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飞逝,很快就到皇太后寿诞那天。
当所有人看到予菲手里那串金灿灿的珍珠手链时,全傻眼了。去年那一颗金珠已经教人眼珠子掉满地,现在竟然同时有二十七颗,还颗颗浑圆硕大。
予菲将金色珍珠呈上,道:“听闻皇太后一心向佛,此串佛珠共有二十七颗,代表小乘修行四向四果的二十七贤圣。”
“你是修道的,竟也明白佛教义理。”
“禀皇太后,天下佛道儒本是一家,都是劝人行善去恶的宗教,只是专精不同,不必非要分什么门派。”
“说得好,佛道儒本是一家。”皇后笑着接话。“不过本宫有个疑问想请教陆姑娘。”
“皇后娘娘请说。”
“去年周家贡上的那颗金色珍珠是从番人手上买来的,据说一颗便价值连城,不知姑娘手上的珍珠是从何处而来?”
“回禀皇后娘娘,此事是一番意外。”
“哦,什么意外?”
“民女家居海边,一旦有船只返回,祖母便会带着我们去捡拾渔夫不要的小鱼虾。有回渔人直道秽气,因网里捞捕到许多珠贝,这珠贝肉味腥、不受百姓所好,渔人转手便扔了,民女觉得浪费便捡拾回家,没想到打开珠贝……”她避重就轻,大略说了养殖珠贝的过程。
当道士的,旁的本事没有,糊弄人的口才绝对需要,因此她说得高坐在上首的皇帝以及满堂贵妇惊呼连连,深深相信在吴州的小渔村里,有益于皇室朝堂的祥瑞正在发生中。
她哄得皇帝一颗心飞上天,直想转身让宇文将军回吴州把祥瑞探听清楚,再返朝回报。
予菲轻笑,可不就是祥瑞吗?他遍寻多年不着的三皇子就待在吴州呀。
皇后道:“也合该是太后娘娘有福气,才能叫百姓遇上此事。”
皇后都开口了,其他嫔妃能不接着夸奖?一口一句福气,说得满殿都眉开眼笑。
予菲笑望站在皇帝身后的慧明大师,他不高、略显发福,眼皮微微下垂,再加上半张脸都隐在胡子后面,她看不清楚对方的面相,不过他长眉、长发、长胡须,白白的毛发果真让他看起来像个老神仙。
她一直想不透,慧明大师为什么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批阿曜的命?就算是皇命难为,他也该屏除旁人,私底下对皇帝透露啊!
身为修道人都担心窥破天机、危害自己,因此经常得神神叨叨、语焉不详,他怎就敢当着大庭广众说出这句“天生帝命”?
何况,甭说他是大师,就算他是普通人也该明白,此话一出对新生皇子是祸不是福。
倘若换成她,一旦她看出对方天生帝命,肯定要紧抱大腿,想尽办法把他推上高位,顺手捞个从龙之功,给自己头上增添光环呀,岂可当众说出这种话,勾引有心人士来陷害?
难道他不晓得天命难违?不晓得逆了天道会遭报应甚至不测?
好吧,你说他天生不爱光环,只想踏踏实实过日子?这根本是屁话,不爱光环会巴着皇帝、抢当国师?
是有多大的利益让他宁愿违天也要陷害阿曜?又或者……他根本是个坑蒙拐骗的家伙,什么“天生帝命”,不过是为了达到譁众取宠的目的?
想到此,予菲有心一试。
“朕听说,在吴州城是你破解七煞阵,破了杀妇取胎的命案。”皇帝问道。
予菲一笑回答。“是的,不过民女差一点遭到反噬,若非陈国公世子相助,许是今日没有此等机缘觐见皇上。”
听见杀妇取胎一案竟是予菲破的,大家更感兴趣了,只是个小丫头啊……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百姓人心惶惶,当时皇帝还打算让慧明大师为此事算上一卦,可惜碰到慧明大师闭关,谁也不见。
“不可能吧,小泵娘年纪才多大,怎就有如此高深的道行?”
“是啊,你师从何位高人?”
这一问,予菲不得不再度发挥三寸不烂之舌,将她的天生奇才,以及只有主角级人物才会有的奇遇故事编得精彩万分。
当然,这个故事跟海龙王那个不同,相同的是都高潮迭起、让人百听不腻,她发誓,如果日后自己取代慧明大师成为国师,这个伟大神奇的故事肯定会传遍大岳朝。
说完拜师学艺,她又提到七煞阵。
她不只表情丰富,连动作也很精彩,见众人听得如痴如醉,在表演画咒、与灵秋道长在狱中对打的过程中,她顺手引阴煞上皇后的身。
众神之前、人人平等,予菲可不管她是皇后还是贱民,胆敢害阿曜性命?她先讨点利息来用用。
“……顿时阴风四起,我全身像结冻了……”
阴煞上身,皇后突然感觉彷佛有冰水兜头浇下,一阵严寒袭身。
她抖了抖,以为是故事听得太专心才会有所感,哪里想得到,一个小小丫头竟敢在帝后跟前搞鬼。
引阴煞是很小的法术,但凡学过道法的人,一眼就能够戳穿。
予菲此举不只是为了替欧阳曜出口气,也想试试慧明大师的本事,身为国师,如果发现自己的小动作,扬指便能解除。
没想到他眼皮一动不动,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现,不会吧,真的被她猜中,他就是个骗吃骗喝的江湖术士?
予菲决定再试一次。
“看着他的下场,民女想起师父的告诫,是非善恶、天道循环,尤其修习道法之人更不能以道法为恶,否则下惨会更加凄惨。”说话的同时,她引阴煞上慧明大师之身。
他有所感,身子一抖,眼皮略略擦开两分,怀疑地看看四周,不久眼皮又垂下去。
“听说你的观人之术也很厉害。”皇帝饶有兴致地问。
“皇上谬赞。”
“要不,你给朕观观面相。”
皇帝的面相是能够随便乱观的吗?至少得国师级的人物才敢看呀!她知道自己应该惶恐不已再谦让谦让的,但机会难得岂可错过?
何况她年幼又出身乡野,当然不懂得礼数。
微微一笑,她还真的走上前,一双妙目在皇帝脸上转着,半晌后喘口大气,犹豫道:“倘若皇上相信民女,民女可为皇上手中茶水施法,喝过后,龙体应该会痊癒。”
闻言,皇帝浓眉一紧,她知道些什么?
但皇帝没发问,只将茶水往前一递,道:“行,小丫头上前来。”
予菲先让皇帝看看自己空无一物的双手,之后接过茶水,喃喃自语,手在杯子上方画圈,趁着画圈时将灵泉滴入茶水中。
皇帝接回茶杯正要喝时,皇后忧心忡忡地看他一眼,轻唤。“皇上……”
“皇后莫非担心小丫头给朕下毒?放心,这种一命赔一命的事……丫头会做吗?”
“当然不会,民女青春正盛,还有大好前程,怎舍得自己的小命。”予菲故作天真道。
皇帝莞尔,举杯啜饮,发觉茶水比之前更好喝,想也不想一饮而尽,喝完后,一股热气从月复中升起,暖洋洋的、舒畅极了。
“喝完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朕,朕的面相如何?”
予菲听见此言,眉头一紧,满面愁苦,心里却暗爽不已,刻意问:“皇上喝过茶水,病谤已除,民女可以不说吗?”
“不行,朕要你说你便说。”
她垂肩骏眉道:“皇上的面相自然是好的,只不过子嗣不丰,顶多有三子,但长子……应该已经不在人世。”
皇后怒道:“此事众人皆知,需要你在此装神弄鬼?”
予菲像是被人触怒似的,一咬牙、挺身道:“皇上之前身体有恙,却不是生病,而是为人所害,不过事情应该解决了,而今皇上身体并无大碍,再调养数日便可。”
再调养数日便可?皇帝皱眉,太医说过此毒已经坏了龙体根本,怕是日后都得这般过日子了,没想到……
上个月他常用的药丸被人动了手脚,他经常坐着坐着就昏迷过去,至今尚未查出动手之人,此事除周太医、皇后和他身边伺候的小顺子以外,没有人知道,她怎么会晓得?莫非观相真能看出一二?
皇后急了,忙说:“皇上跟前岂容你胡说八道!”
“回皇后娘娘,民女见皇上的太阳穴有一道伤痕,横过鱼尾纹,那伤痕既长且深,表示曾经遭人所害,所幸伤痕已经转淡,再加上皇上额头黑雾渐散,便猜测此祸已经远离……民女绝对没有欺瞒皇上,要不让民女为皇后娘娘观相,便可知道民女有无说谎。”
“好,你来替皇后娘娘观相。”皇帝接话。
“谨遵击命。”说完,予菲抬眼望向皇后,没想到这一看,她猛地倒抽口气,吓得全身簌簌发抖,跪着向后连连退几步。
“怎么了?”皇帝问。
予菲重重磕头,砰地一声,那是拚命的磕法,痛得她咬牙切齿,她这是下血本了啊,要是没达到预期中的效果……
“民女不敢说……”五个字,她的声音抖得让人心慌意乱。
闻言,皇帝皱眉道:“朕赐你无罪,说!”
再抬头,她的眼泪顺着颊边滑下,一副“我马上就要到九泉底下见老祖宗”的模样,握紧拳头、深吸气、深吐气,再重重咬牙,道:“皇后娘娘,请听民女一句劝告,善行积福、恶行损德,这不仅仅是天知地知,身体上也会有记录,累积多少阴德、造就多少恶业,都会像树木纹理,诚实无欺地被保留下来。”
听到这里,皇后目露凶光,方要出声制止,就听皇帝道——
“说说,朕的皇后身体上记录了什么?”
予菲提气,一脸豁出去的样子道:“皇后娘娘凤袋凹陷、青暗虚肿、有克子凶兆,此为多有不善举所留下的印记,命宫处有数道悬针纹,此为做了亏心事之故,再加上皇后娘娘背后跟着许多冤魂……”
她这一说,众婿妃们顿时心生寒意,下意识往皇后背后看去。
皇后被众人这样看着,再加上阴煞功效,突地感觉自己背后阴风阵阵,好像真的有人站自己耳边吹风似的。
素日里恨不得找机会踩皇后几脚的贤妃立刻接话。“大师,你能看得见鬼魂吗?能不能告诉我们,那是谁?”
已经叫大师了?真是神队友啊!有贤妃在,何愁万事难成?
“禀娘娘,民女不认得。那名女子的眼睛很大,有一头很黑的长发,眉心处一点朱砂痣,她恋恋不舍地看着皇上,身边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穿着一件天马皮袍,头戴貉鼠皮帽,足下一双青锻黑皮靴,气度翩翩、温润如玉。他说……”咬唇,予菲不敢再往下说。她这么一形容,皇帝变了脸色,所以当年之事……他犀利的目光转向皇后。
皇后咬牙死撑着,此事绝对不能认,当年因为沈妃和岳云曜的死,以及岳云羲的失踪,皇帝狠狠地清洗一遍后,那把火差点烧到自己,若非证据不足,现在坐在凤位上的已经换了人。
沈妃和岳云曜的模样,是在进宫之前,欧阳曜特地画给她的。
他们打算准备实际将此事捅出,因为他们都清楚,时间过去这么久,想要找出证据难上加难,他们只能在皇帝心底播下怀疑的种子。
只要皇帝厌弃皇后,那么为了皇位,说不定皇后和岳云芃会做出什么事。
“他说什么?”皇帝凝声问。
“他说他不是天生帝命吗?为什么会死的不明不白?”
顿时,殿里一片鸦雀无声。
马车刚到国公府,就见欧阳曜在门口等她。
她下马车,他一把将她拉起,快步经过正厅、花园,直往她院子里走去。
必上房门,他把她抱进怀里,深吸气。
打从她进宫,他的心就在半空中吊着,直到拥她入怀,他那颗心才算回到原位。
“不怕不怕,事情比咱们谋划的更顺利。”予菲喜孜孜道。
“把经过告诉我。”
“好……”她说了,一点一点说得非常仔细,连帝后的表情、贤妃与皇后之间微妙的关系都将讲了。“我有一个重大发现。”
“什么发现?”
“那个慧明大师恐怕是个骗子。”
“怎么说?”
“我在他身上引阴煞,如果他有一点道行,顺手就可以解除,可是他好像连发现都没有,直到我出宫前,阴煞仍然在他身上。以前我就怀疑,他是不是跟你有仇,干么说什么‘此子天生帝命’,这是在替你拉仇恨呐,你娘又不是皇后,生下皇长子已经够惹眼了,再补上这句,皇后娘娘再宽厚也会对你心生嫌隙。”
欧阳曜沉吟须臾,道:“有了今天这事,皇后恐怕不会放过你,我会在你房外布下重兵,夜里你警觉点。”
“好。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今天后宫所有嫔妃、公主都给皇太后拜寿了,但岳云芃不在。”
有一个“天生帝命”的大皇子在前面,之后皇后娘娘做事可仔细了,凡被太医把出可能怀有皇子的嫔妃,几乎都无法顺利生下皇子。
在大皇子十二岁那年,沈妃有幸产下三皇子,此事刺激皇后颇深,也令皇后下定了痛下毒手的决心。
“不在吗?但我确定他在京城。”岳云芃比他们提早半个月离开吴州城,再加上他们与大军同行,速度只会更慢。既然已经返京,为什么没为皇祖母祝寿?“有件事,我百思不得其解。”
“说说看。”予菲道。
“岳云芃变得很不一样。以前他野心大、行事莽撞,空有脑子却做不出有脑子的事,经常遭受父皇责备。但在我死前几个月,他变得沉稳、心思深重,行事与过去大不相同,尤其这回在吴州见面,若不是那张熟悉的面孔,我几乎不认得他了。
“这两天我到处探听,打听到岳云芃拜慧明大师为师,修习一身道法,整个人里里外外焕然一新,他不再流连花街柳巷,不再暴怒异常,经常参与朝政,能力颇得父皇与百官认同。”
拜慧明大师为师?那不是问道于盲?“所以你怀疑他也换了芯子?”
“没错,我怀疑。”
她穿越、阿曜重生,那岳云芃又是什么?为什么他们三人会从不同的地方,到此地碰面?
这个问题也在欧阳曜脑子里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