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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號真命天子 第8章(2)

夏婕不動聲響,待易天堯離去後才翩然走到櫃子前。

「他搞什麼鬼?」她保持安全距離,凝視擦得光可監人、亮晶晶像片鏡子的櫃門,絲毫猜不透他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

足足與櫃門對視三秒後,她不得不佩服他的閑工夫。「真是陌生,擦得這麼亮,看得我都閃到眼楮了。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根本不像我那一向別具特色的櫃子,唉——真是不習慣。」猶記得這個看了三年多的櫃子,總是沾有無法辨識的異物和從來不肯搬家的灰塵。

夏婕深呼吸一口氣,刷地打開櫃門。「哎呀呀,真是夠詭異了,居然這麼干干淨淨。」沒有她預期中被櫃內潮濕空氣悶到發霉的玫瑰花,也沒有洪水般傾泄而出的信封和小禮物,更難得的是櫃子不再飄出一陣陣不清楚是哪種昆蟲尸體的惡臭,反而散發出淡淡清香。

這讓她有說不出的感動,天知道每開一次櫃子,她就得擔心六腳飛行生物或四腳爬蟲類爭先恐後地鑽出,忒是多禮地向早已嚇得半死不活的她打招呼。

「原來櫃子這麼大啊!」夏婕再一次感到驚喜,從來不知道學校如此慷慨分發給學生空間廣大的置物櫃,她以往只清除靠近櫃門的雜物,長久以來秉持「只要能關得上門」的整理原則,光這樣就已夠她累了,遑論用大腦去思考櫃子空間究竟有多大,總是挑戰櫃子的置物潛能。

分外刺眼的,偌大的空間里靜靜躺著一張粉紅色信封。「用肚臍想都知道準是2000號寫的。」她略微顫抖地伸出手去,拿起信封。

夏婕猶豫了一會兒才拆開信封,瞥見整篇拙劣的字跡而嘆了口氣。「下次建議他用英文寫好了,省得我看得眼花撩亂。」但仔細一看,漂漂的信紙上美美的楓葉旁竟然有微積分符號?她的心不禁涼了半截。

真是微積分狂!夏婕讀著信的開端,「我對你的愛如1/90.99999999的循環小數,永遠除不盡算不完……」惡!她只感到頭昏,這二楞子腦子里除了數學還裝什麼呀,連寫情書都不能暫時忘卻惡心的數學嗎?

她眼角余光瞟到一條貪涼的癩皮狗。「噢——不行,我不能昏倒在這里,像個白痴指望著那條笨狗會將我送醫急救。」夏婕還是忍著與數學相克的天性,勉強自己將信讀完。

夏婕呆滯地再度環視空蕩蕩的櫃子,「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沒想到2000號也會有小人的一面。」

她終于明白為何易天堯不辭艱辛一肩挑起清掃櫃子的重責大任,第一個理由當然是讓恍若全新的櫃子討好于她,第二個理由乃藉機寫情書求和,而第三個卑劣的理由就是假藉整理櫃子名義,將任何愛慕者送她的信件和禮物一並丟棄,不費吹灰之力擊退所有虎視眈眈的情敵。

「唔——2000號沒有外表看起來那樣笨嘛。」她滿意地下了個結論,上帝是公平的,至少衪給了易天堯孺子可教的機會。

「小婕,你在自言自語什麼啊?」剛從系辦公室回來的陳新偉不解地望著夏婕。

「1815是你啊,沒事沒事,我要去上課了。」夏婕連忙將信塞入口袋,轉而遞給陳新偉禮貌的微笑。

陳新偉目送著夏婕的背影,喃喃自語道︰「小婕有點怪怪的,最近櫃子雖然干淨許多,只是……」只是他放的信和禮物好像蒸發掉了,早上剛塞而不到中午就迅速消失,不像過去起碼有三天的保存期限。

***

又到了每年第二豐收的日子,夏婕意興闌珊地瞪著牆上的日歷發呆。

鈴——早晨八點鐘,舒適的星期天,該死的門鈴肆無忌憚地吵鬧著。

夏婕整個人從沙發中跳起來,沖去開門。

「夏婕小姐對吧?這里有五束你的花。」花店小弟勤快地交付花束。

夏婕還伸著懶腰,打著睡意猶濃的呵欠簽收。

杜若琴鑽出溫暖的被窩,一頭亂發外加一身像酸菜的睡衣,表情木然的說︰「小婕,生日快樂。」

「喂喂喂,我生日你也擺出誠意來嘛,苦著臉作啥?」夏婕俐落地將花束堆置在迷你沙發上,皺著眉向好友抗議。

為了盡量避免吵死人的門鈴和電話干擾到室友杜若琴,她已做好萬全準備,昨晚早早上床徹底補眠,今天清晨六點她就梳妝打理完畢以應付今日的備戰緊繃狀態。

她已經盡力縮短來客等門的時間和按門鈴的長度,她知道又臭又長的門鈴聲向來是杜若琴最為痛恨的噪音。

每年只有兩天她會破例在早晨六點以前起床,首推二月十四日情人節,其次就如今天的生日。

唯獨這兩個特別節日,她沒有出去玩瘋的計劃,反而是認份地待在家里,等著簽收如雪片般飄來的掛號信、如垃圾之多的花束,還有每隔半小時就得去清理一次信箱,回絕每過四十分鐘就準時響的電話邀約或恭賀。若不乖乖地在家處理,恐怕不僅阿琴抱怨,連帶惹來鄰居的微詞,她就別想繼續住下去了。

「這還不都托你的福,今天有的忙羅。」杜若琴不理夏婕的抗議,懶懶地走向洗手間。「我今天要去圖書館寫報告,不能幫你整理花、信、禮物、電話還有其他拉里拉雜的事情,你呀千萬要撐下去啊。」

她滿擔心晚上回來時看到夏婕已被花束淹沒,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什麼?」夏婕嚇得大叫︰「不會吧,你要拋棄我?」

噢,她可慘了,沒有阿琴去解決鄰居必然的登門拜訪,有條不紊地答覆警員再三疑慮她們在做什麼送往迎來生意的盤問,她鐵定招架不住。

「哎喲——我也沒辦法呀,誰教報告要明天交。」杜若琴溜到房間換好衣服準備走人。

夏婕如嘗被袍澤拋棄在戰場的滋味。

這時門鈴又響了,她拖著沉重的腳步應門去。

「請問你是夏婕小姐嗎?你的掛號。」郵差將包裹遞給夏婕,笑道︰「好像是滿貴重的禮物喲。」

「大概吧,謝謝你郵差先生。」她綻開今天第一個笑容,目送綠衣男子離去。她突然想到去年在生日那天,總共認識了九個郵差。

「小婕我走啦,祝你大豐收,Bye-bye!」杜若琴的話還余音繞梁,人卻早就消失了。

夏婕連掙扎的余地都沒有,只得硬著頭皮面對接下來的挑戰……

鈴——鈴——第十三次門鈴聲。

嘟——嘟——第二十九次電話響。

她疲憊地剛整理完信箱,爬上樓來。「累趴了,我要許願明年生日請三個工讀生幫忙才行。」

又是門鈴聲,不過听起來不再刺耳,在經過多次蹂躪後顯然收歛許多。

夏婕吃力地從滿屋的鮮花禮物中探頭出來打開門,幽幽問道︰「誰啊……」

送花小妹冷不防打了陣哆嗦,大白天的就陰風慘慘。「夏婕小姐在嗎?我是真愛一世情花坊,請簽收這束花。」她眯起眼打量著夏婕,唷——一副家有不幸的樣子,大概是剛辦完喪禮心力交瘁所以臉色蒼白。

「誰送的啊?」夏婕無力地接過花朵,非常習慣地問道。她太熟悉接下來的步驟了——將花束丟在迷你沙發上,卡片則扔在紙箱里。

「易天堯。」小妹口齒清晰地說道,她只想快點交差快點離開,心中不斷念著阿彌陀佛,別讓她倒霉到不小心瞥見靈堂。

「啊?」夏婕瞬間停止扔卡片的動作,她差點兒要秀秀百發百中的投籃神技呢!「易天堯?」她僵硬地掀開卡片,不可能吧,2000號什麼時候也學會送花、送卡片這招了?

小妹追憶男人昨天來店里訂花的模樣,說道︰「沒錯啊,是易天堯。就是那個戴著眼鏡……」

「看起來矬矬笨笨,穿著黑白配的制式西裝,拎著肥厚的公事包,笑起來的時候一臉無辜,但你卻很想扁他的家伙,對吧?」夏婕流利地接完小妹的敘述。

「對對對,那就沒錯啦。」小妹點頭答道,她不可能送錯地址嘛。

夏婕瀏覽過卡片上不能免俗的祝賀語︰生日快樂。「對了,還有花……」她這才意識到尚未以完美的拋物線墜落于沙發的手中花束,噢——不!不!不!她一看立即膽戰心驚地感受到自己的陽壽短了二十年。

小妹嚼著口香糖,一副非常缺乏誠意的樣子。「請節哀順變吧,Bye-bye。」

彼不得鄰居可能誤以為有慘案發生,報警前來處理,夏婕實在控制不住地全身寒毛直豎,尖起嗓子大叫︰「天啊!這個白痴!這個該死的混蛋!易天堯我恨你!」她手中的白菊花因為她激動的身軀而兀自顫抖不已,純白的花瓣馬上慘遭夏婕辣手摧殘,一瓣瓣恨恨地撕扯落地。

夏婕總算明白小妹為何要說節哀順變,她一年一度的華誕,他竟然送了喪禮專用的白菊花來「祝賀」,還好她心髒夠強壯,尚能承受這種可惡至極的詛咒,否則她哀慟逾恆而昏死過去,阿琴回來就剛好替她立牌位、上香。

「這個笨蛋,我總有一天會被他氣死!」夏婕忿忿不平地說道。她伸出十指如數家珍地計算易天堯惹毛自己的紀錄,嘖嘖嘖……到今天為止正好滿十次,再多就得動用腳指頭以敷計算需求。

「他真的是存心惹毛我……」夏婕緊抓著殘缺不全的白菊花,沖到房間翻箱倒櫃,果然找到了——他的粉紅書。

「一、二、三……好哇,好極了,總共三十七封。」夏婕邪惡地賊笑,手也不停歇地尋找打火機,一怒之下,她要燒光這個蠢蛋的信和專程送來故意嚇死她的白菊花。

「找著了!」她得意地狂笑起來,火紅的焰光正要觸及花瓣時,花束中突然掉落一張粉紅色信封。

夏婕睨著這再熟悉也不過的粉紅色信封出神,或許她應該拆開瞧瞧吧,先看看信里的內容有多麼倒胃再決定要吐幾口唾液,到時再燒毀泄恨也不遲。

她提心吊膽地念道︰「小婕,祝你生日快樂。白菊花是我千挑萬選、考慮好久才決定送你的,因為我認為唯有白色才能映襯你那純真的笑靨,只有菊花才能烘托你高雅的氣質和月兌俗的美麗……」還好,沒有更震撼的打擊,代表她夏婕的小命尚不到壽終正寢的時候。

夏婕面無表情地讀著信,直到最後一行的三個字……她在小的時候還不知台灣兩個字怎麼寫,就已毫無錯誤地辨認出這三個字的字形及涵義。

既熟悉又陌生的三個字,寫在別張信紙上顯得平凡俗氣,而寫在這張紙上的每一字卻如鑄鐵聲鏗鏘敲入她心坎底。

我愛你

夏婕忘卻才剛構思不久準備放火燒易家的計劃,她無法形容此刻復雜的心境,也許正是所謂的又愛又恨吧。

「喔——MyGod——」她倏地站直身來,掩不住眸光里的感動與快樂,排除擋在身前堆積如山的花束和禮物等障礙,凝視著電話。

深呼吸了一口氣,她戰戰兢兢地撥著雖是一眼看過就過目不忘卻從未打過的電話號碼,話筒里的嘟嘟聲所激起的空蕩回音,強烈撼動著她放棄等待的反向意志。

「嘟……嘟……」

沒人接,可能在洗手間吧。

「嘟……嘟……」

響了二十聲,大概快睡醒了。

「嘟……嘟……」

這家伙竟然在我生日時跑出去跟別人約會,太可惡了!我怎麼會蠢到相信他只在乎我一人?

邱毓馨甜美的容顏和笑聲闖入夏婕的心中,她決心掛掉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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