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扶住頭,臉色愈來愈蒼白,只因直到這一刻,她才想起自己昨晚的醉態,以及干了哪些好事……「對不起!我喝醉了……那個,我的酒品不太好,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哦……」他雙手抱胸,尾音上揚,所謂報復的快感也不過如此。
只見她喝醉前後的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昨晚還硬拉著他的肩膀唱著「無人熟識」的家伙,一早醒來卻成了個小媳婦,一臉局促樣,看起來可憐兮兮的,想來昨晚她喝醉後所干下的事一件也沒忘吧!
一想到自己在陌生人面前不但大哭又唱歌,甚至還跳舞……任倩羽只覺得丟臉死了,她怯怯的抬起臉,感到羞恥至極;當她清楚看到男人的臉,不可否認,他長得非常好看,是那種走在路上眾人都會回首,而她卻避之唯恐不及的那一型。
只是男人一頭挑染的褐發卻令她聯想到泰迪熊!那種軟軟綿綿的布偶,她忽然覺得……「好想模喔……」
「你昨天還模不夠嗎?」昨晚究竟是誰一直嚷著「好好模喔、好好模喔」,完全不顧他的掙扎,拚命狂揉他頭發的啊?
听他這樣一講,任倩羽恍若大夢初醒,粉白的臉霎時變得通紅,她小巧的耳垂自凌亂的短發中露出。
何宇墨望著她那如貝殼般瑩白的耳垂,他心想,他終于從她諸多的缺陷中找出一個小優點了——她有一對很可愛的耳垂。
「倩羽,你要不要去洗個臉?」老板出言提醒,化解了兩個陌生男女間的詭異氛圍。
任倩羽聞言,模了模臉,這才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尖叫一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沖入廁所。
哦!這個女人的嗓門還真大……
何宇墨再次捂住耳朵,起身詢問老板,「多少錢?」
「呃?沒關系,不用了,算我的。」老板呵呵笑,上了年紀的他盡避頂上已有些許白發,但看得出身體健朗、精神很好。「昨晚謝謝你安慰了倩羽……那孩子只要一鑽牛角尖,任十輛卡車也拉不出來,多虧了你。」
多虧了他?不,事實上,真正被安慰到的人應該是——
他的思緒到這里為止,不想也無法承認自己竟被一個毫不熟識,且喝醉酒的纏人女子安慰,他掏出錢包,「不用了,我不喜歡欠人情,我們非親非故,還是明算帳得好。」
「這……」老板搔搔頭,面有難色,老實說,昨晚他倆到底喝多少、吃多少,他也不記得了。
老板苦思許久,最後擊掌找出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不然這樣好了,你等會兒能不能送她回家?」
「什麼?」
「放心,她家就在這附近,只是她一個人住,而且昨晚又喝了一堆酒,我怕路上會有什麼狀況……她爸爸是我朋友,托我在台北要好好照顧她,你就幫我這個忙如何?」不然被那愛女心切的老友知道了,只怕又要殺到台北來叫囂了。
他——可不可以不要?
「不用了,我又不是十八歲的小女孩,都已經二十八了,可以自己回去沒問題啦!」任倩羽急忙沖出來,顯然在廁所歷經一番奮斗,終于把臉上殘余的妝給洗干淨了。
老實說,這男人養眼歸養眼,給她的壓力卻很大,一想到路上他倆有可能要重演方才的相看兩瞪眼……她才不干!
可何宇墨注意到的重點並不是她的拒絕,而是……「你二十八?」
「嘿啊!」
「你二十八?」他又確認了一次。
這下任倩羽的嘴角抽搐了。「對啦!二十八,怎樣?我的年紀惹到你了嗎?」
他非要這樣一次次重復不可嗎?
「不,我二十六。」意思是,你比我大兩歲,老小姐!
後面的話何宇墨雖沒說出口,但由任倩羽一陣青、一陣白的臉色看來,他想她懂他的意思了。
她一切的反應都不掩飾,分明氣得牙癢癢的,面對他訓練有素的笑臉時卻又一副怕自己想太多,不知該從何發難的模樣,讓他看著莫名覺得開心,好像昨夜所有的陰霾與不滿都已過去。
他的內心一片清爽,態度從容道︰「我送你回去吧!小倩姊。」
那一聲「小倩姊」絕對是故意的!一路上,任倩羽這麼想著,忍不住瞥了一眼走在前方的男人身影。
他高壯堅實的身軀著實替她擋去不少刺目的陽光,陽光照拂在他的頭頂,讓他一頭褐發燦爛耀眼,像是鍍了一層金似的,任倩羽望著,忽然覺得真正刺眼的並非太陽,而是這男人本身。
要死了!她在心里碎碎念著,這男人長得真的太好看了,任倩羽不知路人會怎樣評斷他們的關系,只是一逕低著頭,像個賊似的,不讓旁人瞧清楚她素顏的模樣。
何宇墨注意到她的腳步慢了,回過身問︰「是怎樣?地上有錢嗎?」
最好是我听不懂你在諷刺我啦!「你跟昨天比起來,差真多。」她撇撇嘴,沒好氣道。
「怎麼說?」
任倩羽學他挑眉,哼笑道︰「昨晚的你還挺可愛的,還會講自己輸給人家好不甘心之類的事,至于今天就……惡——」
昨晚喝了太多酒,加上睡眠不足,一早的陽光又刺激了她,任倩羽差點在馬路上嘔吐。
何宇墨見了這一幕,再想到她的前一句話,實在好氣又好笑。「最好是今天的我有惡心到足以讓你吐出來。」
「差不多了。」任倩羽好不容易忍住,抬頭看他,昨晚他那種不客氣的語調又回來了,這令她感到輕松些。「那個……」
她遲疑了一會兒,想到自己要說的話,臉微微泛紅,不太好意思。「你昨晚的話雖然很不動听,不過……挺有道理的,你說得沒錯,是我自己眼光差,看上的淨是以貌取人的男人,這點我會好好反省。」說完就舒坦多了。
她的坦白令何宇墨一時訝異不已,繼而笑道︰「你跟昨晚比起來也差很多。」
昨晚是個爛醉女,今天終于變成正常人,真是可喜可賀。
「我知道。」她努努嘴,一臉的不愉快樣,頭也因他的話而垂得更低。「我妝前妝後差很多對吧?」
「假如你昨晚那個樣子叫作妝後,那我寧可看你妝前的模樣。」
「什麼?」任倩羽听得一頭霧水,盡避對自己昨晚的言行舉止有所記憶,不過她還真的想不起來這男人到底是從何時出現的,是在她把妝哭花之後,還是之前呢?
何宇墨壓根懶得搭理那個。「快走了,就算今天是假日,你也想早點回去休息吧?」
是啊!她想洗澡,于是任倩羽不再多說,跟在他身後。
走了幾步,何宇墨停下,「你一定要這樣鬼鬼祟祟的跟在我後頭嗎?旁人看了還以為你在跟蹤我呢!」他受不了,把她拉過來,「正常點,抬頭挺胸,你有駝背的習慣對不對?」.
呃,她有……不對!「我這樣走就好了,你不用管我!」她扯回手,事實上,她是不想走在他身旁啊!他的光芒結結實實的刺激到她。
見任倩羽瑟縮著肩,好像自己有多見不得人的模樣,何宇墨看著,不自覺的皺起眉,反覆思量她這副畏縮模樣的原因……原來如此。「我現在知道問題真的出在你身上。」
「什麼?」
他手插口袋,面對她疑惑的臉,擺出一副居高臨下的模樣。「連你自己都在那里畏畏縮縮,完全沒自信,又有誰會看得起你?」
哇咧!「老娘不說話,你當我是啞巴喔?」一整個罵上癮!「是啊!我現在知道,有人就算長得好看,個性很差還是一樣討厭!」可惡!
「是啊!」何宇墨明白她是在指自己,卻不在意。「所以你的個性再這樣下去,就真的完了,小倩姊。」微笑的說。
靠——髒話差點就要罵出口,可任倩羽想想不對,這小子、這小子,該不會是在……安慰她吧?
她睜大眼,一臉的不可置信,是她把他想得太善良嗎?但不可否認,他剛才那句話盡避乍听讓人生氣,但他要表達的意思卻不只一個,他是想告訴她︰內在其實此外在重要嗎?
她愣了愣,這下什麼話都講不出來,只能小小聲的碎碎念。「你這個人……果然很討厭。」長得好看,個性……盡避歪曲了一點,但本質還是好的。
「走了。」何宇墨沒有回答,說他討厭的人她倒是第一個,這樣難得的生物……他想了想,決定好好把握來玩弄——哦不,是珍惜。
于是兩人並肩走在回家的路上,早晨明亮的陽光照住他倆。
陽光太強,眼楮有些疼,任倩羽抬手遮掩,瞥見何宇墨,他一頭褐發凌亂,剛生的胡碴令他看來落魄,長相好看歸好看,但一身酒氣混合著燒烤的氣味使他顯得狼狽……
再也忍不住,任倩羽突然哈哈笑了出來。
何宇墨見她忽然發笑,一臉莫名樣,但不可否認,她開心笑的時候比方才愁眉苦臉的樣子要討喜許多。
至少……還算可愛。
「笑什麼?」他問她,沒注意到自己的唇角也不自禁上揚了。
「我在笑……」好不容易喘過氣,任倩羽揩去眼角笑出的淚,「我們兩個,好慘。」
在居酒屋不知節制的灌了一整晚的酒,傾吐自己人生的不愉快事,然後一早兩人睡眠不足,帶著一身的酒氣狼狽回家……
這的確是個談不上好的狀況,何宇墨想著也笑了。「是啊!真的好慘。」
在互相很慘的時候用最慘的方式認識的好慘伙伴,這麼一想,似乎兩人的相遇……也不是那麼糟糕的一件事吧!
至少在最慘的時候,他們身邊……還有人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