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封贞观收到了一项意外的大礼。
满心不情愿被人绑缚在床上的若等,不能动弹地看着缓缓走进屋内的封贞观。
封贞观见她全身被绳线牢牢密密地绑缚着,像份礼物般地被捆放在他的床榻上,他不禁拢聚了剑眉明白了这是谁干的好事。这八成是那些怕被他砍头又怕直接行贿会惹怒了他的人,改行的另一种行贿方式。既然损不能送、钱财也不能送,于是,他们便赠人。
原本在被人绑来后有着满月复不甘的若笑,在见封贞观来到后,她瞬即神色一转,打定了主意想来勾这个男人,再央求他带她离开这个鬼地方。
就在她前后思虑不过短短片刻间,不一会儿,清清亮亮的泪珠迅速在她的眼底聚集,似欲夺眶而出。
封贞观静看着她荏弱楚楚的风情,看那晶莹的珠泪,一颗颗无骛地徜流在她粉似的面颊上、他的心,莫名地动了动。
心动?
封贞观对自己的反应有些讶愕,但他很快地就抹去胸口间的那份悸动,只因为,她不再是那名在大殿上翩翩翔舞的凤凰女,此刻的她,只是个贡品。若笑在封贞观的眼底,看到了——嫌恶。
嫌恶?这世上,除了她那个损友官上邪之外,还有男人会对她带着这种眼神勺她的心底泛过种种从未体验过的情绪,一种破天荒被人拒绝的情绪。拒绝?这世上有男人会拒绝她?她不信。
封贞观面无表情地踱至她的面前,无视于她脸上的清泪。
“谁将你绑来这里的?”敢送他这种礼,他可得好好回敬一下才成……“是……道台大人……”
若关细细地啜泣,像极了受尽委屈苦楚的弱女子。
封贞观两手环着胸,“你是被他买下的?”
“不是的,可是道台大人却强将我带来此地……”
她哭得更是哀伤惨恻,“他说……他说……”
为了她的泪封贞观有一刻的动摇,没有预兆的心慌涌上他的心头,可是当他仔细地看清她的眼眸时,他那颗急跳的心又缓和了下来,那份清愫来得快,去得更快,并且还为他带来了一份清醒,让他看清眼前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什么?”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表情愈看,心底愈是有了份笃定。
若笑欲语还羞地望着他,老练地用她那双水盈盈的眸子在他的身上徘徊。
“送给我?”封贞观冷哼了口气,突地扳过她的身子替她松绑。
若笑娇声轻呼,“轻点儿,你把人家弄得好疼喔。”
解开了她身上的束缚后,封贞观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名曾让他误认为是凤凰般的女子。不可否认的、她很美,放眼天下,恐怕再也找不到像她这般姿丽亭亭的女子了,只是,她不只是有着美貌,她还有着心机,一种隐隐深藏着的心机。
她那粉黛的眉时而会刻意地勾挑着他,水灵灵的眼眸也似有若无地撩拨着他,而那不点而朱的唇瓣。
彷佛在激挑着他前去一亲芳泽……愈是看着她,他的心底愈是升起了一种反感,这种被人送上门来还想勾人的女人,跟那些送人者有何不同?甚至,她的伎俩还胜过那些男人们一筹。
“封大人……”若笑眨去了眼睫上的泪珠,放软了身子轻轻朝他靠去,在她的唇间,带着一抹惑人佻违的笑意。
在封贞观迅速移开时,若笑差点没跌至床下。
“你有三个选择。”封贞观冷冷地朝她伸出三指,“一是滚,二是快滚,三是马上给我滚。”
笑意瞬间僵冻在若笑的脸上,她那花瓣般的劳颊蓦地涨红。
叫——她——滚?这个男人居然叫她滚?打从她入了红坊,倚门卖笑以色事人起,她这个花冠姑娘一直都是被人捧在掌心里哄着、呵疼着,冀望她看一眼的男人不计其数,想与她说说话、聊聊天的男人们都还要捧着大把大把的银子来等着她钦点,哪一家的王公贵子不是等着她回睥青睐?哪个男人不是只求她能够对他们婉婉一笑?而这个男人……他是瞎了狗限还是个和尚?她可是苏州鼎鼎大名的花冠姑娘哪,他怎可把她看得像一条狗,叫她滚出去?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现在是在对谁说话?
她媚眼细瞇,“你——说——什——么?”
“滚。”他回头看她一眼,将话生生地敲打进她耳底最深处。
“封贞观,你以为你是谁?”若笑隐忍着全身就快爆发的怒火,美艳的面容上笑意尽矢,像着敌人般地看着他。
封贞观不以为然地挑挑眉,“你认识我?”
“我当然认识,你是官上邪青梅竹马的至交!”这个曾跑去九萼斋找宫上邪的家伙她自然认识!
“宫上邪和你是什么关系?”他冷冷淡淡地问,眸子频频在她的身上打转着。
她昂高了小小的下颔,“朋友。”
“朋友?”谁晓得封贞观竟然马上又泼她一盆冰冰冷冷的冷水,“那个双头蛇交的朋友也不会是什么好货。”
不会是什么好货?
若笑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彻彻底底鄙视她的男人。
这男人,居然敢这么说她?有生以来,她第一次知道自己居然也会发火到快要冒烟,恨不能把他那张俊美又清冷的脸庞给扒下来,狠狠地踩在地上来消她此刻心头之火……“我记起来了。”封贞观在她快气翻天时又回过头来,带着轻屑的眼神看着她,“你是那个在苏州九萼斋倚门卖笑的女人。”
“卖笑又如何?”自己的来历被他知道后,若笑紧敛着黛眉盯着他那刺眼的神情。他徐徐轻吐,“贱。”
一股怒气瞬间冲破若笑的脑门,什么理智和敬业本能,此刻全都被他点燃的熊熊怒火给燃烧殆尽!若笑睁大美眸,紧咬着唇瓣,定定地看着这个俊美无俦偏偏又冷血恶劣的男人,但在此同时……她的心,好疼。
初时在大殿上,她在翻飞的流袖中看见他,看见他这名目光如炬、似要着进她性灵深处的男子,他不似其它男人们痴痴迷恋地望着她,他只是用一种难以揣测的眼眸,挑引着她的一举手一投足,仅仅就只是他的目光而已,就在她的心底挑起了她从不曾有过的情思,他只需用一双眼眸就将她给掳获;可是当她真正靠近看清了他时,他却硬生生地扼杀了她初萌的清丝,并将它掷至地上。踩个粉碎。
他怎么说她都可以,但他就是不能说她贱!男人,不过也只是种追求色欲的动物,他以为他有多清高?他以为他是高高在上的神氏吗?方才在宴客殿里看她看得目不转睛的那个人是谁?他心头存的是什么遐思,他以为她不知道?色字当头,他也没有比她高尚到哪里去,他也只是个男人而已!
她的心被一种矛盾纷扰着,又悲又愤。
若笑按紧了双拳,动也不动地望着他,心底兴起一股倔强,暗暗对自己起誓,她凝若笑一定要让这个鄙视地的男人栽在她手心里,彻底地为她着迷沉沦。她就不信,这世上会有她征服不了的男人,她不信,会有哪个男人不在她的手心里化为一摊软泥!也许他现在是她这辈子所踢到的第一块铁板,但她有情心,她绝对可以将他给磨成绣花针,到时换作准要叫谁滚,这还不一定!
说来说去,还不全都凭恃着胸口里的这一股气?这股呕气,呕得她五内俱痛、双目刺盲。他,怎可以不为她倾倒?这个人中之龙的男子,怎可以不把心搁在她的身上?
她沉沉地吸吐气息,试着让自己镇定下来,细细地思考着该怎开始,该怎么会……勾引他。是的,勾引,她要将这名龙似的男人勾至手中。她要让他知道,他与其它的男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听宫上邪说,你在找一块玉!”当封贞观的眼眸离开她的身上时,她淡淡地在他的身后问。
本来打算离开的封贞观霎时停住脚步,回过头看着她脸上的那份笑意。
她一手撑着芳额,笑意浅浅的像股诱惑,“如果我告诉你,我知道八卦玉的下落呢?”
“一个卖笑女也知道八卦玉这件事?”封贞观沉肃了一张俊脸,不禁思索着这个女人的来历。
“知道。”她款款地站起身,步向他的面前迎向他的目光,“我还知道你必须找到的翔鸟玉在哪里。”她知道他要找翔鸟玉?
封贞观低首看着她细白的柔荑轻轻滑过他的颈间。
滑过那块他一直佩戴着的飞龙玉。半个月来,他马不停蹄地四处找寻那块与他的飞龙玉应该联系在一起的翔鸟王,但无论他怎么找就是找不着,而她这个青楼出身的妓女却知道它的下落?
他拉开她停留在他身上的手,低低的开口,“你开个条件。”
“想买我的消息?”若笑扬着党眉偏首凝睹着他,唇边隐隐藏着笑意。
封贞观一点也不将她的媚态看进眼底,“你要多少?”
“一文钱也不要。”她的回答却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反而转身离开了他,坐至远处把玩着自己素白的纤指。
封贞观走至她的面前,轻抬起她玉雕似的下颔,“你要什么?”
“我要你带着我一块儿去找翔鸟玉。”她让他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眼底的坚定、倔强,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行。”他丝毫不考虑就答应她。
她的手,悄悄地模索上他的手臂,指尖缓缓地掠过他的胸坎,在他的耳畔细声细气地问:“我听宫上邪说,你们都是心缺了一半的人,你们的心,都在另一个拥有相连玉的人的身上。”
封贞观却冷冷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若笑有些征愕。
“是又怎样?』她拉过她的手,紧握着她的手腕,力道之大,令若笑忍不住皱眉。“我根本就不在乎我另外一半的心在谁的身上,谁拥有翔鸟玉都与我无关。”
“你不要你的心完整?”她才不信,她那个朋友宫上邪为了要寻找另一块玉只差没疯了而且,而这个男人却一点也不重视?
“无所谓。”他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我只知道我要达成使命而已,什么心不心的东西我懒得搭理。”
若笑气咬着唇瓣,“传说八卦玉也是姻缘玉,这句话,你信不信?”
“不信。”很遗憾的是,封贞观恰巧是个非常铁齿的人,从不信那一套。
“如果我说你会像宫上邪一样,因为八卦玉而爱上拥有另一块玉的人呢?”若笑也不知是哪来的笃定,忽地按着他的胸口问。
按在他胸前的软女敕玉掌,彷佛透着热力般,丝丝地、缓缓地渗进了他的胸膛,灼灼烫烫的感觉将他翻搅个不停。他怔了一会儿,飞快地挪开她那白细似藕的小手。
他别过脸,气息有一阵的急喘难平,“爱是无用的东西,我要它何用?”
“这样啊。”若笑却是笑开了,一份挑战的感觉,刺激起她体内无穷无尽的,“无用的东西?”
“我的生命里,只有主子、至交和剑。”他的声音又恢复了沉稳,像在警惕着自己的信念,又像在借此排去她勾起的那份异躁感。
若笑转了转水盈的眼眸,“话不要说得太早。”少废话,翔鸟玉在哪?”封贞观懒得再看她轻佻诱人的模样,公事公辩地瞥她一眼,“早点说它的下落,咱们早点出发去找。”
似是方打完一场小小战争的若笑,走神看了他那魅惑她的俊容许久后,才缓缓地开口。
“它在洛阳。”
————————太容易得到的,易厌;不容易得到的,才是珍宝。
而眼前这名她得不到的男人,或许,就是她寻寻觅觅已久的珍宝。
若笑明白封贞观看着她时眼睥里藏了些什么,他不齿于她的身分,不齿于她以作践自己所得到的一切,可是,正经八百地过日子也是活着,今朝欢笑明日复也是活着,人生苦短,还不如及时行乐,只要能活得痛快,朝生暮死又何妨?即使她会因他的眼神而觉得有点受伤,心头偶尔会因此而隐隐地撕疼,但她仍是她,而且已成的事实也不容得她来改变。没错,她是一名卖笑为生的青楼艳妓。
十岁那年,无父无母的她,就被叔父卖至九萼斋,从那一年起,她就确切地知道自己的身分,深深地明白她该怎么去过往后的日子,该怎么将自尊和心伤掩藏在心底,日日欢笑地加入这个混淆不清的红尘里,随风起舞,望月顷歌;在男人的眼里,她找到了她的生存之道,同时也找到了该怎么善待自己的良方。
这是个人吃人的世界,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善与恶之间,她看过太多太多,因此,她情愿当恶人,她不愿被人糟蹋。她这数年来不断地鞭策着自己通习六艺,学尽一切交际对待男人的手腕,将男人们一一化为她掌心里的统指柔,而不是被他们驾驭着.位八年来红尘宝笑的日子里,她对得起自己.她能与残缺的命运抗衡,坦荡荡地走出一条属于她的路来。
只是,一路行来,她从没遇过这么大的绊脚石,不但让她动弹不得还让她又呕又痛,而那颗绊脚石和大铁板,名字就叫封贞观。
若笑偏着芳颊淡看整理着行装的封贞观。他的眼、他的眉,黑亮有神、冷俊无俦;当他面无表情、冷淡以水时,雄倔伟岸、如龙自傲,令人不饮自醉、不迷自迷。想亲近他,却又怕会被他那一身的刺给扎得千疮百孔、想靠近他.他的周遭却似有着一道高筑的墙,令人无法进入,但,他仍旧是吸引着她……她想要这么一个龙似的男人。
若笑为自己的思潮吓了一跳,她会想要一个男人?
她是怎么了?她奋力甩甩头,忙将自己的神魂招回来免得自己在勾引他之前反先被他给勾引了去。
“该走了。”没去理会她在想些什么的封贞观,整理好行装之后便淡淡地对她扔下这句。若笑仰首看着这名视她于无物的男子,心底掠过一丝失落。
“你不怕我说我知道翔鸟玉下落这件事,是在骗你?”她很快地便武装起来,朝他婷停婉笑。封贞观大步走至她的面前,弯子将唇悬在她的唇前问:“你有十条命来骗我吗?”
若笑紧锁着他的眼瞳:“没有。”
“谅你也不敢。”他迅即别过头,又快步地离开她的身边。
她以又轻又柔的嗓调缓缓地叫住他,“封——贞——观。”
一股震颤亘抵封贞观的心房,她的嗓音,就像朵柔柔的浮云轻轻地飘掠而过。封贞观僵固着身子,像被设下了一个无形的咒语般地不能动弹,脑际尽是盘旋着她那勾惑着他的笑音。
“你……”若笑像朵茧丝花似地缠在他的身边,仰着洁白的颈项,笑靥滟溢地睨瞧着他,“不敢看我?”
“谁说的?”他的眼眸瞬间一降,眸子在她的芳容上游移。
她轻点着他的眉心,“你不敢『真正』的看着我!”
被她指尖轻点过的眉心,像是遇了热,灼烈地烧烫着,令封贞观不自觉地骡拢着创眉,避过她的碰触,并且如她所愿地真正着向她全神贯注。
“我不美吗?”若笑轻吐着气,婉媚似仙的面容一点一点地靠近他。
“美。”
“我不媚吗?”她一双柔女敕的小手清攀上他的肩头。
“媚。”他饱含深意地瞅着她那双足以令全天下人沉醉的杏眸,缓慢地将她搁放在他肩上的小手拉下。
“那你为何不为我而心动?”她要一个答案,她要知道,她的心为何会因这个男人而受伤,她为何会被他给踩在脚底下。
早晨的阳光斜斜地照进窗报内,一道灿眼的白光笼罩着他们俩;因为天冷,他们所呼出来的气息化为阵阵白雾,在他们的面前交织着,分不清那是属于谁的急促气息,也理不清此刻包围着他们的,是何种情氛。
白雾缭缭盘旋在他们之间,一波波的,像在拍击着他们的心房,洒落的晨光映照在她温柔似水的眸子上,像是辅上了层薄雾,在她的那双美眸要似水泥荡着;晨光也映照在他那黑黝的眼眸里,像是反射着什么,隐隐发光。
她在刺探着他,而他,也在刺探着她,而他们也都各自得到了所要的答案。
“因为你的笑里,藏着刀,”他伸指轻画过她的眼眉,萧冷的声音,打破了一室好不容易才筑起来的暖暖情氛。
若笑钦去所有的笑意,终于了解了一点——这个男人,他在看人处,比以往她所见过的任何一个男人还要高明,而且也更加难缠,因为,他根本就不受诱。
“只有那些被你迷惑的男人们才看不出来。”封贞观捉紧她的领间,朝她低声警告,“别把我看得太低,我不是你可以吞得下的男人。”
“我的笑里是藏着刀,而你的眼里则是藏着剑。”
若笑也坦迎着他鄙视的圈眸光,所有的雄心壮志都被他激了上来,“你也不要太低估我,我不是你可以轻易踢开的女人。”
“咱们就看看鹿死谁手。”他松开手,自信昂扬地抬高了下巴。
她看着他颈间佩戴的飞龙玉,在阳光下像块发光体,滟滟的光泽七彩动人。这令她忍不住微笑。
“你会的。”他的身上有着那块姻缘玉,纵使他再有千百个不愿。迟早。他还是会低头。
“什么?”封贞观没听清楚她在说些什么。一看向她的容颜时,他猛地怔住。
她的脸上绽着一朵花似的笑靥,而那笑靥,如针如刺,一下又一下地扎着他的心房,一如当年他在承受着身后纹龙时的痛苦,那样地深入他的血脉,入侵至他的灵魂里。
他的心,隐隐的莫名疼痛。
“有一天,你的世界会因我而倾倒。”她轻捧着他的面颊,目光灿灿地看进他的眼底,似咒如惑地启口,“你,将会因我而迷醉。”
————————方由益州起程没多久,封贞观便发现有个人一路跟踪他们俩,不分日夜地随伏在他们的身后,而那个人,正是司马相国的三大护法之一降龙。
暮色茫茫时分,封贞观与若笑在入冬的第一回飞雪飘起时,一块儿在一座湖的湖岸边落脚,而那名随伏在后的降龙,也随着他们的脚步隐遁在湖岸的野林里。
正在湖岸边准备生火取暖的若笑,发现封贞观的身子突然绷紧、眸光炯亮,一副奋势待发的模样。盯着湖面的封贞观,连头也没回,“降龙,你想象个耗子跟我跟到何时?”
僻静的野林里,顿时走出一抹人影,眼眉间的杀气掩不住,手上提了把亮晃晃的刀子一步步走向他们。
若笑不明所以地看着来者,以及封贞观脸上那抹暗暗隐藏的杀气,心底不禁泛过一阵冷颤。
“他是谁?”这个杀气腾腾的男人,该不会是封贞观的仇家吧?
封贞观也不多话,一手拉起她,直将她推至远处。
已经将自己的脚步和气息压至最低最小的降龙,没想到还是被那个敏感的封贞观给发觉了,他干脆扛起手上的弯刀,带着化不去的戾气,直瞅着封贞观颈间所佩戴的飞龙玉。
他蛮横地狞笑,“交出飞龙玉。”
封贞观对这种事早就习以为常。
每次只要他离开京城一步,司马相国对人便像影子般地跟着他,随时随地伺机想要抢夺他身上的这块玉。已经有那么多强抢不成的坏死冤死在他的剑下了,司马相国还是不死心?为了八卦玉,上上回司马拓拔派出了四大侍郎去对付云掠空,上回则是依了两名相府太保想去抢宫上邪的蛇蟠玉,这会儿,那个老家伙不但不死心,反而愈挫愈勇地再度派来人手。
他伸手扳扳颈项,“司马相国这一回改派三大护法来夺玉?”
“没错。”势在必得的降龙,老早就想来会一会这个杀人出了名的当朝大臣,如果有此机会,他便向司马相国毛遂自荐,企图利用封贞观来建下一个功劳。
“伏虎和慈威怎没跟你一块儿来?”这三个护法不是形影不离的吗?怎么今儿个却单单只来了一个?
“用不着他们两个,我一个人就能收拾掉你在得飞龙玉!”降龙褪下一边的衣衫,露出精壮似铁的臂膀,并将手中的弯刀握紧,熟稳地转划着刀身,蠢蠢欲动。
封贞观没空去看他摆姿势逞威风,只是以一双冷瞳盯着他的双眼,蓦然间,空气倏地转冷,片片细雪又细又密地纷纷飘落在他的脸上,他的神情,一泓无波无澜的明潭,一抹残冷的笑意,“你来得正好,也省得我去找你。”他还正愁找不到这个降龙,既然他主动送上门来,他也就不必客气了。
“你急着来找我送死?”没见识过封贞观武艺的降龙还在大言不惭。
“不。”他微微一晒,提起腰间的龙吟剑,“只是我家主子有交代,我必须提三颗人头去见他。”
龙吟剑甫出鞘,震天的呼啸声便划破了天际。穿透了野林,那高亢嘶啸的龙吟声,声声刺耳无处不在,就像似一头饥渴的兽,正朝天狂吟。
征站在一旁的若笑,在看见封贞观拔剑出鞘时,她彷佛在那封鞘里看见了一条青焰般的彩龙直奔天际,在天际间排云、掠空似地盘旋着,随后俯冲直下,定定地盘据在那柄唤作龙吟的神剑上,而那柄神剑,在那片刻间,似是有了生命,就像一条握在封贞观掌心里的飞龙。
耳边的呼啸声今降龙浑身泛过一阵颤意,一种说不上口的寒意突地自四面八方涌来,当他睁大眼看清寒意的来源时,他看见封贞观那只握剑的大掌,竟徐徐地散放出缕缕雾白的寒气。
“在那三颗我必须取得复命的人头里,”封贞观踩着似飘若渺的步伐走向他,“你,就是我要取的第一颗人头。”
“那就要看你能不能来拿!”降龙在他未来到面前之前迅速先发制人。一柄弯刀直朝他的头项劈下。
兵刃相交的响声直透耳鼓,刀剑交错之际,降龙恍地看见在封贞观的眼底.竟闪着酣畅痛快的眸光。
一阵冷颤猛地跃上他的心头,每当那个冷面无情的封贞观举剑来时,总有股阴寒的气息尾随而来,愈是接挡封贞观飞快得几乎看不清招式的剑,他也愈觉得身子益加寒冷,尤其是在刀剑相抵的每个剎那,他的弯刀彷佛被一条冷然噬血的龙紧咬着,令他使不上力、用不上劲……谁将会胜出?
在两相初初交锋时,降龙便已知道了结果.他不但是求胜渺茫,就连全身而退的机会也微乎其微……他顿时狼牙一咬,任封贞观手中的龙吟剑卸去他一条手臂,并趁此袭向封贞观的身后。
但却不能如他所愿。在刀锋初初划上封贞观的衣衫时,封贞观已如风偏闪而过,降龙忍痛退跳开来,方才回眸,便硬生生地怔大了眼。
在封贞观背后那被划破的衣衫里,有一条青龙,紧紧盘附在他的身后。
若笑忍不住惊声抽气。
那条龙?那条用她的鲜血绘染过后而来到人间的青龙?
若笑怔讷不能言语,种种过往,记住的、记不住的、偶尔想起的、已经遗忘的,此刻皆—一浮掠过她的眼前。她忽然忆起在那个飘着大雪的夜里,有个年轻男子,细声地安慰着哭泣的她,并且说要将背上的这条龙赠给她……在那之后,她开始寻找着他,可是日日夜夜岁月过去,她寻不到那名款款柔情的男子,她找不着那个曾与她血脉相接的男子。
事情来得大决.一切都是那么地措手不及、无浩抵挡、她寻寻觅觅已久而不可得的男子,此刻就近在她的眼前,但她作梦也想不到的是……那个人,竟然是他?
这一切,是缘,还是错?
断了一臂却讨不了好处的降龙,在委于劣境之际,眼角看到了那个被封贞曲推至一旁的若笑,于是他的身影忽地一闪,直奔向若笑的身边,将冰凉的刀锋椟架在她纤细的颈顶上。
“突出飞龙玉.不然我就杀了她。”带着无限的痛意,降龙极忍着苦楚,转而逼迫起封贞观。封贞观寒目一瞥.“请自便。”
若笑猛地倒吸口气,不敢相信这个男人竟然这么对她。“这不是你的女人?”降龙仍是不放过若笑,反倒专住地研究起封贞观脸上神情的变化。
“不是。”封贞观当下就和她把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若笑气忍得打颤,不停地抖索着身子,一双美目忿忿地瞪着他。
在她知道前尘往事之前,对于他我行我素的各种行为,她都可以暗忍和承受。他可以视她为无物、不屑一顾;他也可以不理会她的安危,由死由生;但在她知道了他就是那个她曾授血以龙的人之后,他不能这样待她!
她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当年那个说要将青龙赠给她的男人在哪里?她印象中的温柔男子又到哪儿去了?是不是,就连回忆也在欺骗着她?那一切都是虚假的,都早已被淹没了.如今,只有眼前这个冷血冷情的男人才是真的。
遇上他,是错不是缘!
若笑的一双美目夷几乎要喷出一丛怒火,并在盛怒之下提醒他,“封贞观,不要忘了你要找的东西只有我知道在哪!”若是她死了,他这辈子能不会找到那块翔鸟玉!
封贞观懒挑着创眉,“也对,你还不能死。”
“把玉给我!』降龙更加用力地将弯刀抵在若笑的纤颈上,对封贞观嘶声咆哮。
“臭男人,你不知道这样很痛吗?』已经因封贞观而怒火四起的若笑,在这个男人用弯刀在她颈间降龙把全副的心神都放在封贞观的身“你才给我闭上嘴!”若笑观收剑回鞘,目光残冷又轻屑,“就凭你,也想当降龙?”他这条龙,可不是这种小角色所能降的。降龙膛大着眼,身子软软地跪倒,不能置信地张大了嘴,就连申吟都来不及发出。
“走。”一收拾掉陈龙,封贞观头也不回地就叫那个站在原地暗生闷气的若笑走。
若笑默不作声,笔直地走至他的身后,一掌按上他的背脊。
封贞观迅猛地回身捉住她的手,“别碰我!”她双目似冰地瞪着他,“我不能碰你身后的这条龙?”
他那是什么眼神?别碰?当年他是如何说过他背后的那条龙是属于她的?十年过去后,他不但将他的承诺忘得一乾二净,而且还如此低视她!
“不许碰。”他从不让人碰触到他身后的这倏青龙,只为了一个他曾许下的承诺。他曾承诺背后的这条龙,是要赠给一名让这条龙有了色彩的女孩。
若笑缓缓地在他的身边踱着步,刺探着他,“谁才能有幸欣赏碰触你身后的这条龙?”
“一个女人。”
“如果我说我偏要犯你的忌讳呢?”她忽地转过身,将素白的十指全都按放在他宽阔的背脊上。封贞观的动作是迅雷不及掩耳的,若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还来不及弄清时,她就已被人高高拋起。
而后被扔至那寒冻的湖水里。浮出水面的若笑又呛又咳地怒吼,“封贞观!”他居然就这样把她给扔进快要结冰的湖水里?!
封贞观走至湖边两眼低视她的狼狈,“还碰不碰?”若笑气得牙痒痒的,而那寒冻的湖水也令她的身子不停地打起哆嗦,让她的怒火瞬间被这他冷冰冰的湖水给降温了大半,可是,她的喉间就是有一股气咽不下去。
“起来。”封贞观冷声地下令。
“我的脚扭伤了……”若笑脸色恍然一变,两行清泪缓缓地徜下她的面颊,似是困顿在湖水里不能动弹。
对这个一下子泼辣、一下子又楚楚落泪的女人封贞观不禁叹了口气,不甘不愿地朝她伸出手想将她自湖水里拉起来,但就在他一握住若笑那只冰冷的小手时,若笑的眼泪马上一收,反手用力将他拉下。
没料到她会借机报复的封贞观,在落水前身手极好地以指尖轻点水面,借力反身腾起,但若笑的动作却比他更快,先他一步到达岸上,并且故意挡着他的着地点,站在他面前两手作势要拉开她胸。前的衣襟。
差点就不小心碰到若笑前脚的封贞观,怒扬着俊眉,没想到她连这种手段都使得出来。
清清咧冽的落水声,满足又痛快地传进若笑的耳里。
若笑拉拢好衣襟,蹲在湖边朝他挑眉凉笑。“凉快吗?”丢人者人恒丢之,他以为只有他才会耍手段
吗?想整她?门都没有!
封贞观瞥了她得意洋洋的笑颜一眼。猛地伸出一双大掌,在她来不及跳开时,搂着她的腰也将她给拉下水。
冷冷的湖水里,顿时有了两个全身湿透并且浑身打颤的落水男女。
“你说呢?”封贞观双手紧环着她,对着她冻红的小脸露齿而笑。
对于他那可恶的笑脸,若笑想也不想地就朝他的唇重重一咬,并且在他的唇间咬出血丝来。
“你……”封贞观抚着唇,怒抖着身子看她脸上的那份得意。
“他要杀我,你竟敢说请自便?”咬了他一口的若笑怒气还没消,更加将绵软似絮的身子缠紧他,与他在水里头俩俩交缠。
“放手。”一股火热的震颤,凶猛地自他体内窜了出来,某种不知名的东西霎时间被她挑起。若笑紧紧环住他的颈项,俯在他的耳畔呢哝低问:“我践吗?你不齿吗?所以你连救都不救?”
“凝若笑……”封贞观僵硬着身子,怒气腾腾地扬起手掌。
“想杀我?那你可得考虑清楚。”若笑抬首迎向地,笑吟吟地提醒他,“杀了我,普天之下可就没人知道翔鸟玉的下落了幄。”
“你……”怒火和欲火在他的体内翻腾着,翻天覆地的,让他全身都烧烫了起来,再怎么冷的湖水也浇息不了。
“怎么,不敢杀了?”若笑漾着一抹挑战的神色,慧黠的眼眸轻轻流转。“你之所以老对我板着脸,是不是……你怕你会像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一样有爱有恨?”
像是被她说中了心里话似的,封贞观的脸上似是覆上了十层寒露,阴冷得慑人。
“爱恨,可怕吗?”她轻轻在他耳边呵着气,刻意挑激着他,“它可怕得让你连试都不敢试?”封贞观蓦地转身将她压向岸边,火热的唇狠狠地朝她罩下;若笑征了征,没料到他的反应会如此激烈,正想逃开他浓烈的吻时,她又心念忽地一转,反而顺应着他的需索悄悄地开启芳唇,一双小手在他结实的臂肌上四处游走。想要驾驭一个女人的直觉充斥在封贞观的脑海里,他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问,他只知道这芳美的唇令他移不开,她的滋昧让他尝不尽。他捧起她的脸庞,更深更恣意地吻进她的唇里,当她想躲移,他便跟上来攀附;她动,他随;她挑,他受……神不知鬼不觉地,若笑轻缓地离开了他,不知在何时早已悄然地上了岸,并且婉笑停停地对那个仍在水中的封贞观低嘲。
“封大人,你还在回味啊?”哟,刚刚那个看不起她的人是谁呀?现在这个一脸陶然的人又是谁呀?
封贞观猛然回过神来,发觉她竟只用一个吻就让他吃了个败仗,不但让他的神魂颠颠倒倒,还失去了以往的冷静与自制……他竟在这个女人的身上栽了个大跟头!
她笑咪咪地妩着红艳的芳唇,朝他送了个秋波,“刚才不过是给你个小点心,不要忘了,咱们俩的路途还远得很呢。”
犹在水中的封贞观,一语不发地看着她款摆着身子缓缓离去,一股怒火,开始在他的胸口熊熊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