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追獵Ⅱ 第二章

「唉,精明得那麼無隙可乘的凌老大,居然也會有這一天?」嚴青含笑望著凌馭日遠去的背影搖了搖頭,有點無奈又有點得意地嘆了口氣,喃喃道,「永遠不要給自己留下任何弱點,這不是你時刻強調的原則嗎?怎麼你自己倒給忘了呢?」

目送著‘蜂鳥’在不遠處輕巧地升空,向著密密層層的原始雨林全速駛去,嚴青意味深長地微微一笑,掏出身上的無線電話簡短地下令︰「讓老陳進來。」

幾分鐘後,一個機械師打扮的中年男人態度遲疑地走進屋子,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畏懼和緊張。「嚴堂主,您還有什麼吩咐?」

「‘蜂鳥’的情形怎麼樣?」嚴青問道。

「按您的命令,一切都安排好了。」老陳低聲回答,聲音卻微微有些顫抖。

「肯定沒有任何問題?」

「都是我親自動手做的,決不會有半點差錯。」

「很好。」嚴青滿意地點點頭,露出一個和藹可親的笑容,柔聲問道,「老陳,你跟著老大幾年了?」

「十……十年。」老陳猶豫地抬頭看了看嚴青,見他的表情相當平靜,笑容更是格外的溫和,又放下心事地吐出一口氣。

「十年。不短的一段時間呢。」嚴青在屋中緩緩地踱著步,臉上的笑容更親切了。「真的也值三百萬,是不是?」

「嚴……嚴堂主……你……」老陳的臉色有點變了,「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有什麼意思啊,隨口說說。」嚴青拍拍他的肩膀,若無其事地道,「這里沒有你的事了,去享受你的三百萬吧。保重。」

當嚴青的手拍上肩頭的時候,老陳的身體輕輕抖了一下,神經緊繃地後退一步,忍不住伸手去模了模肩上被他拍過的地方。

「怎麼?不舒服嗎?用不用我幫你看看?」嚴青的嘴角閃過一絲隱約的笑意。

「不用不用,沒事沒事,謝謝嚴堂主的好意。」老陳慌忙地連聲道謝,卻連身子也不敢轉,戰戰兢兢地一路倒退著出了房間。

幾乎就在他退出門口的同時,兩條黑衣人影自房門兩側悄無聲息地倏然閃出,一左一右地把他夾在了中間。干淨利落地反扭雙臂,下掉武器,勒住頸項。老陳本能地張口呼救,可還來不及發出聲音,一只橡膠軟球便趁勢塞進了口中,把他的叫聲封在了嘴里。

一連串動作簡單迅捷,輕車熟路,配合得更是異常默契。

嚴青點點頭,看也不看在兩人手中無力掙扎的老陳,隨意擺了擺手,示意兩人將他帶了下去。

「背叛組織,出賣首領,這可是不容赦免的大罪啊。這樣的人怎麼還能留在世上?「嚴青溫柔地輕笑自語,「可是殺你還嫌污了我的手呢,你倒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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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蜂鳥’是一架直升機。

它的速度也許不是最快,體型也許不是最小,裝備也許不是最先進,攻擊力也許不是最強,但是綜合性能卻相當的優越,甚至超過了許多種軍用偵察直升機。

二50公里的時速,100微米超遠紅外監視系統,衛星通訊設備,無法截收的「爆發式」發送器材,高頻無線電及全球定位系統,這樣的一系列裝備使得‘蜂鳥’擁有了一般直升機無法具備的超強搜索與應變能力,條件越是惡劣就越是能夠發揮它獨有的功用。

比如在環境復雜多變的熱帶雨林中尋找一個人。

‘蜂鳥’一向是凌馭日最心愛的交通工具。閑暇的時候,他總是喜歡駕著‘蜂鳥’在風景優美的平原與湖泊上任意徜徉,或是在峰巒險峻的群山間穿梭盤旋,享受著或悠閑或剌激的愉快感受。

可是這一次,盡避眼前的南美叢林景色瑰麗動人,他卻沒有心情去打量哪怕一眼。

眼楮緊緊地盯住電腦屏幕上的追蹤信號,心底的焦灼沒有任何文字可以形容。對于腳下的這片叢林,他不能說不熟悉,然而正是因為熟悉,他才更有理由深深地焦慮與擔憂——沒有人比他更加清楚這片美麗叢林的危機四伏︰每一株鮮艷的植物,每一只細小的昆蟲,每一道河流每一片沼澤,都有著太多的殺機與凶險。

不是他不相信寧宸的身手與機敏,可是畢竟,從來沒有人能夠象這樣,一個人,赤手空拳地自亞馬遜叢林安然離開。更何況,那個該死的迷藥就象個可怕的定時炸彈,不知在什麼時候便會突然爆發,也許,就在某個要命的關頭,沒有任何預兆。

第一次嘗到後悔的滋味,從未有過的,由衷的後悔。

早知道這樣,又何必去同他斗什麼意氣,爭什麼高下。不如就此禁錮他,束縛他的羽翼,不再給他機會離開。雖然他一定會氣惱與不忿,也許恨他,可是至少平安,不會讓自己憂心如焚地苦苦搜尋。

這樣的感覺實在太壞。

暮色四合,天空的顏色一分一分地轉為深黑,視野之中一片沉暗,漸漸無法看清眼前的景象。凌馭日皺一皺眉,把機上的監視系統轉到紅外裝置。屏幕上閃動的綠色信號已經停下來了。這是正確的選擇。夜晚的叢林遠比白天要來得危險,太多劇毒的昆蟲習慣于夜間活動,于是吸血的螭蝙與各類毒蛛也隨之活躍,更不要說那些凶猛的掠食者,比如美州豹。沒有必要的裝備,再有經驗的叢林探險者也不敢在夜間隨意活動。

可是熱感監測系統沒有探測到任何高溫熱源,這說明寧宸沒有生火。可那是露營者必要的安全保障啊。為什麼呢?是身上沒有生火的工具還是因為……

凌馭日不敢再往下想了。只覺得呼吸仿佛有些困難,胸口有一點隱隱地悶痛。距離信號所在位置還有十五公里,飛行時間不會超過五分鐘。

「你還好嗎,晨陽?」凌馭日緊握著操縱桿喃喃自語。

希望我沒有到得太晚。

「你還好嗎,凌老大?」同一時間,嚴青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對著眼前的衛星監控系統輕笑著自語。「還在飛?」

抬腕看一看表,「時間好象差不多了啊。」

話音剛落,熱能感應屏上陡然爆發出一個代表高溫的紅色亮點。幾乎是同時,追蹤裝置的屏幕上,處于相同位置的信號突然消失。

遠方的叢林中仿佛傳來一聲隱約的巨響,爆炸的聲音。

「很準時啊,幾乎是分毫不差呢。倒也很值三百萬這個數目。」嚴青舉起手中的酒杯,向著窗外遙遙致意,「老大,祝你好運。」

十分鐘後。

晚上七點正。

牆上掛鐘報時的音樂和衛星電話的鈴聲同時響起。

嚴青隨手抓起一邊的電話,也不起身,仍然舒舒服服地半躺在沙發上,懶洋洋地道︰「到了?很準時啊。」

「守時是這一行的規矩。」電話里的聲音淡淡的,沒有起伏也沒有溫度,帶著說不出的冷靜和漠然。

「是嗎?」嚴青輕輕一笑,「很好。希望你完成任務也有這麼守時,千萬別讓我失望。」

沒有回答。電話那一頭沉默了很久。

「為什麼偏偏找上我?」仍然是平靜的語氣,卻隱隱露出幾分厭煩與頭痛,有一點倦意。

「你是最好的,不是嗎?象我這麼一個愛挑剔的人,什麼時候用過次貨?」嚴青仍然在笑。明知對方在線路的另一頭,還是一樣笑得完美,揚起的唇角弧度標準,甜蜜得帶一點惡意。這樣的笑容,下屬們看到會嚇得兩腿發軟。

又一陣沉默。

「何必勉強我?」電話中傳來一聲輕嘆,「你明知道我不想接的。」

「誰叫你欠我的債?」嚴青的回答來得飛快,理直氣壯。

這一次的沉默是無奈的默認。

「追蹤器在給你的箱子里,裝備也是。他們的位置已離你不遠,而且,狀態都不在最佳水準,我想你會有十成勝算。」再次佔到上風,嚴青笑得十分得意。

「可是,一定要按要求做,不可以出現任何失誤哦。」想一想,又不放心地加上一句。

「好。」對方答得不甘不願,沒忘了強調,「最後一次。」

說完立刻收了線。

「最後一次嗎?」嚴青看著手里的電話,眼中的光芒閃閃發亮,笑容卻變得更加甜蜜,「你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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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蜂鳥’出現狀況的時候凌馭日正在使用通訊設備。

按下通話鍵鈕,耳機里居然一片寂靜,沒有信號也沒有回應,甚至沒有電流的雜音。

凌馭日皺眉,再按一次,仍然無聲無息,分明是線路出了故障。

這是不應出現的情形。機師老陳跟了自己十年,工作向來認真謹慎,從不曾出過半點紕漏。通訊設備是常規檢查中必有的項目,沒有理由出了故障卻不被發現。

正在思索個中緣由,飛機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失去動力。

前一刻馬達的工作還完全正常,‘軋軋’聲清晰而有節奏,沒有絲毫異常的跡象。這一刻便已熄了火,頭頂上螺旋槳的轉速急劇減緩,可以清楚地听到風聲的呼嘯由尖銳轉為低沉。

但凌馭日已無暇追究事故的原因。情況十分危急。直升機與噴射機截然不同,後者即使引擎停轉仍可在空中滑行,並借助高超的駕駛技術勉強迫降。而直升機卻沒有雙翼可供滑翔,完全依靠螺旋槳保持高度,一旦失去提升動力,便只能象石頭般急速下墮。

在這樣的高度以自由落體的加速度摔到地上,飛機里的人不會有半點生存的機會。

沒有更多應變的時間,從天空到地面的距離只是短短的幾秒。

也是生與死的距離。

听說,當一個人面對死亡的關頭,往事會如電影般歷歷重現。

最心愛的人,最重要的事,最溫馨的時刻,最美好的回憶,甚至,一些平日里全然忽略的細小情節,會如流水般自腦中一一滑過,令你的一顆心不由自主地溫柔牽動。

凌馭日也曾听過這個論調,當時也覺得頗有道理,現在才知道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大腦以超常的效率飛速運轉,無數思維在電光火石間倏忽閃過,卻沒有半分涉及過往,想的都是如何逃出生天。

真是笑話。在這樣的時刻,誰還會有時間去想別的。

惟一的例外是在他打開艙門,跳出機艙的時候。

人在半空,風聲在耳邊,叢林在腳下。死神,仿佛就在身畔。

望著那片旋轉著以高速迎面撲來的綠色大地,凌馭日眼前突然閃過寧宸的眼楮,明亮的,水一樣清澈的眼神。

他,會有可能看到我嗎?

這個念頭,也只來得及在他腦中一閃即逝。

接下來所發生的一切急驟而迫促,教人來不及喘息,更加來不及細細考量。便有如特技電影中的鏡頭快放,每一個動作都快如閃電,卻又清晰而精確,恰恰達到預定的目的。

在如飛消逝的短短幾秒中,凌馭日的精神和體力都被發揮到了極致。柔韌而靈活的身體在空中翻滾,轉向,舒展,堪堪避開了撲面而來的參天巨樹,擺月兌了被樹枝穿透與撞擊的危險。同時,手中的鋼線槍‘錚’的一聲,疾射而出,牢牢地釘在了一枝粗大的橫干上面。

結實的鋼線立刻繃得筆直,及時阻止了身體的繼續下墜,卻又因為彈力與慣性,使得凌馭日向著樹干勢頭極猛地直撞了過去。凌馭日吸一口氣,按下槍柄的收線開關,借著鋼線回卷的力量曲身蓄勢,雙腳在旁邊的枝干上輕輕一點,巧妙地借力擰身偏離了原來的方向,從距離樹干不足半寸的地方險險地擦身而過。

等到反蕩回來的時候,那股難以抵擋的巨大沖力已經被消減了大半,不需要太大的困難便可將身體勉強穩住。

好險!凌馭日用雙腳夾住一根結實的藤蔓,一邊以藤蔓的柔韌與彈性緩沖搖擺的速度,一邊不由自主地吁出了一口長氣。

罷才那短短的幾秒鐘里,自己真的是在鬼門關上打了一個轉。

那一連串的動作看似簡單輕松,胸有成竹,流暢得就象是優雅的表演。可是只要有一個出了一點點差錯,現在他只怕已不能太平無事地懸在這兒。

總算是有驚無險,看來自己的運氣還不算太壞。凌馭日想。

可是他慶幸得好象未免太早了一點。

就在凌馭日喘息初定,剛想抬手擦擦額上冷汗的時候,身邊突然「轟」的一聲巨響,‘蜂鳥’就在大樹不遠處墜毀爆炸。刺眼的火光沖天而起,一股灼熱的氣浪頓時向著凌馭日撲面卷來,正懸在半空的凌馭日躲無可躲,也只好無奈地閉眼承受這一波意外的襲擊。

大腿上一陣尖銳的刺痛,有塊機身的碎片好巧不巧地正中目標,鋒利的尖角深深地扎進了肌肉。

還好。爆炸的余波過後,凌馭日緩緩放松手中的鋼線,一邊落回地面一邊苦笑地想,至少傷的不是內髒也不是動脈。在這種緊急危險的情形下,能得到這樣的結局也該滿意了。自己又不是超人,怎麼可以要求一定要毫發無傷呢?就算是電影里的蘭博,不也還總是渾身浴血?

撕開外衣,凌馭日草草地止血,包扎傷口,同時居然還有心情自嘲地想,剛才這段經過要是能被拍下來,效果一定比好萊塢的電影特技還要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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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亞馬遜叢林沉沉暗暗,遠比陽光下來得神秘和凶險。這是夜間狩獵者的天堂。

入夜的叢林並不安靜,在有經驗的當地人耳中,這曲混合著多種樂器的奏鳴曲中暗藏著太多的奧妙與殺機。樹叢里響亮的高音鑼鼓是樹蛙,顏色鮮艷卻劇毒到可能因為一下踫觸而致命;河邊嘶啞的低音提琴是鱷魚,輕巧地游動著,等待發出猛然一擊的機會;不遠處深沉如悶雷般的中音號角是最凶猛的殺手,美洲虎——整個叢林會因為它的吼聲歸于沉寂。

這不是趕路的時候。凌馭日自己比誰都清楚這一點。就連長年生活于此印地安人也一樣不願在晚上行動而寧可宿營。可是沒有選擇——追蹤器小巧的液晶屏幕上,那個綠光熒熒的亮點一直保持著一動不動的靜止狀態,已經超過了七個小時。

當然,最好的估計是寧宸已經睡著了。這是凌馭日最希望出現的情形。可是追蹤信號那徹底的沉寂卻讓他怎麼也無法放心。這是‘暗夜’最新出品的高敏感度動態追蹤設備,它不僅僅能夠顯示被追蹤者正確的座標方位,更可以用光點的閃爍和平靜表示目標當前的狀態是活動還是靜止。通常情況下,沒有人會絕對靜止到一動不動,而追蹤設備的靈敏程度甚至到了睡覺時翻一個身信號都會閃爍的程度。事實上,那個信號的閃爍與否往往只代表一個最最簡單也最最無情的分界——生與死。

每一想到這里,凌馭日都會強迫自己丟掉這個不該有的可怕念頭。可是每次丟開得越遠,下一次它再悄悄來襲時,那份驚悸的顫抖和痛楚都會更明顯地加深,愈演愈烈,無法遏止。

那是一種完全無法擺月兌的近乎窒息的感覺。

只有走得快一點,再快一點,不去理會腿上尖銳劇烈的疼痛,還有身邊隨時可能出現的危險。

十五公里。‘蜂鳥’五分鐘的行程,汽車大約十分鐘,就算是步行三個小時也已經足夠,如果,是在平坦大道上的話。但是在這座莽莽蒼蒼的原始叢林里,這段距離用去了凌馭日整整一夜的時間。

如果沒有受傷就好了!看著屏幕上近在咫尺的熒光信號,凌馭日苦笑著想。

起初是每隔十分八分,後來變成三分五分,最後他幾乎每分鐘都會看看信號的動靜,看它是不是又重新開始閃爍跳躍。

可是沒有。這個小小的光點頑固地堅持著從未有過的安靜。讓人心驚膽戰的安靜。

越是接近最後的終點,一顆心越是不受控制地瘋狂跳動。猜測,擔心,焦慮,希望,恐懼,馬上就要變為放在眼前的,人力不能更改的現實。

晨陽,你真的,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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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早已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也早就設想過可能發生的一切情形,可是當凌馭日終于趕到訊號發射地點時,面對著眼前空空蕩蕩的低矮樹叢,心髒,還是有一刻幾乎失去了跳動的能力。

沒有人。也沒有宿營的痕跡。更沒有寧宸留下的片紙只字。那一塊灌木圍繞的平地上,只有凌亂的足跡,伏倒的草叢,以及模糊難辨的大片印痕。夜色中也看不太分明,只覺得仿佛有掙扎扭打的跡象。

一件撕破的襯衫被隨意地丟棄在樹叢的一角。熟悉的顏色與式樣。是那家禮儀公司的制服。薄薄的乳白色亞麻襯衫,配一只簡易的黑色領結,樣式有一點古板,穿在寧宸的身上卻是說不出的好看。分明是極普通的一件衣服,可是襯著寧宸修長的身型,漂亮的五官,居然格外的清爽悅目,有一種玉樹臨風的味道。讓他在初見寧宸的那一剎那,竟呆呆地站在舞會大廳里,不舍得移開一下視線。

凌馭日自然記得這件衣服。寧宸就是穿著它進的保險庫,跟他在黑暗中動手較量,在女神的金隻果前沉思,在那條華麗的長廊中並肩冒險。他曾經把寧宸連衣帶人緊擁在懷里,感受過薄薄衣料下熟悉的體溫,堅實的肌肉;也曾經親手撕裂過這件襯衫,制造出兩人激情纏綿的假象,幫他騙過了莊園的守衛。

離開莊園時走得匆忙,寧宸沒時間換掉這件破了的襯衫。後來,他又馬上落到自己手里,自然更沒有機會換了。

記得在船上曾經給他加過一件外套,是自己隨手月兌下來的。當時寧宸還在昏睡,可醒來以後好象也就一直穿在身上。現在,不明白為什麼這件襯衫會被丟在這里。

搖搖頭,凌馭日沉吟著拾起那件襯衫。除了上次被自己扯破的地方,肩頭和領口都撕壞了,衣襟也被人撕去了長長的一塊。剩下的幾粒扣子倒是還在,有一粒自然被換過了。應該是袖口上的那一顆,被嚴青換成了訊號發射器。

細細打量殘破的布料,凌馭日的目光陡然一凝,呼吸也不由自主地頓了一頓。

襯衫的下擺有幾點零散的污痕。沉暗的顏色,僵硬的觸感,淡淡的腥味。

那是血。

新鮮的,干涸的血。

緊緊握著手里的殘衣,手指的關節因用力而泛白。一直被勉強壓抑的焦灼終于被徹底引燃,燒得一發不可收拾。

再也沒有辦法壓制心里的憂煩與恐懼。

原本是很安心地放他離開,因為知道他的能力足可以安全地走出這片叢林。可是

轉折與意外不斷發生,一次又一次,讓他再也無法不去懷疑,這件事的發展是否正在由別人操控。那個自己以為可以信任一生的人,是不是已經背叛了這份信任。

如果自己的假設都是真的,如果目前的局面都是出于刻意的安排,如果‘蜂鳥’的問題不是疏忽而是精心的計算,那麼,毫不知情地帶著追蹤器卻又手無寸鐵的晨陽,處境比自己更加危險。

凌馭日沒有繼續前進。

停住腳,從口袋里模出一支煙,開始坐在樹叢旁邊靜靜地等待。

並不是不擔心寧宸的處境,也不是不心急找到寧宸,可是他必須等。現場的痕跡凌亂模糊,需要仔細辨認才能找出準確的線索,判斷出寧宸離開的方向。這項工作需要足夠的光線才能完成,凌馭日不敢貿然動手,怕自己不小心破壞有價值的痕跡。

黎明將近,天色反而更加顯得黑暗了。凌馭日靠著身邊的樹叢,一邊慢慢地抽著煙,一邊時不時地抬頭看看天邊,盼著它趕快露出一絲白色。

偏偏時間好象過得特別慢。

一切都已凝固的,死寂的感覺。

正看得出神,凌馭日突然一皺眉,掐掉手上吸了一半的煙,悄無聲響地移動了一子,把自己藏到了樹叢後面。

雖然好象是在休息,他剛剛並沒忘了保持警覺。在這種地方是不能有一刻掉以輕心的。他听到不遠處的密林中有一點動靜。聲音不大,只是一點輕微的沙沙聲,混在四周的蟲鳴聲里很容易錯過。這種明顯經過壓抑的聲響最應該小心,因為通常都來自危險的狩獵者。比如美洲虎,比如狼,或是某個危險的敵人。

凌馭日模了模腰里的槍,謹慎地屏住了呼吸。

對方來得很快,從落葉細微的破碎聲中可以听得出明顯的行進方向。幾乎是直沖著自己這邊來的。腳步聲比美洲虎重,比貘要輕,邁動的頻率很有節奏,沒有明顯的輕重變化。

兩足動物。凌馭日很有把握地下了斷言。

如果範圍再縮小一點,那是一個人。

凌馭日緩緩地拔出了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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