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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有佳人甘作贼 第八章 来去也匆匆(1)

庄园转瞬已被流民攻陷,事已至此,杜宇就算想溜也没了出路。

于是他一搭徐飞的肩头,辩解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想四处看看敌人阵势,绝对不会撇下兄弟们不管的!”

苞着抽手摘下了那把一直背在背上的三弦器。

琴长三尺有余,蛇皮蒙鼓,杆身乌红。握住琴把一旋,一拉,一条银蛇便从那琴杆中跳了出来。

将琴鼓与琴杆往徐飞怀里一抛,杜宇提着那柄窄身银剑,振臂跃起,一道雪练自半空中划过,根本瞧不出人形。

云萝看着他跃入那股人潮中央,左冲右突,劈、削、斩、刺,身法之轻灵,剑招之奇诡,竟是她以往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直至他杀开一条路,迎面撞上那个来路不明却武功高强的老者。后来,又冒出来两男一女,似与他相识。

敝老头见到他来,二话不说,见面就打,口中声称“老子平生最见不得朝廷鹰犬”!

年青的则对他叫:“还不快快拿出那个保命的家伙,我师叔生平最讲信用。见了它,必不会伤你!”

云萝听得一头雾水,情绪也随着战局的变幻起伏不定,两眼发直。

“云捕头?原来你一直没有离开!”

正在看得兴起,那个叫徐飞的人走到她的身侧。

云萝冷冷地扫他一眼,立即转身折回厢房,跷着脚坐到八仙桌边上。哪知他又跟近前来。

“咦,怎么你穿的衣服又变了?”

“你在胡说什么?”她皱眉道。

“哎,我都给搞糊涂了!”徐飞一拍后脑勺,讪讪地道,“我还是不说废话!我想云姑娘早就瞧出来,杜大人虽然剑术盖世,可绝不是那个老头子的对手!”

“那又怎么样?”云萝抠着手指,冲他翻了个白眼。

徐飞见她满面不在乎的样子,突然眨了眨眼睛,话锋一转:“你很想他死吗?”

“什么?”云萝一愣,立即放下跷着的二郎腿,暗忖:这个家伙在捣什么鬼?

“嘁,这种祸害,死了也好!”她口是心非是答道。

“现在有一个办法,一定能让他活不过今晚!”

徐飞以手遮住嘴角,在她暗边低语了一阵,听得她连连皱眉。

“鬼!我当是什么妙主意,原来就是要这个宝贝,何必绕来绕去故作惊人之语!”

说着伸手在怀里一掏,便掏出一块巴掌大小的东西。

那是一块晴水绿的和阗玉佩,佩身镂空雕了麒麟祥云纹,但线条跟平时在年画上见到的略有不同。

玲珑纤细的线条,精雕细琢的鳞片,威风凛凛的头角。以及麒麟回首弄云的逗趣俏皮眼神……一切仿佛都在暗示:这只家伙不是麒麟,根本就是杜宇的本尊!

云萝睁大了晴,咬着下唇,有点舍不得将它交给徐飞。忽然,指月复触及玉佩的背面,凹凸不平。

翻过来一看,上面用蹩脚的刀工镌了两行蝇头小字:见日之光,长勿相忘。

“嗯?这不是我那小铜镜背后的刻字吗?”

“云捕头……”

徐飞迫不急待地向她伸出手来,却被云萝一掌打开。

“你急什么!”

看样子这件宝贝的确是翠华山杜家的信物,也是杜宇身份的唯一证明!敝不得那个怪老头冲出来的时候,她听到有人在大叫着什么“保命的东西”。

这么一想,云萝突然觉得掌心像握了一块烧红的焦炭般灼烫。

翠华山杜家在江湖上的地位重不重要,只需拿出它来一试便知。

于是不理徐飞,径直拿着那只碧玉麒麟走到门口向外观望。

这时,场中形势已然大变,杜宇果然处于下风!

他的内力那么弱,一切皆因为五年前他与“胖刑天”那场比试,五年来,他的内伤从未真正地好过,云萝暗暗想道。

突然,身前一股飓风刮过,强劲风势荡得她接连后退了五六步,背部硬生生撞到八仙桌沿儿上。

她吃痛模住脊骨,再度跑向门边,朝外一看——先前那位古怪老者,赫然全身倒立,似一只大鹏般凌空飞起,以爪代足,拍击地面,激起漫天烟尘。

一招之间,杜宇身前身后的番役跟士卒,均被他打的爪功震得七零八落,东倒西歪。他再一转身,五指成爪,罩向杜宇头的顶!

杜宇迎风向后一仰,轻松避开他的攻击,跟着,趁老者双足落地时突然扳直身子,使出一个地趟刀法,以剑代刀,削向老者的双足。

老者被他诡异的招术骇退几步,破口大骂,杜宇一边招架,嘴上也不甘示弱。

一时场面火爆,老者身旁正与人的三个年轻人焦急地想要阻止,却毫无办法。

这时,三人中最矮的那名青年男子又却对叫杜宇道:“三公子,请把碧玉麒麟拿出来吧。不然大水冲了龙王庙,误会可大了!”

碧玉麒麟?在我这儿呢。我看你拿什么出来“保命”!

云萝抱臂依在门框上,闻言轻哼了一声。

脑中突然划过杜宇方才说的那一番混账话。什么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要将她与一妹一起疼……这还是人说的话吗?!

她悠然望着场中对打的二人,嘴角一挑,打算等杜宇上来央求自己,再决定要不要拿碧玉麒麟,救他一命。

哪知杜宇瞥了她一眼,却傲然对老者道:“什么碧玉麒麟?我连听都没听过!”

“你们看你们看,我就说不是吧!杜老爷子的儿子怎么可能来做鹰爪孙!”

那怪老者本是武痴,遇上杜宇打得正兴奋着呢,哪里肯放过这个较量的机会?猛地一抓爪到杜宇的肩头上,顿时现出五道血槽。

“啊——老鬼,你好狠!”

杜宇反手按住肩头,在一片惊呼声中接连后退了数步,痛得面部抽搐,目中寒芒暴射。

众番役慌里慌张地奔上前扶住他,想办法帮他止血。高氏三兄妹见状则一脸尴尬之色。

少时,只听先前那名卫军的百夫长叫道:“老东西莫要得意!一会儿等火枪营的兄弟来了,有你好果子吃!”

“哼,阎王老子跟前的果子才好吃!”

敝老头不听那三兄妹劝阻,眼见又要出手,云萝却再也看不下去了。

她一拳捶在那门板上,暗叫道:罢了罢了,那个混账死要面子活受罪,也不知道是与我赌气,还是与他那翠华山杜家的名头赌气。我现在就交出这件东西,换他一条贱命。从此以后,管他为非作歹,理他拈花惹草,大家各走各路!

于是叫声“慢着”,推门而出,冲场中各人把手一扬。

“碧玉麒麟在我这里”。

云萝说着,就将那只玉佩就朝那怪老头一扔。

“不要给他!”杜宇弹身而起,手中银剑一荡,及时将那只麒麟佩击打她的跟前。

她抬手一招,接住玉佩上前半步,却听那怪老者怒叱,猛地一拳击正中杜宇心口,将他整个人击飞了三丈有余,硬生生撞在东厢的房门板上。

“杜宇——”她惊叫一声,飞扑过去扶起他。

杜宇嘴角带着血丝,含笑拉着她的手,努力仰起头道:“别……别紧张,没事!”暗底下将握着窄剑的右腕向上一翻。

偏在这时,天空中划过一道电光,跟着响起了一个大炸雷。

闪电晃得人睁不开眼睛,与此同时,杜宇手中窄剑已然“嗖”的一声出手。

剑锋擦过那怪老者的右肩,割出一道五六寸长的血口,直钉进大院的木门上,铮然作响。

“小畜牲,你敢偷袭!”那怪老者捂住肩头,伤势不重,叫声却凄厉如鬼。

“来而不往非礼也!”杜宇哈哈大笑道。竟是半点亏都不肯吃!

云萝反应过来,正要怒斥他,不料他却喊了声“起”,一掌拍到她的肩头上,直将她整个打飞出去,稳稳地落坐到三丈外的一片空地上。

此时天降暴雨,场中所有的火把都被大雨浇灭。

暴雨声中,绣楼檐角只迎风余悬着一盏孤灯,加上雨幕阻隔,场中形势模糊难辨。

云萝隐约听到杜宇的惨叫,喊了他几回,均不闻回应。她在混战中左奔右突,不一会儿全身上下多处挂彩,小脚踝上一痛,滑倒在地。再次焦急地大声叫着杜宇的名字,声音完全被暴雨及金铁交鸣的声音吞噬。

雨水如柱,冲刷在她的脸上,只至将她整个人都淹没。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亮了。

耳中听到一阵马蹄声,然后是火铳发射的锐声响。朝廷的火枪队来了。

晨风令云萝打了个寒颤,再度睁开眼睛时,流民潮已经散去。士卒们在院子中间来往穿梭,忙着打扫昨夜的战场。

杜宇换了一身清爽的白帛文士袍,左手拿着一柄玉骨折扇,搭在右掌上,独伫在院中那口枯井旁边。无端地让看了,心中升起一股不可亲近的感觉。

在他的脚下,伏倒着一个穿玄色轻零衫,身材修长的年轻人。

咦,不对!

倒在地上的那个年轻人,才是杜宇!

而那个穿白帛文士袍的人,再仔细看看,只是跟杜宇长得有几分相似,年纪却显然大了好几岁。

哎,她实在是太疲劳累,居然会眼花看错了人!

她揉了揉眼睛,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走到杜宇的身旁,将他的身子翻过来。

他的面上不见血渍,显得十分洁净,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颈边脑后,却是一片泼墨的黑。

最奇特莫过于,经过一夜雨水的冲刷,在他的身上,仍旧带着优昙婆罗的花香。

“这位姑娘,你是?”

这时,先前站在一旁的白袍人说话了。

“我……我是他的妻子。”云萝说着,心虚地眨了一下眼睛。

“咦?一月之前才闻说杜兄要向人提亲,怎么才只一会儿工夫,已经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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