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莎华有点懵,他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
“秦王的名声太盛,还是有些人知道我的名讳,但我知道你不清楚,还有什么问题吗?”他笑问。
毕竟相处了一年多,再加上近两个月的密切接触,她对他的了解更深,看出他黑眸中的
那抹玩味,她也明白原因,“我看起来一定很呆吧?”
他轻笑出声,“那是,从知道我的身分开始,你就怔怔的瞪着我不语,大概有半炷香的时间,脑袋里大概在回想那些酒楼说书人提及本王的流言吧?”
这人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她更是瞪大了漂亮的瞳眸,“你怎么知道?”
他嘴角一勾,终于忍不住扶额笑了出来,在看到她粉脸瞬间涨得通红时,他脑海中浮现多日前的那一抱,不由得在心中自嘲,他是不是太久没碰女人了?这几日竟然动不动就想起那画面,但她的确赏心悦目,不管是她的厨艺、她的人、还是她展现越多的真实个性。
在他略带宠溺的温柔目光下,她举止越发的不自然,心脏更是紊乱跳动。她得说话,不然,她的脸都烧烫得要冒烟了,“呃,那个……这样回来京城,一定会给贺先生……不对,给王爷带来很多麻烦吧?”
他离京多年,如今为了她返京,这人情太大,她不知怎么还?
朱汉威看出她眼里的纠结,不知怎么的居然觉得心情特别好,原本想到要面对那些旧人旧事的烦躁都没了,“你也不必想太多,只要每天将本王的三餐备好就行。”
“三餐就值了?”这种口月复之慾的满足,她实在无法理解。
他勾起唇一笑,“值不值得由我说了算,总之,你顾好我的胃,我帮你找凶手。”
“那一天十两银的事,咱们要不就算了吧?”她真的拿得很不安啊,而且他还一次就是一叠银票的预付款。
“不行,一码归一码,契约照着走。”他可不能算了,要找个合意的厨师有多难,就连万能的钱财都办不到。
赵莎华也看出来,这银子的约定是作废不得,既然如此……“好,缉凶一事我也要尽份力,不然我不安心,我不能将事情都推给你。”赴京的这一路上,她就一直在想这件事。
黑眸饶富兴味的看着她,“是吗,你能做什么?”在知道他的身分后,她竟然没有全然的巴望着自己?
她一脸认真,“我想过了,这些日子贺先生……不对,王爷拿到的资料——”
“叫我仲岳就好。”
“不好吧,你是秦王,外人听到,知你身分的还以为我与王爷交清匪浅,胡加隐侧,这不招惹非议?”
这样对她的闺誉的确不好,“好吧,在外人面前,你就喊我“十三爷”或是“爷”就好,私下就喊我‘仲岳’。”他觉得她喊他的字应该很好听。
是了。他排行十三,但私下她可不确定她喊不喊得出来,赵莎华也没说好或不好。
由于这一路上陆续有黑衣人送消息给朱汉威,事后他便会请她到他的马车同坐,将京城的消息转述。
因此她也清楚有哪几户人家的新生婴儿被虐毅,更难以置信的是,这些近月来被杀的婴儿,有几个都是在百日宴或周岁宴当日失踪的,满屋的宾客,孩子却在女乃娘或丫鬟的眼皮下被偷走,这是案子始终破不了的缘故。
“我想过了,厨房在宅院中是最多消息汇集之处,京城也有我父亲的一些旧友,他们因为有身分地位,其中三家很不幸的也在被害者名单中。”
“就我所知,官府的人已经将每个被害者家中的人来回提问多回,但都没有任何情资,你去探听不一定能得到消息,而且,你不怕遇到旧识?”
朱汉威相信她并不知道出发前一晚,孙容可是把她在前夫家的事都说了,还要他保证会护着她不再受那渣男前夫伤害,赵莎华是为了她的丈夫重返京城,把责任推给他,孙容也很抱歉。
“旧识?不怕。”赵莎华有些口是心非,她其实真的怕遇到前夫一家,看到他挑眉含笑注视着自己,她越发心虚,咬着唇,再做一个深呼吸,“其实无所谓的,只要能帮弟弟洗刷冤屈,让真相水落石出比较重要。”
何况进到厨房能得到多少消息?有用没用都是未知数,她也只能尽尽人事。
“好吧,到时候若有需要,我也能帮你安插到其他府院的厨房去。”
他从抽屉拿出一封信函交给她,里面详列目前京城的达官显贵中有婴幼儿的人家以及随之而来的各式宴会,其中有关新生儿的百日宴或周岁宴等等还特别用红线注记,另外,还有特别打圈的符号。
“画上圆圈的便是我回京后,极可能碍于人情不得不参加的宴会。”他随即解释。
她明白的点点头,一方面也为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得到这么多讯息感到惊诧,可见,传言中秦王那股让皇室忌惮的暗势力是存在的。
他的目光落在名单上的庆安伯府,也被画上红线,因为她,他对这一家的百日宴更有兴趣,再加上孙容告知的一些内幕,他很好奇,即使涉及隐私,还是开口问道:“我不明白你的婚姻出状况时,这些你所谓的父亲旧友、有身分地位的人为何无人为你挺身而出?”
她的目光也落在庆安伯府四个字上,摇头苦笑,“是我不要想这婚姻,才没向他们求助,他们知道时,木已成舟。”她希望他别再问下去,对那段心力交瘁的婚姻,她真的不愿回想。
好在他没有追问,只是略有所思的看着她,她受不了他眼中的关心与怜悯,索性闭眼假寐。
但即使看不见,仍感觉到他专注的灼热视线从未离开,她整个人僵僵的靠在车壁上,久久、久久……
好在马车很快就停下来,要休息用餐了,她暗暗松了口气。
这处路经的小城极为热闹,人车熙来攘往,两旁高大的街树叶子也转黄转红,染上初秋的颜色。
朱汉威一行人进到城中一处三进宅子,朱汉威、吕勇、罗英熟门熟路的进到正厅,其他人转到侧厅。
赵莎华也被一名妇人引领到一个厨房,梅心、桃雨是朱汉威买给赵莎华的清秀丫头,两人也跟在后头。
两个丫头俐落的打下手,不过半个时辰,赵莎华很快用食材备了四菜一汤,放进食盒,送到正厅。
接着,吕勇、罗英、梅心跟桃雨都退出厅堂,与其他人一起用餐。
赵莎华与朱汉威同桌吃饭,这其实与在赵家食堂时无异,但知道他的身分后,与他同桌而食,她就有那几分别扭,想与其他人一起吃饭。
朱汉威却不肯,“一个人吃多没意思?还是得再加十两银?”
她哪敢再收,再加上两人同吃时他也不再食不语,总会将京城的一些讯息像聊天似的说给她听,一顿饭吃下来比她预想的还要快渐入佳境,渐渐她也放开了尊卑之分,虽然偶尔、只是偶尔,会可惜两人身分的天差地远。
一行人用完餐,朱汉威偕同赵莎华到街上走走消食,不然一上车又得走好几个时辰。
赵莎华虽然心繋赵晋元,希望能早日抵达京城,但诚如朱汉威所言,他的人早已在京城暗中查访,他们早到晚到影响不大。
街上商店林立,此时却有不少人快步往另一边街角跑,朱汉威等人顺着人流走过去,原来是有一女子在卖身葬父。
那女子穿着一身白色孝衣,头戴白花,一张俏脸儿哭得梨花带雨,身材凸凸有致,眉眼身段透着股妩媚,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女子。
围观的人不少,但由于地上那张写着卖身的字条要价高达百两,所以上前的人一个都没有,反而还保持三步距离,怕被缠上似的。
许是朱汉威那一身没收敛的尊贵气势太慑人,围观群众自动让路,让他毫无阻碍的走道女子身前,也因为他的俊美无俦,引得四周不少姑娘家频频脸红偷觑,心跳怦然。
“公子行行好,买了奴家,让奴家尽孝,奴家愿意当个丫鬟尽心侍候公子。”白衣女子立即向他磕头哭道。
这哪是想当丫鬟,那双含泪的媚眼只盯着五官俊俏的主子,是想当他的女人吧?罗英对这种女人看太多了,互相对视一眼,眸中尽是不屑。
赵莎华只觉得女子可怜,但看着面无表情的朱汉威,直觉他不会买下她,再看向女子后方那盖了草席的身影,她正想要掏出袖里的荷包,朱汉威却伸手按住她的手,再向吕勇使了个眼神,吕勇明白的走上前。
朱汉威握住赵莎华的手就往回走,就知道她心善,但她的钱是好赚的吗?眼睛也不好,那少女一看就是不安分的,真跟着他们一起走,就是个麻烦。
赵莎华呆呆的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脚步被动的跟着走,没想到才走几步,她的脚突然被紧抱住,她吓了一跳,低头一看,竟是那白衣女子卧趴在地上,双手抱着她的右脚不让她走。
她连忙从朱汉威温厚的大手里抽回手,蹲下来,“你有事好好说,别这样,快起来。”
女子放手后哭着起身,“姑娘,秀姑求求你答应,我只想侍候公子报恩,不会抢去姑娘的恩宠,还是姑娘担心奴家?奴家长这样不是自愿的啊,姑娘不能怕比不上就让公子不要奴家啊……”女子明明说得可怜,泪如雨下,却又刻意抖了抖波涛汹涌的胸脯,让不少围观的男男女女都瞪直了眼。
赵莎华尴尬极了,关她什么事?还恩宠,她又不是秦王的女人,“你误会了……算了,但你这样跟我说是没用的,十三爷要不要收下你——”
“公子,求求公子让秀姑报恩!”
秀姑突然再次双膝跪下,向朱汉威请求,但那张满是泪痕的脸蛋却是仰高看着朱汉威,白暂的脖颈那衣襟交叉处隐隐可见小钡,别说是朱汉威,连赵莎华都能看见这难掩的诱人春色。
赵莎华呆了,她从没遇过这样大胆的女子,一点都不怕世俗目光,但场合对吗?她忘了她身前“卖身葬父”四个大字?
“姑娘倒不如求我,我可以给两百两。”一名流里流气的年轻男子耍着一把扇子走过来,四名奴仆则粗鲁的为他推开挡道的老百姓。
秀姑一见到他,脸色一变,“不、不用,我要跟了这位玄衣公子,奴家已收了他的银子。”
这名相貌不错的公子,朱汉威一行人不相识,但当地人可是一清二楚,这是庆国公杜家三房的长孙杜楷文,也是这里的土霸王,色胚一个,只要看到喜欢的女子,不管是抢还是买一定要到手,但若厌了就将人卖去青楼。
秀姑也是当地老百姓,哪会不识这恶名昭彰的渣男?每每出门皆用面纱遮面就怕被看上,没想到……
“求公子收留奴家啊,奴家只想侍候公子!”她直接无视杜楷文,可怜兮兮的频磕头。
朱汉威天性冷情,对这种货色更是看一眼都懒,置之不理。
杜楷文也将目光落到他身上,他自认皮相不错,没想到这个外来客的相貌更胜他一筹,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一看就不好应付,他皱眉,目光不经意的越过他,眼睛瞬间一亮——
美人啊!朱唇粉面,眸若秋水,那双眼里的纯净可是很吸引人的,这个可比那一身白衣的小白莲要好看太多,“本公子想要她,这位公子给个价?本公子掏多少钱都可以。”
赵莎华怎么也没想到这吊儿郎当的少年会看中自己,顿时傻了。
朱汉威眉一挑,看着杜楷文,从头到脚的打量他。
杜楷文头一抬,勾唇邪笑,“本公子是庆国公府的嫡长孙,在这里的势力可是无人能与之抗衡,你们这些外来客最好眼睛擦亮点,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庆国公在过去确实可称得上簪缨世家,只可惜一代不如一代,在朝中势力早不如过往,但在这小城倒是势力仍在,府中上下仍是跋扈蛮横,家风不正。
“这里的地方官是谁?路上垃圾这么多,也不叫人清理?”朱汉威冷冷的道。
这面如冠玉的年轻人嘴巴也太坏了,但说得却极得人心,那不就是个人渣垃圾吗!老百姓们憋着笑,交头接耳的低语。
偏偏某人还无感,一双眼色迷迷的只盯着人面桃花的赵莎华,那沉静温婉的气质,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就不知躺在他身下申吟时是怎样的风情!
“还不滚?”朱汉威是真的生气,这男人婬秽的眼神对赵莎华就是一种亵渎,若不是这里人多,他立马挖了他的眼珠子!
他一个冷峻的眼神,吕勇得到示意,一个箭步冲上前就往杜楷文的肚子狠揍一拳,痛得他吐出一口血水,差点没鬼哭狼嚎,若不是身后小厮立即过来搀扶,他一定马上跌坐地上出大糗。
杜楷文火冒三丈,他从来没吃过这种亏,当众被打脸不说,还被狠狠羞辱,他咬咬牙,“你们别走,有胆别走!”
“公子,我们快走吧,杜公子是个疯子啊,奴家害怕!”秀姑就要往朱汉威的怀里奔。
没想到朱汉威一个闪身,让她投怀送抱到另一个壮年汉子身上,得了便宜的汉子笑得嘴开开。
赵莎华超无言,很想提醒秀姑,她可怜的父亲还躺在地上。
“快!快闪开!”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挟带着惊呼声,原来杜楷文那纨绔子弟居然抢了路旁的马匹,狰狞着脸,发疯般的抽鞭打马就往他们这里冲。
马儿撒蹄撞向人群,奔窜间,有人跌倒,众人踩踏推搡,人潮四处冲撞,一片喧嚣混乱中,也有小摊被人群撞翻,有人尖叫哭泣。
赵莎华还不及反应,朱汉威已将她拥在怀里迅速的跟着人潮行进。
因人潮推挤,她被迫靠得他极近,这也是头一次朱汉威跟女子如此贴近,上一次意外的一抱,两人之间还隔着距离。
说来,不近的他,倒是与她特别有缘,他忍不住低头看她,见她长又翘的睫毛微微颤动,他的心也跟着悸动,她的气息微暖,带着好闻的清香,那张诱人粉唇近在咫尺,似在诱他采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慾望在身体浮动,他不得不强迫自己忽略那股慾望所引起的燥热。
他多年没有女人,这突如其来的慾望令他有些惊悸,莫不是真的对她动了凡心?
赵莎华的心也是怦怦狂跳,紧紧贴靠的温厚胸膛让她浑身不自在,她只能屏着气、僵着身,动也不敢动。
狼藉不堪的街道上,地方官兵已闻讯赶过来,那杜楷文也没落得好,在马匹癫狂奔驰
时,他试图控制马儿,反而失控落下马,更因手臂被缰绳缠住无法逃月兑,被马蹄踩了几脚,奄奄一息。
朱汉威拥着赵莎华安全离开,一回到马车内,即吩咐吕勇拿些银两给那条街上无辜受到牵连或受伤的百姓,至于那位白衣孝女,则让他帮衬着至少让老人家入土为安。
吕勇明白,那所谓的女儿不靠谱可以不理,但人死为大,还是拿银两请人把后事办一办。
吕勇离开后马车先行上路,朱汉威阖上眼睛休息,赵莎华坐在他对面,静静的看着他。
他突然睁开眼睛,“有事?”
“没、没有,只是还没到京城,我好像就给王爷惹了麻烦……”她轻咬下唇,这事认真说来也是因她而起,她怎么就忘了戴面纱遮脸?
“与你没有关系,只是遇到个渣。”他看到她又要说话,伸手示意她先听他说:“你这个习惯不好,凡事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今日之事是我让吕勇打的那一拳惹起的,让你受惊,我很抱歉。”
她连忙摇头,“不,王爷护了我,是我该说‘谢谢’。”
他笑答,“好,我收下你这声‘谢谢’,也会一直护你下去。”
他这承诺说得自然,她的心湖却荡漾起一圈圈涟漪。
两人目光对上,他目光灼灼,红潮飞窜她的双颊,她不自在的低头,彼此再无言语,马车内怎么好像开始闷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