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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妆满地 第十五章 未雨绸缪度灾年(2)

“你要大发利市?”

“不,我不会像黑心商人大卖高价,你以高于市价的一成卖出就好,而且要限制数量……嗯,限一次五斤好了,这一次水灾毁损的土地面积太多,粮食肯定短缺,至少到明年七月底,会有不少人向外购粮。”而粮价势必飞涨。

“你忘了,最多一个月朝廷便会派人下来收粮赈灾。”老百姓应该不缺粮,齐正藤认为她该趁机把粮价调高。

苏轻怜发出嗤笑声,“没听过无官不贪吗?等到了老百姓手中还能剩多少,一层一层地剥削下来,最可怜的还是老百姓,吃不饱、饿不死,看京官满嘴油的大吃大喝。”

“小小,你有点愤世嫉俗。”齐正藤将最后一勺粥舀给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多给了她一块用油纸包着的桂花糕。

救急不救穷,他也是量力而为,让孩子也能吃点甜食。

她故意哼哼两声,抢过勺子敲他手臂。“我是实话实说,总比你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奸商好。”

“娘子,你也不遑多让呀!”她宰得比他狠。

“我是助人为乐,帮助穷人家早日重建家圜。”苏轻怜骄傲非凡的挺起胸,好像非常了不起。

她是助人自立,这可没错,只是顺便赚点小钱。

大水冲走庄稼人一年的心血,连带着他们的家,他们少数的积蓄,一场水灾让他们一穷二白,可是向人乞讨又有些拉不下脸,十分羞耻。

于是一位救民于苦难的活菩萨现世了,粮食可以赊欠,来年播种的种子也能借,甚至是盖房子的银子她照样出借,只要到县衙门口做登记,打契约保证明年的收成多偿还一成,你要什么都可以拿走。

这是稳赚不赔的生意,也只有苏轻怜想得出来,她用了她爹的名头来讹人……不,是广施德泽,除非明年又是灾年,否则谁敢跟县衙赖帐,每个人的户籍可是登记在册。

苏轻怜此举不仅为她赚来满钵银两,还得到有钱买不到的善名,不少庄稼人说要为她立长生牌位。

“是,为夫的与有荣焉。”他取笑着轻点妻子鼻头,明明是趋利之举却成了造福乡民的善行。

“珐,少酸我了,我也受盛名之累……咦,那边在闹什么,怎么推来推去的?”难道是分配不均?

“好像是一个妇人被人推倒了,这桶粥施完了,我先送你到一旁休息,这几日也够你累了。”

她最不耐烦这些琐事,偏偏这事又少不了她,城里每一位人家都盯着齐二少夫人,她成了别人的指标。

“喔,腰有点酸,回头你帮我捏捏,骨头跟肉好像分开了……等等,那个女人看起来很眼熟……”苏轻怜不确定地又回头看了一眼,怎么觉得那个蓬头乱发的女人似乎很像……

“眼熟?”齐正藤随之脚步一顿。

“我走近看一看。”不看清楚不安心。

“你小心点,别被冲撞到了。”他走在妻子身侧,以随时伸手护卫的姿态亦步亦趋,神情宠溺。

女人很狼狈,一身的泥水,身上的美人扑蝶轻罗衣衫已脏得看不出颜色,脚下的鞋还掉了一只。

蓦地,她两眼发亮地朝苏轻怜挥手,嗓音沙哑,“小小!”

这声音……这声音……“姊姊?”

“苏胧月?”听妻子一喊,齐正藤讶异的睁目。

两人快步地往女子走去,再三确认。

“看什么看,你连你姊姊也认不出来吗?”这死丫头,白疼她了!

苏胧月不晓得她此时的模样有多糟,就算她娘站在面前也认不出亲生女儿。

“姊姊,你怎么变成……这样。”她说不出适当的形容词,脸上尽是被雷劈中的痴呆状。当然,是被她吓的。

“我是来借粮的。”妹妹有储粮的习惯,所以她跟夫家说让她来借粮,来碰碰运气。

“我不是送了两车粮食过去?”她还是很有良心的妹妹。

“半途被流圈劫走了,不过我要借得更多,足以养活一县的灾民。”她不客气接过妹婿递过来的茶水,一口饮尽。

“姊姊,难道我没告诉你,我在送你的田地里有一座米仓,我记得它……呃,刚被填满……”她越说越小声。

苏胧月用力瞪她,再瞪,瞪瞪瞪。

苏轻怜被瞪得很心虚,只好转移话题,眼一瞟,就看到应该隆起的肚子扁掉了。

“姊姊,你不是应该刚出月子,怎么就来了?”

“孩子早产了,幸好一切平安。”所以她早出月子了。

“你用走来的?”这也未免太辛苦了。

“坐马车,但马车坏在路上,两个婆子、三个丫头都跑了,我走了三天才走到,差点饿死在半路。”

呃,真悲惨。苏轻怜与丈夫对视一眼。

“还有,你什么时候才要给我饭吃,你知不知道我饿了多久,再不吃饭我就晕给你看。”还好,她还有个好妹妹。

苏轻怜与丈夫皆无语,瞧她中气这么足,晕得了吗?

“皇商?”是不是颁错人了。这是苏轻怜第一个想法。

但是明黄色圣旨明明白白地写上两夫妻的名字,妻荣夫贵的指明,齐正藤之妻苏氏救民无数,以无私的胸怀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其仁善之举堪为行商典范。

赚了银子还被褒奖,世上还有这么叫人啼笑皆非的事吗?

说实在话,小夫妻俩有点不敢受,不过是圣旨,不受也得跪接了,他们还没有掉脑袋的打算。

只是皇上怎会知道他们呢?他们不过是两个升斗小民而已。

原来苏轻怜的爹苏正通向皇上上了奏折,言明此次的水患受灾最为轻微,是因女儿的建言,以及她广施米粮、安抚百姓,这才度过一场大劫难,一切都要归功于足智多谋的女儿。

而且不只苏正通上奏了,受到恩惠的管大人也上表表扬,指她为慈心女子,当为妇人指模。

两位地方官同声赞扬,身为一国天子也不好不表达一下意思,只是国库空虚、粮食不足,实质的奖励就免了,直接封为皇家专使,以后税收免缴三成。

这……有好处的事就收下吧,生意人是哪里有便宜占就往哪里去的,一年免三成税金可是省下好几千两,当皇商也不吃亏。

于是很勉强的,两人成为皇商。

可是意外地,他俩成为皇家宠儿,因为他们种出反季节水果、反季节蔬菜,还加工各种宫中娘娘喜欢的水果酒、水果醋,以及酸甜适中的蜜饯,每年供给宫里的数量相当可观。

“好,好,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们齐府会成为皇商,你们给祖宗长脸了,我很高兴……”说到一半的齐向远似有所感触,老泪纵横的哑了音,他悄悄以手背拭泪。

不是每一个商人都汲汲于名利,他们在追逐财富时,不求万世流芳,至少也要光宗耀祖,百年之后也好向先人交代,没有辜负祖先给的姓氏。

齐向远银子有了,妻妾儿女一个不少,他在商界有名望,是有目共睹的出色商人,该出手时是绝不手软的狠厉,他一生就用在商道经营,以为到交棒时还是士农工商最末微的一流,即使赚足了财富却受人鄙夷。

没想到他养了个争气的儿子,儿子又娶了聪慧能干的妻子,小两口一柔一刚的把持里外,不骄矜、不散漫,有长远的眼光,一次的审时度势就为齐府争来莫大的荣耀。

皇商呀!他作梦都会笑醒,人生还有什么不能满足的。

懊放权的时候就该放权,不要眷恋,尸位素餐,他老了,上了年纪,年轻一代的子孙已经长成,他不放手,他们如何能长成参天大树呢!磨练是最好的成长。

田氏肚子里那个快生了,若是老二媳妇再怀上,一手抱一个,含贻弄孙,他这辈子就没白活了。

此时的齐向远已有交权的念头,看着皇上御赐的朱漆匾额,他是既欢喜又感慨,人的一生很短暂,很快就走到尽头了。

“爹,这是意外之喜,我们也没想到会获此殊荣,只是觉得粮食多了不拿出来布施,会有多少人盯着咱们手上的粮,若不做些动作就要来抢了。”

有些事是瞒不了的,齐府一车一车的粮食往城里运,大多还是白米,那些缺米的商铺还不瞪红了眼,想从中分点羹。

米贱伤农,可遇到颗粒无收的惨重灾情时,原本一斤十文钱的米价涨到五十文,而且还有市无价,一些存心捞一笔的粮商还故意囤粮,暗中操纵让米价一路攀升,高到一般百姓买不起,只能束紧肚皮望米兴叹。

齐府是商贾,当然也想赚钱,但他们多了一样东西叫良心。在合理的价格下,齐府商铺愿意让每一个上门的客人都能满意,欢欢喜喜的离开。

做生意要长长久久,讲求诚信,若是一次、两次的高价把客人吓跑了,那下次还有谁肯来交易。

利民也是利己,少点利润,多点稳定的客源,这才是真正懂得做生意的商人,他们要的是源源不断的回头客。

正好他们手上有粮,妻子和妹妹又提出以府中的粮食赈灾,夫妻俩便趁机推出水灾前的米价多加一成的价格售粮,一次以五斤为限,不做大批贩卖,让每个人都能吃饱。

看起来齐府铺子吃亏了,其实是赚大发了,因为没钱的百姓只会来他们铺子买粮,或是以赊欠的方式,用来年偿还的办法来借粮,齐正藤与苏轻怜赚到的反而比想象还要多。

虽说市价一成表面上看来不多,可是积少成多,十几万石白米换算下来是稳赚不赔,他们还赚到人心。

反倒是那些囤粮想赚高利的商家惨赔一番,有了便宜一半有余的粮食可买,谁还上门去买他们的?他们谁也没有苏轻怜雄厚的本钱,想要联合起来垄断粮市是不可能的事。

“是呀,幸好你们做对了,没有为齐府招来灭门之祸。这次我们大伙儿都能避过这场灾祸,都该感谢你的媳妇,老二媳妇,你是我们齐府福星。”有她在,相信齐府会更好。

听到赞许,苏轻怜谦虚的摇头,“爹这话可叫媳妇承受不起,一家人哪说两家话,谁好不是大家好,我只是尽了齐府媳妇的本分,让府里不生乱,下人们各安其分的做好自己的事。”

她利用了水患立威,彻底地让一府的奴仆知晓谁才是府里的主子,同时也施展震慑之术,让人不敢有二心。

不管他们之前是谁的人,一旦她掌家了,只能为她所用,否则她不管底下的人根扎得有多深,照样连根拔起。

“说的好,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的处事态度爹很满意,把咱们齐府交给你,藤哥儿便无后顾之忧了。”妻贤夫祸少,两夫妻同心协力打拚,他也可以享享清福了。

苏轻怜足何等慧黠,听出他话中之意,“可是爹,娘那里可不好摆平,她对昔日的风光还念念不忘。”

她所谓的“风光”指的是掌权,明面上,苏轻怜已是新一代的当家主母,但是执拗的方氏迟迟不肯交出各库房的钥匙,让人一催再催才勉为其难的给了几把不重要的钥匙。

若不是看在方氏是婆婆的分上,又给丈夫留几分薄面,苏轻怜才不在乎那几把钥匙,她会使出强硬的手段将所有的锁头弄断,那就用不到方氏手中的钥匙了,攥得再紧也是废铁一堆,她再自行重配,掌控实权。

不是不为,而是不屑,和个心生病的母亲计较没意思。

一提到妻子的不知进退,齐向远的脸色微微一沉,“做你该做的,不用理会她,她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多久。”

“有爹这句话,我就安心整顿了,不敢说做得更好,但绝不会让爹失望。”那几根扎手的钉子该拔了。

倚老卖老的白嬷嬷、陆嬷嬷、孙婆子、李大娘……当她是没脾气的小媳妇搓圆捏扁吗?该是收拾你们的时候了。

“嗯,有心就好。”这个媳妇他越看越中意,不禁得意的笑出声,“还有,老二,爹把齐府交给你了,从今天起,你便是齐府的家主,我手上的那些会移转给你。”

齐老爷说得漫不经心,像是在交代晚上要烧鱼还是炖只鸡,可他口中的“那些”是齐府全部的生意,他毫不栈恋地交出经营权,让他所看重的儿子承担起他背了一辈子的责任。

他和齐正藤所在意的不是家产的多寡,而是家族的传承,齐府要一直立于不败之地,有能力的继承人不可少。

“爹要把齐府交给我?”他讶然。

“也该是时候了,不是吗?”他意味深长的说道。

齐正藤顿了一下,“儿子还年轻,只怕不能服众。”

“你是怕有人不服?”齐向远目光一凛,他想到另一个心大的儿子,再一次轻叹自己老了。

齐正藤笑不达眼的扬唇,“米仓里总有几只吃大米的老鼠。”

齐向远笑了,却笑得悲凉,“这段期间我会放手,你能学到多少就学多少,我会在你祖母百日过后召族中耆老开祠堂,昭告一干族人,你为新任家主,你要做好准备。”

“是,爹。”他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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