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爺爺,你是不是很緊張?」
越是接近正午時分,夏三更越是忍不住苞鐘樞漢打趣。瞧著八十八歲的老人為了這場推遲了六十年的約會既興奮又緊張,她就想笑。
十點鐘的時候,鐘老先生就換上了他最滿意的一套西裝,身體的狀況已經不能允許他行走,坐在輪椅上他不時地模模這里,擰擰那里。還讓三更幫他看看,有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你很帥,比寒沙都帥。」
「你的小嘴巴可真甜。」鐘樞漢會心地一笑,明知是謊言,他還是感到很快樂。
這幾日,每每看到三更和寒沙在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情愫,鐘樞漢就好羨慕,如果他能再年輕二十歲……四十歲!不!如果他能再年輕六十歲,如果再給他一次選擇的機會,他一定會留在這個安詳的小鎮上守著蘇秀過完平淡的一生。
名利、成就、輝煌。金錢,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甚至連子孫的血脈都被錢所污染了。而這座小鎮卻留有他所想要和他該去珍惜的全部。如果六十年前能看到現在的自己,那該有多好。
只是,人生是不可以回頭的,否則也失去了活著的意義。他沒能得到的幸福,他希望眼前陪他走完最後旅程的年輕人不要錯過。
「三更,你是不是喜歡寒總經理?」
「是啊!」她倒是很坦率。反正寒沙既不是罪大惡極的在逃犯,也不是有婦之夫,她喜歡他又有什麼不可告人呢?
直接、率真的小女孩讓鐘樞漢起了想要好好疼愛的心情,「那你要好好和寒總經理在一起,不可以輕易分開,知道嗎?」
三更翻了一個白眼,這都是哪個年代的思想?「我才不會浪費寶貴的生命呢!如果他無法愛上我,或者我不再愛他了,難道也要我一直留在他身邊嗎?我會以最快的速度離開,然後開始全新的愛情,這才是珍惜生命的辦法。」
鐘樞漢一愣,這是兩代人在思想上的差別嗎?老一輩的人想著長長久久,即使彼此之間沒有了愛情,為了長久以來培養出的那份親情,更多的時候只是為了無謂的責任感,為了社會的輿論,彼此之間也要綁在一條繩上,追求那有名無實的天荒地老、海枯石爛。
而三更這代女生卻多了幾許無情的灑月兌,她比劃著手腳將自己窩在心中的想法完全吐出來。
「像蘇女乃女乃多傻啊!如果我是她,我一定不會傻傻地等上六十年。既然我一直愛著你,那就去找啊!天涯海角、滄海桑田,管它用什麼手段,無論如何也要找到你。即使不能嫁給你,我也要知道當初你不告而別的理由。要不然,我干脆一點,換一個人來愛。換一個人嫁了。也總比這種漫無目的的等待來得好吧?」
她的話鐘樞漢不否認,他情願今天的蘇秀是個嫁過人的老婦,有兒有孫,有愛有幸福,更不希望像今天這樣讓她為他苦等了六十年,他心中有愧啊!
「啊嘁——」
一聲噴嚏打散了鐘樞漢的思緒,他瞥過身旁正在擦鼻涕的三更,關切地詢問著︰「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是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我讓護士推我去大鐘那邊。」
「我沒事,只是有點感冒,過幾天就沒事了。」讓鐘老先生一個人去赴約,三更有些不放心,就怕他的身體堅持不到最後一刻。可是這兩天,她的身體時時涌起一股莫名的疲憊,不知為何。
「咱們出發吧!讓女士等,那可不是紳士的作風。」
「等一下。」鐘樞漢請三更幫他推開洗浴間的門,迎面而來的有一束如烈火燃燒般的紅玫瑰。
「這是……這是要送給蘇女乃女乃的?」三更簡直不敢相信,原來人的浪漫細胞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增長,只是看你願不願意將它化作行動罷了。
被三更看得有些羞赧,鐘樞漢像個年輕小伙子似的紅了大半張臉,「我讓人將冷凍的紅玫瑰快遞過來的,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喜歡。」
會!一定會,因為這是蘇秀等了六十年的玫瑰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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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先生,你看我的頭發有沒有亂?」得到寒沙的否認後,蘇秀又理了理衣衫,「那衣服呢?衣服的顏色會不會讓我臉色看起來特別的蒼白?」
寒沙平靜地半蹲子,使自己的目光與輪椅上的蘇秀得以平齊,「你很美,你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八十三歲的老太太,你就像一束夕陽里的玫瑰,擁有最絢爛,也是最迷人的光彩。」
「原來看上去斯斯文文的男人也會說甜言蜜語。」蘇秀生活的年代是不流行這樣去恭維一個女人的,所以這一生她還沒有這麼被男人贊美過,寒沙的斯文勁讓一個八十三歲的老太太不好意思地垂下了頭。
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寒沙溫溫敦敦地向來時的路看去。站在大鐘前,他才感受到它的龐大。普通的四五個人站在大鐘的一邊,另一邊趕來的人根本發現不了。好在他和夏三更事先就說好了相約地點是大鐘的左邊,那個六十年前鐘樞漢和蘇秀約定的地方。
等了又等,時間越是接近正午十二點,蘇秀越是顯得慌亂、茫然。她坐在輪椅上,表面上看起來沒什麼異常,手卻緊握住了輪椅的扶手,一雙老花眼向來時的路上張望著,她在等待六十年前沒能如約而至的那個男人。
一雙堅定的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從上空傳來了沉穩的聲音——「他會來的,他答應了你就一定會來的。」
「可是……」可是六十年前他也答應了我,他就沒來啊!
蘇秀不想再猜測任何不好的結果,她的目光轉移到了大鐘上,秒針一格一格地轉動,她的心也倘佯在最後的希望和絕望中。
「當!當!當……當!當!」
十二聲鐘響宣告著六十年的願望最終破滅,他沒有來,六十年前他為了追尋自己的夢想離開了她,再也沒有來到大鐘下,六十年後他依然沒有赴約。
一朵蒼白的笑映上蘇秀的唇角,苦澀在一瞬間蔓延開來,大鐘嘲笑著她的多情。等了六十年都沒能等回他,如今都是快死的人了,她到底還有什麼可期盼的?
「走!我要離開這里!」
蘇秀用手推動著輪椅的轉軸,這就要回醫院。寒沙忙跟了上去,「蘇女乃女乃,您再等一會兒好不好?或許鐘老先生正在趕來的路上,再過一會兒他一定會到的。」這個夏三更到底在干什麼?平時做事都是急匆匆的,如此關鍵的時刻她在磨蹭什麼呢?
「不!我要回去,我現在就要回去——立刻!馬上!」一直和煦如春的蘇秀的聲音在絕望中化成了怒吼。
她不想再等下去,或者說她不敢再等下去。每分每秒對她來說都是一種煎熬,只要活在等待中,她就會對那個失約六十年的男人抱有止不住的希望,而這種無道理的希望所能帶給她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活到死,她只活出了一個「絕望」,這樣的人生對上帝是一種褻讀。
以全身僅有的力氣推動著輪椅,她從大鐘的左邊繞向正中間,衰老的听力在不期然中听到了同樣飽含失望的咆哮從大鐘的另一邊傳過來——
「她沒有來,像六十年前一樣,她沒有赴約。我知道,她是不能原諒我丟下她獨自去城里打拼,她覺得是我拋棄了她。她哪里知道,有好多次我都想再回到這個小鎮上,再回到她的身邊,可是我害怕!我怕看到她早已結婚生子,我怕我變成了她生命中的陌生人。」
聲音停了幾秒鐘,取而代之的是大口大口的喘息,說這麼長一段話對這個聲音的主人來說似乎有些吃力。
「我要離開這里,我不想看到蘇秀討厭我的眼神,我根本不該來找她,不該打破她平靜的生活。我走!我現在就走,我不要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都活在怨恨……」
話語乍停,聲音的主人看到了他期待已久的身影。鐘樞漢微微轉動輪椅讓自己離心愛的女子更近一些,他甚至不太敢相信,張了張口,他問出了這樣的問題。
「是你嗎?真的是你來了嗎?不會是因為思念出現幻覺了吧?」
蘇秀的眼中盈滿了淚水,她等了六十年的約會終于到來了,她期盼了六十年的男人終于回到了她的生命中。模糊的視線對上他擱置在腿中那束失去神采的紅玫瑰上,嘴唇輕纏,她不太肯定地問道︰「那……那是送給我的嗎?」
鐘樞漢回過神來,趕緊將腿上的紅玫瑰遞到她手中,連連點頭稱是,「當然是送給你的,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送紅玫瑰給女士,因為你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女子。」
「謝謝!」捧著花,蘇秀像是捧回了失去的六十年。
站在他們的身後,三更硬是將寒沙抓到了身邊,「喂!你這只烏龜是怎麼搞的?平時慢吞吞的也就算了,怎麼今天也遲到?鐘爺爺差點就走了,要是他真的走了,而你和蘇女乃女乃又沒來,那錯過的可就是一生一世了。」
她的指控讓寒沙覺得委屈,「我提前十五分鐘推著蘇女乃女乃來到了大鐘的左邊,我還在想你為什麼沒帶鐘老先生過來呢!」說話間,寒沙還指了指自己剛才待的位置。
三更不服氣地指著和他相反的另一邊,「我怎麼可能不到?我們半個小時前就已經等在大鐘的左邊了。」
寒沙看看她所指的方向,再看看自己剛才所待的地方,兩個人的眼神在空中交匯。下一刻,他們都明白了。
寒沙所待的「大鐘的左邊」是指面向大鐘走去,他的左手邊,而三更所說的「大鐘的左邊」是指以大鐘為基點,背對著大鐘時自己的左手邊。結果他們正好待在大鐘的一左一右,而鐘龐大的體積又恰好擋住了彼此,他們誰也沒有看到誰,卻都以為對方沒來赴約。
想來,六十年前那場約會就是這樣錯過的吧!
今日,當鐘樞漢和蘇秀都不願意再給對方時間,從佇立的那一方走出來,走到大鐘的正中央時,他們同時看到了自己等待以久的人。
他們在鐘下相聚,他們被時間阻隔了整整六十年,他們錯過了人生最美好,也是最長久的時間,卻在生命的終點重聚在大鐘下。這是幸亦或是不幸?
「要告訴他們嗎?」三更所指的是六十年前他們錯過約會的原因,當事人該知道這個看起來有些滑稽的原因嗎?
「我想在他們相聚在大鐘下的那一瞬間,彼此心里都明白了。」
一個小小的誤會讓這對苦戀的情侶幾乎錯過了一生,上帝拿鐘跟他們開了一個有關時間的玩笑——左或是右,隨便選擇一方,它將決定你一生的愛和幸福——這個玩笑很殘忍,它以最簡單的方式毀了全部的愛,卻讓你無從抱怨,因為那是你自己造成的。
你畫地為牢,將自己困在一個以心為中心的圈圈里。你固執地以為活在等待中.終有一天能等到愛人前來赴這場永恆的約會。你沒有勇氣跨出去,所以你失去了愛的機會。當你離開,愛就在時間的中央等待著與你相會。
走出了自我建構的牢籠,上帝作出了他的安排,相愛的人在蹉跎了六十年後在時間的中點相遇。是中點,還是終點,又有誰能說清楚呢!
「寒沙……」
「嗯?」
他們互相倚靠著站在大鐘的下方望著不遠處兩個沉浸在愛中的老人,他們是正午陽光下最華美的篇章。六十年的澆灌在一朝花開,美得無與倫比。
是不是非得等上一輩子才能和相愛的人在一起,不!三更絕對不會讓人生活在等待中,她不要留有遺憾,所以她永遠追趕在時間的前方。
「我說喜歡你的事……是認真的,考慮看看吧!」
她是在追求他嗎?寒沙淺淺地笑了,被她喜歡的感覺還不賴,至于其他的,以後再說吧!這麼美妙的時刻不適合談一些煞風景的話。
「我會認真考慮的,不過速度比較慢,要等我嗎?」
「我會不停地催你,你最好事先有個心理準備。」
他笑了,斯文的笑容掩不住臉上的喜悅。
視線向前幾步,鐘樞漢和蘇秀的輪椅並排挨著,他們要將拖欠了六十年的情話一次說夠。
「蘇秀,如果還有來生,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不管貧窮、富貴,無論生老病死,我想留在你身邊過完我的一生。」
這一生無須很長,只要再給他一個六十年,他會用生命去愛她。
蘇秀暖暖地笑了,如果有來生……如果有來生,她不再做一個單純等愛的女子,她會主動去尋找自己的幸福,她會抓住他的手,將他留在離自己最近的地方。
「我愛你,樞漢——六十年不變。」
沒想到向來羞怯的蘇秀會說出如此直白的愛的宣言,鐘樞漢感動地握緊了她的左手,「我知道你愛我,就像你知道我愛你一樣,對嗎?」
他等著,卻一直等不到她的回答。偏過頭,他看向身邊的蘇秀,她的臉上涌蕩著淡淡的笑容,有一種秋海棠的美麗。
她的手反握住他的,像在攥著一句來生的誓言,只有她那雙好看卻蒼老的眼微微閉闔著。她睡著了,等了他六十年,臨了她還是先一步去了另一個地方等著他。
「我以為你會給我一個機會,讓我等你的。」鐘樞漢再度握了握她的手,像是生怕會松開似的。他迷茫的眼望著秋日里正午的陽光,恍榴間他看到了一片蔥寵的花圃……
花圃旁邊一個姑娘朝他露出了笑容,她是那樣的漂亮、溫柔、迷人,如蘇繡閃爍著柔順、華美的光澤。
美麗的姑娘在等著他,等著他去一個可以相愛的地方……
「當!」
一點的鐘聲敲響,寒沙想起醫生叮囑的話,兩個老人不能在戶外待久,已經出來一個小時了,該是回醫院的時候,他們可以在路上,在醫院里繼續談。
「蘇女乃女乃……」
「鐘老先生,我們該回去嘍!」
他和三更同時走向那對輪椅,走到跟前,他們倆同時愣住了。鐘樞漢和蘇秀帶著沉醉的笑容靜靜地睡在日光下,平靜地讓人不想叫醒他們。惟一奪目的就是他們交握在一起的兩只手,緊緊地結成了一個死扣,生死不離。
寒沙的掌心在彷徨中握住了三更緊拉著他的小手,倘樣在日光下,身後傳來大鐘滴滴答答的聲響,時間一步一步向前進,帶不走的是那滄海桑田永不變換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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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鐘樞漢老先生在逝世前一天將自己的葬禮全權委托給了‘’DRAGON」葬禮服務一條龍公司,出于法律上的手續,老先生的遺體被送離了小鎮予以火葬。
在離開小鎮的那天,寒沙和夏三更以及小鎮上的居民按照蘇秀生前的願望,將她的骨灰埋在了種滿秋海棠的花圃下。沒有停留的時間,寒沙和三更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城里,領著公司的員工安排著鐘老先生的超豪華葬禮儀式。
听到鐘老先生逝世的消息,鐘家的四個人既高興又擔心。高興的是終于可以公開瓜分老頭子的遺產了,擔心的是不知道這個老家伙到底是怎麼處理遺產問題的。所以葬禮剛一結束,鐘家的人就齊齊地擠到了葬禮服務公司,想從寒沙那里知道老頭子的遺產分配情況。
寒沙慢悠悠地跟他們客套了一番,一直說到他們急得就快蹦起來,他這才不緊不慢地讓秘書小姐請來三更、隨行律師和鐘老先生指定的律師來到總經理辦公室。
瞧見鐘家那四只豺狼,三更就火大,在葬禮上他們毫無悲哀之色,身為鐘老先生惟一的兒子,又有著三個子女的鐘良沒顯出任何一點大家長的風範,不停地擠到她身邊,問她什麼時候可以和易日董事一起來家里吃頓便飯。
相比父親,鐘厚、鐘心和鐘實這三個孫輩就更不像話了。鐘厚與前來祭拜的幾位美女在爺爺的靈堂前調情,鐘心逼著父親拿錢給她買珠寶,鐘實更是連面都沒露。氣得三更想將這些人趕出靈堂,免得鐘爺爺九泉之下看著礙眼。
她正看得眼楮出血,一只手輕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她回望過去,寒沙那張斯文氣十足的面容正擺放在她的面前,他無聲地告訴她︰不要生氣,不值得因為這幫人生氣——他總是能輕而易舉地讀懂她的心,在她最需要的時候站在她的身邊,這是烏龜的魔法,讓她輕易愛上他的魔法。
長呼一口氣,三更告訴自己︰我不生氣,我才不生氣呢!
「啊嘁——」
她突如其來地打了一個噴嚏,不知道是因為這段時間比較忙,沒有休息好,還是這次感冒嚴重到不吃藥好不了的地步。三更覺得到現在自己體溫還有點偏高,忙完了這陣子,她想去醫院開點藥。
「既然大家都到了,可以盡快公布老頭子的遺囑了吧?」
鐘家的人早已等不及了,鐘厚不停地看著手機想著第幾位情婦正在等著自己,鐘心不耐煩地看著自己手上涂的五彩指甲油,鐘實干脆抖著雙腿催促起律師來,而他們的父親鐘良正在試圖從律師那兒得到最快、最準確的遺囑消息。
他們越是急,寒沙越是優哉游哉地掌控著全局。他讓秘書端上咖啡,品著美味香濃的飲品,他將鐘樞漢與蘇秀這段纏綿了六十年的感情從開始到最終的一點一滴悉數地介紹了一遍。這是鐘家的後輩了解鐘老先生最後的機會,如果他們還有一點人的情感,還流淌著鐘老先生的血脈,他們就該認認真真地听下去。
他說得緩慢,三更听得悠悠然。若是換作平時她早就用她的「夏三更郁悶排泄法」來反攻了,可是今天她沒有這樣做。她安心地陪著他浪費大家的時間,順便將在小鎮上的那幾日從新溫故一回。她想起了他做的燕麥粥、他回憶的故事,還有愛上他的心情。
「寒總經理,我們不是來听你說故事的,你快點念遺囑吧!大家的時間都很寶貴,你也不想浪費時間吧?」
「對你們來說听自己父親、爺爺的真情故事是一種浪費時間的行為嗎?」三更有種破口大罵的沖動。
她很珍惜時間,可是她不會拿珍惜時間當幌子去排斥人的情感。高喊著「我沒時間,我沒時間去愛他人」的人們,他們不會活得精彩,只會被時間所擯棄。
鐘心在小鎮醫院的那個晚上就看三更不順眼,趁著這個機會她更是肆無忌憚地發泄出怒火。
「你不過是個小職員,你憑什麼教訓我們?別以為老頭子挺喜歡你的,你就妄想對我們的家務事指手劃腳。告訴你,別人看重你的後台,我可不怕。老頭子死都死了,你還敢拿著雞毛當令箭呢!」
「你……」沒等三更開罵,寒沙先一步拉住了她。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是時機該宣布遺囑了。「這麼說,你們不想听鐘樞漢老先生跟蘇秀女士延續了六十年的感情故事?」他需要確認這一點,這很重要。
在這個問題上,鐘家的四個人倒是出奇得一致,「誰要听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宣布遺產比較重要!」
「就是!就是!老頭子跟誰上床跟我們沒關系,我們所關心的只是他能留下多少錢給我們。」這是四個人最真摯的真心話。
既然他們已經這麼明確地表了態,寒沙也不再拖延時間。他溫和地笑著,向公司的法律人員以及鐘老先生指定的宋律師招了招手,「宋律師,請你和孫律師一起宣布鐘樞漢老先生的遺囑——這也是我們葬禮一條龍服務公司的服務項目之一。」
听到他們關心的遺產問題,鐘家的四匹豺狼的眼楮里一齊迸發出綠瑩瑩的光芒,那是嗜血的眼神,他們嗜的正是親人的血。
孫律師作為公司的代表公開遺囑︰「我名下的所有存款、古董、珠寶、別墅及有價證券全部折算成現金交由‘DRAGON’集團下屬葬禮一條龍服務公司,讓該公司籌劃一項葬禮基金,為孤寡老人完成死前最後的心願……」
孫律師尚未念完,鐘家的豺狼們就跳了起來。他們一個個摩拳擦掌,大叫著老頭子糊涂了,怎麼白白地把錢往水里扔。寒沙用指關節敲了敲桌子,舒緩的聲音提醒著他們︰「遺囑尚未念完,請各位听完後再抱怨好嗎?」
他們懷著期待的心情再度安靜下來,就算老頭子把流動產業捐了出去,還留下了一家非常有實力和前景的大公司。現在的問題是這家公司將由誰來經營,股份、收益是如何分配的。
「快點念!快點念啊!」
在他們的催促下,孫律師將遺囑交給了宋律師,後面的內容由鐘老先生的代言人來說更為妥當,他怕自己會被四匹豺狼給生吞活剝嘍!
後面的內容讓來律師有點難以開口,他的目光掃過鐘家的四個人,又看了一眼寒沙,最後停在三更面前。片刻之後,他按照遺囑所立內容照念下來︰「公布遺囑之前,鐘樞漢老先生委托‘DRAGON’集團下屬葬禮一條龍服務公司的寒沙總經理,將他和蘇秀女士錯過了六十年的感情故事告訴自己兒子的鐘良,孫子鐘厚、鐘實及孫女鐘心。如果他們能安靜地听完,不催著要遺產,便將公司委托給兒子鐘良經營,每人各佔公司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
這麼好的條件是在鐘家的人能認真听完鐘老先生最初,也是最後的感情故事所能得到的回報。可惜鐘家的人都無法開心地笑出來,因為他們給出的反應屬于以下情形——「如若他們催討遺產,則將公司全權委托給‘DRAGON’集團,由集團董事會代為經營,每年從純利潤中抽出百分之三十給夏三更小姐,以感謝她在鐘樞漢老先生最後的時光中所給予的照顧和關懷。」
宋律師合上文件,向三更恭敬地鞠了一躬,「我受鐘老先生的委托,以後將作為你的私人律師幫你處理所有的權益。另外鐘老先生還要我代他謝謝你,他說你是他在這個世上惟一還活著的親人,他謝謝你叫他一聲‘鐘爺爺’。」
這突如其來的遺產分配情況讓三更措手不及,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成為推一得到鐘老先生遺產的繼承人。她更不知道,這每年百分之三十的純利潤價值幾千萬。
她呆呆地看看宋律師,再瞧瞧一旁的寒沙,顯然在鐘老先生逝世的前一天他就知道遺囑的內容。他一直平靜地注視著她,可是她在他的目光中卻怎麼也平靜不下來。天上突然飛下了一大筆能砸死人的遺產,換成是誰也會呆掉的。
陷人呆滯的人顯然不止她一個,鐘家的人從驚愕中緩過神來,全部將仇視的目光對準了三更。霎時間,她成了眾矢之的。
鐘心第一個揪住了她的衣領,「你這個小狐狸精到底是用什麼辦法勾引老頭子的?說!你給我說啊!」
向來色欲燻心的鐘厚更是向她露出了譏笑的眼神,「我看老頭子跟那個蘇什麼的故事是假,你跟老頭子有染才是真吧?」
鐘實無知地恐嚇出了威脅性的語言,「我不管你跟老頭子的關系怎麼樣,你最好乖乖地把我們的股份還回來,否則我找人剁了你的腿,再要了你的小命。到時候,你就是有再多的錢又有什麼用?」
「我要用法律武器維護自己的權益!」鐘良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他一個勁地喊著,「我要找律師告你們,你們一定是在老頭子神志不清的狀況下誘惑他寫下這些遺囑的。我要告你們!我一定要告你們!」
寒沙揚了揚手中的文件,「鐘老先生在簽署遺囑的時候有醫院人員作為鑒證人,他們完全可以證明老先生的精神狀況完全正常,還有站在你面前的這兩位專業律師以及小鎮上的一位律師共同起草、公證。這份遺囑完全具有足夠的法律依據,鐘良先生你最好按照遺囑辦事。」
轉過身他拿出辦公桌上的小型錄音機,對著鐘家的幾個人擺了擺手,「剛才我反復問你們要不要听完鐘老先生和蘇秀女士的故事,是你們自己開口拒絕的。你們所說的那些或是威脅,或是侮辱性的言論我也已經記錄下來。如果夏助理有任何法律上的需要,我想這些都能作為證據。」
孫律師一本正經地做著補充︰「我國已經將錄音帶之類的音像材料視為可用于提交給法院的證據,夏小姐受到任何人身攻擊,你們都在嫌疑範圍之內。」所以,最好還是祈禱三更平平安安吧!
沒想到寒沙早已做好準備,如此干練的他,三更還是頭一次見到。在她的印象中,他是斯文、謙和的,隨之而來的便是做事慢慢吞吞、毫無效率可言,原來他也具備成為「奸商」的底子。
趁著三更愣神的工夫,鐘心一下子撲了上去,直將三更推倒在地,「我要殺了你,我一定要殺了你。我欠了一的債等著這筆遺產去償還,你現在居然輕易奪走了我的一切,我不會放過你的!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一股龐大的力道從身後將鐘心拉開,她看到的是一張冷峻的面孔,剔除一慣斯斯文文的偽裝,寒沙像一座崇山峻嶺雕刻而成的守護之神。
「你最好永遠地從三更的身邊走開,否則我不能保證不會有什麼可怕的事發生。」放慢的速度增加了語言的氣勢,他在告訴在場的所有的人,他不是在說笑話。
向來溫和的人突然散發出的殺氣讓鐘心感到害怕,她快速從地上爬起來,拿出全身的力氣瞪了寒沙一眼。
「我氣不過嘛!只不過是嚇嚇她而已,又不是真的要對她怎麼樣?你身為這家公司的總經理怎麼這麼沒有風度,以後還怎麼做生意?」
憑借身高,寒沙輕易俯視著鐘家的四匹豺狼,說他們是豺狼還真侮辱了豺狼這一族。「‘DRAGON’葬禮一條龍服務公司遍布全球,作為集團下屬小小的分支公司沒有那麼容易倒閉的。或者,你們四個人想嘗嘗‘DRAGON’集團的威力?」
又不是不要命了,誰想跟「DRAGON」集團硬踫硬,它的勢力遍布全球各個地區的各個領域,據說跟黑道還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弄不好,你還沒踫到「DRAGON」集團的皮毛,就已經被轟得土崩瓦解了。這樣的實例不是沒有過,而且還發生在「DRAGON」集團創業的初期,誰又能估計它現在的能量呢?
到底是鐘良年紀大、見識多,拉著三個子女,他好不容易拿出了父親的尊嚴,「咱們要拿出法律的武器來維護自己的權益,我一定會告上法庭,告你們騙取遺產。你們就等著吧!」
幾句威脅的話誰不會說,寒沙倒要看看他能拿出什麼武器——喪家犬四只。
半蹲子他搖了搖倒在地上的三更,不過是被鐘心推了一把,她就一直躺在地上,想給鐘家的豺狼一點顏色也不興這種法子吧?
「三更。」他用熟悉的慢板喊著她的名字,「起來了,鐘家的人都走了,地上比較涼,你還是快點起來吧!」
得不到她的回應,他又推了推她的身體,結果還是什麼反應也沒有。他開始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了,將三更抱到懷中,他用額頭去感受她額頂的溫度。有點熱,就像她在小鎮上的那幾天一樣,是感冒還沒好嗎?
難道說她不是在偽裝,她真的暈倒了?
寒沙的腦中剎時蹦出父親離家的背影,他頓時慌了起來。
不!不能這樣,三更你不能走!回來啊!你快點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