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东焕面无表情的走在她身侧,默默为她挡去拥挤的人潮,傅冬晏忍不住扬起浅浅的笑容,心里欢喜得很,这可是自她住进夏侯府后,第一次和他一起出来呢。
她好想像小时候那样,抓着他的衣袖,要不她怕自己会跟丢他,可她得忍住,因为他和她都不再是那时候的他们了,更何况她现在还着男装,她脸皮薄,可没法忽略旁人怪异的神色。
可当他们一块儿踏进客栈,傅冬晏便敏感的感觉到客栈里所有的视线皆对准他们,害她笑脸一僵,想起外人猜测他有断袖之癖的传言。
“咳咳,夏侯大爷,不如你在这儿等,我上去将行李拿下来。”若他同她一起进房,真不知道这些人会将他说成啥样子,她是没差啦,反正她只是个无名小卒……在没人知道她拿的那把剑是追日剑的前提下。
夏侯东焕高深莫测的瞥她一眼,随即迈开脚步走上楼,她瞪着他迳自上楼的背影,整个很错愕。
这男人有点任性……噗!她忍不住笑了出来,一脸笑嘻嘻的跟在他身后,反正他都不在乎别人怎么想,那她也无所谓了,只是……咳咳,那些人盯着她看的视线好暧昧,因为他们真的以为她是男子吧?
呜……
一上楼,看见他站着等她,她挠挠脸,笑嘻嘻的走向其中一间房,途中还遇到店小二,同样暧昧的直盯着她瞧,好似在暗示她要和夏夏侯东焕进房做什么他全知道,这简直是……其实她比他还想要和夏侯东焕发生些什么啊!
推门走进房,里头收拾得整齐干净,像是没人住饼似的,房里的摆设一目了然,一下子就看到一个深蓝色的包袱放在床头处。
幸好,她的行李一向都是备妥的,要不让他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她就尴尬了。其实她的包袱里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可让他欣赏,会让她害羞的顶多就是肚兜,而且还不是顶精美的那种,布料还很小块啊,呜……
拎起包袱,见他举步就要往外走,傅冬晏有点尴尬的轻咳几声,成功的引起他的注意。
“那个,请你稍等,我还有个东西没拿。”她干笑几声,将包袱放在桌上,接着在他错愕的注目下,趴在地上,伸手往床底下探去。
夏侯东焕挑眉看着她往床底下捞啊捞的,终于捞出用深色布巾包裹住的长形物体,那长度,那形体,看起来很像是一把剑。
她紧紧抱住从床底下拿出来的东西,还很紧张兮兮的检查布巾有无松月兑,免得再度发生不久前那令人很无言的惨状。
“行啦,咱们走吧。”松了口气,她笑嘻嘻的抬起头,却见他只是站在原地,一双深邃黑眸专注的盯着她微沁汗水的黝黑小脸。
他未免也看得太专注了吧?这么直盯着她瞧,她她她……脸颊直冒火,好害羞啊!
她双目瞪大的看着他一步步走近,然后在离她约半步的距离停下,依旧用那种专注到会害她好害羞的眼神看着她。他是想对她做出什么逾矩的事吗?那那那……
来吧来吧,她好期待啊!
夏侯东焕抬起一只手,用袖子擦过她的额际和鼻尖,然后默默的往后退了一步。
“脏了。”淡淡抛下两个字,他拎起搁在桌上的包袱,潇洒的转身走出房。
原来是她的脸脏了,应该是刚刚趴下去拿追日剑时沾到的吧?啧,害她还好期待会发生什么事。
罢刚他那么靠近她,这还是头一次呢,虽然没发生什么她好期待的事,可她还是好开心。
一手抚着热烫的脸颊,她傻笑的跟了上去,脸这么烫,八成是脸红了吧,可她肤黑,他应该不会察觉才是……拜托他千万不要察觉啊,要不她真会尴尬害羞得要命!
在众人暧昧的目光中,她羞红着一张黝黑小脸,紧紧跟在他身后走出客栈。
真是,这些人怎这么爱幻想?明明就什么事也没发生,竟然还发出暧昧的窃笑,明明就……就什么事也没发生啊,唉。
暗冬晏垮着一张脸,好哀怨的猛叹气,没发现他正默默的盯着她。
“你很宝贝这东西?”夏侯东焕看她从床底下拿出这东西,直到出了客栈来到大街,她都始终紧紧抱着没松手过,他有点好奇,会是什么样的东西让她如此宝贝。
“也不是啦,只是我要藉着这东西来思念一个人。”虽然她一点也不想要这把追日剑,因为它就代表了麻烦,可她没法丢弃它,至少在她找到与它同名的另一个人之前,她绝不能丢。
“那人对你很重要?”他淡问道,心里却有丝不舒服。
闻言,她漾出深深的笑意,包含了深深的情感,让她忍不住笑叹。
“很重要,我已用了十年寻他,你说能不重要吗?”
用十年寻他,用十年想他,追日追日,这名这人,对她太重要,重要到她不敢想若这名字的背后是场骗局,又或者这世上根本没有这人,她会变得怎么样?
追日,她是多么的想念他,这十年好长,她都忘了自己是怎么熬过这十年的。
十年?这么长的时间,这么沉重的情感,她却说得轻松,又或者说她装作一脸轻松。
看着她笑嘻嘻的脸,还有紧抱着怀中物的模样,夏侯东焕突然感到心疼,为她而感到心疼。
心疼。这样陌生的情绪,让他忍不住在夏侯府前停下脚步,大掌捂着胸口,满心困惑。
“怎么了?”注意到他突然静止不动,傅冬晏瞎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疑惑的望着他,只见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害她又忍不住心跳加快脸颊发烫。
“你……”紧握着拳,夏侯东焕硬是忍下想要抚上她颊畔的冲动,“找到他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希望她找到那个人,因为那人对她是那样的重要,而他对于她心里有着一个让她如此重视的人,感到不愉快,他甚至希望自己就是那个让她这么牵挂、这么重视的人。
她静静盯着他的脸,然后扬起一抹笑。
“我不知道。”她笑着道,然后又坚定的重复了一遍:“我不知道。”
夏侯东焕皱起浓眉,很不是滋味的看她再度紧紧抱住怀中物,在他和她都错愕之下冲动问了句:“你不是喜欢我吗?”
她目瞪口呆的瞪着他面无表情的脸看……不不,也不是真的没有表情,他的脸上有淡淡的红晕,难不成他是害羞了?
“咳咳!”这问话实在太猛了,害她不知所措。“是……是啊,我的确喜欢你。”
她豁出去了,反正这话迟早要说的,十年前她没对他说,十年后她懂得要把握机会,当说的就要马上说,免得后悔……只是,她还是会害羞。
“傅冬晏,你想染指我大哥?!”夏侯廷玉站在大门口,一脸震惊的指着她错愕大吼。
“……”娘咧,她有说“染指”这两个字吗?她明明只说了喜欢,喜欢好不好?!这人有必要这样污蔑她吗?真会被他害死。
虽然她的确想染指他大哥想很久了。
“咳,我可没说那两个字喔。”没理会一脸被雷劈到的夏侯廷玉,她对着夏侯东焕小声反驳道。
他不吭一声的瞥了她一眼,黑阵却泄漏出欢欣的笑意,因为她说的那两个字——喜欢。
她说她喜欢他。喜欢他。
不是没有过大胆的姑娘对他说这两个字,只是他只对她说出口的喜欢感到欣喜,毫无理由的,他就是开心,喜欢听到她对着他说喜欢。
只是,他不知道她对他的喜欢,是否同她内心重视的那个人一般?
笑意敛去,夏侯东焕沉着一张脸,迳自越过她和弟弟走进府里,没理会仍愣在原地的两人。
暗冬晏见他毫无反应的离开,微微错愕了下,很快便回过神,她老早就习惯了他这有时挺欠揍的个性。轻叹了声,她抱紧怀中用布巾包裹住的追日剑,连忙跟了上去。
就在她要跨进夏侯府时,一只大手迅雷不及掩耳拉住她的手臂,让她脚步颠了下,追日剑也掉在地上。
她瞪着落在地上的追日剑,脸皮微微抽搐了几下。幸好,这次布巾没掉,一想到若是布巾掉了的后果,她的头皮就忍不住直发麻。
那下场实在恐怖得不得了,让她忍不住怨恨起那个极度自恋的师父,若不是他坚持要她接下他的佩剑,还诅咒她若是没带着追日剑,就永远也找不到追日,她老早就把这把破剑扔到万丈深渊去了,哪还会成天担心有人认出这把剑,进而疯狂的找她比武。
“夏侯二爷,请问你拉着我有啥事?”转头看着夏侯廷玉,总觉得他脸色有点铁青,该不会是肚子不舒服吧?
“二爷,你若是月复痛内急,尽避去上茅厕,有什么事等你出来再说,我又不会跑掉。快去快去,免得一不小心泻了出来,那可就尴尬了。”一想到那画面,她就忍不住噗噗直笑。
夏侯廷玉闻言,脸色更加铁青,额际无法控制的青筋暴凸,他好想掐死这臭小子!若不是忌惮这小子是大哥的贵客,他早宰了这讨人厌的傅冬晏。
“憋不住可不要硬憋啊,夏侯二爷,会出人命的。”啧啧,看他脸色奇差无比,一定是肚子太痛了才会这样。
“傅冬晏,你再不闭嘴,我可不保证等等会对你做出什么事。”他狠狠瞪了一脸无辜的傅冬晏一眼。
啧,看来她是猜错了,真可惜,她可是很会猜谜的,这次竟然猜错了。
“咳,在我闭嘴之前,可以请问二爷找我到底有啥事吗?”就算要死也要死得瞑目。
“你……你喜欢大哥?”夏侯廷玉黝黑的脸上浮现一抹羞赧的神色。
暗冬晏惊奇的看着他的脸,啧,这人竟然在害羞呢,可他羞什么?她这被问的人都没在羞了……不不,其实她也好害羞啊!
“是啊是啊,我喜欢他我喜欢他,我好喜欢他,我好喜欢你大哥,好喜欢夏侯东焕。”一连说了五个喜欢,存心想要呕死他,谁教他让她的追日剑掉在地上了。
还有,她也好喜欢追日。
这句话她在心底默默的重复着,可没傻得说出来,更重要的是,那句话她想要第一个对追日说,也只想对追日说。
夏侯廷玉又露出被雷劈到的震惊神情,整个说不出话来。这人害不害臊啊?直说喜欢说了那么多次,音量还不小,傅冬晏可是个男人,喜欢男人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连他都觉得羞愧。
“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大哥对男人没兴趣。”夏侯廷玉不高兴的哼了声,就算大哥真的对男人有兴趣,也不会对傅冬晏这种黑得要命的男人有兴趣……晏比他还黑呢。
“要是他真对男人有兴趣这才糟呢。”她喃喃低语了句。
“啥?”夏侯廷玉狐疑的看着她。
“咳,没、没,我啥都没说。”干笑几声,她指了指被他捉住的那只手,“二爷,既然你要说的都说了,可以放手了吧?”
夏侯东焕像被烫到似的,火速松开手,还状似不屑的哼了声。
“好险没掉。”拿起追日剑,发现布巾还包得好好的,傅冬晏松了口气,重新将剑抱在怀中。
“这是什么?看你宝贝成这样。”夏侯廷玉好奇的直往她怀中的长形物体望去,看这家伙一脸紧张兮兮的模样,很难不让人起疑。
“没什么,这只是一个熟人送的东西。”她可没说谎,师父的确是熟人,很熟很熟的那种,而追日剑的确是他送给她的……想到这个就生气,其实她根本不想要的,可师父实在太奸诈了,直接捉住她的弱点,害她不得不拿。
“是吗?”他总觉得没这么单纯,算了,这傅冬晏又不是他的谁,管那东西是什么,都和他没干系。'
她敷衍的点了几下头,抱着追日剑低头快步走进夏侯府,没看到一旁的奴仆皆用诡异的眼神看着她——刚刚那一串大胆的示爱宣言,他们全都听到啦!看来大爷果真有断袖之癖。
暗冬晏没来由的毛了一下,她紧张的看了眼怀中仍旧被包得紧紧的追日剑,很怕它露出来,更怕别人认出这是追日剑。
臭师父,有没有必要让她过这么刺激的生活?她真的好想把追日剑丢掉,不然看谁要就拿去好了……不行!在她还没确定追日不会不见之前,这把剑不能丢!呜……
她垮着肩,一张小脸满是郁闷神情,但仍不忘抱紧追日剑,在走进大厅时,没注意到凸起的门槛,她发出一声嘹亮的尖叫,很用力的扑倒在地,连同追日剑也从怀中飞出去落在大厅正中央。
“痛痛痛……”撑起身子,她皱着脸,伸手捣住撞疼的鼻子。拜托,她都已经这么黑,还长得很像男人了,可不能变成塌鼻子啊,不然还能看吗?
“你是笨蛋啊,竟然还会被门槛绊倒?”走在她后头的夏侯廷玉见她姿势很丑的趴在地上,半点同情心也没有的嗤笑了声,然后故意以优雅潇洒的姿态走进大厅。
“我只是没看到而已。”傅冬晏不满的瞪他一眼,继续揉着鼻子,却倏地想起什么似的露出惊恐的表情。
“你眼睛那么小,难怪看不到……这什么?”夏侯廷玉眼一眯,看着落在地上的长形物体,外头的布巾月兑落,里头的东西实在好眼熟……
“噫!”她惊恐的瞪着夏侯廷玉专注凝视地上的追日剑……娘的,店小二还信誓旦旦拍胸脯跟她保证,布巾用他那种包法绝对不会掉,她为了感谢他还给了一锭银子,等等她就去宰了店小二!
夏侯廷玉像石化般僵在原地,一双眼直盯着那把剑。傅冬晏在一旁狂吞口水,心里期盼他眼瞎了脑袋胡涂了,认不出这是追日剑。
“这是……追日剑?”夏侯廷玉沙哑的开口,两只眼睛还是猛瞪着地上,越瞪越用力,简直要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我说这是仿的,你信吗?”她曾对很多人这么说过,希望他会是最后一个。“江湖上任何一把剑都可能有仿的,就这追日剑不可能。”夏侯廷玉坚定的回道。
“……”娘咧,她就知道那升天的师父一定不会让她这么好过,肯定是师父联手老天,存心要她如此凄惨。
还有没有天理啊!呜……
“所以,你是天下第一剑客月丹枫的徒弟?!”夏侯廷玉脸皮忍不住抽搐了几下,一想到这小子的武功奇差无比,他实在很不想相信月丹枫竟会有如此不成材的徒弟,只是拥有追日剑的人,身分不容错认啊。
看到夏侯廷玉又是一脸被雷劈到的表情,其实他坏事做很多吧?不然怎会被雷公一直劈……
娘咧!就算雷公把他劈死,也和她没关系,重点是,他做啥一下子就认出这把剑啊?
都是师父,没事把名气弄得这么大干啥?搞得每个人都认得追日剑是他的佩剑……
为什么她小时候不是给其他人捡到,偏偏是给这无敌自恋又自傲的师父捡到呢?有没有这么衰啊?
暗冬晏哭丧着一张脸,从地上爬起身来,然后在夏侯廷玉的瞪视下拿起追日剑,动作迅速的将它重新包裹好,接着一步一步往后退。
“夏侯二爷,你认错了,这不是追日剑,我也不是月什么鬼的徒弟,我不是,真的不是啊!”她一边悲吼一边跑了出去。
看着傅冬晏狂奔离去的背影,夏侯廷玉的脸忍不住又抽搐了几下。
若真的不是,干嘛一脸心虚的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