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稜的俊容陰騖一沉,森冷的氣息瞬間圍繞在楚皓平的周身。
扁是看著他聳然而立的背影,耿柔便可感覺到從他身上輻射而出的異樣情緒。
只是,遲鈍的她誤解了楚皓平所傳達出來的訊息。
尤其又看見他倏地緊握住拳頭,先入為主的觀念讓耿柔直覺以為體弱多病、手無縛雞之力的楚皓平是因為害怕而緊握雙拳,因為恐懼盜匪而出現那異常的反應。
唉!真是可悲!
丙然是沒見過大場面、不知人間疾苦的富家少爺,才不過幾個盜匪便讓他如此驚惶,她敢說,現在正背對著她的楚皓平肯定是倉皇失措、臉色泛白。
罷了,她認栽了,雖說她自個兒也嚇得背脊發寒、冷汗涔涔,但誰教她現在的身分是楚皓平的貼身護衛呢?說什麼也不能丟下他落荒而逃,這是道義問題,若是楚皓平因此而喪命的話,那更是牽扯到良心問題了。
算了,好歹她也學了一點防身術,雖然不至於能英勇無敵的擊退那些盜匪,但至少可以幫得上在外頭搏命奮戰的臨福一丁點的忙。
為了那攸關名譽的「道義」兩字,以及那無法磨滅的「良心」,耿柔視死如歸的站起身,用力拔下釘卡在座椅上的匕首握在沁汗的手上。
深深吸了一口氣,她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在回頭之前,楚皓平巧妙地掩去冷噬的眸光,恢復往常的憂郁眼神,難以置信的凝睇著一臉正氣凜然的耿柔。
一句不帶任何城府的真心話,差點讓楚皓平噗哧一笑,但同時也在他心底注入了一股暖流。
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娃居然說要保護他?
真是天真得可以了,以她的功夫,只怕一走出車子就被人剁成了肉醬,居然還敢大言不慚的說要保護他?
屆時是誰保護誰還不知道哩!
嘖嘖!這麼無知又可愛的小東西還真是惹人愛啊!
「你做什麼?」他瞟著她手里的匕首。
「你待在車子里別出去,我一定會負責你的安全。」
語畢,耿柔豁出去似的,掀開車簾子跳下馬車,加入了刀光劍影的廝殺戰場中。
楚皓平本想拉住她,但思緒一轉,伸出的手臨時轉了個彎,在他身後交握著。
既然她說要保護他,那麼就讓她放手一搏吧!他倒要看看,一個不過才認識幾天、沒有什麼重大利益關系的人能為了他犧牲到怎麼樣的程度?
或許是因為生長在富貴人家的關系,看厭了為金錢利益你爭我奪的功利人性,他不信這世上有不求名利回報便願意舍身救人的……蠢人。
雹柔才剛靠近臨福的身邊就見一把彎月形的大刀朝她身上砍來,她直覺地舉起手里的武器要反擊,然而一舉手才發現手里的匕首壓根比不過敵人的大彎刀。
識時務者為俊杰,她不做無謂的掙扎,而是一溜煙問到臨福的身後躲著。
「臨福大哥,救命啊!」
為了保住小命,她很諂媚的和臨福稱兄道弟,此時就算要她叫臨福一聲爺爺,她可能也會二話不說的開口。
一個回身,臨福奮力一踹,一腳踢開攻擊耿柔的大漢。
他實在搞不懂,主子怎麼會選這個一副營養不良的小蚌兒來當護衛呢?
瞧!現下麻煩來了吧!幫不上忙也就算了,還在一旁湊熱鬧瞎攪和,苦了他這個跟班。
「臨福大哥,你真棒,我好崇拜你喔!」太好了,臨福果然身手了得,跟在他身邊肯定安全無虞。
「閃開!」臨福沒好氣的吼著。「別在這里礙手礙腳。」
「別這麼無情嘛!我們是好兄弟,有難應當同當嘛!」耿柔涎著笑臉,說什麼也不肯離開臨福半步,就這麼躲在他身後,揮著手里的匕首虛張聲勢。
「你……小心!」
由於耿柔的搗蛋致使臨福分了心,待他發覺時,一柄大刀正朝他身後的耿柔劈來,眼看銳利的刀鋒就要踫觸到她的背時,忽聞持刀者發出一聲哀號,緊接著是兵器落地的鏗鏘聲。
一直在馬車里冷眼觀戰的楚皓平還是出手了。為了避免不知死活的耿柔一命嗚呼,他輕輕搖了搖頭,修長的手指輕松地彈了下,將手里的小石子擊出,力道威猛的命中那名盜匪握刀的手腕。
與死神擦身而過的耿柔壓根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一見主子出手,知道主子會幫忙擋住飽擊,臨福才敢放手一搏全心應付。
一陣兵戎相交之後,臨福明顯的佔了上風,那群盜匪在知道選錯對象後,紛紛落荒而逃。
既然人已經跑得差不多了,楚皓平知道該是他出場的時候了。只見他翩然步下馬車,演技極佳的詮釋出畏懼膽寒的模樣。
「方才真是可怕極了。」為使演技逼真,他的語調還微微顫抖著。
「知道就好,要不是我和臨福大哥英勇奮戰,恐怕你早就一刀斃命了。」給了三分顏色便馬上開起染坊的耿柔,仰起精巧的下巴,自以為是的驕傲著。
楚皓平和臨福交換了一個不予置評的眼神,在心底嗤笑著她的不自量力。
「你這小子少得意了,要不是爺及時出手……」
「臨福!」楚皓平暗示他保密。
「唉!」臨福嘆了一口氣,莫可奈何的搖著頭離開。他著實想不透,主子干嘛對一個只會礙事的小毛頭如此縱容?雖說耿少揚是長得清秀了點、斯文了點、俊美了點,但是主子也不該因此而處處偏袒他啊!再說,這小子還來路不明哩!
「他是什麼意思?什麼叫你及時出手?」
「沒事,別理他,他有時候就是愛胡言亂語,說些不著邊際的話,大概是怕你太過英勇搶了他的地位,心里頭有些不是滋味吧。」
一听楚皓平說出了認同她的話,耿柔不禁難掩得意之色。
「好說、好說。」
「爺,小心!」站在遠處的臨福忽地大喊。
原來,方才落荒而跑的盜匪中有一人策馬返身,拉弓上弦,瞄準了楚皓平。
深幽的魅眸微眯,楚皓平早在對方有所動作時已將他的舉動盡收眼底,他不露痕跡的聚氣凝神,將氣勁灌注於手指上,拿捏在手上的小石子成了殺傷力極強的武器,只需他一彈指,便能將朝他筆直飛射而來的箭彈開。
只是他遲遲沒有出手,因為他在等,等著看揚言要保護他的小護衛會有什麼樣的舉動?
他很好奇,她究竟能為他犧牲到怎樣的地步?
眼看著箭就要射中楚皓平了,慌亂之中,耿柔幾乎是不假思索的撲身而上,以自己嬌小的身軀護住他,將他推倒在地。
不管怎麼想,楚皓平也想不到眼前這個嬌小的丫頭竟有如此大的力氣將他撞倒,更加想不到她竟不惜以身相救,莫非她真當自個兒是武藝高強的俠女不成?
他向來冷漠、向來無波無緒的心因此而掀起了滔天狂潮,她這一撞,不單單是撞進了他的懷里,更加沖擊了他的心門。
「嗚!好痛喔!」趴在他身上的人兒發出了痛苦的嚶嚀聲。
「你怎麼樣了?」處之泰然的沉穩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憂心忡忡的神色。
他連忙起身,擔憂的目光在耿柔的身上游移。
雪白的嬌顏因疼痛而皺在一起,長睫扇啊扇的,眸光顯得楚楚可憐。
「手臂……」她的手臂被箭矢劃出一道血痕。
實在太痛了,拜楚皓平所賜,她總算知道痛不欲生是怎樣的滋味了。耿柔痛得連睜開眼看著他的氣力都沒有,氣若游絲的吐出兩個字。
可惜她沒睜開眼,否則她一定會發現,楚皓平正憂心如焚的看著她,那是從不曾出現在他臉上的表情。
楚皓平低頭一瞧,發現她的右手臂沁出鮮紅的血液,心一凜,捏在手里的小石子飛彈而出,準確無誤的擊中那名朝他放箭的盜匪。只見盜匪哀號一聲,狼狽的摔落馬背。
心頭莫名竄起的疼,像是被無形的刀刃給扎刺,楚皓平甚至忘了該繼續扮演病弱的角色,不由分說的將耿柔打橫抱起。
「臨福,解決他。」跨上馬車前,銳利的眸光陰寒的瞪向落馬之人,無情的命令從他剛毅的薄唇逸出。
◆◆◆
「放我下來。」發現自己被楚皓平給抱在懷里,耿柔虛弱地扯著他的衣袖,發出細如蚊蚋的低吟聲。
「現在不是鬧別扭的時候。」他沉聲低吼著,為了她不顧己身安危的莽撞而氣惱。
敝了,他發什麼火啊?為他擋下一箭受了傷的人可是她耶!她都沒說什麼了,反倒還要被人吼。
「我沒有鬧別扭,你先放我下來。」天啊!他摟得還真緊,叫她差點喘不過氣來。
「你安分的躺在我懷里別亂動,我替你上藥。」楚皓平不理會她的抗議,依舊緊摟著她不肯松手。
他取出一只藥瓶,動手掀她的衣袖。
雹柔忍著痛撐起身子,伸手欲接過他手里的藥瓶。
「謝謝,我自己來就行了。你是主子,我是下人,這種事怎麼好勞煩你紆尊降貴來動手。」開玩笑,要是讓他來換藥,那她女扮男裝的事豈不是會敗露。
楚皓平沒讓她稱心,凌厲的雙眼一瞪,嚇得耿柔已然伸出的手又怯懦的縮了回去。見狀,他滿意的微勾薄唇,然後使力一扯,將沾滿鮮血的衣袖扯落,露出白皙賽雪的藕臂。
原來這才是她原有的膚色,那樣的白潤誘人,不似她刻意涂抹成小麥色的臉蛋。
好嚇人喔!現在的楚皓平怎麼跟先前的模樣判若兩人,威迫凜然,壓根不像病魔纏身之人。
「我覺得你好像不太對勁。」奮力瞠大沉如千斤重的雙眼,她一臉不解的迎視他如炬的目光。
「哪里不對勁?」他邊包扎她的手臂,邊漫不經心的回問。
「你好像沒有我想像中的虛弱,居然還抱得起我。」
楚皓平沒有做正面的回答,只是挑眉冷哼。
「你也不似我想像中的聰明,居然笨得以身擋箭。」
「是我先問的,你應該先回答我的問題。」
「羅唆!」
他佯怒的輕斥一聲,然後霸道地將她的頭按貼在他胸膛上。
「閉上眼楮睡覺,等到了目的地我會叫醒你。」
生平第一次讓男人這麼貼近的摟抱著,紅霞不禁染上了耿柔的雙頰,所幸她埋首在楚皓平的懷里才沒讓他瞧見她的窘樣,只是,就怕那如擂鼓般猛烈狂跳的心跳聲會傳進他耳里。
「爺,咱們打個商量。」她的聲音不爭氣的抖著。「咱們倆都是男人,這樣子摟摟抱抱不怎麼好看,不如,你放開手好嗎?」
「睡覺!」威嚴十足的命令在她頭頂響起。
睡覺?
雹柔在心里苦笑兩聲,談何容易啊?被他這麼熾熱的身軀給擁抱著,她要是睡得著那才真是見鬼了。
◆◆◆
恍惚中,耿柔覺得馬車似乎停了下來,耳朵隱隱約約听到馬車外傳來搬東西的吆喝聲,除此之外,還伴著熱呼呼的吐氣聲搔得她的耳朵好癢,害得她埋頭猛鑽。
楚皓平興味盎然的看著直往他懷里鑽的耿柔,先前還扭扭捏捏的想逃離他,許是太累了吧,不到片刻的時間便睡倒在他懷里,就連到了目的地都還渾然不覺。
他在她耳畔吹氣,輕聲柔喚︰「起床羅。」
雹柔沒有睜眼,已睡得迷糊的她輕輕揮了揮手,意圖擺月兌在她耳邊作怪的源頭。
「再不起來我就要吻你羅!」話語一出連楚皓平自個兒都怔忡不已,他怎麼會對她起了這麼大的興趣?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雖然只是模糊的耳語,但內容卻是極具震撼力的,至少足以嚇跑耿柔身上所有的瞌睡蟲。
只見她倏地圖膛惺忪睡眼,愕然的看進一雙不懷好意的黑眸中。
「爺……你……」她困難地咽了口口水。「你看清楚,我是男人啊!你可千萬別太沖動。」
她發現他的俊臉正逐漸放大,在他唇邊的笑痕也愈勾愈深。
「爺,我們到了。」車簾子被臨福冒失地掀開。
時間彷佛突然間靜止凝凍,四周靜默無語。
只見漲紅了雙頰的耿柔用求救的眼神希冀地睨著臨福。
誤闖入兩人世界中的臨福則是一臉尷尬的別過臉,當下決定要替主子找個青樓女子來解悶暖床,瞧主子看著耿少揚的那副模樣,嘖!像極了饑不擇食的餓虎。
唉!他早該機靈一點的,要不,爺也不會對長得過分俊美的耿少揚起了非分之想。
兩個男人做出這樣曖昧不明的姿勢,難看喲!
相較於耿柔的困窘、臨福的錯愕,楚皓平則是一派的悠然,爾雅非凡的俊臉上除了老神在在的神情外,還多了一點戲謔。
「臨福。」冷冷的音調顯示了他些微的不耐。
「爺?」臨福誠惶誠恐地等待主子的指示。
「把簾子拉上,然後離開。」他簡短的表明意思。
「是。」
一听臨福即將離開,耿柔恐懼的大喊︰「臨福大哥,你千萬不能走。」
她對他拚命放射出哀求的目光,要求他別棄她於不顧。
「這……」
臨福陷入了兩難的局面。離開的話,他就對不起耿少揚,眼睜睜看著一個青澀的少年就這麼成為主子的玩物;但是不離開的話,他又對不起自家主子,畢竟跟在主子身邊這麼多年了,他還是第一次瞧見凡事淡然以對的爺對一個人有如此大的興味。
「還不走?」見臨福仍然駐足不動,楚皓平的俊目微瞪,恫喝力十足。
「我馬上走、馬上走。」心一狠,臨福決定犧牲耿少揚、成全主子,臨走前,他還不忘對耿柔露出一抹「你自求多福」的歉疚眼神。
「不要走!」幾乎是哀號哭喊,耿柔絕望地對著落下的簾子拚命叫喊。
「不必喊了,沒有我的命令他是不敢回頭的。」楚皓平眉眼含笑,他就不信逼不出她的真面目。
「爺……」她的牙齒打顫,聲音抖得破碎不堪。
「嗯?」他慵懶的漾開柔魅似魔的邪惡笑容。
「饒了我好嗎?」
她知道自己出聲求饒很沒種,可是,從他的魅眸中迸射而出的勢在必得的光芒,就是讓她不自覺的矮了一截。
敝了,明明她有足夠的能力可以防身的,明明他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儒生,為何她竟如此怕他?
怕他什麼呢?耿柔不禁懊惱自問。思緒幾經翻轉,她唯一得到的答案居然是——怕他會吃了她。
惡!多恐怖啊!一陣哆嗦將她拉回神。
楚皓平一臉裝傻的模樣。
「什麼?我沒听清楚,饒你什麼?」嘶啞的低喃透露出他心里的捉弄,以及過多的。
認栽的閉上盈滿恐懼的雙眸,耿柔深吸了一口氣,大聲吼出︰「我說!你饒了我行不行?」
她發誓,要是讓她逃過此劫,她一定要將楚皓平碎尸萬段以泄心頭之恨。
看到她那副避如蛇蠍的模樣,楚皓平不禁嗤笑,頑劣的因子在他體內發酵,只見他緩緩伸手撫上圓潤小巧的耳垂,眼里發出精銳的利光,然後一抹了然的笑意輕勾在俊臉上。
楚皓平可沒錯過耳垂上細小的圓洞,那可是姑娘家才會有的。
完了!雹柔暗叫不妙,想不到即使低聲求饒,他還是執意朝她伸出魔爪。
當下倒抽了一口冷空氣,打腳底竄上了一股冷流,凍得她彷佛置身於十二月的霜雪天中。
她認了!!要來就來吧,不過就是一個吻嘛,如果可以因此擺月兌他的話,她會學著自欺欺人,就當是讓蚊子叮了一下吧!
等待是煎熬的,至少在等待楚皓平的回答是這樣的,她沒膽睜開眼偷覷他的反應,只能像個待宰羔羊,握緊粉拳,忐忑地等著他的回應。
然而,等了好半晌都沒任何回應,就在她幾近絕望的睜開水靈明眸時……
喝!壓根不見楚皓平的身影,車簾子不知在河時敞開,旁邊站著幾個負責搬行囊的家丁,他們皆以好奇訕笑的眼神打量著一副視死如歸的耿柔。
「哈……天氣真不錯。」她很是勉強的扯動僵硬如臘的臉頰,朝著眾人尷尬澀笑。
緊接著,面紅耳赤的耿柔困窘地沖出圍觀的人群,如果可以的話,她巴不得能找個地洞鑽進去躲,不過在這之前,她會先找楚皓平算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