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暗我明,凌馭日的處境相當有利。
瞄準並不困難。他知道,當來人走出樹林的那一剎那,正是開槍的最好時機。
他的手很穩,心態也極其從容鎮定,射擊技術更是在‘暗夜’中數一數二。在目前這種情況下,他有十足的把握一擊命中。
可是當來人走出樹林的那一刻,他那必中的一槍卻沒有發出。相反,隨著一聲壓抑的驚喘,整個人幾乎變成凝固的石像。
怎麼可能!
凌馭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看到寧宸留下的現場時他已做了最壞的打算。血跡,殘衣,零亂的腳印,搏斗的痕跡,無一不在顯示著寧宸的處境極度危險。想起嚴青說過的話,想起那該死的迷藥反應,再加上這個明顯是處心積慮設下的陷阱,凌馭日實在無法不去擔心,寧宸多半是出了意外,現在只怕已落到敵人的手里。
生死未卜。
可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就在這里,就在這一刻,寧宸竟然會活生生地出現在自己眼前!
天邊露出了第一縷晨光,柔和的乳白色光線淡淡灑下,將寧宸整個籠罩在里面。世界仿佛就在這一瞬間亮了起來。有了光,有了聲音,也有了生氣。天地間突然滿滿的只剩下喜悅的氣息,所有的一切悄然讓位。
凌馭日怔怔地呆望著寧宸。他的樣子很狼狽。衣衫凌亂,神情憂急,頭發被不知汗水還是晨露浸得透濕,幾縷短發黑亮濡濕地貼在額頭,臉上甚至還帶著一抹灰塵的印子。可是這樣狼狽的寧宸,看在凌馭日的眼里,卻只覺得比哪一次見他時都要好看。
好象听到他驚喘的聲音,寧宸警覺地停住了腳,抬眼四顧,漂亮的眼楮里充滿了戒備。
棒著十幾米的距離,凌馭日都能感覺得到,他全身的肌肉都已繃緊,象一頭蓄勢待撲的豹。
他對我,敵意竟還是這麼強嗎?凌馭日有點苦澀地想。
失去了以前戲弄的心情,凌馭日輕輕嘆息一聲,從樹叢後面轉了出來。
卻意外地看到,寧宸眼里的光芒突然由防備變成了驚喜。
混合了意外,驚訝,有一點點不信卻充滿狂喜的眼神。幾乎能听到寧宸心里有一塊大石落地的聲音。
為什麼?難道晨陽這次要防範的人,其實並不是我?
不大敢相信自己的判斷,凌馭日試探性地輕輕叫了一聲︰「晨陽?」因為緊張,聲音甚至有些暗啞。
寧宸沒有回答,只是緊緊地咬住了下唇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地看著凌馭日。眼中的光芒一點點斂去,閃動變幻著復雜的情緒,仿佛有一點亂。
餅了半晌,突然一言不發地掉頭就走。
「晨陽!」凌馭日怔了一下,急忙追上去。受了傷的腿本就不夠靈活,剛剛又僵立了太長時間,腳步踉蹌一下,竟然差點摔倒在地上。
「你受傷了?」听到身後異樣的聲音,寧宸轉過了身。審視的目光在凌馭日身上細細打量了一遍,最後停在血漬斑斑的左腿。
「還好,不過皮肉傷,沒什麼大礙。」凌馭日若無其事地站直身子,隨意活動了一下受傷的左腿,輕松地回答。
寧宸皺了皺眉。「逞強。」他明明看到還有血從傷口流下來。跟在別人身上制造傷口的本事相比,凌馭日處理傷口的水平簡直是九流。傷口包扎得太草率了,繃帶綁的不夠緊,達不到必要的止血效果。再加上一直沒停止活動,傷口根本又裂開了,也不知道再裹一裹。
這樣子持續的流血很危險。
失血對體力的損耗十分明顯,更會嚴重削弱一個人的行動能力。若在平時也許還沒什麼,可是在這里,有時候生死就在毫厘之間,一點點的差距就會輸掉性命。
「坐下。」寧宸隨手揀起地上的破襯衫,刷刷幾下撕成長條,在手臂上繞一繞,開始去解凌馭日腿上的繃帶。「腿伸直,別這麼架著。也別亂動。」
凌馭日舒舒服服地坐在地上,背靠著樹叢,很听話地伸長了腿,好讓寧宸方便動手。這樣子對他發號施令的寧宸有一點陌生,但是感覺很好,真的很好。以前從沒機會見他這個樣子。在‘暗夜’的時候他是下屬也是徒弟,在自己面前從來就只有尊敬與服從;離開‘暗夜’以後,每一次見面都只剩下敵對,更加不會有這樣的情形。
「誰傷的你?」寧宸一邊忙著重新清理傷口,一邊問凌馭日。
「沒有誰,只是給飛機的碎片扎了一下。」
「哦。」寧宸低低應了一聲,聲音里透出隱隱的放心意味。凌馭日敏感地發現了這一點,「你以為是誰?」
寧宸沒說話。
「你遇上敵人了?什麼來頭?」想起剛剛看到的情景,凌馭日的語聲陡然一緊,「你受傷了?!」
「沒有。」沒有的意思是沒有受傷,不是沒有遇到敵人。
凌馭日松了一口氣,「那怎麼弄成這個樣子?」扯扯寧宸身上沾著泥土和血污的外套,「襯衫都撕破了,怎麼回事?」
「沒什麼,撞上兩個當地叛軍,大概當我是間諜吧,打了一架。」寧宸輕描淡寫地說,「對方身手不錯,而且可能還有後援。我不想多惹麻煩,打贏就馬上離開了。剛剛還以為是他們回頭生事,結果卻是你。」
凌馭日恍然大悟︰「怪不得你剛才那麼緊張,如臨大敵似的。」這支叛軍在當地的勢力很大,以‘暗夜’的實力都對他們退讓三分,保持著互不招惹的隔離狀態。如果真的惹上了,倒真的是個不小的麻煩。「知道他們可能在這兒,你還回來?」
寧宸突然閉上了嘴,目光落到自己的手上,一副全神貫注的樣子,好象生怕手里的繃帶綁錯了地方。
餅一會兒,頭也不抬地說,「傷口很深,這幾天別做劇烈運動。」
「唔。」凌馭日信口應了一聲,嘴角牽起一個彎彎的弧度,含笑看著忙碌的寧宸。寧宸俯身半跪在地上,很專心地垂著頭,頭發有一點亂,現在還是半濕的,黑亮潤澤的短發貼服在頭上,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汗水味道。
很熟悉的味道。
凌馭日忍不住伸手在寧宸頭上揉了揉,很隨意的動作,把寧宸的短發弄得更亂了。這是他以前常做的事情。他喜歡。他也是。
寧宸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沒抬頭,馬上又什麼也沒說地繼續包扎,只是手上的力道輕了幾分。
凌馭日揚一揚眉,無聲地笑了。
好象頭頂生著眼楮,寧宸感應到凌馭日的笑意,突然抬起頭,狠狠瞪了他一眼。因為羞惱和氣怒,臉上有一點輕淺的微紅閃過。
凌馭日的笑容更深了。唇角的弧度帶著隱隱的戲謔。
不過他的得意也沒持續多久。
「唔!」一聲意外的悶哼。微笑迅速變成苦笑。嘴角輕揚的弧線夸張地扯開。「你也太狠了吧?我可是傷患,應該是照顧對象吧?」凌馭日呲牙咧嘴地小聲抱怨。
寧宸剛剛在他傷口上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
寧宸輕輕哼了一聲,懶得反問他怎麼以前斷了一條胳膊還精神十足地沖鋒陷陣。
「好了。自己當心點就沒事了。」綁好最後一道繃帶,寧宸拍拍手,打算起身離開。
他沒打算留下跟凌馭日在一起。看到飛機墜毀為他擔心害怕是一回事,拚命趕回來試圖救他是一回事,幫他處理傷口是一回事,可是這並不代表他決定讓一切回到從前。
寧宸並不否認自己在乎他。自己的心思,否認不掉的。但也沒有準備改變主意。時候還沒到呢,他想。
只不過凌馭日可不這麼想。他覺得已經等得足夠了,也許,甚至是太久了一點。這一次,差點失去寧宸的恐懼與失而復得的狂喜成了雙重的催化劑,讓他再也沒有耐心繼續等待。
不等寧宸直起身子,凌馭日飛快地探手,抓著寧宸的手臂用力一扯,把毫無防備的寧宸一把扯到了懷里。
「你干什麼?」寧宸的聲音與其說是驚叫,倒不如說是帶著鮮明的憤怒。很濃的抗拒意味。他開始用力掙扎反擊。
凌馭日的眉頭微微一皺,把手臂收得更緊。他的力量在兩人中間一直佔著上風,這次也不例外。兩條手臂硬得象鋼圈一樣,緊緊地把寧宸鉗制在懷中,堅決而強硬。
「噓,別鬧了,晨陽。」與霸道強硬的動作相反,凌馭日的聲音十分輕柔,幾乎稱得上是溫柔了。「我想你,真的,很想很想。」
懷里的人兒僵了一下,表情有點怔怔的,好象被他前所未有的溫柔語氣催眠了。但是很快清醒過來,接著掙扎。「關我什麼事!」
凌馭日低低的笑了,笑聲直接通過緊密貼合的軀體傳到寧宸體內,悶悶的震顫。「不關你的事嗎?我想的人可是你啊。」
「那也別這樣抱著我!放開!」象抱女人一樣,丟臉!這一句寧宸沒說出口。知道說出來了他會笑得更厲害。
低下頭,下巴在寧宸頭頂的碎發里輕輕摩擦,凌馭日的聲音仍然很輕,低低的,輕得近乎嘆息的味道。「回來吧,晨陽。我答應,以後再也不會委屈你了。」
這就是道歉了。寧宸知道。凌馭日的驕傲他再清楚不過。凌馭日精明過人,很少犯錯,但是犯了錯卻從不道歉,寧可用十倍的代價補償回來也不肯說一聲對不起。這個愛面子愛得毫無道理的人啊,能說出這樣一句話已經是極限了。
以他們兩人之間的默契,並不需要把過去的事情翻出來細細研究,一句話一個眼神有時已經足夠。
寧宸有點猶豫。現在他還沒打算回頭。可是凌馭日的話真象有種催眠的力量,海水般無窮無盡涌上來,差點把他淹得沒頂。
「晨陽?」輕柔的,讓人安心的聲音。寧宸的心神有點恍惚。仰起頭,凌馭日熟悉的面孔近在咫尺。深沉的黑眸專注地凝視著,在等一個答案。
一句話已經到了唇邊。
終于沒有得到機會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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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寧宸開口的同時林間傳來‘喀’的一聲脆響。很輕的聲音。隔著數十米的距離,這樣的響聲應該被耳朵忽略。但凌馭日的耳朵不屬于一般人。這種金屬撞擊聲他再熟悉不過。可是不該在這里出現。
目光陡然一凝,凌馭日的懷抱猛地收緊。腰背發力,帶著懷里的寧宸急速翻滾。一道灼熱的火光擦身而過。幾乎能聞到衣袖被灼焦的味道了。
伏在低矮的樹叢後面,凌馭日自動放開了手。寧宸飛快地閃離了他的懷抱,臉上的紅暈還沒有來得及消褪。
「接著。」丟給寧宸一把槍,凌馭日開始移動。子彈射來的方向是在東面。很茂密的一片樹林,看不清里面的情形。殺手藏身的好地方。
他們的處境被動。對方以逸待勞,在暗處大概已觀察了很久。剛才他們幾乎是沒有防備的。周圍是一片開闊地。靶子一樣的目標,極容易命中。也許是對成功太有把握,敵人的態度有些輕率。打開保險的動作太猛了。就是那一下鏘然的清脆撞擊聲救了他們的命。
直起身,靠著幾排大樹作為掩護,凌馭日迅速移動到了對方的側翼。剛才翻滾的動作太猛了,腿上的傷口又開始流血,尖銳的疼痛。在目前的情況下,這些都是可以忽略的細節。凌馭日看都沒看傷口一眼,轉頭回望,寧宸也已經離開了原來的位置,到了樹林的另一側。
凌馭日滿意地微笑。他們一向默契良好,很多時候不用開口就能領會彼此的意圖,在緊急關頭格外方便。
緊貼著大樹,凌馭日觀察了一下對方的動靜。樹林里很安靜。那一槍以後就再也沒有了下文。這不是好現象。他情願對方按捺不住地連續射擊。這種倉促浮躁的進攻很難命中目標,反而可以讓他們找到對手的位置。
是個經驗豐富的老手啊。凌馭日苦笑著搖搖頭。不好對付。光天化日,視野良好,自己的行動一定始終在對方監視之下,可是他卻連人家藏在哪里都不知道。開局不利,希望後面能扳回來。
敵暗我明,暫時沒有更好的辦法,只有等。
等待對方露出破綻。
任務未完,他斷定對方不會就此放棄。而敵人行動的時候就是自己的機會。
時間在凝固的僵持中過得特別慢。太陽一寸寸緩慢地升高,速度慢得跟蝸牛有得一拚。盛夏的南美,陽光火一樣熱燙灼人,明晃晃地照花了人的眼。
等了將近一個鐘頭,情況還是沒有任何變化。對方的耐心還真不是一般的好。
這樣耗下去是不行的。看來對手決定不再主動出擊。他呆在暗處可以休息,他們兩個可不行,誰知道什麼時候會飛來一粒子彈。再說消耗的體力也急需補充。昨天的晚餐被嚴青一攪,根本就沒有吃飽呢。
早知道不如少瞪他兩眼,抓緊時間多吃點。凌馭日自嘲地輕笑。轉念想到寧宸連昨天的午飯都沒得吃,又有點心疼。
忍不住又看一眼寧宸。他就站在幾十米外,同樣靠著一株大樹,可是身體挺得標槍一樣筆直。昂著頭,警覺的姿態,凜然的神情,看不出一絲饑餓與疲倦的樣子。
苞以前一點都沒變呢。凌馭日贊賞地微笑。那個驕傲又堅強的小家伙啊,撐得住要撐,撐不住了還是死頂著硬撐,就別想他會有自己開口認輸的時候。總是拿他沒辦法。
象是感應到凌馭日的目光,寧宸轉頭向這邊看了過來。
怎麼辦?寧宸用目光詢問。
我去搜索,你掩護。凌馭日打了幾個簡單的手勢,示意寧宸留在原地掩護自己的行動。
寧宸搖搖頭,指了指左腿,做一個否定的手勢,接著又指了指自己,向樹林比了一下。
凌馭日知道他的意思是說自己腿上有傷,要求換一下分工的內容。讓他去搜索而由自己掩護。
建議不是不合理。可是他不放心。于是搖搖頭表示拒絕。
看到凌馭日否定的態度,寧宸沒再繼續爭論。
他向著凌馭日的方向輕輕笑了笑。既有了解又帶著驕傲的,很自信的微笑。
讓人止不住心動的美麗笑容。
凌馭日看得有一點呆。
就在這個時候寧宸已經開始行動了。
懊死。凌馭日恨恨地跺腳。早知道不如自己先動手了,還要跟他廢什麼話。這種情況下根本沒辦法攔住他。只能接受既成事實。
唉,誰說這小家伙一點沒變啊。凌馭日嘆一口氣,很無奈地想,他可是遠不如當年那麼听話了。
寧宸的身手很敏捷,每一次起動、奔跑與縱躍都輕盈自如,干淨利落,樣子顯得十分輕松,並不帶一點緊張味道。修長的身形在綠色的樹叢間優雅地閃動,看上去幾乎是賞心悅目的。
經過嚴格訓練的良好意識和行動技巧在此時得到充分的發揮,起動的時機、隱蔽的地點、行進的線路全都選擇得恰到好處,確保只露出最少的破綻。蓄滿力量的身體靈活而柔韌,爆發力更是好得驚人,每一個動作都簡單有效,卻又顯得韻味十足,也許只可用兩字形容——漂亮。
盡避需要時時停頓下來觀察對手的反應,同時調整前進的節奏,寧宸的整個行動看起來卻有種一氣呵成的流暢感覺。
完美的表現。簡直可以當成特別行動訓練的示範教材了呢。凌馭日忍不住贊賞地感嘆。
很象一場精彩的表演,只可惜凌馭日沒有心情好好欣賞。
寧宸也許是真的不緊張,可是他卻很緊張。連自己第一次出道就遇上黑道大火拚的時候也沒有過這樣的提心吊膽。
眼楮緊緊追隨著寧宸輕捷的身影,視線不敢有片刻離開。手里的槍握得很緊。凌馭日倚著樹,側著頭,微眯著眼,舉槍待發的姿態。動作仍然穩定如常,槍口沒有一絲晃動。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手心里隱隱有一片潮濕,那是冷汗。
其實寧宸的動作很快,從起動到逼近林邊用了還不到十分鐘。在凌馭日感覺中卻有一個小時那麼長久。直到看見他在林邊的一株大樹後面隱蔽好了身形,凌馭日才算松了一口氣。
對著陰暗的樹林仔細觀察了半晌,寧宸有點疑惑地回過頭,對凌馭日打了個安全的手勢,示意他可以放心過來。
沒弄錯嗎?凌馭日微帶疑問地看他一眼,又看看略顯陰暗的樹林,不大相信那個經驗老到的敵手會這麼容易放棄。
沒錯。再看一眼林中,寧宸肯定地點點頭。
真的?凌馭日還在思索。他們的局面相當被動。敵暗我明,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敵人的監視之下,卻模不清對方所處的方位。反擊的配合雖然默契,其實仍冒著極大的風險,寧宸的每一次移動都可能招來一顆冷彈。敵人以逸待勞,又享有樹林的地理優勢,可以說是佔盡上風,有什麼道理不戰而退?這樣的變化出乎常理,他不敢太過掉以輕心。
可是寧宸顯然對自己的判斷很有自信。
見凌馭日仍在深思熟慮地躊躇未決,寧宸抿抿唇,明顯地有些不悅了。臉色微微一沉,干脆不再理他地轉身進了樹林,甚至很放松地垂下了手里的槍。
找死嗎?真是瘋了!凌馭日再也顧不上細想,匆匆地拔腿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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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寧宸的判斷極準確。樹林里的確是空的。
奇怪。凌馭日一邊低聲嘀咕著敵人的異常表現,一邊四下打量林中的地形。按照子彈射出的方位和角度,沒花多少力氣就找到了對方開槍的位置。
看得出那人已經離開了相當一段時間。地上被踩得伏倒的草叢都已經大致恢復原狀了。只有幾根脆女敕的草睫齊根折斷,顯示出有人曾在這里做過短暫的停留。
寧宸看看地上的痕跡,把槍插回腰間,伏,開始在草叢里細細地搜索。
「找什麼?」腿上的傷口有點痛,凌馭日索性坐到草地上,背靠著樹干,懶洋洋地看著寧宸。
「彈殼。」寧宸頭也不抬地回答。
「算了,找不到的。」對方走得那麼從容,完全有時間把現場的一切收拾干淨才離開。及時清場、過不留痕是大多數殺手都有的習慣,為的是盡可能留下最少的線索和資料,比較容易保護自己。寧宸也是行內人,應該比誰都清楚這一點。
是嗎?寧宸直起身,無言地舉起一粒金屬物體作為反駁。彈殼的形狀很少見,細長的線條在冰冷中透出優雅的味道,在寧宸的手指間銀光閃動。
「很少人用這種子彈啊?軍火市場上都不大常見呢。」凌馭日接過彈殼看了看,「很象是遠程狙擊槍。這樣的口徑和射程,應該是特種部隊野外行動專用的吧?型號好象有點老,現在不大常見了。你們行里誰喜歡用這種槍呢?」
寧宸皺著眉頭思索半晌,搖搖頭,卻又拿過那粒彈殼,舉在眼前細細打量。
確實是比較老的型號了,應該不是最近幾年出品的裝備。可是軍火生產發展到今時今日,設計能力突飛猛進,新款貨品推出的速度可以同女人的時裝相媲美。槍械的體積越來越小,重量越來越輕,性能卻是越來越先進。除了習慣難改的極少數人,誰還會用這種過時的武器?
可是,看上去真的很眼熟呢,好象曾在什麼地方見過似的。寧宸沉吟地反復把玩著手里的彈殼,腦中突然靈光一閃,一絲模糊的印象從記憶深處跳了出來。
「怎麼?」凌馭日敏銳地捕捉到了寧宸的思緒變化,「想起什麼來了?」
寧宸猶豫了一下,臉上掠過一抹難以覺察的迷惑與懷疑,最後還是搖了搖頭,「沒有。」
是嗎?凌馭日笑了笑,不想告訴寧宸他早就發現寧宸在說謊的時候總是習慣性地用右手輕輕撫模左手的手腕。很有趣的習慣。
是個很有用處的發現呢。凌馭日準備把這個秘密保留到底了。
「那算了,咱們走吧。」凌馭日聳聳肩膀,很合作地轉開話題,不再繼續追問下去。
他很清楚寧宸的脾氣。如果有什麼事情是寧宸不想說的,就算天王老子也沒辦法逼他說出來。
親身體會。凌馭日對著寧宸轉身就走的背影輕輕苦笑。這可是他失敗過無數次以後的痛苦經驗。
笑容的余波還沒散盡,寧宸突然掉頭,走回凌馭日身前上上下下看了兩眼,蹲,有點粗魯地一把扯掉了滿是鮮血的繃帶,沉著臉開始重新包扎。「傷口裂了怎麼不告訴我?腿不想要了?」口氣冷冰冰的,凍得死個把人。
「啊?哦……」凌馭日牽起嘴角笑,漫不經心的,「忘了。剛剛才包過,誰知道一下又會裂開?」
白痴的回答!寧宸冷冷瞪他一眼,「知道有傷還這麼大意!都說了這兩天別做激烈運動。下次再不知道當心,別想我再給你包扎第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