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卖光了?”霍三老爷还在震惊中,无法回神。
“是呀,卖光了。”周氏无意识地回答,整个人也傻了,还在恍神,这城里的人都疯了吗?不把银子当银子看,随手洒。
大西瓜三两、小西瓜一两……这得多少银子呀!她已经数不清了,满脑子都是银两,银子彷佛长翅膀了到处飞。
“爹呀!娘呀!我们才卖出四百颗西瓜,别忘了地里还有几千颗的西瓜没采,你们别高兴过头了,大头还在后头。”
特殊形状的西瓜是稀罕物,要种出瓜大汁甜的更难,霍青梅一开始也种得战战兢兢,想着一亩能有一百颗西瓜就满意了。
谁知十余年未种植的沙地肥足,瓜苗一种下去长得又快又好,枝蔓粗大,再加上他们悉心的照顾,一颗颗长得又大又肥,沙地上满满的都是绿皮大西瓜,有的西瓜熟了,有的还在长,一亩约莫有几百颗。
不过霍青梅晓得,这批西瓜之后,明年的西瓜不可能再长得这么好,因为地里的养分在这一季后都薄了,除非再铺上一层厚肥养过一冬,开春先种点豆子再种瓜养回来,不然连现在一半的收成都不到。
“我们卖了四百颗瓜……天呀!相公,你数过赚了多少吗?”周氏喜得咧开嘴露出牙齿,想大笑又怕人家知道他们有钱会来抢而不敢笑。
“我……我的兜袋太沉了,放在青云、青风那边。”霍三老爷能写会算,略微一加减便算出大概数目,但他不相信,以为算错了,怎么可能只靠卖西瓜就能赚这么多钱?
其实是因为种西瓜的人少,又很难种出汁甜水多的大西瓜,更何况霍青梅又是弄特殊形状又是写字的噱头,城里人银子多,他们不怕花钱,就怕买不到合心意的心头好。
然而霍青梅开口就喊出高价,自个儿也心虚得很,心想没人买就降到一两、半两,或是整批卖到酒楼,她教他们做出好喝又清凉的西瓜汁,卖得便宜点也不亏本,况且她爹买的西瓜种子一斤二十文,买了三十斤也不过六百文。
花不到一两的种子钱,沙地又是白得来,请人整地花了一两,摘瓜二两,木框以及施肥还有租用牛车那些林林总总的花费,前后也就十两银子。
若是一颗大西瓜卖一两,十颗就回本了,何况她还有四辆牛车的西瓜,绝对赔不了本。
谁知县城方圆十里内没人种瓜,霍家的瓜一枝独秀,卖相好又好吃,一推出就大受欢迎,贵了一点也买得下手。
“爹,您先数出两百两当日常家用,其余的存进钱庄,免得宵小上门,偷光了您之后考举人的银两。”她决定上县城卖瓜真是明智之举,虽然路途远了些,可收获是超乎想像的丰厚。
“对对对,要小心旁人的觊觎,你们挡着点,我先取出两百两,其他的放进钱庄就不怕贼儿偷。”
霍三老爷没想着独占,他觉得几个儿女人人有分,如今有钱了,儿子送进学堂读书、女儿娇养,这些银子够他们一家花上很久了。
乐昏头的霍三老爷忘了地里尚未采收的西瓜,快要千两的银子就让他乐得找不到北了,脚下彷佛浮着踩不着地。
“爹,我们还要在县城找间宅子,宜快不宜迟,最好靠近县衙附近。”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他们赚大钱的事肯定瞒不了多久。
“我们要搬家?”霍三老爷一怔。
“是的,越快越好。”她爹是读书人,尽信圣贤言,不会使心眼的书生最吃亏,打不过人家,骂不过人家,只能被人往头上踩。
“为什么?”他们在现在的宅子住得好好的,屋顶不漏雨,墙壁不漏风,一间正屋、两间偏屋,够住人了。
站起来还不如霍三老爷胸口高的霍青梅脸色慎重的说道:“如果让大伯、二伯他们知道我们卖西瓜赚了钱,会不会三天两头的上门打秋风,借个十两、八两的……”
“这……”会。
“要是晓得沙地里的西瓜能卖出高价,您想我们还留得住吗?”早被偷摘一空,连瓜藤都拿去喂猪。
霍三老爷一听,整个人像浸在胆汁中苦不堪言,他那些兄弟太不要脸了,他考上秀才后的银两和米粮哪一次没拿回家,他也不是光吃白饭多少有点贡献,可分给他的却是区区四十两,以及现在住的屋子,那十亩沙地还是他们嫌弃才能要过来的。
“爹,我们五天后再卖一次西瓜,之后就开放城里人采摘,一样大西瓜一颗三两,小西瓜就不算钱,当个添头,买十颗大西瓜送一颗小西瓜,买越多送越多,省得雇工采西瓜,让人家知道种西瓜会赚大钱就来抢……”
一次、两次知晓的人不多,次数多了总会有人问起,若有城里回来的一说,西瓜高价卖出的事便众所皆知,霍家大房、二房岂会不起贪心,想着把剩下的西瓜占为己有。
所以霍青梅想了个最妥当的法子,先下手为强,宁可损失几百两也不便宜心怀不轨的人。
“好,听你的,爹的闺女出息了。”霍三老爷是苦中作乐,人家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他的兄弟却只想吸他的血、看他落魄,让他一文不名,只能抄书写信赚点小钱。
“不是我出息了,是爹教得好,凡事要脚踏实地,老天爷都看得见。”原本不信神的霍青梅在这次的穿越后,对所谓的神明生出些许敬畏。
“说得好,是当爹的成器才养得出蕙质兰心的闺女,以后咱们有福了,有闺女孝顺。”喜孜孜的周氏是笑得见牙不见眼,那份得意溢于言表,捡到宝般发着光。
“娘!我们也孝顺。”霍青云连忙出声,不想落于人后,抱着娘的胳臂直撒娇。
“娘,我也孝顺。”霍青风有样学样,抱着娘的另一只手磨蹭,把小小的脸都蹭红了也不放手。
“好、好,都孝顺,都是好孩子,娘就等着享福。”周氏宠孩子,每一个皆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哪能厚此薄彼。
以一般平民百姓而言,周氏的出身并不差,她爹是中过秀才的教书先生,霍三老爷是他的学生之一,周氏跟着她爹也识了些字、读了几年书,和丈夫算是一见钟情、两小无猜,当年的嫁妆也相当可观,居三个媳妇之冠。
因此她刚进霍家时,公婆对她甚为疼爱,也不让她做家务,当成菩萨供着,只要她陪着老三读书就好。
那时的霍三老爷正在读书,开销颇大,书籍、笔墨是一大负担,霍家拿不太出银子,再者大房、二房也有微词,不停从旁挑拨,表示不愿养个不事生产的闲人,因此周氏动用嫁妆助夫求学。
其实自从周氏嫁进来后,丈夫学问上的开销全是她自掏腰包,很少用到公中的银子,丈夫也明白她的维护和自家人贪婪无情的嘴脸,所以事事纵容妻子,不和她红脸。
外传的妻管严名声也是他心甘情愿,若没有人人传言的母老虎妻子,他今日的秀才名头连边都模不着。
只是眼见周氏的嫁妆越花越薄了,手头也越来越紧,得不到好处的大房、二房就打起坏主意,硬要将三房分出去。
秀才的名头说来好听,但对庄稼人来说,除了少缴田税外真的是一无是处,当大房、二房的人在田里干活时,三房的人却在屋子里看书、习字,锅不洗、地不扫,闲着等人煮好饭上桌,连手脚都干净细致得不像话。
说实在,一个屋檐下两种待遇,任谁都有不甘,一样是兄弟、一样是妯娌,为什么有人不用干活坐享其成,有人是累死累活在地里辛苦,一口热茶也没得喝,只能喝井里没煮过的凉水。
太不公平了,这口气谁咽得下去?
正好大宝十二岁了,他底下几个弟弟妹妹也不小,过个两、三年也要说亲了,这些嫁妆、聘礼总要先准备好,还有新房,于是大房、二房同时盯上三房,最终目的是要房子也要银子,让三房净身出户。
霍三老爷是读书人,又是最小的弟弟,不善言词又不懂得和自家兄长争执,因而吃了不少亏。
幸好他娶了个剽悍的妻子,能言善道又能豁出脸面,就算得了个泼妇名声也要据理力争,找来里正和村长以及霍家族老,这才保住一家人住的屋子和四十两分家银子。
在女儿的要求下,她又弄来十亩沙地,这些地记在秀才丈夫名下是不用缴田税的,本想着不能种粮食,照女儿所说种些杂粮也好,先不说能否榨油什么的,至少省下一笔买菜钱,种出的杂粮也能养几只鸡,下了蛋好给丈夫和孩子补补身子。
周氏一心扑在丈夫孩子身上,她的凶悍从不摆在自己的小家上头,护犊子护得狠又全身心支持丈夫,不管两房人如何酸言酸语、刻薄对待,她都会一一反击回去。
只是分家后,大宝却听到自家娘亲和二婶口沫横飞的说着他娶媳妇的银子被三房拿走了,三、五年内别想娶媳妇,他一听就冒火了,不分青红皂白的上三叔家要银子。
谁知他先碰上的是霍青梅,两人发生口角后,他愤而推了她一把。
也是霍青梅倒楣,不过也因为这一推,才有窦青青的到来。
“爹,您要尽快找到宅子,最好在十日内,西瓜一卖完就搬家,不要让人有机会找上门。”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一旦有银子,什么牛鬼蛇神都会蹦出来。
“那我们的沙地呢?”周氏舍不得让他们赚大钱的沙地,想着明年再赚一笔,那她以后就真的高枕无忧,有银子在手还担心什么。
“娘,那块沙地种过一茬就不会像现在这么肥了,十几年积累一次用光,若您想将沙地再利用,那就种些黄豆、花生,这些不需要太照顾,请人隔三差五的除除草,也不用施肥,几个月就能收成了。”
“啊!不能再种西瓜呀?”周氏怅然若失。
“娘,您别想着少赚多少,有了咱们今年卖出的高价,想必明年种西瓜的人家会多很多,谷贱伤农,瓜多价低,想再卖出高价是不可能的事,能有几百文就差不多了。”
这些道理采购食材多年的她再清楚不过,有时只相隔十天半个月,菜价却是天差地别,抢先上市的菜价如黄金,再贵也人人抢着要,一旦蔬果大量上市后价钱就一路下滑,甚至跌到贱价抛售也无人要。
“怎么差那么多?”她讶异。
“您说黄瓜一斤卖几文?”她举例。
“啧!黄瓜三文钱就能买到一斤了,家家户户多多少少都会种上几棵,谁会花银子买黄瓜?”家里没种的就向邻里要两根,自家没种菜也照样不缺白菜、葱姜蒜,邻居们会送来互相交换。
“同样的,东西多了就不值钱,若西瓜多到像黄瓜一样满地长,你有我也有,这价钱卖得高吗?”她穿来的年代人人都买得起西瓜,甚至一年四季都有,温室种植,只是季节不对口感差了些。
周氏想了想,微微叹了口气。“说得也对,就是有点可惜,看到满地的西瓜我心里也跟着满足。”
“娘要是喜欢种田,改明儿我们搬到县城后就在城外买个庄子、置几十亩地,看您要种什么就种什么,养鸭、养鸡、养猪都行。”霍青梅画个大饼让娘分心。
“可以吗?”周氏乐得像朵花。
“有什么不可以,别忘了我们刚刚赚了多少银子,后头还有银子山等着您,您要想想我们现在是有钱人了,有钱就要任性,我们花自己赚的银子谁管得着?”财大气粗,有钱是一座大山,能压死人。
“什么任性,你这闺女呀!娘是沾了你的福。”周氏欣慰不已,怜惜的模着女儿养得乌亮的黑发。
她这辈子最得意的就是嫁对丈夫,生了四个乖巧的孩子,他们鲜少让她操心,一家融洽。
“不过呀,娘,那十亩沙地您真的别惦记了,咱们卖西瓜赚钱的事迟早会传得沸沸扬扬,若是传到大伯、二伯耳中,他们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吗?肯定死磨活缠‘借’回去一用。”借了就不还,占为己有。
将来西瓜大贱卖,看他们欲哭无泪,就是最好的报复。霍青梅觉得自己挺阴损,算计人不手软。
一说到那群贪得无厌的人,周氏脸上的表情变得难看。“好在我们就要搬家了,不用再看他们令人作呕的嘴脸。”
“嗯!有了银子,我们就能把爹送进最好的书院,让他专心读书,三年后就能考举人,有好夫子不怕上不了榜,只是爹的个性不适合当官,就弄个县丞的小辟当当,不升官也不怕有太大的作为,有个官位护住我们一家人就好……”她想得远,官场难为,不是每一个人都能一帆风顺,没有大靠山撑着,说什么都白谈。
“好,听闺女的。”周氏宠女儿宠到没边。
霍青梅若有所思的往怀里一模,她想着有钱了,莫名跟着她的这双银箸也能面世了,她不晓得为何筷子会跟着她穿越,但终究是另一世的念想,留着也好,她怕有一天遗忘了那边的人、事、物,以及……那个人。
很快的,十亩沙地的西瓜在一个月内全卖光了,霍家大房、二房得到消息想上门蹭点油水,讨回沙地,一敲三房的门才发现早就人去楼空,而采收完的沙地已种上那些贱价的杂粮作物,顿时气得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