
「你要小心。我會讓羅勁繼續就近保護你。」張暗心里有股陰影,讓他非常難以釋懷。
「我能有什麼危險呢?你不需要羅勁幫你嗎?你一個人沒關系嗎?」
「我說真的,你要多加小心。」張暗看著天際,心里抹不去陰影。
***************
明天就要回張暗身邊了,敏均心情十分雀躍,因此自告奮勇地代替媽媽去買醬油。平常她不這麼勤勞的,除非鄒媽雞貓子鬼叫地喊。
啊!人如果心情好,任何的景色都是好看的。敏均走在每天都會經過的田埂路,哼著小曲,腳踩功夫步。
「哼!還逮不到你嗎?」
敏均身形一頓,林明艷站在她前方。田埂另外一頭站了一個壯漢,帶著墨鏡,穿功夫裝。說話的就是那位很冷淡的林明艷。她私下感覺不太妙,這回居然還有壯漢幫手,她得溜得快一點。
「幸好不用多費力氣。我可不想為了你這個愚蠢的小丫頭,搞得太累。」林明艷手揮一揮。「動手了。」
動手?什麼意思?敏均跳了起來,前後看看,看來這兩個逐漸接近自己的陌生人,真的是專程來堵她的,林明艷真的這麼恨她!恨到非殺她不可?
張暗曾經對她說過的話,閃現她腦際,是真的嗎?是那個莫名其妙的宗教組織?但為什麼呢?「你們跟i芽有什麼關系?」左右都被封死,壯漢她是打不過的,林明艷那邊也許還可以討點便宜。
「你不笨嘛!」林明艷一聲訕笑。「其實我很討厭你,想你死,但長上需要你,我也只好听命行事。」
「長上是誰?」她往林明艷方向移動,突然想到酷似天使小男孩的阿南。「阿南!」她月兌口而出。「你知道滿多的嘛!」林明艷似乎有點意外。「其實你不必麼著急,只要你乖乖地讓我們帶上車,你很快就可以知道誰是長上。他要見你。」
「你做夢!」
一腳踢出,敏均修長的腿順利到達林明艷面前,這是她還做得滿自豪的招式之一,飛鶴腿,她自己從猴子的招式偷來的。林明艷沒料到她有動作,踉蹌後退,敏均就趁著這空檔往田間跑。
真不是蓋的!
敏均一下田,雙腳就深深陷入泥濘里,一雙可愛的nike運動鞋泡湯不說,還要非常用力才能把腳拔起來跑。水田跑起來比沙灘困難多了,也慢多了!
這麼慢怎麼逃跑呢?
她心里干著急,卻一點辦法也沒有,雖然大家一樣下田,人家也沒比她輕松,不過身後腳步聲愈來愈接近,她不得不開始埋怨老天爺了。既然要給她一條路逃生,干嘛特別安排在稻田里呀?
她無奈地閉起眼楮,對天大喊︰「Shit!Shit!」
「哇啊!你的嗓門也太大了吧!」
羅勁不曉得從哪里冒出來,半路從敏均腰部抱起,輕輕將她往右一投,讓她坐在最接近的田埂上。
敏均突然被丟在干燥沒有泥巴的田埂上,摔得一陣刺痛。
真粗魯!她略有埋怨地望著羅勁。
「你喊得我耳朵差點爆掉,好險,耳朵痛得差點忘了要救你。」羅勁對她眨眨眼,一拳擊倒迎上來的壯漢,再一記擒拿,抓住了長發美女。
「你能不能斯文點!我痛死了。」哇!看來這個羅勁也很不賴。
「力氣小了,怎麼丟得準?」他不知從哪里變出繩子、手銬,把人捆一捆,丟到田埂上。
「借口,分明想整我!」敏均故意抬杠。
羅勁故意大聲嘆氣︰「是啦!我知道我不得人緣啦!我又不是人家心目中的英雄,干嘛殺風景跑來救美人。」
「無聊。」敏均紅著臉,抓起一把泥巴丟他。不幸,被他躲過。
「既然你沒事了,就回家吧。」
「哼!你以為解決我們就沒事嗎?」被繩子捆起來,半邊臉又沾到泥巴的長發美女,看來實在狼狽,氣質也不見了,只剩下一雙死瞪著人的凶眼,看起來跟一個發瘋的女人差不多。
「他們怎麼辦?」敏均拍拍站起來。
「收破爛的人等一下就來了。」
羅勁對她眨眨眼,像點收貨品一樣,拍拍被捆著的兩團人球,跟在敏均身後,往鄒家走。早在這兩位螫腳的埋伏在鄒家附近之前,他已經待上好久了,他們的行動他看得一清二楚,在他動手前也事先通知警方來善後。一切都符合他辦事要求——干淨、干脆、整潔。
「好看的還在後面!我告訴你,鄒敏均,我們沒那麼容易放過你!」
顯然沒人理會這聲尖銳的警告。
「不是要放她回去當引路人?」敏均提出疑問。
羅勁搖搖手指頭。「老鬼有交代,如果情節重大,先捆起來送警局問話再說。看他多緊張你。」「那當然啊!」敏均也不客氣,對他笑得得意洋洋。
敏均轉過街角,在距離家門十公尺的地方停住了。
「干什麼?你迷路了嗎?要不要通知你媽咪來接你?」羅勁從她頭頂望過去。
「我覺得我家怪怪的。」敏均說不出哪里有問題,但一看見鄒家位在路底的兩層庭園樓房,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竟然涌上來。
「嗯!」羅勁非常認真地盯了一會,把她推到身後。「你跟好我。」
「你看出什麼嗎?」敏均有點擔心。
「安靜。」
兩個人一路鬼鬼祟祟到達鄒家門口,躲在門邊。
「現在怎麼辦?我家里怎麼了?」敏均壓低聲音問。
「不知道。」羅勁低聲回答。「等等啊!」
敏均皺眉頭,不知道他搞什麼。
羅勁只是悄悄走到門前,用力把門打開。
「嘿!有人在家嗎?」他對著空蕩的客廳大喊。敏均很想扁他。「你這個豬頭。」
「搗亂的人都走了。」羅勁回頭嚴肅地看她。「趕快找找你父母在哪里吧!」
敏均驚愣了一會,用力打他頭,沖進屋里。
鄒爸鄒媽被綁在樓梯前的玄關,幸好意識清楚,身上也沒有明顯傷痕,敏均快速解開爸媽身上的繩索,忙著問怎麼回事。
「他女乃女乃的!王八羔子!這些狗養的畜生!熊鬼子!我踢你爺爺的蛋!耙綁俺、偷俺的東西,我去你祖宗十八代!連俺的族譜都敢偷,給俺逮到,俺就踢爛你的祖孫袋!我罵你這些狗畜生!狽雜碎!」
羅勁協助鄒爸松開繩索站起來,並檢查有否損傷,但他對鄒爸跡近藝術表現的連篇髒話,嘖嘖贊嘆。
「念這多素要做蝦咪?給人貢一下就倒了,假勇!」鄒媽在女兒幫助下站起來,瞪了老伴一眼,才看向羅勁︰「這素誰?」
敏均伸手及時堵住羅勁胡說八道,猶豫了會,決定老實說︰「張暗的同事啦!」
「他女乃女乃的!你跟那小子同事,俺家里不歡迎跟那小子有關的人!」鄒爸一把推開羅勁。
「老爸,別鬧了,家里都亂成這樣,你還在跟我談這種個人偏見?」敏均轉向母親。「媽,你記得是哪些人闖進我們家,偷走我們家的族譜嗎?」
「我又不認識他們。」鄒母一路哎呀呀地找張椅子,整個人攤下,捶捶她四肢老骨頭。
唉!如果當偵探的遇到像她爸媽這種不合作的目擊者,還真是一大挫折。
「我當然知道你不認識他們,我是說,你可不可以描述出犯人的長相,讓警察去抓人?」
「不可以。」鄒母一副大難之後,累得想睡的模樣。
「為什麼?」她媽真的很不合作耶!
「他女乃女乃的!那群妖魔鬼怪每個人都戴著白色頭罩,看個鬼咧!」鄒爸自動替老婆辯白。
「白頭套上有沒有什麼圖案?」羅勁從一片混亂談話里,找出重點。
「就那麼一根小豆芽嘛!還有蝦咪?」鄒爸還學老婆落了句台語。
羅勁吹了聲口哨。「找到目標了。只不過……」
「不過什麼?」什麼目標?敏均的心情還沒整理好呢!謗本弄不清楚這一團混亂。
「綁架你就算了,還有個理由,可為什麼要偷走你家的族譜呢?」
羅勁嚴肅地在鄒家巡察起來,沒有發現任何線索,i芽的手下果然手腳很干淨。
「老爸,族譜里面有什麼寶藏嗎?」
「嗟!咱們家的族譜當然是寶貝。那是咱們輝煌家族歷史的記載。」
「老爸,少屁了。到底族譜上有什麼,會讓人家費那麼大工夫來偷?」敏均有點受不了跟老爸的代溝。
「哼!一本破冊。攏是死人的名字,沒什麼啦!」鄒母一點也不捧老公的場。
「是嗎?那就真是奇怪了。」羅勁拉了敏均往外走。
「干嘛?」敏均當然不肯傻傻地跟他走。她家里剛出事耶,怎麼要她就這麼走人?
「找張暗,把事情弄清楚。」
「就憑那臭小子?哼!俺才不信。」鄒爸撥了電話報警。
「爸,你太多偏見了。」她忍不住幫張暗說話。「如果他查不到,這世界上大概很難有人可以查到了。」羅勁按掉鄒爸的電話,轉頭對敏均微笑。「你應該讓令尊知道,你的他、你的親密愛人,就是鼎鼎大名的是邪鬼,世界上沒有一個任何警察組織的速度比得上他。」
他皮皮地說,好似渾然不知自己的大嘴巴剛剛闖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