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答應!」
堅決的否定伴隨著砰然的聲音響起,耿柔忿忿不平的用力拍打桌面。
無視於她的怒意,楚皓平斜倚在太師椅上,俊目低垂,旁若無人的翻閱著手里的書籍。
她站到他面前,悍然叉腰,「你听見了沒?我絕對不會答應的,你快點命人把我的東西搬出來。」
要她睡在與楚皓平的房間相連的偏房里,她是說什麼都不可能同意的。
楚皓平也不生氣,僅是舉眸睇了勃然大怒的耿柔一眼,隨即又無動於衷的將視線掉回書本上。
扁是一眼就足以讓他驚心攝魂,她怎麼可以那麼樣的朝氣蓬勃呢?
回瞠的杏眼、飛揚的黛眉、嘟翹的紅唇,她像是個源源不絕發光的生命體。
天知道,書上寫些什麼他一個字也看不下去,耳邊盡是她嘰喳不停的聲音。
「喂!姓楚的!」耿柔的怒氣再也抵擋不住,不顧後果的爆發而出。
她一把奪下他手里的書,任性而刁蠻。
「你不要以為你是主子就可以胡作非為。」
「耿少揚!」發出怒吼聲的人不是楚皓平,而是在一旁的臨福。
「你這是成何體統?爺是主子耶!可以讓你這樣大呼小叫的嗎?」
「唉啊!你不懂啦!」耿柔抓住臨福的雙臂,焦急的想找到與她站在同一戰線的支持者。
「我不懂什麼了?」開玩笑,舉凡是爺的事情他都一清二楚,有什麼會是他這個貼身忠僕不知道的?
雹柔氣急敗壞的將臨福拉至一旁,小聲耳語道︰「你不知道啦!爺有斷袖之癖,要我睡在他的別院里,豈不是等於送羊入虎口,我會被爺給……」她伸出手朝脖子上一抹,意思十分明顯?
以前要是有人同他嚼舌根說爺有斷袖之癖、性戀男童,他一定會賞對方一拳讓他滿地找牙,可是在親眼目睹了爺與耿少揚在馬車上的那一幕後,連他都不禁要懷疑爺是否有異於常人的癖好。
為了怕主子听到,臨福也跟著壓低音量。
「你不是在馬車里就已經被爺給『那個』了嗎?反正一次與一百次之間也沒什麼太大差別,你就忍一忍,很快就會過去了。」
雹柔聞言,備受委屈的瞠大黑白分明的眸子,控訴般的瞪著他。
「你果然什麼都不懂。」她氣煞的怒罵。「我真是瞎了眼才會以為你會幫我,你們簡直是一丘之貉!」
「少揚,別把氣出在臨福身上,有什麼意見直接找我談。」一直只手撐頭,涼涼的坐在一旁看好戲的楚皓平終於出聲了。
「我再說一次,我不要睡在你的偏房。」見他總算有了反應,耿柔氣勢洶洶地說出她的宣言。
「可是我的身子不佳,常常夜里犯咳,需要一個人隨侍在側才行。」他搬出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不懂得怎麼照顧人,這個工作還是讓給臨福大哥吧!他跟在爺身邊那麼多年,肯定能做得比我得心應手。」燙手山芋當然要趕緊推給別人。
「我?!」臨福一臉驚愕的直搖頭,要是換做從前,他一定責無旁貸的接下此職務,可是在看到爺對耿少揚所流露的欲念之後,他說什麼也不會傻到壞了爺的好事,更不會把自己往火坑里送。
「他不行。」簡單的三個字便讓臨福松了一口氣。
「為什麼他不行?」
「這宅院這麼大,不能沒有管事的人,里頭大大小小的事都要臨福去發落指揮,他恐怕沒那個精力分心照顧我,再說……你若不睡這兒要睡哪兒呢?」
「我住在下人房即可,你的房間太高級了,我這個下人睡不習慣。」
「下人房?」他思索低吟著,片刻後點了下頭,「也是可以啦。」他難得退讓,同意了她的意見。
「真的?」不會吧!這麼簡單就讓她給說服了?
「不過你可別怪我沒警告你,這兒的下人房有點簡陋。」他眼露算計,看著猶然不自覺的耿柔。
「可以、可以,沒問題。」誤以為擺月兌魔掌的耿柔配合度極高的點著螓首。「我這個人最隨意了,不用錦被華床,只要有床可睡就夠了。」
「這可是你自個兒選的喔!」他虛假的擺出好商量的模樣。
「嗯。」不管選哪兒都比睡在他的偏房里來得安全。
「那好吧,你可以下去了。」
就在耿柔滿心歡喜的準備離去時,楚皓平平穩無波的聲音忽地在她背後響起。
「喔,對了!我忘了告訴你,這兒的下人房是大通鋪,你可得要有與十幾個家丁合擠一張床的心理準備才行。」
◆◆◆
她敢說那個天殺的楚皓平絕對是故意的,看到她一臉絕望失落的表情會讓他很高興是不?
當初第一眼見到他時,她還以為他是個謙沖儒雅的人,哼!她可真是錯得離了譜,都怪他那虛弱的病體讓她產生了誤解。
現在她才知道,楚皓平是個表里不一的人,怎麼會有那麼蛇蠍心腸的男人呢?想起那天他朗聲大笑的模樣就叫她怒火陡升。
笑那麼大聲也不怕岔了氣,真是的,一點都不像是體虛病弱的人嘛!
等等!
不太合常理喔!
這麼一想她才覺得奇怪—經過這幾天的相處,她發現楚皓平不像外界謠傳的那麼虛弱,雖然稱不上是生龍活虎,但也絕不是病入膏肓。
回想起她為他擋箭受傷時,他竟能一把抱起她,而且還臉不紅氣不喘。還有,被他摟抱在懷里時,她明顯的感覺到他有著強健的體魄,那結實壯碩的胸肌分明是習武之人才會有的。
莫非……
思緒來回翻轉,耿柔幾乎快要推敲出事實的時候,催促的聲音隔著屏風響起,適時打斷她的疑惑,迫使她繼續手上未完成的工作。
「少揚,熱水準備好了嗎?」
「哦,就快好了。」耿柔不耐煩地應了一聲,報復性的將熱水全數倒入桶中。
她咬牙切齒的低咒道︰「哼!燙死你算了。」
她滿意的看著冒出氤氳熱氣的浴桶,然後才虛假的堆高了笑容打屏風後頭出來。
「爺,熱水備好了,你可以沐浴了。」
嘿嘿!雹柔在心底賊笑了兩聲,她就不信這麼滾燙的熱水不會把他燙得月兌了一層皮。
「嗯。」輕輕應了一聲,楚皓平依舊埋首案前,沒有起身的準備。
「爺?」她試探性的喚著他。「再不入浴水要變冷了,屆時你若是又要我去提水,可是會把我給累死的。」
楚皓平放下手中的書,雙手環胸,好奇的回視她。
「你好像很期待,有什麼事情是你預期要發生的嗎?」他一雙鷹般銳利的眼眸可沒錯過她俏臉上的任何表情。
「怎麼會呢?爺,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擔心水冷了會害你染上風寒,我怕影響了爺的病情啊!」
不是她自夸,睜眼說瞎話的功夫她可是厲害得很,相信楚皓平一定瞧不出破綻。
他劍眉輕挑,「看不出你還挺關心我的。」
「哪里,我是你的貼身護衛,這是應該的。」
「是嗎?那我可不能辜負了你的心意才行。」
楚皓平噙著濃濃的笑意,起身來到浴桶旁。
正當耿柔竊笑自己的計謀成功時,楚皓平說出了會讓她頭皮發麻的話。
「寬衣。」
「呃?」她不解的看著雙手大張,兀自站在她面前的楚皓平。
「什麼意思?」
「你不幫我寬衣,我要怎麼入浴呢?」
「你是要我幫你……寬衣?」她囁嚅得幾乎不成音。
「要不然呢?」想整他?她還嫌太女敕了。
「你……你不能自己月兌嗎?」
他聳了聳肩,「我不會。」
「不會?!」拔尖的聲音沖出耿柔的喉嚨。「為什麼不會?」
「從小到大我都不曾自己更衣過,這事向來是家僕做的。」
「我去叫臨福大哥來。」
「他不在,我讓他去市集里幫我跑腿。」
「那我去叫其他人來幫你。」誰都可以,就唯獨她不行,非禮勿視啊!
「不必了,就你吧。」
「我……我……」
「怎麼吞吞吐吐的,你有事瞞著我?」他幽暗的深瞳緩緩半眯,不留餘地的審視著她。
雹柔硬擠出一抹看似童叟無欺的笑容,「爺,怎麼會呢?」
「那還不快動手?」
「是……」唉,她總算知道什麼叫做弄巧成拙了。
知道已經沒有拒絕的餘地,耿柔只能無奈的動手解開楚皓平身上的衣衫,然而每月兌下一件,她俏臉上的紅暈就加深了幾許,柔若無骨的小手更是不受控制的抖動著。
月兌到只剩貼身白衫時,楚皓平倏地箝住她顫抖的皓腕。
「你在慌什麼?幫我寬衣有這麼駭人嗎?」
再繼續裝吧,看你還能撐多久?
「爺,我忘了將窗子關上,你等等,我這就去關,免得害你著了涼。」
雹柔逃難似的掙開他的箝握,一溜煙閃到屏風的另一頭,提心吊膽的憋著氣。
屏風後頭傳來衣服落地的窸窣聲,然後是水花濺起的聲音。
知道楚皓平已經入浴後,耿柔這才敢松懈的喘口氣。
嚇死人了!長這麼大她從不曾看過男人不著寸縷的,雖說方才幫楚皓平寬衣時,指尖所傳來的觸感可以清楚的知道,他的體格比她想像中的還要壯碩結實,但是她可沒興趣一睹美男戲水的養眼畫面。
害怕歸害怕,她可沒忘了要報仇一事,心緒稍稍平緩後,她試探性的問︰「爺,水溫如何?」
敝了,怎麼沒有預期中的咆哮怒罵?
「剛好。」
「剛好?」她疑惑不解的重復著。
不會吧?怎麼會這樣?她明明倒了八大桶滾燙的熱水。
他怎麼會不懂她那一點小心機呢?
「是啊,我也覺得不可思議,你光是幫我寬衣就耗掉半個時辰,怎麼這水還沒變涼?少揚,我這才發現你真是個心思細膩的人。」
語畢,楚皓平那輕蔑的笑聲清清楚楚的傳入耿柔的耳里。
聞言,耿柔臉色不禁乍青乍白,精心策畫的詭計居然被他四兩撥千斤的閃避開來,她簡直快氣炸了。
好,沒關系,君子報仇三年不晚,反正他們還得朝夕相處一陣子,她就不信整不到他。
◆◆◆
雹柔從來不知道貼身護衛是這麼艱苦的一個工作,不但得負責保護主子的安全,還得兼任主子的隨從僕役,更不知道原來富家公子哥都是這般糜爛頹廢、嬌生慣養。
居然說不會自己寬衣?
扁是幫他打洗澡水,伺候他寬衣入浴就搞得她疲憊不堪、滿身大汗,不但如此,她現在還得端著楚皓平的洗澡水去倒,這麼一趟折騰下來,她早已累得氣喘吁吁。
時值酷熱的仲夏,身體的勞動加上高溫的氣候,耿柔只覺身體潮濕黏膩,天啊!她好想徹底的將身子清洗一番。
「少揚,你還在忙啊!辛苦了。」幾個家丁從她身旁經過。
「咦,你們要上哪去?」
「在這座宅院的後側,約莫一公里的距離有一條清澈的小溪,我們每天下工後都會去那兒沖涼,怎麼樣?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
「呃,不了,你們去就好。」她指了指自己包裹著白布的手臂。「我手臂上的傷還踫不得水。」這當然是藉口。
竭力壓抑歡聲大叫的沖動,耿柔很忍耐的目送他們離去。
清澈冰涼的小溪是吧?
嘿嘿!開玩笑,她哪有錯過的理由呢?
只不過不是現在,就算再怎麼渴望淨身,她也還不至於沖動到胡里胡涂的跟著去。
她會乖乖忍耐的,就等入夜後再行動吧。
◆◆◆
一抹身手不怎麼俐落的黑影從楚府的後院翻牆而出,除了不小心踢翻了幾株盆栽、踩破了幾片瓦片之外,倒也沒引起什麼騷動。
這個嬌小的黑影不是別人,她正是耿柔。
雹柔在確定楚皓平已然入睡之後—趁著夜色的遮掩,悄悄的溜出了楚府,目的地是楚府後側的溪流。
正當耿柔暗自竊喜無人發現她的行蹤時,臨福那雙精銳的利眸在她翻過矮牆時,如影隨形的跟著她。
他臆測的果然沒錯,這個耿少揚真的不太對勁,當時在二夫人的房門外發現偷听者,他追出去後看到的那抹背影像極了耿少揚,今日再次在夜色中目睹耿少揚的背影後,他敢肯定是同一人。只是,耿少揚為何要偷听?他避人耳目溜出楚府又是為了什麼?莫非……
不好的預感滑過臨福的心頭。
莫非耿少揚是大少爺派來埋伏在爺身邊的臥底,目的是為了探測爺的底細?而他今夜模黑外出也是為了和大少爺的人接頭。
嗯,愈想愈有這個可能。
都怪爺,太過貪戀耿少揚這種俊美的少男,以至於對他失了防備心,還讓他這麼貼近的跟在身邊,簡直是養虎為患。
不行!他得跟去瞧瞧才行。
就這樣,臨福小心翼翼的跟在耿柔的身後,準備一探究竟。
在耿柔以及臨福相繼離開楚府後,一直站立在樓台作壁上觀的人既好笑又好氣的嘆了一口氣,他緩緩的移動步伐,讓原本隱於黑夜中的身影現形。
「嘖!這兩個人還真是麻煩。」
楚皓平無奈的搖著頭,聚神提氣,施展輕功跟在臨福的身後。
◆◆◆
餅癮!
犧牲睡眠時間偷溜出來果然是值得的,光是雙腳浸泡在水中便覺通體舒暢,要是能在這冰涼的溪水里,肆無顧忌的泅水那才真是至高的享受。
雹柔左顧右盼了一番,在確定附近沒有人之後,她松開了發髻,讓如瀑的長發披散而下。
在看到這麼令人驚心動魄的一幕後,一直躲在暗處觀望的臨福差點因驚愕過度而導致下巴月兌臼。
打從目睹耿少揚月兌下鞋子,露出白玉般皙白的雙足,他的嘴巴便因震驚而大張,再看到耿少揚輕輕一甩,將那頭烏黑發亮的青絲斜披於肩上時,他的嘴巴已經大到可以吞下一顆雞蛋了。
不論他怎麼料也料不到,耿少揚居然是……女的。
這可怎麼辦才好?事實與他所猜想的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他得趕快回去把這個大發現讓爺知道才行。
「還不走?」
就在臨福準備動身時,熟悉的低沉嗓音在他背後輕輕響起。
倏地轉過身,他幾乎不敢相信他所看到的。
「爺?是你!」今兒個晚上是怎麼回事啊?怎麼刺激接二連三的發生?
「那個,少揚他……他是那個……」實在是所受的刺激太大了點,使他說起話來慌張又結巴。
「我知道。」淡然的語調,顯示出這個消息楚皓平並不驚訝。
「你知道?」
「嗯,打從一開始就知道少揚是女的。」他饒富興味的目光越過臨福,精準的鎖定在溪中戲水的人兒。
「什麼嘛!原來爺早就知道了,那麼你安排少揚住到偏房去伺候你,豈不是……」
唉!想不到爺還滿會算計的嘛!懊不會少揚已經被爺給侵犯了吧?
楚皓平瞪他一眼,「你別胡亂瞎猜,會壞了她的名節。」從臨福的表情便可猜出他想到哪里去了。
臨福不太服氣的小聲嘟囔︰「在這兒偷窺姑娘家沐浴,難道就不會壞了人家的名節?」
「羅唆!」楚皓平佯怒輕斥。「我命你立刻回去,還有,不許回頭看。」
「知道了啦!」開玩笑,他又不是活得不耐煩了,誰有膽去偷窺爺的女人啊?
真是的,說什麼他胡亂瞎猜,光看爺那份強烈的佔有欲,以及盈滿的如炬雙眸,就算是白痴也瞧得出來爺對少揚有著濃烈的興趣,可憐的少揚,你可要自求多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