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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娘煮飯婆 第7章(1)

皇帝大壽這天,御宴在太和殿舉辦,宴席甚至布滿了殿外的大院廣場,一眼望去無邊無際。文武百官盛裝赴宴,小太監的禮單滿到來不及整理。四方儀仗雄壯地展開排列,鐘鼓齊鳴、歌樂齊響,場面既熱鬧又奢華。

御宴預計共有兩百多道菜色,包含各式熱菜、冷盤及點心等,山珍海味、奇獸異品俱全。

忻桐初至皇宮,差點沒被這麼浩大的場面給嚇到,她做的菜要在這兩百多道菜里月兌穎而出,簡直難如登天。

為了表示對穆弘儒及忻桐的看重,皇上特地指派一名御膳房的庖長在旁協助,她只需負責做出主桌的一道菜,讓皇帝及幾位親近的妃嬪們享用即可。

穆弘儒依禮先入宴席,只剩孤零零的一個忻桐留在御膳房,還有幾個穆府帶來的機靈丫頭。至于皇上派給她的那名庖長,顯然相當瞧不起她的樣子,雖然低著頭必恭必敬,卻是正眼也沒看她一眼,表情十分不屑。

忻桐定了定心思,把注意力擺在眼前的難關上。她知道自己的菜被安排在點心前的最後一道熱菜,等于是皇親貴冑們要吃完所有的菜後,才會輪到她。她要如何讓自己的菜味道不輸前菜,又會讓吃了的人期待接下來吃點心,是最困難的部分。

問明了今日宴席的所有菜色,她從一早就不停思考,菜單也揉掉了好幾張,最後才終于定案。

當她說出所需材料時,庖長的表情十分納悶,但當所有的蔬果肉品都備齊,她開始烹飪時,一旁看到的人全忍不住停下手中的動作,驚訝地望著她。

「這滾刀的刀工……這不是只有……她怎麼可能會……」庖長張大了嘴,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好了。

忻桐的動作伶俐,刀工更是驚人,依她的年紀,說不定剛出生沒多久就開始玩刀了。接著她的調味、煎煮炒炸等動作,以及火候、時間的掌控,全拿捏得十分精準完美。

最後,她的菜準備上桌了,可要送膳的小太監見到了,不禁一臉狐疑。

「這真的可以上?」小太監模模自個兒的脖子,總覺得這樣的菜色像在和他鬧著玩似的,送上了不知會不會被砍頭。

見識了她制作過程的庖長,卻慎重地點點頭。「這道菜端時務必小心,也不能在太滾燙的時候上,溫口最適宜。」

小太監似懂非懂地點頭,小心翼翼端走了菜。

至于此菜色的制作者忻桐,自然也急忙跑去換裝赴宴,沒有留意到庖長注視著她的奇異眼神。

等了一會兒,終于宣忻桐上菜了,只見她著盛裝、端著一個小碗,走在鋪就紅毯的石子路上。穿越文武百官的桌次後,她來到主桌前,向皇帝行一個學了好半天的禮,而後才把小碗奉上。

而跟在她後頭的小太監們,也向主桌上其他大臣妃嬪們上了同樣一道菜。

忻桐垂著頭,不敢直視龍顏,一顆心卻緊張到都快跳出來了。

此時一個身影突然站到她身旁,不著痕跡地輕按了下她的小手。

只是一個觸踫,忻桐就知道是誰了,不安的情緒也慢慢平復下來。在這一整個盛大的場面里,也只有他,只有這一個男人,能讓她感受到安心及放松。

那是她的夫君,河南巡撫穆弘儒。

抬起頭,她朝他笑了笑,代表她明白他的鼓勵,也恢復了信心。

「這是你做的……湯?」皇帝打開碗蓋後,詫異地一揚眉。

「是。」忻桐沉著地應對。

「怎麼什麼料都沒有?你不會端一杯清水來應付朕吧?」雖是這麼說,皇帝卻面帶笑意,因為他清清楚楚地聞到這碗清澈如水的湯傳來沁入心脾的香氣,勾引著他月復中的饞蟲蠢蠢欲動。

很奇妙的,一兩百道菜他幾乎吃撐了,很多菜更是看都沒看就撤下,但聞到這碗湯的香氣,他仍是想喝。

至于其他人,顯然和皇帝有著一樣的感覺,目光皆帶著渴望及好奇盯著這碗奇特的湯,只是礙于皇帝未動,他們也不敢先動。

「請皇上先用湯,臣妾再細細為皇上解釋。」忻桐終于抬起頭,但望向皇帝的表情很是復雜。

這一點,穆弘儒也注意到了。

不過主桌上的人這會可沒心思去注意他人的一記眼神或一個表情,每個人都迫不及待地端起湯喝了口,然後便發出贊嘆聲,閉上眼享受著湯汁滑入喉頭的余韻。接著又是第二口、第三口……不一會兒,每個人的湯碗都見了底。

突然,坐在皇帝右側的景王驚訝地說︰「這個碗也能吃啊?好清透、好甜美的味道!」

每個人听了,也都好奇地咬了一口手上的碗,結果居然人人都開始吃起自己手上的碗了,吃完還意猶未盡地嘖了嘖舌,景況頗為趣味。

兩百多道菜的御宴,吃到後來每個人都腸脹肚飽,有很多菜幾乎是送上後又原封不動地退了下去,想不到這最後一道湯,居然能讓人吃個精光,美味可見一斑。

「穆卿,你的妻子手藝確實過人。」皇帝不吝稱贊,「忻桐,你說說這湯是怎麼做的?」

「這湯,臣妾是利用數種禽類及牛骨、豬骨、海鮮,再加上數十種蔬菜及水果下去熬煮,熬到材料爛糜,精華全進了湯里,再反復過濾數次直至湯水清澈。至于這個碗,則是用整顆的水晶梨雕成的,恰好能添加湯的清香。」她清楚地解釋著,「臣妾見過先前的菜單,心想皇上吃罷了山珍海味,這湯正好清清腸胃,也能替後頭的點心提點味道。」

「好!確實好湯,確實好廚藝!這黃大人沒有騙人啊。」皇帝滿足地哈哈大笑,他口中的黃大人,自然是穆弘儒的好鄰居,那位大嘴巴的退休尚書。

「真是令人意猶未盡呢!穆夫人,不曉得這湯還有沒有?再給我來一碗吧。」景王十分捧場。

想不到忻桐臉色卻有些為難,向身旁的丈夫低語了兩句。

而後只見穆弘儒無所謂地一笑,朝著景王道︰「王爺,湯的分量,內人是設計過的,這好湯一碗便足,再一碗就太過了,恐怕會影響你接下來的食欲呢。」

「這麼精奇?」景王大為嘆服,「不知穆夫人這身過人的廚藝向誰學的?」

這個問題,穆弘儒同樣十分好奇,因此一整桌的人加上他,目光全轉向忻桐。

「家學淵源罷了。讓皇上、王爺還有各位娘娘見笑了。」她有些四兩撥千金地回答。

別人或許不知道,但穆弘儒很清楚她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而皇上在贊過她的湯之後,看著她的眼神也變得十分詭異,只是這種詭異並非男欲方面,反倒是有種陰謀的味道……

希望是他想太多了。壓下心中不安,刻意忽視這歡欣中的一絲不協調。

「皇上、王爺和各位娘娘對內人的厚愛,著實令下官惶恐,下官可不希望回家後,門檻被來客給踏平了。」他趣味地打著圓場,果然引起眾人哄堂大笑。

皇帝的壽宴上,忻桐的獻藝無疑是錦上添花,讓場面更加熱烈。而她的廚藝,也在皇宮里刮起一股旋風,人人都知道了穆弘儒有個技比神廚的妻子。

但這股旋風,卻只刮了一天。

宴席散後,皇上邀了幾個親近的大臣留宿皇宮,遠從開封來的穆弘儒自然也不例外,被賜留宿景仁宮南方的耳房。

這幾乎是天大的賞賜了,忻桐驚異于皇宮的華麗,整夜都沒睡好,倒是穆弘儒原可十分穩妥的睡個好覺,卻因為她翻來覆去,害他也睡不著,直到天明了兩人才稍微眯了下眼。

「你在皇宮里,似乎特別不自在?」起身打點衣服時,穆弘儒強壓下疲倦,不解地望著神色陰晴不定的她。

「我不習慣待在這麼華麗的地方。」忻桐眼楮有點腫,精神也不濟,並沒有因為昨天被眾人稱贊了而有什麼情緒上的轉變。「我也不喜歡京城……夫君,我們今天就回去好嗎?」

「待我見過皇上,沒事便可以走了。」他不以為意地回應,注意力卻全放在她話里的一個疑點上。「你不是京城人士、幼時在京城里出生的?怎麼會不喜歡故鄉呢?」

「我……」她有些語塞,「我不知該怎麼說,總之是些不好的記憶。」

「而且,昨兒個庖長告訴我,你在御膳房里如魚得水,似乎不像第一次去的人。」他狀似不經意的問︰「該不會,你小時候來過皇宮里吧?」

由于忻桐久久沒有回答,穆弘儒這才正視起她異常的反應,直到見到她眼中的遲疑,他赫然驚覺自己似乎猜對了。

知道若要繼續問下去,他必須放松她的戒心,于是他靠近她,在她身旁坐下,輕輕執起她的手。

一抹碧綠突然出現眼中,讓兩人同時心里一跳。這仿佛惡鬼般的手鐲,令忻桐眼中的陰霾又深了幾分。

「夫君,那些往事就別問我了,不如去問問這皇宮里可有什麼靈方妙法,能將這手鐲取下來才是真。」她勉強地笑了笑說。

「如果我當初將它藏得好一點,或者索性不顧家訓毀了它,就不會有這麼多事了。」造成兩人如今相處尷尬生分、如履薄冰,這究竟是該怪手鐲,還是怪他呢?

穆弘儒搖搖頭,想將話題帶回先前,然而門外忽然傳來紛沓的腳步聲,接著門被砰的一聲打開,數名侍衛沖進來,二話不說便拿住了忻桐,將他擋在一邊。

等待衛將人都制住了,一名老太監才慢條斯理地走進來。

「啊!你們想做什麼?」忻桐嚇得驚呼。

「你們突然闖進來,有什麼事?」穆弘儒很清楚這里是皇宮,要是沒有皇上的命令,這群奴才絕對不敢這麼放肆。

只是自己和忻桐被格開了,無法安撫受到驚嚇的她,他只能拿出官威,要求領頭的老太監給個說明。

「啟稟巡撫大人,皇上旨意,要屬下捉拿河南巡撫之妻忻桐候審。」老太監向他一揖,畢竟被捉拿的人不是他。

「你們憑什麼捉人?」他鐵青著臉,不認為忻桐做了什麼需要被捉拿的事。

「昨夜吃了穆夫人做的清湯,皇上最寵愛的梅妃娘娘突然上吐下瀉,御醫診斷是食物內含毒所致,皇上大怒,要屬下前來捉拿。」老太監淡淡地解釋。

「荒謬!昨夜兩百多道菜,怎知就是忻桐的菜出了問題?」辦案辦多了,穆弘儒一下子便找到疑點。「何況,喝了湯的不只梅妃娘娘,其他娘娘、王爺甚至皇上都喝了,怎麼就沒事?」

「這……只有梅妃出事,不就代表穆夫人是針對梅妃下毒?」老太監的目光有些心虛,抓人的動作卻沒有停。「來人,將穆夫人帶走!」

文人出身的穆弘儒根本就不可能敵得過這群侍衛,同樣的,侍衛也不敢對他如何,只能用人牆擋著他,讓其他的侍衛將人帶走。

「太過分了!我要見皇上!我要親自向皇上問清楚,為什麼要捉我妻子!」他幾乎氣瘋了,怎麼待在皇宮才一晚,昨夜眾人對忻桐的稱贊就全變了天?

包別說他們捉拿忻桐的理由,根本是毫無道理又牽強!

就在他氣急敗壞地走出屋外,正要沖向乾清宮向皇帝老子問個明白時,才到花園口,便看到方才拿人的老太監站在路口,分明就是算準了他會出來,在這兒擋他的路。

老太監一見到他,立刻語重心長道︰「穆大人,皇上出宮了,你現在去是找不到人的。」

听他這麼一說,穆弘儒略微冷靜下來,狐疑地說︰「這麼巧?」

「皇上做的事,總是有他的道理,奴才相信穆大人若不輕舉妄動,穆夫人會沒事的。」老太監這話,已經有些隱喻了。

所以……捉拿忻桐這件事,肯定不只為了梅妃中毒這麼簡單,背後肯定另有什麼意圖。

但忻桐才第一次來皇宮、第一次面聖,她得罪過誰了?

思索間,穆弘儒驀地有種被人注視的異樣感,他抬頭舉目,目光越過老太監,看到花園外遠遠立著一個華衣女子,不避諱地和他四目相對。

這是一直想嫁給他,卻讓他敬而遠之的儀安公主。

這時間,她怎麼會在這里?

鮑主和他對視一會,便轉身飄然而去,但憑這一眼,穆弘儒已全然了解這一切都是陰謀,一場針對他和忻桐的陰謀。

包甚者,這陰謀恐怕從他調兵追捕采花賊、回宮述職的那天,就已經開始策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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