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小月说话算话,真不再管顾家,好好照料起孩子来。
德天大师已经给命名,大宝叫做尉迟健康,小宝叫做尉迟平安,意思也很明显,这俩孩子只要健康平安就已经是极大的孝顺,小名康哥儿,安哥儿。
牛小月得了这双孩子,真的千金不换了,看着娃儿一天比一天长大,会笑,会哭,会根据大人的逗弄做出反应,心里的满足无可比拟。
尉迟言也是喜事成双,又当爹,生意上又顺风顺水,尉迟家两年前投资的海路开始有回报,一船异域货物可得净利五千多两,每次出海二十艘,那就是十万两的净利,就算朝廷扣重税五万两,那也还有五万两呢,要知道一般门户五口之家,一个月一两银子也够活了,十万两可是大大补足了中馈。
当然,牛小月的二嫂李氏可没放过这机会,她几个月前生了一个女娃可姐儿,知道牛小月生了儿子,一心想给康哥儿跟可姐儿定女圭女圭亲,几次跟着甘姨娘来府里,各种暗示,尉迟言与牛小月都装作不懂,后来李氏急了,生怕这乘龙快婿被别人家抢去,当着尉迟言的面问牛小月想不想帮帮娘家?想帮娘家就给定女圭女圭亲,不然就是不想帮衬娘家,白养你了。
牛小月才不管她的挤对,尉迟言更不可能管了,他堂堂尉迟家大爷,来往的都是一流商人官家,怎么会把李氏这小小的激将法看在眼中。
除了这个插曲,牛小月过得还挺好。
前生怀孕四次,都没能把孩子好好生下来,今生一次就得了一对双胞胎,那酸甜滋味只有她知晓,康哥儿、安哥儿可得好好长大,跟他们爹一样成为一个有用又善良的人。
春日到来,俩哥儿已经会翻身、会用力,懂得也更多了,知道爹,知道娘,知道看不到人哭就有用,牛小月就不知道小孩子怎么这么多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好像多委屈一样,其实自己不过走开一会。
模着孩子胖墩墩的脚,她告诉自己要好好往前看。
“大女乃女乃,大爷回来了。”
牛小月赶紧起身迎接,迎来了春风得意的神仙。
神仙三十有余,向来喜怒不太形余色,今天居然这样高兴?于是笑着问:“夫君是遇到什么好事?”
就见尉迟言喜气洋洋的说:“得到消息,皇上已经打算立秦王为太子,在拟诏了。”
牛小月大喜,他们尉迟家成为岑贵妃这一派,虽然得力多多,但太子一日不立,脚跟一日不稳,唯有成为真正的太子党才能安心。
秦王跟尉迟言这一两年交好——国家这几年都在打仗,军需沉重,故皇帝崇廉,身为皇子皇孙也不好大张旗鼓的做生意,可是一个亲王府这样大,开支这样多,亲王一个月俸禄不过五百两,实在不够用,所以几个亲王都跟商户有往来,商户进贡金银,亲王则替商户开路,相互得利。
尉迟言年轻大胆,不迂腐,每从秦王那边得利一条路子就奉金三成,很得秦王看重,两厢合作得十分愉快。
尉迟言笑说:“要是弟弟们的几个哥儿能读出什么名堂,我给捐个官,有秦王这靠山,我尉迟家的富贵要再延续也不是问题。”
牛小月替儿子们吃醋,“夫君怎么不想想康哥儿跟安哥儿。”
“我的两个哥儿要继承尉迟家,兄弟齐心,二三房几个娃儿尽可能的在地面生长,开花引人,但我们两个哥儿才是土里的根,支持着尉迟家。”尉迟言心情很好,“我尉迟家人口众多,祖母总担心将来会散,只要孩子们出息,自然知道人多有利,有的走官路,有的走商路,尉迟家才正要壮大起来。”
牛小月心想,她的夫君真不简单。
人都有私心,像她私心就很重,尉迟言却谨遵封太君教诲,在自己可能的范围内照顾二三房。
“秦王前几日刚得了一个嫡孙女,是富泰郡王妃所出,今日茶会,郡王妃亲自跟我说想把女儿许给我们哥儿,我已经允了安哥儿的正妻位。”
牛小月听了又忧又喜,“富泰郡王妃亲自说的?”
“是,秦王将来为太子,富泰郡王势必会封亲王,安哥儿就有一个郡主正妻,有好无坏,若是更幸运些……”尉迟言没继续说下去。
但牛小月懂,若是幸运些,富泰郡王成了太孙,那等岁月推移,富泰郡王继位,他们尉迟家就有一个公主媳妇,从皇商变成皇亲国戚,阶级往上几个档次,关系也会因为这个公主往外延伸,这样就算在京城立定脚跟了。
但是那个女女圭女圭不知道品行如何?
想来夫君应该有安排,是次子安哥儿的正妻,不是长子嫡孙康哥儿的正妻——康哥儿将来是掌家人,绝对不能定女圭女圭亲。
想想又愁又欢喜,这是一门求之不得的好亲事,只要那女女圭女圭品行端正,那这桩亲事就堪称完美。
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现在烦恼也没用。
*
过了约莫十日,皇上果然立了秦王为太子,举家从秦王府迁入东宫,朝廷岑派达到势力颠峰。
身为宠妃的儿子,太子入宫就得了各种封赏,就连富泰郡王妃刚刚生下的女婴都得了樱善县主的封号。
消息很快在商界流传开来,岑派可不得了了,恐要霸占京城三十年风光。
当然,尉迟家的女圭女圭亲也没能瞒住,樱善郡主百日那天,尉迟言送的礼物放置的位置可是商人当中的第一位,力压京城商会的庞会长,富泰郡王妃也没瞒,说给自己的樱善县主找了一门好的女圭女圭亲,就是尉迟家。
商界讳然。
能跟秦王来往已经不容易,现在儿子还跟秦王嫡孙女定了亲,看来这尉迟家是要飞黄腾达了。
牛小月虽然已经不想管顾家,但忘记跟办事先生解约,于是夏日时分,办事先生又上门了,跟她说顾家太太在宗亲支持下打算重振旗鼓,秋日的乌龙最好,打算拿精品竞贡,次品在商铺贩售,顾家在南方有好几片田种植乌龙。
顾跃强虽然在京城外,但还是有忠心的仆人帮他奔走,控管着京城的生意。
至于那独腿的孙子被顾太太送给旁支了,等过一阵子风声平息,顾跃强就可以回来,买几个漂亮丫头大生特生,他们顾家总不能让个独腿的当嗣子。
牛小月就想,果然还是那个顾太太,当年见她要死了,就送往城郊庄子等死,现在亲生孙子也是沦落到被舍弃,真是无情无义。
牛小月想想心中又不平静了,于是拿了一百两给办事先生,吩咐他去举报,顾家南北共二十余间的麻辣天香楼不是买地盖建,而是霸占国家空地,只是年代久远了,大家都以为那是顾家的地方,只要官府一查,就知道那些是国家的地,应该要拆建跟罚款。
还有,顾家城南九号到十三号的茶庄会把发霉的茶晒干后重新卖出,还会把品质比较不好的夏茶当成秋茶卖。
号称顾家特产的天蚕丝绸其实是江南的小布庄代制,小布庄叫做蔡氏针织,去查就知。
还有顾家送给周大人,周大人宠若正妻的顾家表妹,其实是从青楼买来的头牌。
办事先生在后宅来往久了,听到尉迟大女乃女乃对顾家的事情了若指掌,虽然吃惊但也没多问,拍胸脯保证办到好,拿了赏银就告辞。
牛小月觉得闷得很,想想打扮了一番,打算到河驿找夫君——她也不知道要干么,总之觉得内心郁闷,现在就想看到神仙。
她是说到做到的性子,收拾过后又去看了看安睡中的孩子,吩咐女乃娘好好照顾,这就出发了。
天气渐热,路上行人没那样多,行车倒是顺利,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就到了河驿。这地方她也熟悉——两年前为了照顾金云娟,她在这住了两个多月。
花开撑起伞,牛小月提裙,这就往尉迟馆走去。
尉迟馆的柜台是高峰,高峰当然不会不认识自家大女乃女乃,连忙道:“大女乃女乃怎么来了?大爷有客,大女乃女乃请等等。”
牛小月就坐了下来,半晌才听到里面传来动静。
一个派头十足的中年人走出来,“那我就等尉迟大爷的好消息了。”
尉迟言跟着走出来,“庞会长客气,我还年轻,需要倚仗前辈的指点。”
庞会长一听心里就舒坦了,笑容也更由衷。是了,就算尉迟家这两年飞黄腾达,但说到经验总归不如自己,“秋茶滋味大体来说不如春茶,可是普洱跟乌龙却是个例外,总之我等尉迟大爷给我惊喜。”
尉迟言拱手,客气道:“一定努力。”
那庞会长看到牛小月也不放在心上,这河驿来往商人众多,可能也是来找尉迟家商谈的女商户,于是只简单点了点头,牛小月站起身福了福。
庞会长旋即离开。
尉迟言见到妻子,内心喜悦,“怎么来了?太阳大,可有仔细打伞?”
牛小月听得丈夫温言细语,内心的不悦去了一半——这实在不太好,虽然再三告诉自己要放下顾家,可是听得一点风吹草动就被影响,实在是前世死得太惨,而顾家到现在仍然吃香喝辣,她意难平。
夫妻二人朝后面的楼梯走去,上了二楼。桌子上是一份卷轴,应该是刚刚打好的契约。
牛小月是真心替尉迟言高兴,“恭喜夫君,再下一城。”
尉迟言收起卷轴,笑说:“秋茶一向不太好卖,不过庞会长这下定了一千斤的普洱,一千斤的乌龙,要是能达到这个量,我给工人多一个月的花红。”
“定这么多,他自己卖茶吗?”
“他长年走南方,南方热,湿气重,喝普洱茶最好,我们尉迟家的茶园多,价格能压低,这庞会长不知道搭上什么路,跟好几家茶商签约,邵家、阮家——还有顾家,顾家虽然已经被拔除皇商资格,但入京百年,底蕴在那,生意还是能做的。”
牛小月皱眉,又是顾家,是不是顾家不倒,她就永远逃离不了顾家这两个字?
“夫君可得小心,顾家常常为了弄垮生意上的对手不择手段,派人劫货、劣品换优品,都曾经做过,以前还不知道从哪弄来一批瘟猪,毁了城郊好几家猪肉商,就为了让自己的猪肉能顺利入贡。”
这些消息尉迟言也曾经听说,但都没有确实证据,或许是因为背靠齐国舅一派,顾家赚钱,齐国舅得利,所以没人敢查。
尉迟家这两年蒸蒸日上,反观顾家节节衰败,想到顾跃强当年为了纳牛小月为妾室,各种逼迫,现在两家一起跟庞会长做生意,只怕顾家又会使出什么手段出来。
自己跟庞会长已签约,要是拿不出一千斤的茶叶,可得五倍赔偿,银子是小事,但是毁了商誉对日后影响可不小。
尉迟言觉得牛小月讨厌顾家不是没道理的,对于顾家不能不防,于是拉铃叫来远志,让他去收买顾家下人,尤其顾太太房中的大丫头、婆子娘子,顾跃强身边的几个小厮,都重金收买。
果然重赏之下就有人口风不紧了。
先是顾太太身边的管事娘子锦绣,腾了几封顾跃强写给顾太太的信,上面满满是对尉迟家的恨意,说要搞垮尉迟家——商家迷信“气”,一定是尉迟家偷走顾家的气,不然怎么这两年东风都朝尉迟家吹,他们顾家却接连倒楣。
然后顾跃强信任的小厮也开口了,顾跃强拿了一百两银子,买了两百多桶的浓染料,运往江南,但是要做什么却是不知道。
尉迟言脑筋灵活,想想顾家以前所作所为,就知道顾家想把这批染料倒在尉迟家的茶园——别说毁了这一次跟庞会长的合约,未来几年也种植不出东西来了,茶园不比住屋,夜间没有人巡逻,一旦得逞,根本抓不到凶手。
尉迟言想着要怎么办才好,顾家还没下手,不能报官,但是等下手了又来不及,何况这种事情不抓个现行,那就是沦为各说各话。
他便回家跟牛小月提起——他这妻子聪慧机智,可不是寻常人。
牛小月道:“那就让他把染料倒在自己的茶园里。”
尉迟言脑海灵光一闪,是啊,这运送染料的不是当地人,自然不知道哪处是顾家茶园,哪处是尉迟家的茶园,黑灯瞎火的又不好辨认,他只要买通下人把地图上的指标换过来就行——若是顾家有那么一点良心发现,临时打住,就是救了自己,要是一心想害人,那就害人害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