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下午，葉翔跟著李飄然來到他的軟件工作室。

是以低價租用的學校科技樓的地下室，很大的一間，大約100平方米，里頭放著五六台電腦以及隨處可見的書籍、雜志。李飄然的伙伴程飛正在一台電腦前忙活著，戴著耳機，見他們進來點頭算是打招呼，接著回頭面對屏幕上滿屏讓人費解的代碼。

李飄然領葉翔到一台電腦前坐下，開機。

「現在，這台電腦屬于你了，直到你完成工作。」

他是玩真的！真打算讓他來做那個什麼房地產網站的東西！

葉翔咬牙，瞪著李飄然走動的身影。

「你瘋了！我哪會？最後還不是你來做？」

「你惹的禍，只能你來收拾。」李飄然看他一眼，淡淡的語氣中有著十足的篤定，從四處找來幾本電腦書，丟在他桌前。「PFP，C語言都是基礎課，你不是天天都有在上課嗎？有了基礎，就好辦，只要你肯學。」

葉翔瞪著那幾本書，本本足有五厘米厚，暗暗幻想當磚頭砸人倒是最合適不過。恰巧，眼前就有一個讓他有強烈砸他的沖動的對象。

「如果我學不會，做不完呢？你怎麼跟客戶交代？」

眼前，那個在葉翔腦海中已經被砸成豬頭的李飄然仍是輕松地笑著，笑得溫雅而殘忍。

「放心，我有一個假期的時間陪你耗，你非完成不可。」

「程熙。」

略帶驚喜的聲音，在程熙打工的公司——億洋傳媒辦公區的走廊里響起。

從洗手間出來，剛走到辦客戶門口的程熙，轉向聲音的出處，看到站在右後方的瘦長人影，是駱一風。

之前駱一風制作的FLASH廣告頗受客戶認可，以後公司類似的項目一部分便繼續找他合作，不一定都是程熙參與的項目。這次在公司里出現，大概是又接了新活吧。

「我今天過來拿活。」駱一風走過來，主動報出此行的目的，接著問︰「我要回學校了……你，還要繼續工作嗎？」

程熙搖頭，「這就下班了，你不趕時間的話，等我兩分鐘，我進去收拾一下。」

「好啊。」他欣然同意，退在一邊安靜地等。

客戶部是億洋傳媒最核心也是人員最多的部門，所有的策劃、設計、文案、客服共處在一大間100多平方米用玻璃牆隔開來的半開放式工作區內。才走到自己座位上，她去洗手間的當口來到客戶部的方健走過來，背對著玻璃牆八卦兮兮地沖她擠眉弄眼。

「程熙，駱一風八成對你有意思了！我過來之前就給他交代完任務了，他一直站在門外沒走，原來是為了等你啊！」

之前合作項目時就一直奇怪向來樂做獨行俠的駱一風怎麼變了，也曾悄悄懷疑過，現在終于確定原因了。

程熙只是笑笑，沒應他的話題，拎起收好的包，沖他和幾個同事擺擺手，「我先走了，再見。」

與駱一風結伴走回學校，到學校正門外，一輛銀灰色的車從後方駛來，在右前方停住，從車里下來一個斯文帥氣的男生。

「咦？飄然！」

一身西裝的李飄然看到她，笑一笑，轉回頭跟駕駛座上的人道別，待車子開走後，才走過來。

看到旁邊的駱一風，笑容直覺隱去，四目相接。

片刻後，駱一風收回視線，向程熙點點頭。

「我先走了。」

「嗯，ByeBye。」

「你們怎麼會在一起？」李飄然疑問。程熙和駱一風，分明是兩個世界的人，完全地不搭軋。

程熙聳聳肩。

「我打工的公司偶爾會找他做些東西。同路，就一起回來了。」

「駱一風從來不跟人同路。」李飄然搖搖頭，「他喜歡你。」

不是疑問句，是肯定句。剛才視線交匯，他確定從他的眼中讀到了愛慕。更讓人擔心的是，那目光中，還有一線不計後果的陰狠，會有這種目光的人，不會是個君子。

「不可能。」程熙堅定地說，緊接著一笑，「我不可能。」

所以無論是真是假，她都不會放在心上，當然更無須刻意地疏遠。

李飄然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兒，也綻出淡笑。

無動于衷，才是最大的不在乎，程熙的個性跟她何其相像啊，認定了，就磐石無移。

程熙的注意力已集中到李飄然不同平常的衣著上，一身深藍色的得體西裝讓他顯得成熟，像個職場精英的模樣，當然，也更英挺帥氣了。

「衣服是好衣服，車是好車哦。」她俏皮地開他玩笑。

李飄然微笑，語氣不卑不亢。

「正在合作的一個客戶，順路，就把我送回來了。」

月兌下外套掛在胳膊上，只留襯衣，盛夏的天呢。

李飄然的工作室雖然只有四五個人，但個個都是不可多得的電腦天才。青年創業，市場是最大的弱勢，然而李飄然雖然仍是學生身份，卻已在社會上拓展了相當廣的客戶群，難怪同樣是電腦天才，其他人卻心甘情願地受他領導。

尚未離開校園，鴻圖之志已然展開，剛才送他回來的開好車的成功人士，他所擁有的一切，對他來說，是輕而易舉、理所當然會得到的，只是時間早晚而已。

「葉翔在我那里，晚上一起吃飯吧，我請客。」

兩人並肩，向校內走去。一路上，李飄然把那天發生的經過原原本本地講給程熙听，葉翔早在高中時就是有名的「校園老大」，會有打架的危險狀況發生，作為高中同學的程熙想必也不會太意外——如果意外，他也會萬分期待、興致勃勃地欣賞程熙教訓男朋友就是。

「也就是說，他又落到你手里了，是嗎？」程熙格格笑著，一點也看不出來身為人家女朋友，在男朋友被別人「迫害」時應有的義憤填膺。

「可以這麼說，好不容易熬到這一學年快結束，我本想放他一條生路的，可惜！」李飄然輕輕凝眉，正兒八經地裝出一副「我也很遺憾」的表情。

「少來，即便沒有這件事，他也不可能甩月兌得了你！」程熙斜斜飛過去一眼，這才意思意思地為男友打抱不平，「你就是愛挑他！」

葉翔脾氣不好，十分易怒，發起火來的樣子十分嚇人，偏偏李飄然就是以為難他、激怒他為樂，每當把他惹到生氣就高興得什麼一樣，簡直把他當成大玩具，哎！丙然人無完人，看似無可挑剔的李飄然竟有這種怪癖。

李飄然抬眉微笑，算是認了卻不打算悔改。

「只是要對你抱歉了，這個假期，你的男朋友將不會有多少時間陪你。」

「無妨，假期我報了個班考證，再說也還要打工，不會整天沒事要男朋友陪。」

兩個邊走邊說著，已來到李飄然的工作室。

推門而入，程飛和葉翔同時回過頭，看著進來的兩個人。

「啊，才子佳人！」程飛夸張地叫，開李飄然與程熙的玩笑是兩人身邊的人常做的事，誰叫這兩人明明十分登對就是不在一起，讓旁人跟著心急。有了男朋友之後程熙身邊的朋友才漸漸不說了。

什麼才子佳人？葉翔狠瞪程飛一眼，再轉頭去看兩人，第一次發現，李飄然與程熙站在一起，無論相貌、身材、氣質都很搭，搭得刺眼。

他皺著眉走過去，一把扯過程熙到自己這邊，與李飄然隔開。

「離這種人遠點，小心傳染。」

通常葉翔嘴巴越毒，表明心情越臭。看在他已在這里郁悶一下午而沒有開溜的分上，李飄然這次倒沒有針鋒相對，只是微笑著提醒表情呆愣的程飛。

「以後說話小心點，人家的正牌男朋友在這里呢。」

「啊？哦！」程飛實在太震驚了，一時沒反應過來。

葉翔又狠瞪他一眼，心里更不痛快了，心里知道他跟程熙站在一起是什麼效果，也是一出名劇——美女與野獸。

「下午學得怎麼樣？知道如何做了嗎？」李飄然明知故問。

「我就是做不出來，你想怎麼樣昵？」葉翔不再跟他繞彎，直截了當地問。

「哦，那只好請你還我損失的二萬塊錢了。」極之無辜的聲音。

葉翔死瞪著李飄然，表情猙獰，听得到磨牙的聲音。

程熙實在看不下去葉翔被如此捉弄了，就算是打狗，好歹也得看主人是不？

「葉翔，飄然晚上要請咱們吃飯，地方呢，由咱們定，飄然很富有，你不用替他擔心錢的問題。」也就是說，想報仇的話，就盡避挑貴的點吧。

李飄然無奈地笑看程熙一眼，大方地說︰「是啊，晚上我請客，葉翔，你會賞這個光吧？」

葉翔還沒說話，李飄然已搶著說︰「你不想去？看，我就說吧，他不會去的，既然這樣，那我們自己……」

「真的由我定？」葉翔打斷他。

李飄然略帶警惕地看著他的表情。

「當然。」

葉翔的表情中有抹很濃的算計。

「本來跟宿舍里的兄弟約好了晚上一起吃，既然你要請我吃飯，那我只好叫他們一起了，你放心，這幾個人吃得都不多，才跟我一樣而已。」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轉向身後的程飛，「哦，對了，還有程飛，你也一起來吧，人多才熱鬧嘛。」順便借花獻佛。

「……」

你夠狠！李飄然心里默念。

整整一個暑假，在那間地下室里，葉翔簡直像集中營的囚犯一樣，被折磨得痛苦不堪，慘不忍睹。

在不多的相處時間里，哪怕程熙只是偶爾不小心提到李飄然這個名字，葉翔便立刻不能自已地咒罵連連，不論上一刻在談什麼高興的話題，變臉速度之快，讓程熙目瞪口呆，以為他專門去四川拜師學藝過。

與之相反的，與李飄然吃飯時，李飄然對葉翔卻是贊不絕口，夸他悟性很高，天生就是做程序的材料。

兩種截然相反的態度，讓程熙實在不知該信誰好。

假期結束，那個房地產的網站葉翔如期交工，只是，既然被李飄然看到了他的長才，怎麼可能會放過他這顆搖錢樹？想月兌離苦海，嘿嘿，做夢去吧！

新學期一開始，學校里被一個猛料新聞炸得天翻地覆。

罷升二年級的校花周楊，被星探看中，在假期里拍了一輯知名化妝品的電視暨平面廣告，經由幾大衛星電視台的強勢廣告投放，明星氣質初露鋒芒，市中心最高級的百貨商店外牆都是她的大幅廣告形象，她已儼然是冉冉升起的廣告新星了！

「程熙已經和葉翔在一起了，你就算再喜歡她，也該死心了吧！」

李飄然的軟件工作室里，一個亮麗的身影照亮了略為陰暗的地下室，有了專業化妝師和服裝師為她的形象負責，本就天生麗質的周楊更是美得驚人。現在，那雙精心裝點過的美眸正一眨不眨地看著李飄然，水水熒光中是暗藏的幽怨。

「你來找我，不是專門來談這個的吧？」李飄然神色不變，略帶關心地微笑，「說說你的打算吧，你不是想听听我的意見嗎？」

「……公司承諾為我接下電影，合同條件也很誘人，就等我點頭簽約了。」

「恭喜，大好的前途在等著你。」李飄然微笑著說，表情平靜而真誠。

周楊咬咬唇，「但，簽了約，我有可能會放棄學業。」

李飄然斂起微笑，微皺眉頭，沉吟了一會，才很慎重地開口︰「其實，如果你有興趣以後專注在娛樂圈，現在是很好的時機，一個大學畢業證，其實也代表不了什麼。當然，你得好好考慮周詳了，再作決定不遲。別讓自己後悔。」

說實在的，周楊的成績與她的美貌完全成反比，做明星可以更有前途一些，不過，以李飄然一貫完美的翩翩白馬形象，是不可以說這種直接的傷人話的，所以他的表情仍是溫和而平靜，儼然一個設身處地為同鄉和學妹考慮的好兄長形象。

他對她的關心，只到這種程度，永遠也只到這種程度而已！

周楊的表情有些恨恨的，終于沖口而出︰「讓我做你的女朋友！什麼明星我根本不在乎！我可以等，一直等到你愛上我！」

李飄然神色一冷，只是一瞬，復又變回溫和。

「別說傻話，別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

周楊「騰」地從椅子上跳起來，爆發地大叫︰「我沒有開玩笑，我只想做你的女朋友啊，你喜歡程熙我都可以不在乎了，難道這樣還不行嗎？」

「咚」的一聲，大門被推開，李飄然和周楊同時回頭，門口，站著葉翔，正直瞪著他。

周楊的臉色瞬間有些發白，看向李飄然。

「瞧你，惹出多大誤會。」李飄然站起來，略帶埋怨地看周楊一眼，微笑著走向葉翔。

「周楊是來告別的。她要去做明星了。」

「明星？什麼明星？」葉翔一臉疑惑。

李飄然微笑放大，有些明了他到來的時間以及听到的內容了。

「有公司想跟她簽約，捧她做明星，說不定很快，咱們就能在電影院看到她演的電影了。」李飄然轉向周楊，「你先回去，回頭我再找你。」

李飄然目送周楊消失在門口，葉翔則一眨不眨地盯著李飄然。

「她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是她誤會了，我不接受她，不代表我喜歡程熙，愛情不是非此即彼的，你總該明白。」

「真的？」仍是重重地懷疑，不好打發啊。

「想想當初是誰把程熙送到你身邊的？」

葉翔直視他的眼楮，李飄然也不示弱地回視，好一會兒，他才驕傲地昂起頭，「最好如此，否則，你也只有靠邊的分，除了我，程熙不會愛上其他任何人的。」

「哼！」李飄然冷哼一聲，「要是我有意，你連她的面也見不到，你信不信？」

他不信，可他也不敢冒這個險，這個外表光鮮實則卑鄙的小人，不曉得又會做什麼來整他。前車之鑒，不能不防啊。

「既然你回來了，這個案子還有個尾巴，你來完成吧，我還有別的事，辛苦你了。」邊說邊走，等葉翔反應過來，李飄然人已消失在門口。

「混賬！誰同意你了！」葉翔憤怒的吼聲在地下室里來回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