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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夫我横行天下 第三章 假讨厌真喜欢(2)

山光忽西下,池月渐东昇,暮色游入,四周一片黑暗。

漫漫回过神时天色已经全黑,但蓝殷没有回来。

所以他很生气?他真的离开了?如果是……

好事啊,这是她衷心盼望的结果,只是,心空掉一块。

她想,今生缘分就此断却吧,没有过度牵绊,就没有无谓伤心,这样很好。

她没打算哭泣,但眼角湿湿的,鼻微酸。

不早了,趁着月色尚明早点回家吧。

理智这样告诉她,情感却将她留下,好像没有等回蓝殷,心底遗憾将会无限扩大。

于是骄傲的她欺骗自己,说:我没要等他,只是脚酸,需要休息一下。

于是自负的她说:就这样吧,前尘往事尽断,天地间再无羁绊。

于是她一再说服自己:这样很好。

只是怎么好得起来?

树梢头,流云看着树下孤零零的身影。主子爷演得太过,小姑娘被吓坏了吧。背靠在树干上,仰头望天,他不懂主子搞这出,是想证明什么?证明主子很无聊吗?还是证明……

天?不会吧,主子喜欢薛夕漫?蓦地流云倒抽一口气。

漫漫就这样坐着,天淡星稀,残月脸边明,秋寒的天她却感觉不到寒意,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一下子恍如置身前世,一下子回归今生,脑子错愕混乱,心酸涩。

沙沙沙……林子后头出现声音……

深夜的密林野兽出没,正常人都应该感到害怕,尤其是长住山林的漫漫,她比谁都清楚自己可能碰到什么状况。

但是没有恐惧,只有期待,期待伴随声音出现的是那个她等得心焦却又不承认在等待的男人。

她睁大眼睛,企图在夜色中看清楚林子后头是什么?

树上的流云也张大眼睛,但是他紧绷了神经,如果来的是狼群呢?

苦恼啊,他要怎么做才能不违背主子命令——既不让薛姑娘发现自己,还可以顺利将她救出险境?

满心琢磨的流云听得那阵窸窣声越靠越近,掌心握紧腰间佩刀,正准备往下跳……

是心有灵犀吧?漫漫突然站起来朝危险靠近,她下意识松开手,无视兔子从怀里跳开,下一刻她越走越快,紧接着小跑步起来。

流云心中大骂一声夭寿,有没有病啊?深夜的山林,这样乱跑乱闯会死人的!但她管不得会不会死人,继续跑去,越跑越快,越跑越心急,然后一个冲刺,她冲进那个怀抱里……放声大哭!

在漫漫撞进胸前那刻,蓝殷懵了。

流云也懵了,幸好他紧急煞车,否则就要被大哭的女人发现,然后新令下达——操练再添一个时辰,夭寿,会死人的!

要不是怀里的柔软太明显,要不是箍着腰际的双手太清晰,他会怀疑自己有严重的妄想症。

黑熊被丢在脚边,蓝殷反手圈住怀中女人,他这是被需要了?在感情上、在心理上……被漫漫需要?

那是什么感觉?是充实?是安全、愉悦、满足?不知道,感觉的成分太复杂,他无法完整形容,但他确定——好喜欢啊,好喜欢被她需要,好喜欢被她在乎,好喜欢她在自己怀里紧紧依偎。

忿忿离去,“忿忿”是假的,“离去”也是假的,走没几步他就让流云守在她身边。他想知道她的反应,想知道她会不会就此离去,会不会伤心?好吧,期待她伤心是有点奢望了。

她那么清冷的人,他在不在,她都没差吧?

但,猜错了,她一直等在这里,她投怀送抱,她为他而哭泣,所以她喜欢他、在乎他、看重他?

漫漫在发抖,全身上下抖得厉害,手脸冰冰的,灼热的泪水滚到颊边很快就凉了,秋寒的天,女人不该深夜里在山中逗留,她这么做,为的是他。

这个意识让他心脏跳起狂欢舞,不测试便已然确定她喜欢自己。

他是镇国公府的少爷,喜欢他的女人如过江之卿,没什么好得意的,但不明所以地,她喜欢他这个结论,让他好欢喜。

“对不起,我错了。”他低头认错。

她在他怀里猛摇头。“不是你的错,是我。”

“我不应该丢下你。”他说。

“我不该对你那么冷漠。”她有认真反省。

“兔子只是小事,我不应该乱发飙。”

“没关——”话说一半,她闻到血腥味,急忙推开他上下查看。“你受伤了?在哪里?严不严重?”

着急的口气再次证明她有多在乎,于是他乐上加乐。“不是我的血,是它。”他提起地上死到不能再死的黑熊。

“你一个人跑去抓熊?”

“我没刻意抓,它碰到我,算它倒楣。”

这口气有点飘了,不是因为抓到熊而骄傲,而是因为被她担心,有人愿意把他担在心上,怎能不骄傲一把?

“很危险的,你有没有受伤?”

“放心,半点伤都没有。我们回家吧,我饿了。”拉起她的手,他笑出满脸春光。

“好,给你做碗面。”虽然她的厨艺差强人意,但她愿意为他努力。

“明天我们去衡江镇吧,这四只熊掌肯定能够卖到好价钱。”

“你缺钱?”

“缺!大缺!”

“我有,先给你?”她急着弥补自己的冷漠,把陷落沉沦那事儿丢到脑后。

“不必,卖了它吧,奇货可居。”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口气轻松神情愉快,好像不久前的争执纯属幻想。

山路难行,天色未明,走这样的路没有人会感到快意,但他感觉到了,紧紧握住她的手,这一刻,他想牵着她不断走下去。

他发现她在笑,从燃起蜡烛之后就没停过,给他做面时,笑着,给他烧水时,笑着,连她在洗漱时,他也隐隐听见屋里传来笑声。

“怎么了?”他终于忍不住问。

“没事,你快去洗澡吧。”

她始终没回答,唯有挂着一脸笑,直到月兑下衣服那刻,他明白了——自己的裤腿后方被树枝划拉开,长长的一道,他洁白的大腿和一路在外招摇。

懊恼!泡进木桶里时,蓝殷狠狠捶了好几下水面,然后又听见窗外传来的暗笑声。

这次不是漫漫,是流云,死家伙,他还敢笑?

他压低声音问:“你都看见了?”

“禀主子,属下看见了。”流云的口气中带着一丝得意。

这事回去后得好好炫耀,毕竟自己是流字辈中第一个看见主子的。呃,还真是挺白,又有弹性,模起来手感肯定不差。哈哈哈……他憋笑,憋得岔气,憋完笑还得憋咳,好辛苦呐!

“怎不提醒爷?”

“主子命令,不能让薛姑娘发现属下。”

屁!提醒的方式有很多,不一定要让漫漫知道,比方拿颗石子弹向他白花花的。

呃……想到“白花花”三个字,他好想死。

漫漫看见了,所以笑得脸红心跳,满脸害羞,他的一世英名尽毁于今晚。

“从今日起,你每日操练增加五个时辰!”他要把他往死里操。

窗外……没回应?

“流云?”接连喊几声都无人回应后,蓝殷咬牙切齿。“该死,跑那么快!”

门板传来轻叩声,漫漫在外头问:“你在喊我吗?”

“没有。”

“哦,好,天冷了,别泡太久。”

“好,我很快就洗完,马上出去。”

瞬间心情好转,因为——她一直在倾听他的动静,因为……她在关心自己。

蓝殷加快动作洗完澡,他决定今晚偷渡到她的床上去,他有好多话要跟她聊,他满肚子的快乐要教她知晓。

窗外把自己蜷缩成一颗球,手心紧紧捣住嘴巴的流云缓缓松下气,擦擦额头冷汗,呼……逃过一劫了。

看来他没猜错,主子对薛姑娘很不一般啊!

有钱就是任性,卖掉熊掌,换得百两,他带着漫漫在衡江镇上到处乱逛,东买西买,买的全是华而不实的东西,但何妨,爷高兴!

看着他那么高兴,漫漫没有反对他的任性,反而还陪着他一同任性。

不过他还是务实地买了许多粮食和肉品,把厨房堆得满满。从小到大,炊金馔玉,他从来不晓得把食物堆满厨房也能让人心生安全感。

这天,漫漫一大早就起来在厨房里忙着,蓝殷醒来时,桌上除早膳之外还有一篮食物。

去野餐?有可能,最近夜夜偷渡,得寸进尺,两人终于敞亮心胸聊开来。

他催她说一堆童年傻事,本想催出那段多年前的偶遇,但很可惜,并没有,不过她说出许多陈年旧事。

她说:“我想攒钱给爹爹买地,于是满山遍野采集药材,师父担心我独自上山非要跟着。几年下来山里哪边有坑、有洞、有水、有兔子、有草药……我都一清二楚,这座罕无人迹的大山成为我们师徒的后花园。”

她说:“大山让我发家,我爱死它了,我认为它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山,但师父却说苍狼山更美。”

她说:“苍狼山是师父的故乡,山上物产丰饶,到处是高林巨木,每到下午山岚环绕,美得难以形容。”

她的话题,除了父亲,全都围着师父绕,因此蓝殷明白,师父于她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所以他们的关系大跃进,除了谈心,还是可以一起郊游的关系?这样的“跃进”非常好。

梳洗罢,漫漫进屋,拿出一套白衣素服往浴间走去,再出现时满身的白,让她看起来楚楚可怜。

“我要出去一趟,晚上才回来,午膳已经做好,在厨房里,记得吃。”她说罢提着篮子往外走。

“你去的地方,我不能跟吗?”

两人目光相对,漫漫舌忝舌忝干涸的嘴唇,踌躇片刻后道:“好吧,如果你想就来吧!”

“我想。”接手她挎在臂上的竹篮,蓝殷拉起她的手,带着秋游的快意走出家门。

视线定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漫漫轻叹,她已经不知该怎么和他划清界线,算了,就这样吧,反正已经没有太多时间。

蓝殷怎么都没想到,今天的活动会是扫墓。

坟墓很简单,就像一般乡下人的墓,并没有特殊之处,不过很明显的,石碑上的“傅云”二字是漫漫亲手写的,字体娟秀端正,但雕工拙劣,所以墓碑也是她亲自雕的?

坟上铺满青草,坟边种满鲜花香草,还有几棵刚移植过来的小树,围在坟莹四周,细草微风,群芳绽放,应是时常收拾,看起来干净而整齐。

墓旁有个草庐,茅草搭的,不大,只能住进一个人,漫漫正从草庐里找出杯盘碗碟,将带来的东西盛碟摆放。

“傅云是……”

“我的师父。”

他看一眼碑旁的小字,去世日期离现在三个多月,蓝殷还以为她去云游了,原来并不是,他问:“师父是怎么过世的?”

“意外坠崖。”漫漫简单回答。

如果不是必要,她连承认这件事都不乐意。师父的死让她很伤心,前世师父因体弱肝郁而亡,今生她竭尽全力改变状况,她为师父调养身体,带师父满山乱跑,逗师父快乐欢喜,可谁知……结局依旧。

“意外坠崖?你确定?”

“确定,我在崖下找到师父的屍体。”

“可你告诉过我,你们师徒经常往深山跑,哪里有坑有洞有崖壁都一清二楚,重点是想采药发家的是你,师父会自己上山吗?”

一句话,当头棒喝!

蓝殷说的没错,师父从来不会独自上山,所以没道理出现这种意外,那么师父是怎么死的?倘若不是意外……

突地,她弹身跳起,啥话都没说就冲进草芦,找来锄头一铲钟挖开坟萤。

她跪在坟前使尽全力挖着,懊恼又抱歉,她痛恨自己的愚蠢,竟然连丝毫怀疑都不曾有过。

见状,蓝殷也走进草庐,寻来铁锹帮忙刨土,他一加入,速度立刻增快。

不久棺木出现了,漫漫迫不及待拨开上头的泥沙,蓝殷俯身帮着打开棺盖,但是在看见里头情景时他震惊得说不出话。

怎会这样?傅云过世已经超过三个月,屍身竟然没有半点腐烂现象?

那不是屍体,而是个沉睡的女人,她紧闭双眼表情安详,嘴角甚至挂着淡淡的微笑,只是她的肤色很白,白到近乎透明,隐约能看得见皮肤底下的血管。

棺盖掀开,没有预想中的恶臭,相反地香气满盈,那香味……他直觉望向漫漫,她的身上也有。

漫漫没有说话,她扶起师父,拉开衣服,细细碰触她每寸肌肤,不错过任何一处。不久后,她找到了!

蓝殷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见四枚长钉钉入她的手肘和膝关节处,钉子很细,若非皮肤变得透白,钉子入肉处变得明显,肯定无法发现。

“师父被刑求,是谁做的?他们想从师父嘴里逼问出什么?”蓝殷问。

“不知道。”她也想知道,与世无争的师父,身上还有什么值得被惦记?

漫漫并未歇手,她非要找出师父的死因,手指在师父身上慢慢抚过,她找了很久,久到她开始怀疑自己时,触到师父胸口上的细小凸出,找到了——一枚细长的钉子……

漫漫咬紧牙关将长钉拔出,泪水满盈。

她发誓一定会找出真凶,等她处理完父亲跟蓝殷的事后,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她都会为师父讨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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