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休息一天吧,你的身子又没完全好,况且我们早已出了滨县,不会遇到熟识的人……放心,我身上有足够的银两,不用担心住宿。”赵贤文几句话再次打消了芝兰动身的念头,自己的身子也的确没好,贤文说他朋友那里离此处还有十几天的路程,若是拖着病痛的身子前去,怕是给人家添麻烦,礼数上总是不妥。想了想,便在客栈又多留了几日。
“你说,会不会是瘟疫啊?一连几天,这镇上死了二十多人了,还都死得不明不白,上午还活蹦乱跳,下午就咽气了,你说说这……”
“唉,谁弄得清楚啊?我本来到此处采办蚕丝的,现在却是人心慌慌,明个儿我便动身离开此地,可不想莫名其妙地将命丢在这个镇上。”
“就是,若非今日天色已晚,我也离开这是非之地了。要不这样,明早我们搭伴离开,你看如何?”
“好,正有此意,听说这镇子最近通往外界的路也不安生呢。你我同行,倒是可以互相照应一下。”
“唉,如今做买卖真是不容易啊……”
谈话的声音渐渐远去,芝兰这才打开窗户,看着远去的背影应该是住在客栈里的客人。芝兰蹙起秀眉,难道这镇上真的出了事。
正想着,吱呀一声,门被推开,鹤儿拿着蜜饯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娘,我回来了。”
芝兰将窗户关上,转过身,对鹤儿微微一笑,“瞧你高兴的,买什么好东西了?”
鹤儿双臂夸张地张开,“爹爹买了好多好多好东西,娘,我这里有蜜饯,特别好吃,娘,你也吃。”说着拿出一块硬是塞到芝兰嘴里,一边问,“娘,好吃吗?是不是很好吃?”
芝兰笑着点头,宠溺地揉了揉鹤儿的头,“嗯,很甜呢,鹤儿,你爹呢?”
“爹在外面跟伙计说话呢。”
“哦。”芝兰点了点头,走到桌前坐下,“鹤儿过来,娘有话问你。”将鹤儿软软的小身子抱到怀里,“鹤儿,告诉娘,镇上好玩吗?”
“好玩啊。”鹤儿天真地道:“有好多好玩的东西呢,比我们以前住的地方热闹多了。”
“是吗。”芝兰温柔地一笑,脸色好了许多。“爹都带你去哪了?”因为决定明日起程,所以贤文带鹤儿到街上采购一些路上的日常用品,毕竟当日走得太急,除了两件换洗衣物什么也没带。
“爹爹带我去了首饰店,给娘买了一个漂亮的发簪……糟了!”鹤儿突然捂住自己的嘴。
芝兰微讶地一笑,“怎么了?”
“爹让我保密的,说要给娘一个惊喜,可是却让我不小心说出来了。”鹤儿可怜兮兮地望着娘说道。
芝兰温柔地一笑,“鹤儿不用担心,我们也可以保密啊,娘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好啊,好啊。娘对鹤儿最好了。”鹤儿满脸欢喜,说着说着,小眉头却皱了起来,“可是小贞好可怜喔!”
“小贞?”芝兰疑惑地看着儿子。
“就是住在我们隔壁的小贞,她的娘亲昨天死掉了。就像以前我们邻居赵女乃女乃那样变得一动不动地死掉了。”
“死!棒壁!”因为生病的关系,芝兰一直听从贤文的话留在房间里,没有踏出房门一步,可是如果隔壁出了什么事,至少她该听到一些动静才对啊。怎么会……
“鹤儿,那个小贞的娘是得了什么重病吗?”
“没有得病,跟其他人一样,突然间就躺下死掉了。”
“其他人?”
“就是很多人都死掉了,外面大街上有好多人穿着白衣服,爹说那是在戴孝。”
芝兰脸色一沉,“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娘?”
“爹说娘亲在生病,这些小事就不要对娘讲了。”鹤儿回答道。
芝兰双手紧张的纠结在一起,秀眉蹙起,莫非真的是……怎么办?
“鹤儿,那些人真的都是突然间死掉的吗?”
“我不……”
“芝兰,别听鹤儿乱说,吓到你,小孩子懂什么。”赵贤文双手拎着东西,迈步走了进来。将东西放到桌上,“鹤儿,我们明天就要走了,去跟小贞告个别。”将儿子打发走以后,贤文关上门,“你的脸色又不太好,药喝了吗?我嘱咐过伙计,我不在时,也要按时将药熬好送过来。”伸手探下她的额头。
芝兰心事重重,淡淡地道,“我没事了,你别担心。”
贤文微微一笑,指着桌上一个红色的纸包说道:“我给你买了一件衣裳,也不知你穿是否合适,本想让裁缝过来,只怕时间来不及,只得作罢,等到了地方,我再好好为你添置几件衣服。”说着走过去,将芝兰由椅子上扶起,亲昵地揽住她的腰身,低下头……
芝兰头往旁边一转,躲过了他的亲吻。贤文深邃的眼中不易察觉闪出一丝寒光,轻声问:“怎么了?”
芝兰只是微微摇头,却不说话。
贤文轻叹一声,将她拥进怀中,轻抚着她的后背,却再无更进一步的亲近。
芝兰螓首轻轻倚在他的肩上,他们虽是夫妻,但自相见开始便一直赶路,加上芝兰的身体一直不好,虽是同床共枕,却一直未行房事。
昨夜,芝兰身体好了许多,鹤儿入睡后,贤文亲吻抚模芝兰,芝兰虽羞得满脸通红,却并未拒绝贤文的亲近,如处子一般展开身体……事后,芝兰气喘吁吁,双颊潮红,令人更加垂涎。
贤文显然并未尽性,但碍于芝兰的身体只得暂时作罢,两人双拥睡去。
“芝兰。”贤文轻声道,“今晨起床时你便像有心事,你我本是夫妻,有什么事不能对我说吗?”
等了许久,芝兰才慢慢抬起头,幽幽一叹,“贤文……”欲言又止。
“不便开口讲吗?”
芝兰摇了摇头,最后仿佛是下定决心般,“贤文,大约是两个月前,村里来了位年轻的游方道士,他对我说你会回来带我们离开,可是那时我以为你已经……所以我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道士?”贤文眉峰蹙起,沉声问道:“他对你说了什么?”
“他说我身边会出现妖物,鹤儿会有危险,还说不要与你过分亲近,否则梦醒后便会悔恨终身。我起初并不相信他的话,所以也没详加询问,可是现在莫名其妙地死人,昨晚我们……”脸一红,垂下头去,接着又抬起头来,“我适才听到客人说,镇上死了许多人,还有我们经过的那座山中客栈,那晚恐怖的叫声,我怕……我怕鹤儿会有危险……贤文你……”芝兰惊讶地看着突然间散发出冰寒之气的赵贤文,身子下意识地往后退去。
赵贤文惊醒过来,收起眼眸中的寒光,将远离的芝兰又拥进怀中,从容地一笑道:“我没事,只是生气这个道士的胡言乱语,你也不要放在心上,那道士只是招摇撞骗而已。”
“可是那道士誓言旦旦地说你还活着,结果你真的回来了,我好高兴,竟忘了他后边预言的事,而且村中的老人说,二十年前便见过这道士,相貌分毫未变。你想,若非他的道行高深,怎会长生不老呢?”芝兰有些无助地说道,“贤文,我本来不想说出来,那道士让我做到不听,不看,不闻,不问,不说,五不,或许可以避过此劫,可是如果不对你说……我怕,我担心……”说到后来,芝兰有些语无伦次了。
“没事了,有我在。”赵贤文柔声安慰地说道,“这事上哪有什么妖物呢,是那道士危言耸听才是,再说我们明天不是就离开此地了吗!你就是因为此事才生病的是不是?以后有什么事情都跟我说,不要憋在心里,交给我就好。”
芝兰点了点头,“贤文,我们现在就离开好吗?”
“现在快过申时了,明天……”
“可是我的心怦怦地乱跳,总觉得晚上会……”
“好吧,我们离开。”赵贤文干脆地说道,“你收拾一下,我去找鹤儿,顺便把房钱结了。”他说完留下芝兰在房间收拾东西,走出客房,房门合上的瞬间,原本温润如玉的眸光刹时溢出一丝阴森的杀气。道士!双手慢慢地握紧成拳,嘴角扬起一抹邪气的冷笑,低哼了一声,“我倒要看看谁的道行高深?哼!”
映着夕阳的余晖,赵贤文一家三口,驾着马车离开了这座城镇。
“贤文,你会不会怪我任性?”芝兰犹豫半刻,看着逐渐暗下来的天空,拉了拉正在赶车的赵贤文的袖子,轻声问道。
赵贤文只是安慰性地对她笑了一下,“放心,再赶一个时辰,应该有一处废弃的庙宇,我们可以在那里休息一晚上。”
芝兰轻轻点了一下头,回身却见鹤儿低垂着小脑袋靠在车壁上,一脸难过的样子。
柔声问道:“鹤儿,怎么了?”
鹤儿慢慢抬起头,“娘,我还会再见到小贞吗?”
“小贞?哦……”离开客栈时,曾看了那个叫小贞的小泵娘一眼,很白净的孩子,红着眼睛,与鹤儿恋恋不舍的样子。芝兰将鹤儿抱坐在自己怀里,柔柔地一笑,“如果鹤儿希望见面,那将来一定会再相遇的。”
“真的吗?那太好了。”鹤儿只因娘亲的一句话便又恢复了笑脸,“小贞说她家住在一个叫吴水岩的地方,等我长大了就去找她。”
“好啊。”芝兰笑着点了点头,并未放在心上,一个五岁的小孩子会记住什么呢,等过两天便将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只要鹤儿现在高兴便是好的,芝兰有时不得不承认,她真的是很宠爱儿子呢。贤文稍稍对鹤儿严厉一些,她便看不过去。幸好鹤儿自小便乖巧懂事,没被自己惯出霸道的性子。
有一搭没一搭地哄着鹤儿说话,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芝兰将油灯点着,挂在马车头上。又从包袱里取出一件衣服披到贤文身上,对微讶转头看她的贤文说道:“晚上湿气重,你别着凉了。”
贤文反手握住芝兰的手,“没事,我身体壮着呢。”在芝兰温柔的目光下只得将衣服披上。
芝兰笑了笑,摇曳晃动的油灯之下,她突然感觉贤文的眸光灼热起来,想起昨晚,自己的身子蓦然也热了起来,想退回马车中,手却被贤文紧紧抓住。
芝兰红腾腾的脸,心中庆幸天是黑的,贤文看不到自己的失态,低声道:“松开。”
贤文轻笑了一下,蓦地将脸颊往芝兰面前送了送,其目的不言自明,芝兰虽然害羞,但夫妻之间这类亲密的事自然不算什么。况且他们年纪又轻,她微微倾身趁鹤儿不注意的时候,正要在贤文的脸颊轻啄一下,却突然像想起什么一般,变了脸色。甩开贤文温热的手掌,退回马车里,并将车帘拉上。
却不曾想到,因她突兀的举动,赵贤文略带笑意的眼眸瞬间变冷,眼神变得越发诡异起来。
马车又行驶了一会儿,蓦地停了下来。芝兰掀开车帘,“怎么停了?到了吗?”
贤文蹙起双眉,“奇怪?”
“怎么了?”
“我刚刚走过这里……我们好像迷路了。”
芝兰心中一惊,向马车周围望了望,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前途茫茫,“贤文,这条路我们刚刚真的走过?”
贤文点了下头,“这条路连着三处坑,马车行到此处会连颠三下,我不会记错。”
芝兰咬紧下唇,莫非她的预感是真的,难道离开的镇子,也躲不过去吗?想至此,紧紧地将鹤儿抱进怀里,无论如何不能让鹤儿出事啊!
赵贤文跳下马车,四处看了看,说道:“不如我们就在这路边休息一晚吧,等天亮了再赶路。”
“会不会有野狼?”这荒郊野外,正是那东西出没的地方。
“无妨。”贤文道,“生个火堆就行了。”他仰头看了看夜空,“今晚虽无月光,但看星象应不会下雨。”
芝兰一听说迷路了,心便慌了,只担心那道士的预言成真,鹤儿会遇到危险。现在后悔不迭,当初只当成戏言,并未详加询问,加上那道士又说得含含糊糊。
“娘,你怎么了?”鹤儿被芝兰抱得紧了,有些痛,抬头疑惑地看看娘亲。
“哦,没事。鹤儿,不要怕。”
“娘,我不怕啊。”鹤儿的小脑袋更糊涂了。
此时,贤文就近捡了些柴禾,生起火堆,对马车上的芝兰说道:“下车吧,烤烤火。”
一家三口坐在火堆旁,芝兰却是一直将鹤儿抱在怀中的。
贤文将一块熟牛肉撕成小块递给芝兰跟鹤儿,“幸好,我们准备的干粮充足,不然又要去打野味了。”
“不要去。”芝兰一把抓住贤文的衣袖,好似怕他马上就会离开一般。
贤文握住芝兰的手,眸光闪了一下,温声道:“你太紧张了,我只是说说而已,况且你现在就算撵我,我也不会离开你们半步的……鹤儿,你娘身体不好,不要总坐在她怀里。”
鹤儿刚要起身,“别……”芝兰又固执地将他按到自己怀中,“我又不累……鹤儿,还想吃什么,娘帮你弄。”她现在可是一刻也不敢与儿子分开。
看着芝兰将儿子紧紧地抱在怀里,恨不得藏起来的样子,贤文只是微微地蹙眉,没有再说什么。
鹤儿吃饱后便嚷嚷着困,两人说话的功夫便窝在芝兰怀里睡着了。贤文将马车上准备的被褥铺好,芝兰小心翼翼地将熟睡的鹤儿放置被褥上。
鹤儿小嘴可爱地“吧嗒”两下,迷迷糊糊中稚气地叫了声娘,然后翻个身,香香地睡了过去。芝兰慈爱地模了模鹤儿的额头,一转身,却见贤文脸色阴沉,神情复杂地注视着鹤儿,心里一惊,“贤文,你……”
“哦,没什么,想起一件事而已。”贤文的眸光恢复以往的温润如玉,轻轻地一笑,跳下马车,回身对芝兰伸出双手道:“下来,吃些东西,你刚刚只顾照顾儿子了。”
“可是鹤儿……”她回身不放心地看了看儿子。
“没事,火堆就在马车边上,能出什么事。”说着霸道地将芝兰抱下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