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然轩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眼前的丫鬟无论说话的感觉、口音、咬字都和现代人有些不一样,就算是在古意盎然的善绣村,也不应该复古得这么彻底吧?
他觉得有必要请她叫小梵过来好好解释一番,让他明白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这位小姐,麻烦妳去请小梵先生过来。”
“小姐?”听到主子喊她小姐,春儿吓得连忙晃脑摆手。“少爷,奴婢只是一个小小丫鬟,不是什么小姐,也不知道有个叫小梵的先生。”
呜……看来少爷真的是在溺水那刻丢了魂,真的要请司徒总管帮主子找个道士收收魂了!
项然轩被她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弄得脸都绿了,让他忧心的是,小梵上哪儿去了?在他落水清醒后,小梵不是应该要第一时间来到他身边吗?
思绪一片混乱,他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问:“是妳救了我吗?”
“不是,是司徒总管看少爷被柳姑娘推下湖,奋不顾身跳下湖救少爷起来的。”
看来主子说话不但古里古怪的,应该也把轻薄人家柳姑娘,反被推下湖的事给忘得一干二净。
项然轩听着丫鬟的话,心头隐隐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
司徒总管?少爷?姑娘……
这些称谓似乎只有古时候的人才会用吧?
他……不会穿越到古代了吧!这想法一闪过,项然轩便忍不住暗斥了自己一声。
自从那部穿越到清朝,和康熙的儿子相恋的电视剧爆红后,关于“穿越”题材的小说、影剧如雨后春笋般冒出,让只懂时尚的他也知道“穿越”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他不是小女生,不该有这么天马行空的想法,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搞清楚,他现在在哪里,再借电话联络小梵来接他!
项然轩深知,如果他不是还在作梦,便是神经错乱了。
当他开口问丫鬟自己身在何处时,她仿佛瞬间绷紧了神经,许久才说出他在苏州宁家;但当他问出方不方便向她借电话时,她竟然吓哭了,夺门而出的表情有着浓浓的恐惧。
项然轩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一句话出了问题,但撇开这个不说,“至少”他知道自己还在苏州境内。
或许他在落水后顺着水流来到某一户人家,幸运的被救起,等借到电话后,小梵要来找他应该不会太难吧!
真正定下心,他看着丫鬟放在精致的雕花大木床边的一叠干净衣物,心想换掉这一身令他极度不舒适的衣服后,他再回床上躺躺,等身体恢复了再出去向人借电话。
心思一定,他勉为其难地起身月兑掉带着湿气的衣服,一拿起其中一件摊开时,整个人又是一愣。
最近为了华衣个展,他卯足了劲找古代服饰的相关资料,因而一眼便认出,这是中国古代男子的里衣。
他再拿起另一件,心里猜想着,这一件不会是半身中衣搭配的中裤吧?
摊开来一看,果真如他所猜想。
项然轩嘴角微微扬起笑弧,不管这是一般民家或饭店,能准备出一套中国古代男子会穿的里衣让他换上,也是挺有趣的体验。
他兴致勃勃地正准备穿上,门扇却在这时候倏地被推开,循声望去,眼底映入一张让他几乎无法移开视线的美颜。
拥有一张心形脸蛋的女子柳眉杏目,孅鼻巧挺、朱唇若樱,如玉般雕琢的五官十分精致,几乎及腰的长发及素雅发型衬托出她清雅月兑俗的气质。
那种古典美,胜过他这些年来在时装秀上见过的任何一个模特儿。
柳沅清因他昨日的轻薄,羞愤之下推了他一把,让他掉进宁府里植满了荷花的人造湖里。
幸好司徒总管及时将他救上岸,替他压出了灌入肚月复里的湖水,将他送回房里。
在一阵混乱当中,柳沅清又心急又愧疚又忐忑,她是上宁府来求人的,而不是来弄死人的,深怕他会一命呜呼,死在自己手里。
听说他刚醒,她才松了口气,强压下内心对他的厌恶前来探视,并向他赔不是,却未料,映入眼帘的竟是他一丝不挂的果身!
令她生气的是,宁拓然见她进门,视线对上她,竟丝毫没有半点想要遮掩自己的动作?
她毕竟是未出嫁的黄花大闺女,几时见过如此画面?她一张美颜胀红,心里又羞又恼,数度想掀唇好好教训他一番,却又教理智给压下。
若不是将他推落湖中让他险些送命,因而心里有愧;若不是为了留住爹亲一手创立的绣坊,不得不求助他这个声名狼藉,只懂喝花酒、狎妓的混帐男人为她染一批新线,她绝不会受此屈辱。
“宁拓然,你……你无赖!”她转身怒然离去。
项然轩怔杵在原地,为古典美人离去前喊的名字而拧起浓眉。
“宁拓然……”
有没有人可以告诉他,古典美人是谁?为何冲着喊他宁拓然,而宁拓然到底是谁?
不顾众人以异样、同情的眼光看着他,项然轩在古典美人离开许久后,陆续逮到进屋的人,确认了自己的身分。
若以光怪陆离、天马行空的穿越来分类,他不是整个人穿越来到数百年前的苏州善绣村,而是灵魂穿越,附在苏州宁家的少主子宁拓然身上。
听说苏州宁家是专为皇家制衣的皇商,家业遍及布行、染坊、织坊,是苏州城里出了名的首富。
与现代豪门相同,在家大业大的大户人家里,多少会养出不知长进的败家子,而宁拓然便是这样一个人。
在宁家二老驾鹤西归后,宁家少主子承受不了扛起沈重家业的压力,开始恣意纵情、享受人生。
也因为如此,不过一年光景,宁拓然竟把庞大家产败得只剩下一块祖传、由先帝亲笔御赐的“天下第一”匾额,还把自己的名声搞得声名狼藉。
听完宁家的故事,以及关于宁拓然这个人的“丰功伟业”,项然轩整个人飘飘然、恍恍然,恨不得自己是在梦中。
但既定的现况,以及日复一日的“复古”生活,让他不得不接受这荒谬的事实。
他不知道宁拓然的灵魂会不会与他发生相同的状况,进入他的身体,取代他的人生;又或者上天另为他安排了出路,让项然轩失去灵魂的渐渐腐败,划下人生句点……但这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了。
他无能为力改变什么,只能低头接受宿命的安排,为身体的主人——宁拓然开创新的人生。
“少爷、少爷……”
德财一进房就见到这幅景象——
主子自从落水后性情大变,在养病期间,他真的乖乖待在府中,不上酒楼喝花酒找姑娘,更命人将宁家帐本搬进寝房看帐。
不时也能看到少爷支额万般无聊地拿着毛笔,不知在一大落宣纸上画着什么、思索着什么。
这会儿连喊了主子两声得不到回应,他猜想,主子又走神了,正犹疑该不该继续喊他时,项然轩回过神,见是宁拓然的贴身小厮,于是向他招了招手。
“德财,上回要你请全苏州最好的工匠找着了没?”
项然轩自认在不得不认命成为古代人后,他的适应力极佳,衣食住行方面并无太大差异。
唯一让他头痛的是如厕问题,蹲粪坑用草纸擦让他万分怀念家里的免治冲水马桶。只要一个按钮,他连卫生纸都不用,屁屁便可以被机器伺候得干净清爽。
为了改善穿越后的生活品质,他决定自己画设计图,与工匠讨论,是不是有可能做出冲水马桶以及简便的洗屁屁机,省去用草纸擦的麻烦。
德财嗫嚅地应。“有,找是找着了,但……听说工匠要价不菲,司徒总管说,宁家目前没多余的闲银支付工银。”
眼见他日思夜想的美好生活就在眼前,却硬生生被锱铢必较的司徒总管挡下,他心里扼腕,却无法多说什么。
宁家这么座大宅,主子不济事,挥霍无度,最终树倒猢狲散,底下人没在家倒后离开,已算得上重情重义的忠仆了。
为了重振宁家,回报忠仆,他是该提振精神,努力挣钱。
心思一定,他搁下毛笔,起身拿了件外褂道:“德财,马上帮我备妥马车,咱们出门了。”
人一走起霉运应该是万事皆衰,穿越过来的季节正值初秋,却比现代的初秋还要冷上几分。
所幸他常在欧美国家往来,停留的时间若较长,偶尔会遇上冬雪严寒,因此还不至于无法适应这天候。
见主子做准备出门的装扮,德财闻言一愣,半晌才不确定地问:“少爷要出门?”
“我想到城里的布行、染坊、织坊看看。”
在休养的这段期间他和司徒总管聊过,宁家手下原有数十间布行、五座染坊、十来间织坊,已经被原来的宁拓然败光,转卖到几位债权人身上。
非布织业的债权人很有可能再转手将这些铺子卖给其他人,要全部买回的机会不大。
但不亲自去查证他便不死心,只要可收回一处,他有信心可以拚搏东山再起的机会。
瞧主子兴致勃勃的模样,德财几乎以为自己听错、看错了。“少爷……但您的身子……”
“我躺了十来日,够了,再躺下去,大宅里的人全都要喝西北风。”
可怜这虚有其表的宁家大宅,除了优美的园林景致还在,屋里能当的、能卖的全拿去抵债,这空空如也的大宅一到夜里,甚至可以听得到风在其间穿梭的声音,萧瑟、凄凉仿佛在嘲笑他悲惨的命运。
主子的话让德财感动得涕泪纵横。“呜……那请少、少爷等等,奴才这就去备马车。”
贴身小厮的反应让项然轩啼笑皆非。
他会如此积极,除了是为了成为首席设计师磨练出的坚韧外,最重要的是,来到这个地方非他所愿,他亦找不到方法离开宁拓然的躯体。
难不成就这么被困着,等着灵魂有一日再出窍,或者再让自己死一次,看看能不能离开这具躯壳?
就算真的离开宁拓然的身体,那他的魂魄该何去何从?有办法重回原有的躯体吗?
太多未知让项然轩不得不面对此时的未来,让他为宁拓然扛起他所放弃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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