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弦动作很快,从柴房中找了把生锚的柴刀,又抄起一个有些破损的竹窭子直接往山中奔去。
她的住处附近压根儿没有其他邻居,这倒是方便了她,就见她如一头矫健的猎豹飞快在山间穿梭,直到了没什么人烟会进出的地方才缓缓停下。
这一停,她才发觉这座山简直美得不像话。
近处的山林与远处不同,显得明朗清晰、轮廓鲜明,前后左右密密麻麻地生长着大大小小、品种不一的树木,这些树木十分巨大,每一棵都像是有着千年的岁月一般。
经过一个冬日,这些树木的叶子却像是从未凋零过,树枝毅然伸展、枝繁叶茂,绿得苍翠,像是没有季节之分。
除此之外,这整座山就像仙境一般,被白茫茫的雾气笼罩着,山水如画、烟气弥漫,有古木参天,也有桃红柳绿,整个山林绚丽多彩。
顾南弦放眼望去,发现这山还有着无数的药植,她看向一株不知名的草药,下一刻它的上头便浮出名称,不仅如此,甚至连功效、年分、用途以及配药时该使用多少份量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这特殊的技能让一向处变不惊的她都忍不住小嘴微张。
“这是开挂了是不……”
她不敢置信的揉了揉双眼,草药上的资料依旧存在,且只要她的视线落在哪一株草药,那贴心的小提醒便会自动浮现,不管她试几次都是一样。
“这下好了,有饭吃了!”她扬起一抹粲笑。
有了这项技能哪里还怕会饿死,这满山满谷都是她的储粮室!
这可以说是顾南弦回来后最高兴的一件事了,没一会儿竹窭子便满了,再也塞不下,于是她眼珠子一转,试着将这些多出来的草药给收进空间之中。
“不见了?”她眨了眨眼,进了空间去找,谁知这一进连她捎在身后竹窭里的草药也在下一刻消失无踪。“这是怎么一回事?”
看着自己辛劳一个多时辰摘来的草药就这么消失,说不心痛是假的,偏偏她绕了整个空间也不见半根草药的踪迹,让她额角忍不住抽了抽。
其实那些收进空间里的草药全数以流光般的速度被收进了那些写着他们药名的小药格之中,只是顾南弦没注意。
“罢了,再摘便是。”她认命的再次动起手。
这一回她可不敢再将摘来的草药扔进空间,乖乖的摘满一整个竹窭,又用了树枝和藤蔓做了一个简易的木架子,将所有草药给挂上去,直到没有一丝空间可放才甘愿下山。
回程可不比来程,为了保护这些草药不掉落,她走得小心翼翼,好在沿途没遇到什么野兽,倒是看到几个山鸡窝,想到早上那只鸡腿她有些饿了,决定做个小陷阱,明日再来看看有没有傻鸡中计。
做完一切,她愉悦地哼着小曲儿下山。
下山时已是云霞满天,嫣红的夕阳照耀着整个山谷,让那本就迷幻的景色显得更加迷人,也让顾南弦的脚步益发的慢了,彷佛来郊游一般,一边欣赏着景色一边摘着野果、野菜,竹窭子没处放她便往自己的怀里塞,硬是将胸前的小山峰塞成大山峰。然而她愉快的心情没能保持多久,才刚走近家中便听见一阵喧闹的吵杂声。
“我告诉你死瘫子!我知道是你把《药王典》藏起来,你要是不想再挨皮肉痛就乖乖把东西交出来!”顾士弘语气很是阴沉。
这股阴沉倒不全是因为眼前的书黎,还有大半原因是他身旁的二弟顾士成。
所有人都以为《药王典》是被顾南弦藏起来了,连他爹娘都是这么想,唯有他知道顾南弦根本就不知道那东西在哪里,因为真正的《药王典》早被伯祖父交给了书黎。
他当时很是气愤,不明白伯祖父为何宁可将《药王典》交给一个外人也不交给他们,但当时的他并没有现身阻止,而是默默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伯祖父将《药王典》交给书黎时曾说过一句话——
“若是有一日,你发觉弦儿已非之前的弦儿,那便将这本《药王典》交给她,她会治好你这一身毒。”
这句话别说顾士弘不明白,就是被托付的书黎也听不明白,什么叫顾南弦不是之前的顾南弦?这人不还是同一个人吗?
顾士弘不懂,他也没想懂,就任由《药王典》一直放在书黎那里,不论吴氏怎么向顾南弦逼问他都装作不知情,至于为何这么做,自然是因为他们那偏心偏到没边儿的母亲。
顾士弘身为长子,吴氏自然偏爱,有好玩好吃的总是头一份给他,就算有了顾士成和顾士笙仍是没变,直到顾南弦出生,吴氏为了作戏将原本对长子的偏疼挪了一些到顾南弦身上。
一开始顾士弘以为吴氏不疼他了,为此闹了好一阵子,等明白吴氏这么做的道理后才消停,只是后来顾士笙被白鹿书院的先生收为学生,顾士弘便感觉到吴氏变了,这回可不是像对顾南弦那般虚情假意,而是真的变了。
吴氏将所有的注意力与疼爱全都投入到顾士笙身上,他的地位顿时一落千丈,只要扯到顾士笙,吴氏头一个骂的人便是他,就因为他是长子,本就该礼让、照顾弟弟。
顾士弘如何能接受这样的变化,不论吴氏如何对他晓以大义,告诉他只要顾士笙当上大官,对他们全家都是件大喜事,他也听不进去。
在他心中顾士笙就是抢了他这顾家长子地位的劲敌,他着实喜欢不起来,甚至隐隐有股危机感,等到顾士笙上京赶考时,吴氏说不定会为了盘缠卖了属于他与顾士成的家产——虽说当时顾谦还在,但顾士弘在吴氏的“谆谆教诲”下早将伯祖父的家产当作他们的。
既然吴氏偏心,他就不得不替自己打算了,更何况他早有了心仪的姑娘,便是陈记药铺的独生女陈云。
陈云长得很是漂亮,举手投足全是大家闺秀的风范,他会遇见陈云还是有一回去陈记药铺卖药时不小心看见的,就这么一眼他便认定了她。
然而那陈记药铺的东家陈登却是个势利眼,对他十分的鄙视,还嘲讽他是癞虾蟆想吃天鹅肉,甚至表示没有一百两就别请媒婆上门。
顾士弘很气愤,顾家在药王谷虽算殷实人家,可也没有一百两,就在他认为陈登是故意为难时,陈登又给了第二个条件,那便是若他能拿来《药王典》,陈家不仅不收聘礼,无偿将女儿嫁给他,还附上三百两当嫁妆。
这话对顾士弘来说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将他砸一个喜晕了,别人不知《药王典》的下落,但他清楚啊!
在知道陈登近日便要替陈云应下一户人家,他急了,让陈登务必要等他,然后急匆匆的赶来找书黎讨要,谁知竟被尾随在他后头的顾士成给偷听个正着。
顾士成一听那陈登不仅要将女儿嫁给大哥当媳妇儿,还愿意给三百两,当场没笑咧了嘴,一路跟着自家大哥回到药王谷便上前谈条件了。
条件也简单,他就要那些银子,只要顾士弘答应他,他就不将这事告诉吴氏。
顾士弘被他要胁气得要命,当场与他干了一架,可惜就是把人给打趴在地,顾士成仍是不改口,最多只肯少要一百两,余下的二百两他说什么也不让,而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也有看中意的姑娘,正是村长的孙女顾秀颖。
村长家在这药王谷可以说是十分有话语权,村长如今又取代顾谦成为药医第一人,想娶到顾秀颖可不是件简单的事,若是没些底气如何能抱得美人归?
两兄弟都是为了女人,又不可能将对方打死了事,最终只能达成协议,银子兄弟俩各一半,至于其余的东西顾士成便不拿了。
不得不说这两兄弟真不愧是吴氏所生,八字都还没一撇便打得一把好算盘。
说妥事后,两人不再争吵,最重要的便是讨要那《药王典》了,这就是顾家两兄弟出现在此的原因。
书黎目光冷凝地看着眼前的顾士弘二人,心底闪过一抹厌恶,他对顾家人实在没有任何好感,恨只恨此时他中毒,就是想站起身都没办法,更别提反击,否则要解决这两人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的事。
“我说了,我不知道!”他咽下口中的血,冷冷的道。
若是目光能杀人,眼前的顾家兄弟恐怕早已不知死上几百遍了。
“不知道?那我就打到你知道为止!”顾士弘气急败坏。
他心急不已,深怕去晚了陈登便将陈云许配给别人,见书黎被打得快去掉半条命仍不松口,当场揄起拳头便又要砸下。
顾南弦一进屋便看见顾士弘揪起书黎的衣领,而书黎就像一个破布女圭女圭般浑身无力、脸色苍白,嘴角甚至还渗着点点鲜血,她双眼一眯,立马抄起手中的柴刀,在指间转了个圈后直直朝顾士弘射去。
咻的一声,柴刀不偏不倚的擦过顾士弘的耳朵,钉上了墙。
“我看谁敢对我的人动手?”
一声娇喝让屋内三人同时静止,尤其是顾士弘,在看清从自己耳边飞过的是何物时,双腿差点没软掉。
他回头见是顾南弦,双眼顿时怒红。“顾南弦!你做什么?”
要知道那柴刀要是再偏一寸,劈中的就是他的脑袋!
顾士成也傻了,愣愣地看着这个与以往似乎不同的妹妹。
在场唯一高兴的恐怕就是书黎了,尽管不想承认,但在看着宛如女神般登场又说着那般话语的顾南弦,书黎的心脏狠狠撞了一下,似乎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在胸口之间流淌着。
“该是我问你在做什么吧?”她目光沉沉的看着顾士弘那揪着书黎衣领的手,冷声道:“把你的脏手给我放开!”
顾士弘不想放,可被她那像是豹子一般的眼神盯着,他突然有些怂,下意识松开手。
他手一松,书黎紧绷的情绪也随之松下,剧烈地咳起来。“咳咳咳咳——”
顾南弦见状,眼神更加冷冽,她瞪向顾家两兄弟。“是谁让你们来这放肆?”
她要是再晚回来一会儿,是不是就要当寡妇了?
顾士弘闻言回过神,脸有些发红,有方才被吓着的羞恼,更多的是被顶撞的愤怒。“你就是这么对兄长说话的?”
顾南弦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你们也配?”
这下不只顾士弘怒了,一旁看戏的顾士成也火了。
他早看顾南弦不顺眼了,若是伯祖父还活着他还会有些顾虑,可现在的顾南弦父母双亡,连唯一的祖父也没了,居然还敢这般嚣张,他今日若是不好好教训她一顿,让她知道尊敬兄长这四个字怎么写,他就不叫顾士成!
“顾南弦,如果你还认不清自己的处境,我不介意帮你认清——”他手一扬,便要往顾南弦的脸上挥下。
书黎见状,下意识便想下榻去拉开她,然而顾南弦却是动也没动,只是抬脚又快又轻巧的向前踹了一下,高高举手的顾士成就这么飞了出去。
众人再次傻眼,尤其是被踢飞的顾士成,他倒卧在地,疼痛之际更是一脸懵,我是谁?
我在哪?我怎么飞了?
一旁的顾士弘则是默默咽了口唾沫,方才他还只是有所怀疑,此时他已经确定了,眼前的顾南弦早不是之前那个总任他们欺凌的人了,她方才那一脚看似轻巧,可站在一旁的他却是清楚感受到那一脚踢出时产生的劲风。
要知道,就算是他也没办法一脚将顾士成给踢飞出去,可不到他肩头的顾南弦却能轻易做到,他突然有些明白伯祖父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虽然有些忌惮,但《药王典》还没到手,顾士弘当然不可能放弃,他心一横,快速拔下墙上的柴刀往书黎的脖子上架。“把《药王典》交出来,否则我就杀了你!”
他这行为可以说是在太岁爷上动土,就见顾南弦像风一般来到他面前,手一伸便将那柴刀给打落,接着拳头便毫不留情的招呼在顾士弘身上。
“啊!痛……别打!别打了——”顾士弘被打得抱头鼠窜,痛得直嚎,也顾不得什么《药王典》了,没一会儿便跑没了影儿。
看傻眼的顾士成在发现顾南弦将目光扫向他时打了个冷颤,连滚带爬的跟在顾士弘后头跑了。
可能是觉得就这么跑了太没面子,在跑了一段距离后他突然停下,转头对着两人大吼一句。“你们等着,我们不会就这么算了!”
看着跑远的两人,顾南弦没去理会,而是回身看着脸色极差的书黎。“你怎么样?伤到哪儿了?”
书黎也不知自己伤到了哪儿,只觉得身上疼得要命,那被抑制着的毒似乎有蠢蠢欲动的迹象,可他仍是嘴硬的说:“我没事。”
这一回顾南弦可不惯着他。“都吐血了还说没事?你当我瞎啊?”
书黎很想回呛他那不叫吐,只是流,但他只是涨红着脸没有说话,不是他不想说,而是怕自己一开口喉间那股腥甜便会一涌而出,那就真应了她的话了。
但他不说,不代表顾南弦看不出来。
“躺下。”她命令道。
书黎紧张了,也不怕吐不吐血了,忙拉紧衣领。“你想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顾南弦真想赏他一记白眼。“自然是看看你哪里受了伤。”
真不明白究竟谁才是姑娘家,怎么每回都搞得她像个采花贼似的,虽说以他的颜值还是挺让人心动……
“不用了。”书黎又缩了缩。
顾南弦见他这般固执,眯起了双眸。“不用放着就能好?你以为你身子是铁打的,就是打凹了也不碍事?”
顾士笙一进门看见的就是这画面,书黎抿着唇不说话,一副被骂的小媳妇样儿。
“这是怎么了?”他有些莫名的看着对峙的两人。
书黎一见他顿时像看见了救星,“顾兄,你来了!那个……有顾兄在便行了,要不你先出去等?”
“等什么等?”顾南弦美眸一扫。“究竟我是你妻子还是我三哥是你妻子?要等也是三哥出去等。三哥,你若是没事明日再来,今日我们夫妻俩有事要谈。”
顾士笙傻了,看着威风凛凛的妹妹,又看向不断朝他使眼色的书……呃,似乎该改口称妹夫了,眼中有着不可置信。
不到一日的时间,这两人的感情居然好到能闭门相谈,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顾士笙还傻着便被请出房间,差点连手上的包子都忘了放下,回过神后忙喊。“等等!这包子——”
他话还未说完,一只纤纤素手已从门缝探出,一把拿过他手中的包子,对他挥了挥手后再次将门关上。
顾士笙额角一抽,这是利用完就扔?
然而看着这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妹妹,以及一副委屈姿态的书黎,他缓缓露出一抹笑,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这样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