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卒!郁卒!真的很郁卒。
雹柔怏怏不樂的顰蹙著眉宇,一張小臉明顯的布滿了不悅的情緒,只要有眼楮的人都看得出圍繞在她身邊的低氣壓,認相地與她保持距離。
追根究底,耿柔之所以會如此悶悶不樂,最大的原因在于她錯失了見羅雨潔的機會,一直到方才出發前,她才有機會站得遠遠的,看著羅雨潔握著楚皓平的手依依不舍地道別離。
而她呢?礙於女扮男裝的護衛身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羅雨潔跟他們揮手再見,任由身下的馬兒將她載離楚家。
這下可好了。
不但沒完成母親交代的遺願,還莫名其妙的變成楚皓平的貼身護衛。
早知道就別喬裝混入楚府,現在仔細回想起來,才覺得那真是個餿主意啊!
「唉!」耿柔抑郁的嘆了一口氣,低落的心情再加上毒辣烈日的烘烤,弄得她神情黯然、欲哭無淚。
楚皓平掀開馬車的簾子,興味十足的睨著面如因獸的耿柔。
瞧她頂著那張垮下來的小臉垂首嘆氣,楚皓平便覺得發噱,想要逗弄她的情緒更是不能抑制的升起。
「臨福,幫我叫少揚進來。」
臨福眼底閃過一絲詫異,但還是依照主子的命令行事。說真格的,他覺得主子對那個耿少揚的興趣似乎濃厚得離了譜,不過礙於下人的身分,他始終保持沉默不敢干涉。
掀開車簾子,耿柔不以為意的喳呼著。
「干什麼?」她的語氣不是很好,畢竟從小在鄉野間長大,對於主僕之間的分際她不是頂在意。
「你這小子可別太囂張,咱們爺可不是你可以大呼小叫的對象。」臨福朝她的後腦勺猛敲一記以示教訓。
「喂,很痛耶!」耿柔怒聲抗議,不悅的回頭瞪著他。
「臨福,沒關系。」為了避免兩人斗嘴,楚皓平出聲調和。「你先幫少揚牽著馬,讓她進來馬車里。」
「爺——」臨福顯然不怎麼認同主子對耿柔的縱容。
「下去吧。」楚皓平冷眼一瞟,雖然是平淡無波的音調,卻已傳達出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就在一旁守著,爺,你要是有事可得大聲叫我。」
「行了。」他揮」揮手,示意臨福可以退下了。
雹柔鑽入狹小的馬車內,一臉疑惑的等待著楚皓平接下來的動靜。
楚皓平裝出疲憊的神情,有氣無力的說︰「我有點不舒服,這路程太過顛簸,我坐在馬車里又晃又蕩的,直想反胃。」
「那可怎麼辦?這樣吧,我去幫你找大夫。」
「不用了。」楚皓平一手撫著胸口,另一手拉住正要轉身出去的耿柔。
「我想是這馬車里的座位太大了,我一個人坐在里頭難免會被晃得七葷八素,不如你坐在我身旁當墊背讓我靠著,我猜那會讓我舒服些。」
他偷覷著她,看著她的俏臉逐漸泛紅,勃發的怒氣浮現在她青春的臉上,顯得生氣蓬勃。
「要我當你的墊背?!」耿柔難以置信的驚聲尖嚷著。
這個富家公子哥也未免太脆弱了吧!只不過是一段稍微顛簸的山路罷了,居然要她來當人肉墊背讓他靠?!
有沒有搞錯啊?她可是個女人耶!要是當了楚皓平的墊背,那她的名節要往哪兒擱啊?
哪天要是事跡敗露不小心傳了出去,害得她嫁不出門,她不就只能委屈的下嫁給楚皓平?
惡!思及此,她不禁一陣冷顫,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
看著她又是皺眉、又是嘟嘴、又是嫌惡的多樣表情,楚皓平不禁莞爾,他可真是佩服她,竟能在短短片刻里出現那麼豐富的表情變化。
楚皓平故作吃力地往旁邊移去,挪出一個剛好可以容納得下耿柔身型的位置。
「怎麼?你不願意?」極力掩飾真實的情緒,他一臉失望的睨著她。
「我不是不願意,而是我不能。」
「為什麼?」他先是疑惑的問出口,隨即神情落寞的低垂著頭。「哦,我知道了,你是怕我會傳染給你什麼病吧?沒關系,你出去吧,我……」憂郁的瞳眸里迸射出明顯的沮喪。「我已經習慣了。」
看著因她的拒絕而愁容怏怏的楚皓平,深深的自責與內疚涌上了心頭,還有那女孩子特有的、泛濫的惻隱之心也一並浮現。
「你別瞎猜,我才沒有那個意思,其實我也不是不願意,只是……」她實在不知該怎麼跟楚皓平開口,她之所以不能的原因是因為她是女的。
「只是什麼?」呵!他喜歡看她為難顰眉的模樣,真是可愛。
「只是我有難言之隱。」
虛應的淺笑浮上楚皓平的唇畔,他露出心靈受創的悲戚模樣。
「你不需要找藉口了,其實我自己很清楚,大家都怕我身上的病,除了臨福以外,他們大都不願意親近我,在家僕的眼里,我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二少爺。」
不悅的情緒取代了之前的為難,耿柔的雙眸忽地充滿了灼人熾烈的火光,此刻的她被過度旺盛的正義感給蒙蔽得失去了該有的判斷力,否則,她應該不難發現楚皓平正在揚唇冷笑。
她一個箭步向前,一把揪住他的前襟,神色嚴肅認真。
「如果你是男人的話,就別再這麼自憐自艾,就算家僕眼里沒有你的存在又如何?你又不需要靠旁人來肯定才能確定你的存在。」
她最受不了看到有人貶低自己了,一見到這情形,她就不能自制的想要說教一番。
「少揚!」楚皓平深受感動的瞅著她。「你真是特別,從來沒人這樣跟我說過話,他們總是對我很疏遠,之前我還當你也跟他們一樣,以為你會怕我哩!」他在設圈套,就等著耿柔跳進來。
「我怎麼可能跟那些凡夫俗子一樣呢?」
「太好了。」他乘機圈握住她細女敕的柔荑,不讓她有機會溜走。「這麼說,你願意陪我一起待在馬車里羅?」
「咦?」
听他這麼一問,耿柔才愕然驚覺她又犯了好管閑事的壞毛病了。
瞧瞧她為自己找來了什麼樣的麻煩事?看來她真的該好好的改一改那魯莽的個性了。
在楚皓平一臉希冀的注視下,耿柔勉為其難的挨著他的身邊入座。
尷尬的是,就在她要坐定的那一刻,馬車似乎刻意跟她過不去似的,恰巧劇烈晃蕩了一下,害得她一個不穩,整個人跌趴在楚皓平的懷里。
「少揚,你坐錯地方了。」他噙著笑,拍拍身旁的空位。「這兒才是你的座位,我的身子差,可禁不起你這樣壓著。」
雹柔可以感覺得到自己的雙頰正火辣辣的發燙著,如此曖昧的姿勢讓她既羞愧且窘迫。
「對不起!」
她抬起嫣紅似火的臉蛋,朝他尷尬一笑,然後趕緊彈跳起身,離開他的懷抱。
在椅子上坐好後,耿柔這才發覺鼻梁隱隱作痛,她舉眸疑惑的看著體弱多病的楚皓平。
他的胸膛怎麼會如此堅硬且塊壘分明?害得她引以為傲的鼻子撞得發疼。
「你在看什麼?」他欺身貼近她,讓兩人之間緊貼得沒有空隙。
礙於男女授受不親,耿柔拚命的縮著身子往角落里坐。
「沒什麼。呃,可不可以麻煩你坐過去一點?我怕……怕熱。」其實她是怕他的親近。
「怕熱啊!」楚皓平可不打算這麼快放過她。「難怪你的臉紅得發燙。」他伸出手愛憐地模著她的臉蛋。
「喂!」耿柔悍然的拍掉他的魔爪。「別亂模我,我這個人有個壞毛病,要是有人模我的臉蛋,我便會發火的。」
「好好好,我不模便是了。倒是你可不能這麼熱著了,那可是會中暑的,把外衣月兌了吧,反正這里頭只有你跟我兩人,我不會介意的。」他就不信逼不出她的馬腳。
雹柔欲哭無淚的翻了個白眼,她真不知道該怎麼應付眼前的狀況,楚皓平當然不介意了,但她可是非常的介意啊!
「不必了,只要你別貼得那麼靠近便行了。」
「那可不成,倘若我不貼著你身邊坐,要是車子再像方才那般震蕩,我這身病體豈不撞得渾身淤青。再說,我們倆都是男人,就算是肌膚相貼也無妨,還好少揚你不是女人,否則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為你的名節負責呢。」
深幽有神的烏眸探索意味濃厚的看著耿柔,想在她臉上找到露出破綻的表情。
「哈!炳!」她強迫自已扯開僵硬的嘴唇,乾笑了兩聲。
「你真愛說笑,我是個男人,怎麼會有名節那玩意?」
「哈!說得也是。」
楚皓平朗聲縱笑,一臉的了然。
雹柔則是避開他直視的炯然目光,以免心虛的情緒不小心泄漏了出去。
◆◆◆
本以為只要正襟危坐,努力的與楚皓平保持些微的距離便沒事了。
詎料——
就在耿柔挺直背脊、雙膝緊靠並攏,準備咬牙撐過與楚皓平在車廂內的痛苦時光時,帶點捉弄意味的低吟聲在她耳畔響起。
「少揚,我的頭昏得緊,我坐不住了,想躺下。」
楚皓平的劍眉微蹙,修長的手指在眉心揉壓著。
「你想躺下?」太好了,耿柔不禁在心底歡呼一聲。「那沒問題,我現在就出去,你就在這兒躺下休息。」
語畢,耿柔逃難似的跳離開座位,那副松了一口氣的模樣看在楚皓平眼里,潛藏的劣根性更加勃發。
想逃?可沒那麼容易。
跋在她離開馬車前,他長臂一伸,將她拉回座。
「別走,這座位硬邦邦的,我可躺不習慣,不如你的大腿讓我當枕頭吧。」
楚皓平不由分說便要賴地將頭枕在耿柔的大腿上。
「你……」太過震驚了,耿柔張口結舌的說不出話來。
俊魅的雙眸慵懶的眯起,他不想睜眼看著呆若木雞的人兒,因為怕會忍俊不禁笑出聲。
雹柔氣煞的緊握起雙拳,要不是還有一絲理智存在,她真怕自已會摑他兩巴掌。
「你怎麼可以這麼輕……」本來想罵他輕薄下流的,可是思及自己此時的身分似乎不太適合道出輕薄兩字,遂又住口。
「如何?」他依舊是神情自若的閉目養神,耿柔的怒氣絲毫撼動不了他。
「你怎麼自作主張的躺下?連徵求我的同意都沒有。」她控訴著他的不對。
雖然沒有睜眼觀看,但楚皓平卻不難想像此時的耿柔八成是齜牙咧嘴的怒視著他。
「我不知道原來賢弟是如此拘小節的人?現下我知道了,以後為兄的會先告知你的。」
「不是這個問題!」耿柔悍然怒吼著。
這不是告知不告知的問題,而是她壓根就不可能答應讓一個男人躺在她的腿上,她怎麼說也是個黃花大閨女耶!
楚皓平這才睜開子夜般合黑的眸,似笑非笑的睇凝著怒氣沖沖且面紅耳赤的耿柔。
「那麼究竟是什麼問題讓你這麼生氣?」
他一臉無辜的等著她的回答,這模樣讓耿柔更加怒火中燒。憑什麼他可以在把她逗得氣沖牛斗之後,還是那麼悠然自在?
靈眸一轉,她心生一計,打算要讓楚皓平跌個狗吃屎以撫平心中的怒氣。
只見耿柔猛地一蹬腳,毫無預警的突然起身。
然而,她所殷切期待的哀號聲並沒有如預期的從楚皓平口中逸出。
機靈如狡兔的楚皓平怎麼可能會錯過她眼中的算計光芒呢?
算準了耿柔起身的時刻,他早一步佯裝起身嘔吐來閃避。
雹柔一怔,除了因計謀失敗而感到失望外,更有著不解的震驚。楚皓平明明是個體弱多病的人,怎麼會有那麼俐落的反應來逃過她的算計呢?
作態的乾嘔了幾聲之後,楚皓平再度躺回她的大腿上,這會兒還更囂張的將臉埋在她的兩腿之間,嚇得耿柔如坐針氈、汗如雨下。
「你……你……你做什麼?」她結已得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毀了、毀了,難道她堅守了十幾年的貞節就此不保?
「真糟糕,我的胸口好悶、頭好暈,不行了,再這麼下去我真的會吐出來。」他埋首在她的大腿間,咕噥不清的說著。
嗯,她身上有著屬於少女該有的綿柔輕軟與淡雅馨香,讓他頓覺通體舒暢,彷佛置身在雲端,那麼悠然自在、那麼輕忽飄蕩。
女人的身體都像她這般甜美誘人嗎?
「想吐?!」耿柔驚恐的瞠大了如星美眸。「幫幫忙,你可千萬別往我身上吐。」
「惡!」他假意的乾嘔一聲。「我怕我控制不了自己。」
「那怎麼辦?」她就這麼一套衣裳,要是被他給吐髒了,叫她如何是好。
「座位底下有個藥瓶子,你用瓶子里的藥水幫我揉一揉,那會讓我好過些。」
她照著楚皓平的指示伸手往下探,真的模到了一只藥瓶。
「是這個嗎?」
「嗯,快幫我擦藥,我快撐不住了。」他要用美男計逼她現形。
「擦哪兒?」耿柔手里拿著藥瓶,一臉的茫然。
楚皓平在她的腿上翻個身,由原本的俯趴改為仰躺,正當耿柔不解的看著他的舉動時,他倏地當著她的面拉開前襟。
「啊——」生平第一遭看見如此景象的耿柔不由得拔聲尖嚷。
「爺?」守在馬車外待命的臨福一听見聲響,俐落地抽出腰間的劍,作勢要沖進馬車里。
「沒事,不用進來。」車簾子才掀起一半,就听聞楚皓平沉穩的安撫聲,讓如臨大敵的臨福退了下去。
楚皓平笑睨著緊閉美眸的耿柔,薄弱的惻隱之心油然而生。
呵!真是可憐喲!誰教她要惹上他,現下嘗到苦頭了吧?
「少揚,你怎麼了?做啥把眼楮閉得死緊?瞧你那驚嚇的模樣像是沒見過男人,跟個被嚇壞的娘兒們一樣。」他就不信她還不承認。
粉拳緊握、女敕唇一咬,耿柔豁出去的睜開雙眼,扇了扇濃密卷翹的眼睫,像是在證明什麼似的,她賭氣的瞪視著楚皓平的前胸。
由於太過吃驚、太過意氣用事,以至於她忽略了楚皓平那黝黑的膚色以及塊壘分明的胸肌,如果她多用點心的話就會發現,那絕對不是一個長期臥床的人該有的體魄。
「我……我怎麼可能會是娘兒們?你別亂說。」心虛忐忑,她真怕自己露出馬腳。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娘兒們,否則又怎麼會要你幫我抹藥呢?」他微斂星眸,刻意隱藏眼底挑釁的光芒。
騎虎難下的耿柔莫可奈何地打開藥罐子,將里頭的藥液倒在掌心,硬著頭皮將手往他的胸口伸去。
驀地,外頭傳來騷動的聲音,行進中的馬車驟然停下。
楚皓平倏地起身,原本玩世不恭的臉上閃過一抹陰寒戒備。
就在耿柔以為這突發的變化可以讓她逃過一劫時,馬兒驚慌的發出嘶嗚聲,前蹄一揚,馬車劇烈的震蕩了一下,毫無防備的她就這麼從座椅上跌了下來,痛得她的小臉皺成一團。
「到底發生什麼事啊?」她一邊揉著發疼的,一邊問掀開車簾子往外探頭的楚皓平。
楚皓平還沒來得及回答,就听臨福護主心切的大喊︰「爺!小心,有劫匪。」
說時遲那時快,一把銳利的匕首射穿車簾子,以微小的差距掠過耿柔鬢角,釘在她方才所坐的座位上。
雹柔臉色泛白的盯著那把白晃晃的匕首,顫抖的嘴角好不容易緩緩扯動,滿是埋怨的說︰「你還真不是普通的烏鴉嘴啊,」
可不是嗎?出發前一天還恐嚇她說路上也許會有土匪強盜什麼的。
結果呢?還真的給遇上了。
這個楚皓平八成是她的克星,怎麼一遇上了他便倒楣事不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