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遙花 第4章(2)

直至他旋身,瞟見一抹俏麗身影自余光中閃過,消失無蹤的笑容,重新浮現,而且比任何時候更加真誠。

「綺繡。」他听見自己喜悅地喊出她的閨名兒。

白綺繡身子一僵,踩上台階的步履頓住,下一瞬間,步伐加大,兩階當一階狂奔——當然是與赫連瑤華背道而馳的方向。

這丫頭,裝作沒听見便罷,竟然還敢跑得比誰都快,簡直不識相。

一旁德松受主子目光暗示,立即上前攔人,幾個蜻蜓點水的墊步,他已佇在白綺繡前方,不發一語,以手勢將她「請」回赫連瑤華身邊。

「少爺喚奴婢?請少爺原諒,奴婢方才沒听見。」她嫻雅福身,表達歉意——不太誠心的那種。

「听力挺槽的,我叫了你十幾次,口都喊渴了。」

騙人!明明只有一次!

「不知少爺急喚奴婢有何吩咐?」她低垂著頸,才能藏住自己嗤之以鼻的怒顏,佯裝恭敬惶恐。她今天身上沒系那條藏有薄刃的腰帶,換了一襲棗紅色棉裳,因為未曾預期會遇見他……

「陸丞相送來一盒糖鋪子最熱銷的糕品,你想不想吃?」

「奴婢尚有工作在身,恐怕沒能有這等口福——」白綺繡手上那簍蔬果被德松取走,他沒等赫連瑤華下令,認命接手洗菜工作。

「現在,你有口福了。」赫連瑤華牽起她的柔荑,軟女敕小手里,有著辛勤勞動留下的龜裂觸感。

白綺繡無法率性甩開他的牽握,任由他拉著走,畢竟她沒有忘卻自己在赫連府邸中的小婢身分,達成目的之前,她不該泄漏太多個人好惡。

讓他生疑,對她無益。

可她好氣他,這個男人,明明就忘了她的存在,竟有臉在見著她時,流露出陽光笑容,溫柔詢問她要不要吃糕,一臉璀璨地仿佛他待她有多好、心里有多記掛她?!

虛偽。

他不過是「踫巧」撞見她,記起了她這號人物,才又重新興起調戲她的惡劣趣味罷了。

「來,嘗嘗。」他帶她進書齋,將一臉緊繃的她安置在椅上。

扳品微微散發酒的清香氣味,置于乳白色小碟上,圓圓小巧的外型討喜可愛,像半顆雪球似的,除它之外,他還夾了各種顏色及口味的新奇小點,可惜她沒有食欲。

赫連瑤華並不催促她吃,斟杯茶,挪到她手邊,眉目含笑覷她。

這女孩從剛才就一直在擾亂他,當他與陸丞相談論聯姻婚事時,她膽大包天地介入他的思緒間,用她恬靜清麗的面容凝望他,仿佛無言問︰你要娶其他女人為妻嗎?……表情說有多哀怨便有多哀怨,眸光蓄淚,欲泣還忍,幾乎險些讓他出口拒絕陸丞相的提議。

「你在生氣呀?氣我幾天沒找你?」他有些興味地問。她心思透明,很好猜,她在與他嘔氣。

包神奇的是,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定會迎娶陸寶珠為妻,其余對于他毫無助益的女人,都只能當成打發的游戲。他並非縱欲貪歡之人,府中美婢他亦沒沾染過,偏偏獨對她有股難以割舍的霸佔心。

她太純淨,而純淨這種玩意兒,是他缺乏的,所以,才會急欲佔據,想握在手里不放。當他察覺自己失常的反應,他逼自己冷靜腦袋,故意不見她,等待胸口澎湃泛濫的翻騰回歸平靜,結果效果超級差,她人是沒出現在他面前,反倒夜夜入夢,在他腦海間娉婷旋舞,帶著教他心癢的甜美笑靨,嘲笑他的自我折磨。

明明已經是他的女人,他卻不覺得自己擁有了她,她像霧、像雲,看得到,又掌握不著。

若收她當侍妾,待陸寶珠進門,不出七天,她一定會被驕悠的嬌嬌女給活活整死吧,到時,他會為一個賤命小婢,與丞相孫女扯破臉爭執嗎?

答案是,不會。

得罪陸丞相,對他是件麻煩事。

「奴婢沒有。」她白了他一眼,隨即又自覺不妥,便低頭盯向半圓形酒糖糕。

「既然沒有,見著了我,怎麼沒討好地撲進我懷里撒嬌?」尋常女人該有的基本魅惑本領,她一項都不懂。多可惜,他期待有朝一日,她會像只溫馴貓兒,主動依偎過來,尋求他的寵幸。

她一臉「你真無恥」的驚愕,雖然嘴上沒說,神情倒是隱藏不來。

嗔怒的模樣好可愛,真想多逗她一些,看她面泛桃花的嬌俏。

「我差人送去的衣裳喜歡不?要不要再選些料子多做一些?」他又問。

「足夠了,謝謝少爺。」她簡單回答,也因為過度簡潔而顯得疏遠淡漠。

他不以為意,依舊心情極佳地問︰「首飾呢?不見你佩戴。」他撩撩她的鬢發,她連耳飾都沒有,只將長發挽髻,尾端柔亮披于縴肩後,髻上同樣空空如也。

「太貴重了,工作時累贅。」累贅兩字,她故意說重了些。那些亮澄澄的金銀珠寶在在提醒她,它們是以身子換取而來的夜度資。

「傷口有上藥了嗎?還疼不?」這問題,是嫌遲了點。他老早便想問,那一夜,無論他如何小心翼翼,仍是難以避免地扯裂她背上痂傷,沁出些許血絲,他特別向醫官索討愈傷去疤的藥膏,那可都是後宮娘娘們才能入手的好東西,沒動用些關系是無法取得。

她臉蛋驀然爆紅,支吾了起來。

「我瞧瞧。」他道。

瞧……瞧瞧?!

白綺繡猛然站起身,大退好幾步,防備小臉窘紅得快要滴血,雙手絞緊襟口,捍衛著自己。

「……不用瞧,已、已經好了……我、我有上藥……」

要她輕解羅衫害羞難免,但她的反應過頭了,激起他的戲弄興致。

「瞧一眼我比較放心。怕什麼?你渾身上下我不是全瞧透透了嗎?綺繡,听話,自己過來。」他淡笑。

「不要。」她拗起來了。背完全抵住牆面。

「你不過來,就換我過去了,到時,可能就不是瞧瞧可以打發我。」赫連瑤華最拿手的就是輕聲細語威脅人,只不過對其他人的脅迫,不含半點戲謔玩笑,每字每句都充滿惡意,然而面對她,他的脅迫卻一點都不血腥,倒像調戲良家婦女。

她的臉色更紅了,聲調因嗔怒而高揚︰「大白天的……你敢?!」

「‘你敢’這兩字,我還是頭一回听見有人膽敢嗆我。」呵呵呵,有趣的挑釁,他接下了。

他就讓她看看,他敢。

「赫——少爺,你——您住手,我——奴婢——」她瞠眸看他如豹優雅走來,慌得語無倫次,想逃已經來不及,身子淪為他臂膀間的禁臠,她倏然屈蹲在地,護住曳地長裙的裙角不敢松放。

「你的反應真詭異,不過是想瞧你背傷愈合情況,你動作這麼大,當心又扯裂了結痂。」他不再逗她,更忍不住出言輕斥。

「……背?」她愣愣抬頭。

「背呀。」他頷首。沉思了一會兒,他眸子閃過了然笑意,故意反問︰「不然,你藥擦哪里去了?」

白綺繡這下更窘、更抬不起頭、更想挖個坑將自己深深埋進去,永遠都別出來——

老天……

那藥是……

她以為依赫連瑤華的劣性,送來藥膏定也存心不良。

沒料到思想污穢的人,竟然是她——

「綺繡,你還傷了哪兒?」他流露一臉關懷體貼,實際上滿月復壞水在調侃她,要看她的臉能紅到什麼地步。

白綺繡抿緊的嘴正在微微顫著。她當然不可能吐實,然而一路由頸子蔓延到耳後的深濃艷紅,已將她難以啟齒的話語泄漏光光。

「怎麼不說話?嗯?」

他真惡劣!明明就知道——

「你走開……」她虛弱反擊,難堪得快哭了,推開他環于腰際的手。

「愛哭鬼。」他笑嘆,不戲弄她,抱起她,他坐在椅上,不許她離開他的腿,她自然不可能如此溫馴,掙扎想走,他大掌握住她的,微微施力,一同按在她平坦月復間,制止她別動︰「幸好那藥膏藥性溫和,抹哪兒都可以,不傷身。下回我會說得更清楚明白些,不再讓你誤會。」

他輕柔說道,下顎抵在她發鬢邊,蹭著她的發絲,細膩的烏絲搔在她頸膚上,撩得好癢,這股躁動,引來哆嗦,自腳底往上泛生,教她忍不住隨之輕顫,任由他將她抱得更緊些,背脊熨貼胸膛,密密地找不到任何縫隙,他更靠近她,唇滑過她女敕膩的飽滿耳珠,慢慢吸吮,掌心攏握在她渾圓胸脯上,放肆揉撫。

直至他胸口金扣無意擦過她背上傷痂,輕微的疼痛使她混沌思緒中斷,她如遭雷殛,無法諒解自己竟然不知羞恥地接受他的!

白綺繡.你忘了你的目的、你的怨憤,以及你背上刀傷是怎麼來的嗎?!

她撥掉他的手,倏忽站起︰「我——奴婢得回去工作了!氨管事知道我偷懶會生氣的——」她想要逃離他,他讓她變得好奇怪!

他將她抱回來。「陪伴我就是你的工作。」這句話,說起來連他自己都驚訝。

原來他渴望她留在他身邊,陪伴他。

不一定非要做些男歡女愛之事,只要在他周遭待著、在他看得到的地方待著,他心情竟便會飛揚起來。

白綺繡卻覺得他那句話是種侮辱!

他完全視她為侍妾——不,說侍妾是抬舉了!

侍妾還勉強有名有分,雖無法明媒正娶,至少仍會宴客昭告。她只是個侍寢的婢女,白天工作,夜里伺候主子的……

她臉色發白的受辱模樣,泫然欲泣,映入赫連瑤華眼中,仿佛一記鞭子,鞭笞他那顆又冷又硬的心。

他不懂何謂心痛,他的心,不曾為誰而痛,現在,他首次嘗到了這種滋味。

他抬高她倔氣小臉,她黑白分明的秋瞳被水光迷蒙,仍是驕傲地不許眼淚落下,視線更是硬往右方看,眼珠子都偏了好半邊,他挪往右,兩顆黑墨瞳仁又往左挪,就是不要看他。

「綺繡,我沒有輕賤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要你留在我身旁,陪著我。我一直……都很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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