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婆子为难极了,她就没见过这种事情,要是招赘家庭,通常保大正常,自己女儿嘛,外孙哪有女儿要紧,要是出嫁家庭,保小正常,自己的媳妇那可是外人,死了没关系,孙子活着就好。
这尉迟家怎么回事,有人要保大,有人要保小,她又没办法大小都保,女人生产本就危险,何况还是双胎,这可是要命的事情。
牛小月哭了出来,“韩婆子……求你,保小……我的孩子如果出生,我来世报答你的恩德……”
也不知道尉迟言耳朵怎么这样好,居然听见了,“韩婆子,我的妻子现在迷糊了,所说之话做不得数,我的妻子、我的孩子,我说了算,保大!”
尉迟大太太大哭道:“言儿糊涂,小月死了就死了,孩子才重要,好不容易等这么久,我想当祖母,你快点跟韩婆子说要保小!”
韩婆子心想,后宅之事,男人说了才算,外传这牛氏十分得宠,还是不要为了贪那一百两银子平白得罪了尉迟家大爷,对方在官商中都很有几分面子,要是真告自己草菅人命,那可是要坐牢的,滋味可不好受。
于是她对牛小月说:“大女乃女乃凝神,不要用力了,我保大。”
牛小月哭了起来,用仅剩的力气喊着,“夫君……保小……你让产婆保小啊……”
门外尉迟大太太也道:“言儿,你也听到了,小月说保小,可不是母亲狠心,在这世界上十个做娘的都会拿自己的命换给孩子。”
尉迟言不为所动,“韩婆子,只要我妻子无恙,必有重赏。”
牛小月心想着不行,她可以死,可是孩子不能,韩婆子下定决心保大,她牛小月偏偏要跟菩萨争上一争。
于是她深呼吸几口气,用力——孩子,你可得平安!
韩婆子大惊,“大女乃女乃,别用力了,孩子我想办法拉出来便是。”
“你给我好好接生。”牛小月想到孩子,一股蛮力油然而生,“只准接孩子,不准、不准拉孩子!”
孩子用拉的那是不管孩子死活了。
她怀孕九月,殷殷企盼,绝对不是为了让人拉出两个死胎。
都说为母则强,牛小月原本已经力竭,现在又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而再、再而三的聚集在下//身。
韩婆子见状无奈,只能爬上去给她推肚子。
牛小月觉得好像经过了很久很久,但她没见孩子一面终究不甘心,还是拼了命的生。
终于,下//身一热,滑出一个东西。
哇的一声,哭声嘹亮。
“韩婆子!”尉迟言大喊,“我让你保大!”
韩婆子连忙说:“大女乃女乃还在,大爷不用急。”
尉迟大太太听得婴儿哭声,连忙大声问:“是男是女?”
“是小少爷。”韩婆子知道这是好消息,又重复了一次,“恭喜大太太、大爷、大女乃女乃,是个能传承香火的小少爷。”
尉迟言喊了声,“母亲——”
门外一团乱,牛小月想,婆婆肯定是太开心,一时昏厥过去了。
好,不要分心,大宝平安了,还有小宝要出来。她刚刚用力的方式对,只要再来一次,就能跟小宝见面,“花、花开,给我参片……”
在一旁打下手的花开连忙端过滴人参,“大女乃女乃喝这个,效果更好。”
身为母亲的勇气让牛小月压抑住全身的不舒服,硬是把满满一盅的滴人参喝完,然后又聚精会神的专心起来。
尉迟大太太似乎醒了,就听见她在格扇外虚弱的说要看女圭女圭。
韩婆子带来的董婶子把婴儿清洗干净,包了布巾,给牛小月一看,“大女乃女乃看看小少爷,眉眼周正,不足月还能有四斤一两,大女乃女乃可真会生。”
小娃正在大哭,眼泪一颗一颗,看起来可怜极了。
牛小月一阵心软,模了模孩子的脸,心想,大宝可得好好长大,成为一个善良的人。
“孩子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跟一般人同样大小?”
“好好养着,一岁就看不出来了,大女乃女乃不用心急,双生胎本来就比较小。”董婶子含笑说,“大女乃女乃看好了,我让女乃娘进来。”
牛小月未足月就发动,着实让尉迟家措手不及,韩婆子是临时找来的,至于女乃娘则刚好二房那有个姨娘十个月前才生,现在孩子还没完全断女乃,那女乃娘就被叫过来预备了。
牛小月心想,至少保住了一个。小宝,你等着,娘一定也把你平安生下来!
之后又是一番努力,几次觉得快昏过去,又振作起来,一次又一次的用力,一心想着一定要让小宝也见见这花花世界,又不知道熬了多久,才再度感觉到温热。
嘤嘤嘤——小宝的哭声比起哥哥小得多了,牛小月知道是在自己肚子里待太久。
就见韩婆子接过孩子,熟练的在孩子上打几下,娃儿哭声转大,嚎叫起来。
“大女乃女乃别误会,孩子出生就是要大哭,这样心啊、肺啊都会比较好。”
尉迟大太太一直关注着房间内的动静,听得第二声哭嚎,又拍门问:“韩婆子,是男是女?”
韩婆子喜孜孜的回答,“恭喜大太太、大爷、大女乃女乃,又是个小少爷,尉迟家喜事成双,男丁成双。”
董婶子把小宝洗干净,抱给牛小月看,“大女乃女乃看看小少爷。”
牛小月只觉得太好了,能把孩子平安生下来,虽然下//身仍湿热不止,可是她现在觉得死了也没关系。
大宝、小宝,你们一定要健健康康,要听爹爹的话,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仆妇很快又忙碌起来,给她换衣服、换被褥,收拾房间。
等她一身清爽,已经又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大宝小宝都已经吃过女乃,现在好好的睡在她床边。
花开去开了格扇,“大太太、大爷,已经收拾好了。”
牛小月就看到尉迟言大步流星走进来,到了床边,脸上十分担心,“小月可还好?我已经拿了秦王的纸条去请御医了,说晚点就到。”
牛小月邀功,“快点看看儿子,董婶子说都有四斤多,比起一般婴儿是小了些,可是养到一岁就能好。”
“这两个不孝子,不好好出生,这样折磨你。”
牛小月噗哧一笑,“也没什么折磨,我想但凡世间母亲生孩子都是这样的。”
这时候花开捧着麻油鸡汤过来。
尉迟言连忙把牛小月扶起,亲自端过麻油鸡汤,一汤匙一汤匙的喂着妻子。
牛小月也没不好意思,他们可是夫妻呢,妻子历经生产艰难,丈夫喂点鸡汤,这是夫妻相爱,不用怕人看。
“大女乃女乃可真好命。”韩婆子羡慕的说,“我接生了快四十年,一般男人进房都只顾着看孩子,有的还嫌产房晦气,不肯进来,大爷却是知道疼惜人的,外人说大爷疼宠大女乃女乃,我现在总算知道是真的了。”
“孩子呢?”尉迟大太太刚刚在外面喜晕,方娘子捏了人中好一会才醒,醒来又怕是作梦,赶紧要进来看孩子。
花开连忙说:“在大女乃女乃床边。”
尉迟大太太一下就挤过来,一脸又惊又喜,“都是男孙没错吧?”
牛小月微笑,“是,婆婆放心,媳妇给夫君传承了香火。”
尉迟大太太伸手模模孩子,看着孩子睡得熟,也不敢抱,心里打算着等一下去佛堂念经,还要开了善粥堂,菩萨会高兴的。
尉迟大太太心想,这牛小月的命果然硬,他们尉迟家虽然是临时找产婆,可也不是随便找的,韩婆子在城南有一定的名气,她都说危险了,牛小月居然还能把孩子生下来,自己无恙,这命太硬了,绝对还能生上好几胎。
她今年才十七岁,还年轻,可以继续生。
想到自己刚刚失态狂喊“保小”,尉迟大太太倒有点不好意思,可她是婆婆,怎么能跟媳妇道歉,于是交代,“你们今日好好说说话,言儿明日开始就别进房,坐月子要少吹风,都快要入秋了,寒气进来,对媳妇不好。”
尉迟言跟牛小月连忙说是。
尉迟大太太想想又道:“我想在今年大雪再度开仓,救济穷人过冬,言儿明日到驿站,看一下我们四个米仓还剩下多少存粮,若是不够,补足十万斤。”
尉迟言即刻回答,“现在四个仓各藏一万斤、三万斤、两万斤、两万斤,明日我再命人采买。”
“那好。”尉迟大太太又模了模两个孩子的包被,满脸慈爱,“你们几个好好照顾大女乃女乃跟两个小少爷,该赏的我不会小气。”
房中几个丫鬟仆妇连忙跪下,说伺候大女乃女乃跟两个小少爷是自己的本分。
尉迟大太太见下人乖巧,心满意足的去了。
刚好牛小月一碗鸡汤也已经喝完,尉迟言又扶着她躺下,“小月,辛苦你了。”
“不辛苦,夫君快些给孩子起名字。”
“名字嘛,还得德天大师看过,不急。”尉迟言正色说,“不过你这回未足月就动了胎气,什么事情让你情绪波动这样大?”
牛小月不敢老实说,但也不敢隐瞒,只能含糊的提起,“之前顾家百般压迫我,知道顾家倒大霉,我一时没能把持住,这回是我错了,下次有孩子,我肯定好好养胎,都不听外人言论。”
牛小月说完,看到自己的神仙丈夫不是责备,而是担心,更加羞愧,自己为了前世仇恨,差点害了孩子。
幸好今日还有一点运气在,万一不幸,可能是三条人命。
尉迟言好不容易打破心魔,万一自己跟孩子死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快乐了。
顾跃强已经毁了她的前生,她不应该再让他毁了今世。
顾家已垮,窦容娇也死,顾跃强出京,她是不是该放下仇恨,好好生活,这才不会枉费重来的人生?
牛小月拉起尉迟言的手,“我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我错在太过看重别人的事,没把自己放在第一位,让自己跟孩子冒险。”
尉迟言这才道:“小月,如果你有意外,那我——”
牛小月就心疼了,她在房内奋斗的三天,她的丈夫在门外遭受了多大的煎熬,韩婆子问他保大保小,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他要怎么做决定?
“夫君放心,我以后再也不想顾家了,从今天开始我只往前看。”牛小月撒娇讨饶,
“夫君别生气了,我以后一定乖乖的。”
看到小自己十几岁的妻子撒娇,尉迟言也是没辙了。
*
因为天气渐凉,孩子又是双胎不足月,所以没有办洗三,取而代之的是在满百日那天开仓送米。
东瑞国因为跟邻国战争,军需高,所以税收重,平民都吃不消,贫民更是有一餐没一餐,尉迟家开仓,一户发送五斗白米,人人感激,尉迟家的名望也更加往上。
尉迟家所贡之物深得岑贵妃喜欢,尉迟言最近又跟秦王往来甚密,短短两三年,俨然成了京城最大户。
牛小月更成了太太女乃女乃们羡慕的对象——嫁给掌家人,成为皇商,第一胎就是双胞胎儿子,随便一点都让人向往不已。
年底时,牛小月的香粉铺又开了一家。
靠着丈夫尉迟言的商路,她进异域香粉十分顺利,也因为这些东西东瑞国不产,物以稀为贵,生意好得不行。
转眼过年。
尉迟言有了香火,封太君跟尉迟大太太可太高兴了,席间几次让女乃娘把孩子抱过来瞧瞧,真是怎么看怎么满意,那鼻子嘴巴,一看就是尉迟家的人。
尉迟家度过了一个热闹的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