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沒課，程熙來到英語教研室辦公區，很輕車熟路地走向樓道最深處那間辦公室，教授大一基礎英語課程的老師們都在那一間。

英語教研室辦公區位于外語系所在地，外語系佔據主教學樓三樓的半條樓道兩側的大大小小的辦公室，長長窄窄的樓道里，兩側都是宣傳欄，張貼系內新聞、學生考績以及各種外語考證信息之類。

快要走到目的地了，右前方宣傳欄前一個細瘦的女生正好轉過身來，不經意打個照面，讓程熙看到一張似曾相識的面孔。白白的，小小的瓜子臉，一雙不算太大卻水汪汪的眼楮，瞳色偏淡，配上尖尖的下巴，組合起來就是一種楚楚動人的柔弱感覺，不算很美，卻最易激起人想要細心呵護的。

那偏淡的瞳色……一瞬間，程熙有些恍神。

「程熙，來啦？快進來！」一年級時的英語老師王英正好送客出來，看到她，伸手招呼。

王英是本校英語系碩士畢業，差不多的年紀讓她們相處得不像師生，更像朋友，即使課程結束，也保持著普通朋友的聯系。

「哦！來了！」

錯身的剎那，瞄到那女生似乎也有些錯愕，走了兩步，她忍不住回頭，正好那女生也在回頭看她，對視上兩秒，如受驚的小兔一般慌忙別開眼，轉回頭，匆匆離開。

是誰呢？心中浮上隱約的答案。

「剛剛那個女生是？」走向前兩步，走到王英身邊，略帶不經意地問。

王英看一眼樓道里那快消失的細瘦背景，不疑有他地回答︰「哦，是大一英語系的，叫尤畫，剛剛來向我咨詢商務英語的考證辦法，我告訴她宣傳欄里有貼，讓她自己去看。挺用功的女孩，听說是什麼少數民族的，仔細看的話，好像眼楮的顏色是比一般人淡呢。」

丙然……沒有猜錯。

程熙淡淡地「哦」一聲，任王英拉著自己走進辦公室。

「找我來，有什麼事嗎？」

「當然是有事請你幫忙，你最近課忙不忙？」

「不太忙，基本都結課了，只剩考試而已。有什麼事我可以幫忙的？」

「還有半個多月一年級就要進行第一次四級考試了，我帶的幾個非英語系的班，想請你過去講講過四級的經驗，怎麼樣？」

「……英語系那麼多人才，為什麼非找我？」又來了，自打她大一下學期以98分的成績通過英語四級，創下全校英語考試的最高紀錄，每回四級考試前，這種事總是避不掉。

「專業英語跟非專業的不一樣，這也是系里的教學安排，分數高的都不放過，誰叫你是第一高分，更不可能逃掉啦！」

「如果你早提醒我，我一定考個標標準準的60分。」很不甘的語氣，哎！60分萬歲的大學校園，她偏要月兌離群眾，遭報應了吧！

「六級都95分過了，現在提這個太晚啦！」王英看她煩惱的樣子，安慰道，「別這麼不情願嘛，反正上學期你都做過了，這一次照樣COPY不就行了。」

看來是躲不過了，程熙認命地點頭，「好吧，什麼時間？」

一張早已寫好的紙「刷」地遞過來，「我一共兼了經管、機械、自動化三個系、共六個班的課，其中三個課時分配到你，時間教室都在上頭，要是沒有問題的話，就照這個來嘍，上課前我會再打電話通知你。」也就是說，事情早已定案，請她來並不是跟她商量，只是通知她而已。

程熙接過那張紙，看著上頭果然有經管、機械、自動化系各一節課旁邊標了她的名字。

一時間有點落入圈套的感覺，原來是早就吃定她了啊，真得好好反省一下了，她做人，是不是有點太好說話了？

中午，程熙跟葉翔約好了在學校餐廳吃午飯。

「下午你要做什麼？」葉翔邊吃邊問著。

「有一節課，你呢，也有課吧。」

臨近期末考，大二的她專業的課基本上都結課了，已經進入復習周，而一年級的葉翔，卻還有好多基礎課沒有結課。拜李飄然所賜，葉翔的大學生活從沒體驗過「逃課」的滋味，固然是輸給了李飄然，不得不認栽的結果，他也不是不知道李飄然不會總盯著他，卻居然真的說到做到，從沒想過試圖瞞天過海，讓知情的人包括李飄然在內都為他的硬氣暗自佩服不已。

在大學里不逃課，比不掛科要難很多啊。

當然，換個角度想，也說明葉翔神經果然更直，完全不曉得變通為何物，俗話說就是一根筋。

「下午有一節無聊的英語課，你的課不都結了，怎麼還有課？」葉翔奇怪地問，明明記得她提過都沒課了。

「幫原來老師一個忙而已。」

英語課？等等……程熙突然有種奇怪的預感，停下夾菜的動作，抬起頭來，屏住呼吸輕問︰「你說，下午有節英語課？是幾點的？在哪個教室？」

機械系，五個專業，二十來個班耶！不會這麼巧吧，就撞到葉翔這一班吧？

「下午四點的課，在五教，哪個教室我倒忘了，好像是一樓吧。」上這種基礎大課都跟宿舍的人集體行動，反正有人帶路，他也懶得記了。

丙然！程熙默然，盯著眼前的菜，心里卻在想，現在打電話不知能不能通知王英調課？

「怎麼了？」

程熙眨眨眼，把心思拉回來，看著葉翔的臉，真不曉當他知道她下午會去他班里講授過四級的經驗，他會是什麼反應？

「下午，我會去你們教室……」

葉翔愣一下，隨即說︰「好啊，晚上一起吃飯。」

他誤會了，不過程熙也不打算再解釋，算了，先看能不能調課吧，最好，最好不要出現這種尷尬的場面。

深呼吸好幾次，程熙才終于感覺心跳得沒有那麼快了，這緊張的感覺，即便是在電視台參加智力競賽時也不曾有過的。

躲不開的，終究還是要面對的。

三點五十八分，離上課還有兩分鐘，程熙到達第五教學樓，走向102教室，也就是葉翔下午上課的課堂。

「熙？」

離102教室還有兩步遠，身後突然傳來一個極其詫異的聲音，程熙猛地一震，轉頭，看到葉翔站在身後半米處，一副疑惑的表情。

手中抓著課本，一支筆架在耳朵上來上課的葉翔走近兩步，走到程熙面前來，「怎麼會在這邊？」

「……我來上課——」

「程熙，你到啦？怎麼沒去休息室找我？」有個聲音中途插進來，是王英老師捧著教材來上課了，看到葉翔站在旁邊，很大條地隨口說著，「葉翔，快進教室，上課了。」

葉翔看看王英老師，把程熙拉到旁邊，「這是怎麼回事？你來我們班上什麼課？」

「傳授過四級的經驗。」程熙苦笑一下，「我也不知道會這麼巧，正好輪到你們班。」

葉翔嘴抿起來，正想再說什麼，上課的鈴聲響起來，程熙推推他，「快進教室上課吧，這節課你就當不認識我。」

葉翔定定地再看她一會兒，終于回教室上課去。

大條的王英老師走過來，終于察覺有些不對勁了。

「程熙，你跟葉翔認識？」

「嗯，很熟，他是我男朋友。」她大方招認，好笑地看到一張傻掉的臉。

「……原來，你說的不方便，是指這個啊！」

中午程熙打電話來說下午不方便上這堂課，問能不能調課，可是她臨時哪里找得到別人？于是死磨硬磨把她磨來了，沒想到，竟會是這麼個不方便法啊！

「是啊，還要我上課嗎？你現在要我走也沒關系的。」程熙聳聳肩。

「那可不行，進來上課吧。」王英回過神，一把拉住她，走進教室。

講台下，數十雙眼楮望著她，竊竊私語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同學們，馬上就要進行四級考試了，我知道現在大家都在緊張地復習中，上次課我提到會請在四級考試中成績優秀的同學來介紹過級的技巧，今天請來的是二年級的程熙同學，她四級98分，六級95分，全是學校最高分哦！大家在復習上遇到什麼問題，趁這個機會，可以向她請教……」

敲門聲打斷王英老師的開場白，大家望過去，一個身穿工裝的中年男人站在門口，工裝上印著醒目的＃＃家具城的字樣，一口勉強听清的外地口音︰「不好意思哦，打擾一下，我們運了一批課桌椅來，要搬到隔壁教室去，你們學校的人讓下課前必須全都搬完，我們人手不夠，能不能請你們來幾個男同學幫幫忙？」

「可是，我們正在上——」王英老師的「課」字還沒出來，就見一個高大的人影從講台前經過，出教室去了。

「老師，我們也去幫幫忙。」葉翔的幾個室友也跟著追出去。

我還沒同意呢！王英老師小聲咕噥著，看到程熙注視她的目光，只好接著說︰「好，我們接著上課！」

臨下課十五分鐘，程熙完成任務，被王英老師放出來。

走出五教的大門，台階下，站著個熟悉的人影。

他並沒有一怒而去！程熙提著的心悄悄放下一半，一級級緩緩下著台階，直至隔著兩級台階，與他平視。

「為什麼事先不告訴我？」

程熙直視他的眼，在里頭完全看不出他的想法，想了想，說︰「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我怕你不開心。可你仍是不開心了，我處理得很糟，是不？」至少該讓他有心理準備的。

沒想到竟是這麼坦白的答案。葉翔微愣一下，神色漸漸緩和了，盯著她的臉半晌，終于一笑，灑月兌又無奈的。

「不怪你。誰叫我找了你這麼個優秀的女朋友呢，這是我活該承受的。」

手一伸，他抓住程熙的手，轉身拉著她走，語氣挺輕快的︰「晚飯上哪兒吃呢？」

「還不到五點，食堂還沒飯吧！」

「那，先去體育館找李飄然玩玩吧……」隨意聊著天，兩個親密並行的身影漸行漸遠。

整顆心，終于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