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庄子、去庄子,我要捉螃蟹、捞虾子、网鱼来烤……”一道脆生生的甜嗓高喊着。
“别跳了,你再跳也不会长个子,明明记得我生的是丫头,怎么蹦出个整天只想玩的野小子?”周氏抚着头,一脸头疼的看着上蹿下跳的小女儿,她十分怀疑生错了性别。
“娘,我是闺女,不是浑身脏兮兮的臭小子。”一心只想快快长大的霍青霜踮着脚尖往上跳,表示她不小了。
“你哪里像闺女了,分明是臭小子。”她两个哥哥都没她这般胡闹,坐不住,没一刻安分。
“娘……”她不高兴的噘起嘴,装出可怜相,眼中还有泪光闪动,真是小戏精。
“娘闹你的,耍什么小脾气,想去庄子就去,还拦得住你这只小皮猴?”纤指一伸,霍青梅朝妹妹眉心一戳。
“大姊,我不是小皮猴,我很乖,最乖了,我是乖巧听话的霜儿。”古灵精怪的霍青霜开始卖萌,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惹人怜爱,让人忍不住想多疼她几分。
霍青梅笑着嚷道:“哎呀!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脸皮比树皮还厚,拿把尺来量量有多厚。”
“你们家的。”她抱着大姊的腿咯咯笑着。
“我们家的?没搞错吧!”霍青梅故作惊讶。
翟青霜笑得很开心,又蹦又跳。“没错、没错,我是大姊家的……”
“还大姊家的,等你大姊嫁了,我看你还是不是一家。”看小女儿又在蹦跳,一个头两个大的周氏连忙将她抱起,省得她像个小疯子似的闹她大姊。
“不嫁、不嫁,不让大姊嫁,大姊是我们家的。”
小脑袋瓜子像波浪鼓一样摇着,让人担心她会不会把小颈子摇断。
“你说不嫁就不嫁呀!小没良心的,以后你们都有了自个儿的小家,难道让你大姊孤零零的一个人,没人嘘寒问暖,也无人送饭送菜,啃着玉米饼子配凉水?”周氏横了长女一眼,话中有话的暗示她别太挑了,赶紧嫁人,要不然今日所说的话便是她的晚景。
霍青梅翻了翻白眼,把她娘的话当耳边风,让她这年纪嫁人,还不如杀了她比较快。
“娘,我把我的银子都给大姊,她就不会那么可怜了。”听得快哭了的霍青霜皱着脸,鼻子一抽一抽的。
“就你那几个铜板?”吃碗面都不够。
“娘,我以后都不花钱了,全给大姊。”大姊对她最好最好了,她不能让大姊饿肚子。
“真能做到?”孩子没变坏,都是乖小孩。
“可以。”她重重点头。
周氏好笑的挠她胳肢窝。“你大姊还是得嫁人,不然她老了谁来照顾她?”
“娘,大家都饿了,赶紧上桌吃饭了,青云、青风一会儿还要出门呢!别耽误他们。”看娘又要唠叨她的婚事,霍青梅一使眼神,让两个弟弟转移注意力。
“娘,我饿了。”
“娘,吃饭了,我快饿扁了……”
在大姊的婬威下,霍家两兄弟不敢不屈服,赶紧开口喊饿,一人一边拉着母亲的手,犹如嗷嗷待哺的小兽。
“好、好,别拉了,就知道护着你们大姊,哪天她真嫁不出去了,你们就得养她一辈子。”真是不懂事。
“养、养、养,我们养。”养大姊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他们就是大姊养大的呀!
“对,养大姊,娘,您别担心,我们会照顾大姊,不会饿她一顿。”嘻嘻!大姊明明赚
很多银子,为什么还要人养,她自个儿就能买很多下人,把她服侍得舒舒服服。
霍青云、霍青风是向着他们大姊的,嘴甜得像抹了蜜,把人说得舒坦,连想多嘀咕几句的周氏都莫可奈何。
“你们呀!就尽说着好话,往后就知道苦了,姑娘家长大了怎么能不嫁人,外头的人嘴巴多毒……”
“好了,娇娘,别念叨了,快上桌,粥都要变凉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想再多也无用,姻缘到了挡也挡不住。
娇娘是周氏的名字,她未嫁前也是村里的一朵娇花,是嫁入霍家后才变了性子,为了守护她的小家越发的泼辣。
“死老头,让我念上两句又怎么……”眼看一家人都上桌,就等她一人,周氏心里再有埋怨也不能饿着儿子女儿们,她大勺子一舀给丈夫添粥。“吃、吃、吃,赶紧吃,吃完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别耽搁了。”
周氏手一动,其他人就笑了,这事过去了,终于能喂月复中的馋虫了。
“哎呀!本官赶上了,这肚子不争气,就馋你们家的酱菜、酸笋、小鱼干,瞧这稀饭煮得多浓稠,叫人一闻就饥肠辘辘,你们吃呀!快吃,别看本官,一会儿被本官吃光了……”
不请自来的谢漪竹像回自个儿家似的,毫不客气,当自己是一家之主招呼霍家人吃饭,然后端起盛满粥的大碗,自动自发夹菜配粥,神色自若毫不生疏,一切恍若行云流水,再自在不过了。
他优雅的吃相叫人看傻眼,错愕中又带点倾慕,几乎把他的举止当成一幅美人图欣赏,众人碗捧在手上都忘了吃,难以回神。
可是这位县令大人会不会太随兴,说来就来,不把自己当外人,这合适吗?
“吃呀!看着本官做什么,本官虽然生就风流倜傥、俊美无俦,可让人看久了也会脸红,看杀卫玠这种事千万不要发生在本官身上,本官年轻有为,还想为朝廷多办几年差事。”
人长得太好看也是造孽,这副皮相招蜂引蝶。
“大人你……”霍三老爷欲言又止,一脸纠结。
“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把门锁上了,还写着‘禁止狗与县令通行’。”霍青梅恼得只想抢走县令大人的碗,叫他哪来滚哪,他们家又不是县衙后院,任他随意来去。
“闺女,不可对大人无礼。”当爹的怕女儿得罪县衙第一把交椅,新官上任三把火,慎之、慎之。
“爹,咱们开的是酒楼不是早食铺子,更何况这里也不是酒楼,他这样每天过来用膳实在太过分了,那边又不是没饭吃。”就怕他真来蹭饭,她还给他弄了个厨子老徐,手艺好得足以开馆子了。
“别胡说,大人能来我们家是我们的荣幸,要好生招待着,让人宾至如归。”
顶头上司来了,霍三老爷就矮了一截,身为下属的敬畏显而易见,不敢有一丝怠慢。
“爹……”你看他干什么,不过是一个厚脸皮的无赖,难不成还有三头六臂,脑门长出第三只眼?
“丫头,听你爹的。”看到贵客到,周氏笑得阖不拢嘴,手在桌下掐了女儿一下,让她少作怪。
“娘……”怎么她也倒戈了,没把混吃混喝的人赶走,反而乐呵呵的再添碗粥,朝碗上夹了一堆配菜。娘那小眼神……太诡异了,像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呃!等等,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霍青梅一下子看向满脸笑容的母亲,一下子瞧边喝粥边向她挑眉的县令大人,忽然觉得心塞,一口气堵在胸口,什么食慾全没了。
“民以食为天,吃饭是一件大事,大家别当本官……嗯!得改改口,别当我是个官,你们就是我叔婶,自家人围着吃饭,大口吃着才香……”
自来熟的谢漪竹真的不见外,吃着香还不忘给“叔婶”夹菜,连着几个小的也碗中堆成小山。
当然,霍青梅也有,半块腐乳,这是要咸死她吗?一碗粥配几小口腐乳也就够了,吃多了还得了。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你是县令大人……”霍三老爷哪敢让上司喊他一声叔,这不是折他的寿吗?承受不起、承受不起呀!
“什么使不得,大人一看就是爱民如子的好官,他肯把我们当自己人看待是我们的福气,要听大人的话。”
对于县令大人没架子的亲民作风,周氏乐得眼睛都在笑,对他的满意度直冲最高的山顶。
一听到“爱民如子”这四个字,霍青梅真吃不下了,那口吞不下去的气都堵在喉咙口了,那一夜的事她记忆犹新。
“霍婶说得是,本官……我这人最随和了,没什么脾气,和谁都处得来,霍叔也别当我是外人,我们都是为百姓做事的人,不用拘泥在称谓这点小事上。”他表现得谦逊有礼、温文儒雅,让人看不出一丝他骨子里的凶性。
“呵呵……吃呀!别跟我们客气,我家老头子……是我相公性子直、死脑筋,一根肠子通到底,他就只会圣人言,往后就劳烦大人多提点他,让他也能开开窍。”
能和县令大人处得好,渡江县内还不横着走,没人敢再说他们是泥腿子出身,只会土里刨食。
“霍叔很好了,我刚-接手时以为会手忙脚乱,要过一段日子才能上手,可霍叔把县务整理得清清楚楚,没半点马虎,我一看就明了了,能立即上手。”
他真的很意外,一个偏远小县也出人才,各项事务整理得有条不紊。
闻言,霍三老爷十分心虚,不时往大女儿的方向瞟去,因为有新的县令要来,他急得满头大汗,担心没法交差,大女儿才连夜为他整理乱得无法入目的县务,一点一点机开了再重写,务必要厘清重点,让看的人一目了然。
她的字太秀气,不像男子的字体,于是又让自家帐房重写一份,放在太阳底下晒了一天好让纸张看来比较陈旧。
“没……没什么,分内之事……”受之有愧的县丞大人脸上烫得都可以煎蛋了。
“要是人人都能如霍叔这般做好分内之事,我朝何愁不河清海晏、天下太平。”偏有人好日子不想过,非要搅得风云变色,生灵涂炭,令百姓苦不堪言。
谢漪竹墨黑的眼瞳中闪过一丝阴郁,快到令人察觉不到。
“是是是,大人说得对,下官敬你一杯……”
当官多年,习惯与人应酬的县丞大人没多想的月兑口而出,高举双手,当看到手里拿的是筷子,羞臊得想打个地洞钻进去,没脸见人。
“是一碗,我们同欢。”端起碗,谢漪竹打圆场,让人顺阶而下,少了尴尬。
“是碗、是碗,我说错了……”霍三老爷呵呵直笑,一口把半碗粥“干了”,差点呛着了。
多了个外人真有点别扭,可是在县令大人的插科打诨下,众人很快地打成一片,笑语不断,都忘了先前的不自在,只除了一个人。
“大姊,你为什么一直瞪着谢哥哥,好像要把他吃了似的?”不憧事的霍青霜好奇的一问。
小孩子的天真话语一出,好几双眼睛同时看向正在用眼神杀人的霍青梅,被逮个正着的她在心里月复诽——家里出了小叛徒,胳臂肘往外拐。
“闺女,冷静,来者是客。”女儿这神情太吓人了,他得提醒提醒她,在外人面前别露出本性。
“你那是什么表情呀!我是这么教你的吗?明明是温婉贤淑的性子,怎么家中一来客就乱了套……”周氏训女,雷声大、雨点小,说来说去拐个弯,还是女儿好。
听她不吝啬的赞起女儿,忍俊不禁的谢漪竹闷声一笑,这一家人太有趣了,护短护到没边。
一听他笑,一旁的霍青梅就不乐意了,蹭饭的人没脸没皮就算了,还敢嘲笑她,实在是太可恶!
因此她抬起脚往桌子底下一踹……
“啊!谁踢我?”
大叫的是霍三老爷,他一脸痛色的揉脚。
踢错人了?怎么可能,她相准了才下脚……蓦地,看见阴险小人嘴角的得意笑弧,她恍然大悟,他缩腿了。
“爹、娘,你们慢吃,我有事到酒楼一趟。”
霍青霜顿时急得抓耳挠腮,瞬间跳下桌,两条小办臂抱着她不放。
“大姊,我们去不去庄子玩?”她就怕没得玩。
庄子?谢漪竹双眼一亮。
“不想去……”
她才一出声,三只小的齐声哀嚎,又多了两只树懒抱住她的左臂右膀。
“大姊、大姊……”
“去嘛!去嘛!”
“我们要去庄子。”
三张小嘴异口同声,然后旁边多了道男子的低声——
“你们的庄子在天鹤山的山脚下吗?我是京城人,没见过这么辽阔的大山,不如我也一起去,咱们上山打些猎物,然后回庄子烤肉,这时节的兔子很肥,山鸡也不少,再烤只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