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兰咬了一小块牛肉,不时回身望望身后的马车,“贤文,你刚才的表情好吓人,想起什么事情了?”
“战场上的事,吓到你了?”
“没什么,怪不得鹤儿怕你呢,你的表情真是骇人呢,奇怪,你以前还对我发过火呢,我都不怕,现在怎么脸色稍稍一变,就那么可怕啊。”
贤文呵呵笑了一下,“我可不希望你怕我。”
芝兰娇嗔地一笑道:“谁怕你啊。”
将最后一小口牛肉放进嘴里,正要擦手,贤文却突然道:“我来。”说着便将芝兰粘上油腻的手指含进嘴巴里。
芝兰怔了下,接着脸腾的一下便红了,想要抽回手指,无奈手却被贤文撑握住,挣月兑不开。看着贤文表情似笑非笑,挑逗似的含着她的手指,整个身子都热了起来,“贤文,你……松手……松手啊……”贤文怎么变得这般轻佻啊?让她……
当她再次恍过神时,已经是气喘吁吁地躺在贤文怀里了,醉眼朦胧,双唇红肿,眼见着贤文俯身又要压过来,蓦地响起一声怪鸟的叫声,芝兰一惊,打个冷颤,推开赵贤文,“我……我去看看鹤儿。”
赵贤文微微皱起眉头,却没再拦她。
芝兰走至马车前,掀开车帘,蓦地大叫一声,“鹤儿……”转回身,脸色苍白地道,“贤文,鹤儿没了。”最后一句已是哭腔。
“怎么会?”赵贤文身影立即蹿了过来,果然,马车里空无一人,哪还有鹤儿的影子。
芝兰着急地抓住赵贤文的衣襟,“贤文,鹤儿哪去了?鹤儿怎么没了呢?也没有看到他下马车啊!他跑到哪里去了?会不会出事啊……鹤儿,鹤儿你在哪啊?鹤儿……”芝兰朝黑漆漆的四周大喊。
“别急,鹤儿不会有事。”
“我怎么能不急呢?鹤儿一向很乖,从不会乱跑,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我就知道,我本来是有预感的……如果鹤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我也不活了。”
赵贤文怔了一下,带些疑惑,轻轻地说道:“你……没了鹤儿,不是还有我吗?”
只是芝兰满脑子都是失去鹤儿的焦虑担忧,根本没听见赵贤文说了什么。冲到火堆旁,拿起一断烧成半截的木棍,提起裙摆,往黑漆漆的前方跑去,“鹤儿,鹤儿……”
赵贤文眼中厉光一光,“芝兰,你回来。”
“鹤儿……唉哟……”芝兰被脚下的东西绊了一下,跌倒在地,火把扔到了一边。蓦地,芝兰听到身边一阵噼啪乱响,紧接着轰的一声,“啊!”芝兰惊叫一声,只是瞬间的功夫,四周竟然燃起了火龙,原本黑漆漆的旷野刹时亮如白昼。
芝兰惊恐地望着四周,待看清周围一切后,心一下子抽紧了,坟场,这里竟然是坟场!怎么会这样?在一低头,原来绊倒她的竟是一具半腐烂的尸体,芝兰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惊惧,尖声惊叫起来,“啊,啊……”
赵贤文瞬间将她抱起,身形轻轻一纵,跃回马车边上。这时在一看,原来偌大的坟场,只有马车周围是片干净地。
芝兰头埋在赵贤文怀里,脸色发白,浑身颤抖,鼻间传来刺鼻的腐尸味,她不明白,为何适才她没有闻到,现在这难闻的气息却让她难以呼吸,想起刚才她竟然安然吃下牛肉,牛肉?“呕……”芝兰瞬间便呕了出来。
“芝兰……”赵贤文轻拍她的后背,“好些没有?”
芝兰抑制不住将胃里的东西全吐出来,然而却像虚月兑了一般,仍是干呕个不停。赵贤文眉头一皱,掐指在嘴间低声念了一句咒语,片刻后,芝兰终于不在干呕,浑身酸软地偎在赵贤文怀中,“鹤儿……”
“别担心。”
芝兰挣扎地要站起来,“鹤儿,鹤儿一定出事了,贤文,这到底是哪里啊?你快救救鹤儿,救鹤儿啊!”惊惧地望着四周诡异的场景,声音凄厉地喊道,“鹤儿,鹤儿你在哪?别吓娘,快点出来啊!”
蓦地,平地刮起一阵怪风,风势越来越大,芝兰被吹得睁不开眼睛,突然看到风中的物事,“啊……”芝兰高声尖叫,身子向赵贤文怀中缩去,眸光惊惧地望着被风卷起的黑糊糊东西。“有……东西,人,人……尸体……”
赵贤文一把将受到惊吓的芝兰抱进怀里,将她的颔首按在自己胸口,微微皱眉,四周的风势虽慢慢变小,黑雾却升了起来,且越来越浓,将他们团团围在了中间。
此时赵贤文却突然冷笑了一下,抬手轻轻一挥,一直在怀中瑟瑟发抖的芝兰瞬间晕睡过去。拦腰将芝兰抱起,送进马车。蓦地,手在空中画个圈,拉车的黑马登时化做一只身长数米的黑色巨蟒,将车厢缠住,巨大狰狞的黑色头颅半悬在空中,血盘大口不时吐露出长长的红信。虎视眈眈地注视着黑雾中那两只闪着绿幽幽寒光的东西。
突然,黑雾中响起一阵嘶哑凄厉的桀桀怪笑声,“嘿嘿,还以为是灵气较高的修道之人,不曾想竟是黑蟒转世,哈哈,老夫今天大幸,得此妖丹可增五百年修为,真是大喜大喜啊!”
赵贤文冷笑一声,扬声道:“老僵怪,今天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短短数日,你在镇上害死不下百人,想必提升不少功力吧,只是你真以为那些死魂尽遍你控制吗?”
“哈哈,那就不劳你这蛇辈费心了,老夫如今又擒获此灵儿,真是天助我也,哈哈……”
赵贤文双眸微微眯起,视线却透过黑雾看到一只枯瘦巨大犹带腐肉的黑手上托着一全身光洁昏迷不醒的男童,正是适才不见踪影的鹤儿。
赵贤文冷笑一声,“蠢货。”接着双手一挥,顷刻间,修长的身形竟隐藏在一片金光之中,原来深邃清冷的双眸竟迸射出金光,直直射向黑雾之中。黑雾瞬间被金光冲散。
“啊!”一声怪叫由四散的黑雾中传来,惊惧地叫道:“你、你是……”
“哼,你知道得太晚了。”接着赵贤文嘴里低声念起咒语,最后大喝一声,“破!”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直冲云霄,黑雾散尽,一具浑身干枯的僵尸双膝跪地,身体瑟瑟发抖,匍匐爬到赵贤文脚前,磕头哀求道:“灵君饶命,灵君饶命,是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灵君饶过小的这一回,小老儿一定鞍前马后报答灵君的不杀之恩。”赵贤文微微一笑,“好,我就先放过你一次,站起来吧。”
老僵尸刚露喜色站起,抬头望向赵贤文,蓦地眼露惊恐,“你……”
赵贤文已瞬间化身一条金色巨蟒,个头竟然比黑色巨蟒大一倍还不止。身体上金色的鳞片闪闪发光,陡然张开巨口将僵怪一口吞下,片刻后,口出吐出一副僵尸皮囊,与一团黑雾。
这时黑蟒化身成人形,竟然是一位年约二十左右,相貌清秀的少年,陡然间笑着开口说话了,“恭喜公子功力又进了一层,这老僵怪敢挑衅公子还真是自不量力呢!”
金莽化身为人形,恢复成赵贤文的模样,清冷的眸光染上一层淡淡的狠厉,“哼,成事不足的蠢货。”接着一转首,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对着那团黑雾说道:“怕什么?我要吃你们,适才就不会放你们出来了,你们都是被僵怪害死,魂魄尚有意识的冤魂,我也不为难你们,去阴间转世投胎去吧。”
黑雾中一阵骚动。
赵贤文笑了两声,“也罢,这次我就好人做到底,送你们一程好了。”说完,双手挥动,口中默念咒语,直至黑雾消散,才收手。转头一看身侧少年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不由笑道,“怎么?不高兴了。”
清秀少年果然一撇嘴,“公子,那些魂魄就算不入公子的眼,赏给我也行啊。就这么浪费了,真是可惜啊!”
赵贤文听罢,哈哈一笑说道:“那些魂魄对僵怪或许是修炼的圣药,对于你来说却如同废物一般,你要他们何用?你过来……”
“公子……”
赵贤文由口中吐出一颗黑亮的珠子递给少年。
“公子,你这……”少年惊讶的看着赵贤文。
赵贤文笑说:“老僵怪的原丹,已在我身体内运行一周,你服下后,无需费力修炼便可融会贯通,增加三百年修为。”
“公子,这怎么可以,我、我……”说着便想将珠子还给赵贤文。
“我天劫将至,修为越高,受的劫难便愈大,这原丹对我来说,只能算五十年而已,对你助益却是很大。收下吧。”
“谢公子成全。”少年感动得一揖到地。
“还我鹤儿……”一阵轻柔的好似的风吹过来的声音蓦地响起。
赵贤文与少年同时一惊,回头望去。
只见芝兰直直地伫立在马车之上,夜风吹得她裙裾扬起,冷然的脸上多了一抹坚定,然眸光中却多了一抹呆滞与固执,“还我鹤儿,鹤儿是我的,妖怪,还我鹤儿……”
赵贤文眉头微皱,她怎么醒了?他明明下了七夜咒,除非自己没人解得开啊!微微苦笑一下,莫非是天意,只是不知让她听到看到了多少?
顿了一下,他说道:“芝兰,你醒了。”说话的同时,身形一跃到芝兰的面前,微笑地伸出手,“来,下来。”
“别碰我,妖怪,我要鹤儿,把鹤儿还给我,我的鹤儿,我要鹤儿,我要鹤儿……”芝兰毫无恐惧地俯视着赵贤文,呆滞地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赵贤文微微轻叹,伸手将她抱下了马车。
芝兰并不反抗,只是嘴巴里一直说着,“我要鹤儿,我要鹤儿……”
少年走了过来,面露担忧,“公子,这……”
赵贤文摇了摇头,“无妨。”接着在芝兰面前将手掌摊开,掌中多了一个抹极淡的光圈,细看下,光圈里竟有一拇指大的女圭女圭身形,随着光圈的增大,女圭女圭的身形也愈加增长,当光圈消失后,赵贤文的怀中已多了一熟睡的赤果男孩,正是鹤儿。
芝兰呆滞的眼神蓦地瞪大,“鹤儿!”大叫一声,接手便抢,却被赵贤文侧身躲过。
“把鹤儿还我。”芝兰凌厉地大喊。
赵贤文却只是微微摇头。芝兰又冲过来抢,又被他轻易地闪过。芝兰像疯了一样,追着赵贤文的身体扑来扑去。“妖怪,还我鹤儿。”蓦地,脚被裙摆绊住,身形踉跄了一下,赵贤文下意识地伸手,忽地意识到什么,又将手收回,微蹙着眉,眼睁睁地看着芝兰跌倒在自己面前,眼中露出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迷茫与疑惑。
“鹤儿我自然会还你,只是……”
“你待怎样?”跌倒在地的芝兰蓦地仰起头,眼中露出恨不得将对方撕成碎片的光芒,强烈的母爱护犊心思已让她忘记了对妖怪的恐惧。
赵贤文将鹤儿递给一旁的少年,弯腰将芝兰扶了起来,温声道:“天意如此,你既已知我身份,我也不便再隐瞒下去了。”芝兰只是冷冷地瞪他一眼,眸光再次转向少年怀中的鹤儿。
知道芝兰在听他说话,赵贤文语气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实不相瞒,我仍千年修炼的金灵蟒,并无害人的意思,只是每五百年的天劫将至,我算出只有你夫君可以帮我避过天劫,因此便借助你夫君的肉身暂住几日,待天劫过后,自会相还……”
芝兰的注意终于从鹤儿移到了赵贤文身上,“我……我相公……”
“夫人放心,你相公安然无恙,我只是隐藏在他的体内而已,若非适才情况紧急,也不会现身。”
“那我相公……你……”
还未等芝兰将疑问说出口,赵贤文便已猜出她心中所想,微微一笑,说道,“你相公自然知晓此事,也答应了让我在他体内暂避。”赵贤文说完见芝兰望他的眼神仍含着戒备与恨意,逐笑说,“夫人既然不信便让你相公出来与你说明白好了。”话落,闭眸,退后半步,稍刻眼睛再次睁开时,已变成了担忧与焦虑。
“芝兰,你没事吧?”冲过来想将芝兰抱住,却被她戒备地躲开。
“你、你是……”芝兰上下疑惑地打量他,“你别过来。”顿了一下方叫道,“把鹤儿还我。”
“好好。”赵贤文立即由少年怀中抱过熟睡的鹤儿递到芝兰怀里。
芝兰终于得到了鹤儿,眼圈一红,先前的凶狠,凄厉都已不复见,紧紧抱着怀中的孩子,“鹤儿,我的鹤儿。呜呜……娘以为要失去你了,鹤儿……”
鹤儿嘤咛一声,由熟睡中醒了过来,丝毫不知自己适才的死里逃生,懵懂地道:“娘,你怎么哭了?”
“鹤儿,你醒了……娘没有,娘没有哭……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娘……”刚刚惊醒的鹤儿,有些傻傻无助地看着又笑又哭的娘亲,转过头,看到站在远处的赵贤文,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超越年龄的困惑与担忧,轻轻地唤了一声,“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