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足够的睡眠,再加上兄嫂爹娘的精心照顾,到第二天,啸月已经恢复了精神,只是头上的肿块和身上的青紫瘀伤还没有完全消去。
但她心里很不开心,因为整整一天,她心里最记挂的那个人都没来看过她,也没有捎来一句问候。
他怎么那么无情呢?看着日头落下西天,她哀怨地想。
虽然记不起昨夜发生的所有细节,但她分明记得是他把她救出来的,还抱了她很久。而且她模模糊糊地记得他好象还流了眼泪,虽然想起来有点不可思议,那么强硬的大人,会为一个屡次刁难他的任性小女人流泪吗?但她又觉得是真的。
不过为了怕自己弄错,她并没有对任何人讲,只是在心里盼望着早点见到他。只要见到他,她相信她能判断出那是自己的虚妄猜想,还是真有其事。
如果是真的,就说明自己对他是很重要的,如果她向他提出以后不要再试图约束她的要求,他应该会答应,那么她想自己愿意嫁给他。
经历了这次劫难,她突然对安全感有了迫切的渴求。而他,是足以满足她的渴求,让她感到安全的男人。
她永远也忘不了当她在最绝望的时候,是他救了她、给了她保护。可是他似乎完全忘记了她,都不来看看她,这怎能不让她生气呢?
“嫂子,妳说罗大哥怎么都不来看看我呢?”晚饭后,她终于忍不住轻声问嫂子。
“大人很忙。听说那个骗妳上船的倭贼是走私案的主犯,昨夜救妳时,那艘走私船也被抓获了。”
坐在秀云身边的秦啸阳听到了她们的对话,插言对妹妹说:“啸月,以后得改改脾气,妳知道这次因为妳的任性,害了自己不说,也害宏擎受了伤。”
“受伤?罗大哥受伤了吗?”啸月大惊。
“那个倭贼临死前用刀伤了他的胳膊。”秀云低声告诉她。
啸月黯然无语,心里却更加记挂着那个死硬脾气的“大人”。
“月儿啊,以后不许再这样胡乱瞎跑了,听到没?这次要不是妳罗大哥救得及时,妳恐怕小命就没了。”秦夫人也教训着女儿。
“那些倭寇怎么样了?”她关心的问。
秦啸阳对她说:“那是妳罗大哥跟官府的事,打听那些干嘛?妳就是好奇心太重才惹了那么多麻烦。”
“可我也是关心嘛。”啸月申辩。
“别再关心那些与妳无关的事,以后也不能再私自上船……”
“哥,你不要提那个,我再也不要上船了!”啸月一听上船,立刻摇头阻止哥哥的话,但这动作引起一阵头痛,让她皱紧了眉。
见她神情痛苦,大家都知道晕船害苦了她,便没人再责备她。秀云替她轻轻按摩太阳穴,舒缓她的疼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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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晴朗的白天到来,啸月起床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
摇摇头,甩甩手,她觉得今天完全好了。手脚不再虚弱,头脑不再晕眩,要不是头上的肿块让她羞于见人的话,她早就跑去戒然居了。
“嫂子,哥走了吗?”当秀云来陪她时,她急切地问。
秀云摇摇头。“没,在书房……”
“那我去找他。”啸月兴奋地跳起来,连嫂子的下半句话没听完就往外跑。
“这丫头!”秀云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与五儿对视了一眼。“她这毛毛躁躁的性子还真只有罗大人能受得了。”
五儿抿嘴轻笑。
而就在啸月急着赶去书房时,书房内也刚结束了一场无法令人愉快的谈话。
“贤婿不可妄下断语!”秦大刚对举步往外走的罗宏擎说:“相信老夫,我们啸月是上天配给你的女人,今生注定要嫁给你,给她点时间让她明白吧。”
罗宏擎无语,脸上是难掩的落寞。
急匆匆跑去书房的啸月在后轩花厅碰到了正走出书房的爹爹、哥哥,还有她最想见的人,这让她欢喜异常。
“罗大哥!”她兴奋地喊着,朝罗宏擎跑去。
“秦姑娘身体怎么样了?”罗宏擎看见她的剎那,眼里闪过了惊喜的光芒,但仅仅是一闪就消失了。
饼于兴奋的啸月没有注意,她甚至也没注意到爹爹和哥哥沉默中带着失望的表情,没注意到罗宏擎言辞里的拘谨和疏离。她只是觉得高兴,因为见到了他。
“我好了。你是来看我的吗?怎么现在才来?昨天我等你一整天呢!扮说你受了伤,严重吗?”她连珠炮似地说着,还拉起他的胳膊想看看他的伤,但被他轻巧地闪过了。
“在下没事。”罗宏擎拉平被她扯乱的衣袖,双手抱拳致歉道:“姑娘此番遇难受惊,是在下的过错,如今在下别无他求,只愿姑娘保重!”
说完这番话,他对她略一俯身,算是行礼。再对身后的秦氏父子躬身行礼,然后大步往门外走去。
“罗大哥!”啸月被他这番彬彬有礼却冷漠至极的言辞弄糊涂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突然又见他挥袖而去,她急忙大喊,可是他没有回头。
“罗大哥……”恍若作梦般,她看着远去的身影再喊,弄不懂怎么才短短两夜间,她的罗大哥就变得如此生疏冷漠了呢?
她想追赶他,却被爹爹抓住。“月儿,别追了,妳罗大哥不会回头的。”
“不会回头?”她迷惘的看着爹爹。“那是什么意思?”
秦啸阳冷冷地看着她。
“啸月,现在妳该高兴啦,我们都该祝贺妳,妳总算是称心如意了。”
“称心如意?哥,你是什么意思?”她看着哥哥,无法理解他话里的含义。
她模模自己的头,难道是自己的头被打坏了,不然为什么今天爹爹、哥哥,还有罗大哥说的话她都听不懂,就连他们脸上的表情她也看不明白了呢?
“意思很简单,就是妳可以放心了,妳罗大哥不会再娶妳,他已经退亲了!”
“退亲?!”啸月看着哥哥的脸,想确定他不是在逗她。
可是秦啸阳不再解释,只是说:“以后妳出门一定要带着五儿,日落时必须回家,不可再去戒然居!”
“为什么?”啸月麻木地问。
“因为退亲后,罗大人就不方便再照顾妳,妳也不要再去招惹他。”秦啸阳说着,又提醒她道:“为了我和罗大人的兄弟情分,哥哥求妳懂事点,不要再那么任性。可以吗?”
说完这番话后他旋即离开。
啸月麻木地转向爹爹。“哥哥说的是真的吗?罗大哥退亲了?”
秦大刚点点头,牵着她的手往院落走去,脸上轻松的神情与哥哥恼怒的神情完全不同。“当然是真的,婚姻大事能儿戏吗?这下遂了妳的愿,妳该高兴,今后也不会再怨爹娘,成天吵着要退亲了。妳说是不是?”
啸月默默地跟在爹爹身后,可是心里却无法感到高兴。
是啊,爹爹说的没错,是她成天吵着要退亲的,如今,罗大哥终于想通了,愿意退亲了,她应该高兴啊,可是她却高兴不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不行,我得找他问问去,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跑来退亲了呢?
说走就走,她马上往院外走去,刚走几步,就看到五儿跑来紧跟在她身后。
“五儿,妳怎么知道我要出去?”她惊讶地问。
五儿说:“姑娘以后去哪儿,五儿就跟到哪儿,要做姑娘的影子。”
“真的吗?做我的影子可是很难的。”
“难也要做,这是少爷吩咐的,不然五儿就要被惩罚。”
啸月惊讶地说:“原来是我哥要妳这样做的,他怎么突然关心起我来了?”
“少爷一直都很关心姑娘的,前日姑娘不见时,少爷可急坏了,大街小巷、店铺庙宇四处找,最后又去找罗大人,总算救回了姑娘。”
“是吗?”啸月缓缓地走着,心里头一次想到自己出事时家人的感受,也第一次深刻感觉到自己似乎总在给家人添麻烦。
想着这,歉疚感让她的心情变得很消沉。
而到了戒然居,她的心情更加阴郁了,因为这座她早已熟悉的院落今日对她关闭了。连守卫都换了人,这个新来的守卫倔得像头牛,死活不让她进去不说,连大人的行踪都不告诉她,只是说罗大人不在。
可是啸月看着紧闭的朱漆大门,心里却觉得罗大哥就在里面。
于是她失望地想,为什么罗大哥不愿见她呢?就算退了亲,也还是朋友啊,难道那么久的交情,就这样完了?
“秦姑娘,我是说真的,大人不在,妳就算等到天亮也没用。”当看到她坚持在这里等罗大人时,守卫毫不客气地对她说。
可是啸月的脾气更倔,硬不让她做的事,她就偏要做,加上心里有一大堆事没弄明白,她怎么能这样就回去呢?
于是执拗的她跟固执的守卫杠上了,两人大眼瞪小眼,就在戒然居门外对峙起来。啸月坐在青石板盖顶的防火井上,手里挥动着一节树枝,不时地喊几声──
“罗大哥,啸月找你有事,你快出来!”
“罗大哥,你快出来吧,我要见你!”
可是无论她喊多少遍,里面都没有动静,好象真的没有人似地。
这可将她惹急了,便更加大声地喊:“罗大哥,我知道你在,我头好痛,你知不知道?你真的不管我了吗?”
守卫威胁道:“姑娘,这里是官府重地,妳若再吵,我就把妳抓起来。”
“抓啊。”啸月冲他瞪眼睛。“抓起来才好,那样我就能见到罗大哥了。”
那卫士难以理解地看了她一眼,心里对她有几分同情,可是想到大人的贴身侍卫陈大哥交代过不许放任何女子进去,他又狠下了心不理她。
啸月继续用时高时低的嗓子喊着“罗大哥”,可是大门内毫无动静。
就这样耗了几个时辰后,她喊累了,声音越来越小。
“姑娘,我们回去吧,妳还得休息。”五儿小心地提醒她。
“不要,我要找罗大哥!”啸月摔掉树枝,跳下井盖往墙角走去,守卫以为她离开了,不由松了口气。
然而她并没有离开,只是走到了门外侧的围墙边,站在大树下注视着高高的院墙,心想如果自己会武功的话该多好,那她就可以飞檐走壁,像以前那样随意地进去找罗大哥了。
她有很多的话想跟罗大哥说,可如今大门深锁,守卫无情,她要怎样才能见到他呢?
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短短的时间,罗大哥就变了呢?
难道是因为自己逃婚的举动激怒了他吗?如果是这样,那么退亲就退亲,为何连面都不见了呢?
她将额头抵在墙上,喃喃自语。“罗大哥,你是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对我做这种小家子气的事情呢?难道做不了夫妻,连朋友都不能做了吗?”
“是的,不能做。”
低沉的回答让她一震,蓦地回头,发现她苦苦等了几个时辰的罗宏擎就站在她身后,炯炯有神的目光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
“罗大哥!”她既欣喜又委屈地抓住他的手埋怨道:“为什么不理我?”
“妳为什么到这里来?”罗宏擎挣月兑她的手,不答反问。
“我要找你……”看到他没有表情的脸,啸月的舌头打结了。
罗宏擎没说话,带她绕过围墙进了院子。他其实一直都在司衙里忙碌,她才来到,就有人报告了他。对她的来访,他早就料到,自然是不会来见她的。
现在他要克制自己不去想她都很困难,怎么能与她见面?见了面徒增痛苦又有什么意义?
于是他不回应她,希望她自动离开,可是她不仅不离开,还一直喊他,她的每一声呼喊都被人传报给他,这让他如何能安心做事?
现在见到了她,听到她的喃喃自语,他更加相信,这个女孩拥有摧毁他意志与信仰的力量!
守门的卫士这次主动为她开了门。可是啸月没有注意他,她的双眼只是盯着罗宏擎,始终难以相信眼前这个冷冰冰的男人就是几天前信誓旦旦要娶她的人。
走进院子,看见站在石山下的黄茳和陈生,啸月本想跟他们打招呼,可是他们冷淡的神情让她改变了主意,而且看到她跟五儿进来,他们两人都主动去跟五儿说话,没人理会她。
他们在生我的气!啸月暗自想,却不明白是为了什么。
一走进小厅,罗宏擎就问:“姑娘找我干嘛?我不是已经按照妳的要求退了亲吗?难道妳是来感谢我吗?”
他的声音里有丝渴望,更多的是无奈。
“不是,我……我不是那意思。”
“不是什么意思?”
“不是感谢你。”他犀利的目光让啸月心里发慌。
“那是什么?”
“是、是来找你。”啸月口吃地说。
“如今妳我之间已无任何瓜葛,姑娘何必再来找我?”
“我要你做我的哥哥。”啸月冲口而出。
“不行,我早已经告诉过妳,我不会做妳的哥哥,妳的哥哥是秦啸阳。”
“那,那你就做我的朋友吧。”啸月期待地看着他,无论如何,她就是不想跟他“不再有瓜葛”!
可罗宏擎还是摇头。“不可能,男人不跟女人做朋友!”
他果决的语气让啸月心口一痛,难道他真的不想理她了?
“不要,罗大哥,你不能不理我!”情急之下她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顿时令他倒吸了口气,脸色也变得煞白。
“啊,对不起,你受了伤,我一着急就忘记了!”啸月慌忙拉他的衣袖,想查看他的伤。
罗宏擎退后两步,严厉地说:“以后不要再碰不相干的男人!”
“可你不是不相干的男人哪!”啸月眼眶红了,但她倔强地忍住泪水。
“我是,既然婚约不在了,姑娘与在下从今往后就是不相干的人!”
“不要,我不要你是不相干的人……”他的话终于让啸月强忍在眼眶中的泪水滚落。
她的眼泪,让强迫自己疏远她的罗宏擎再也无法继续保持冷漠和超然。
要爱她、疼她很容易,可是要漠视她、讨厌她却是如此的难!
他轻轻张开双臂,啸月立即抹着眼泪扑进了他的怀里,同时也没有忘记避开他受伤的胳膊。
揽着她,罗宏擎叹息道:“妳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愿退亲时,妳吵着闹着逼着我退亲;如今退了亲,妳还是要来吵来闹,那妳到底要我怎么做?”
“我要见你……要你像以前那样对我好。”她在他怀里抽抽噎噎地说。
可是她没有听到他的答复,只听到一声发自心底深处的叹息。
“罗大哥?”她抬起头,用眼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希望得到他的允诺。
罗宏擎看着她,面对这双坦诚无伪、泪光盈盈的眼睛,教他如何能拒绝?!
包何况她目光中透露出来对他的依恋是那么明显,是那么深地感动着他。
也许,他并没有失去她?他不知是喜还是忧地想。
再一声沉重地叹息,他将她压进怀里。
“啸月,知道吗?妳能逼圣贤发疯,而我只是一个被妳迷惑了的凡夫俗子!”
听到他的话,啸月含泪笑了,她知道那就是他的允诺!
“罗大哥,以后我还要来找你,你还要像以前那样对我好,好吗?”
罗宏擎没回答她。此刻,他想起了到秦府退亲时秦老爷说的话。
是的,老爷子说的没错,啸月今生注定是属于他的。既然他放不下她,她又如此缠着他,那么他就只有对她多些耐心,慢慢地等待她开窍。
想想看,跟她做这样的“朋友”似乎也不坏,至于以后,那就顺应天命吧!
得到罗宏擎的默许,啸月又恢复了以前的快乐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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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宏擎退亲一事因为秦家的不承认而不了了之,知道这事的人本来就只有两个当事人和秦氏父子及罗宏擎的两个侍卫。所以当秦啸月再次自由出入戒然居时,卫士们还是一样对她,就连那天将她挡在门外的新卫士也改变了对她的态度。
可是黄茳和陈生对她却比以前冷淡,这让她心里很不安,也很好奇。
这日,当她再次跑去戒然居时,进门就遇到了黄茳和陈生,于是她直言不讳地问:“喂,你们两个为什么不理我?”
“没人不理妳,是姑娘多心了。”黄茳和蔼地说。
可是陈生还是横鼻子竖眼睛的。“姑娘心大,小人们心小。连大人都得听从妳的,我们小小侍卫敢怠慢姑娘吗?”
“可是你这话我怎么听都是在讽刺我,我得罪你了吗?”
“没有,姑娘没有得罪小的,只是小的得罪姑娘了。”陈生说着,看到罗宏擎从房里出来了,便一阵风似地溜走了。
黄茳也模着鼻子退到门口去了。
她委屈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对已经走到她身边的罗宏擎说:“罗大哥,他们怎么好象很讨厌我呢?”
罗宏擎自然知道这是为什么,可是他不会去点破,便安抚她道:“没事的,他们的个性本来就是那样,过几天就好了。”
可是罗宏擎的话并没能真正让她安心,她寻思着要找机会问问黄茳。两人相比之下,黄茳就通情达理得多,而那个陈生天生与她犯冲,还是不去招惹他的好。
于是乎,没人怀疑罗大人与秦家二姑娘是一对即将成亲的未婚夫妻,唯有迷迷糊糊的啸月以为婚约已经不存在了,如今的她跟罗大哥只是好朋友而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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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离明朝海港城泉州府的琉球那霸港西面,有一幢富有海岛风格的豪华民宅,它具有浓郁的明朝建筑特色,无论是柔和的色调还是原木的内外架构,都给人宁静祥和的感觉。
然而,此刻在其整洁的厅堂里,却充斥着森森寒意和浓浓仇恨。
约五十余名身着黑服的男子跪于堂前,与寻常祭奠者不同,这些人个个手持刀剑。领头一人,更是手握宽口长剑,铁青着一张脸。
一张巨大的长方形供桌顺墙而置,供桌上方的墙上贴着一张人物画像,从那倒三角形的眉眼不难看出,那正是不久前死于大明朝泉州市舶司提举罗大人拳下的英武介三郎。画者奇笔,竟将他至死未改的婬色冷酷样画得入木三分。
桌上摆放着众多的香炉和祭品,那缕缕香烟从香炉中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整个厅堂都被薄薄的烟雾所笼罩。
“啪!”一声脆响,荧荧剑光划过,供桌一角被劈下落在地上。随之落地的,还有另一张人物画像。
这张画像显然与墙上那幅出于同一画师之手,只不过这张画的是一名二八芳龄的女子。
那女子浓眉靓目,俏鼻樱唇,虽然画中的她娇弱无力,斜倚船舷,但更有一种弱柳扶风的柔美,无不引起观者的无限遐想。
冷冽的宽口长剑直戳画像,剑尖刺入了那张欲说还休的樱桃小口……
“看清楚!你们都看清楚她!”他冷酷地挑起画像,展示在众人面前。“秦啸月!是她害死了三郎,抓住这个婊子,我要用她活蹦乱跳的心脏祭奠我的亡弟!听见没有?活的!”
“是,贡使大人!抓住这婊子!活的!”
彬在供桌前的人齐声回答,并纷纷扬起手中的宝剑助威。
然而,这一切还不能抑制他的愤恨,他近似疯狂地大笑、吶喊:“三郎,你在天之灵看好啦,大哥会为你搞到这个女人,让她于阴间侍奉你!我英武家族的事业不会垮,失去了一艘轩至号,我还会有更多的凌至号、成至号……
炳哈哈,看着吧,大哥我会将一切都夺回来!加倍地夺回来!让那个傲慢的罗宏擎等着吧,他将失去的不仅是他的未婚妻,还有他的小命!”
伴随着狂哮,他扬起手中的剑,剑尖的画像飞起,他随即发泄般地猛劈,画像转眼变成了一片片纸层,纷纷扬扬地撒向空中,再飘落地上。
等大家刚从那片片纸雨中醒过来,只见眼前一闪,一块黑色幕帘垂落下来,悬在半空中,其上有一个巨大的白色船斧,船斧上画着巨大的狼头。
“啊,中山狼?!”当看到这狰狞的符号时,除了跪在最前方的少数几个知情人外,其余的人无不愀然变色。
有的人甚至情不自禁地惊呼出了二十年前,横行于日本及中国东南沿海和暹罗一带,占据沿海岛屿抢掠过往商船的最大海盗首领的名号,因为这符号正是他的象征!
“中山狼出山?!”
吸气、惊呼、欣喜、恐惧,各种各样的反应都有。
然而英武介太郎似乎早已料到大家的反应,因此并无耐心去解释或说明,此刻他需要的是杀人,是复仇!
英武世家身上流的是幕府将军的血,他绝对不能让人坏了他们家族的声誉!
“没错,当年天皇和大将军足利义满以为已经将我埋葬在大海中,可是他们错了!有八幡大菩萨保佑,我中山狼没死!”
他奋力一拉,将身上的黑色长袍撕开,露出里面那件如同幕帘般的和服,其上印着同样的船斧狼头符号。他锐利的目光往在场诸人一扫。
“我中山狼隐忍二十年,如今该出山了!镑位与我英武世家渊源深广,如今中山狼出山,还望各位通力合作,共谋海上霸业!”
“没错,大明朝物华天宝,海疆无限,今日我主出山,定可大干一场!”
众人纷纷吶喊呼应。
于是一场因复仇而来的残酷掠夺与厮杀即在这昏烟瘴雾里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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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英武介太郎与他的走卒们图谋不轨时,大明朝泉州市舶司提举大人罗宏擎的书桌上也摆放着一份来自日本国的密件,这是刚从京城送来的。
对提供密信的人,他深信不疑,那是一位曾经受恩于他的日化中国僧人。
自从他上任不久接待来访的琉球贡使英武介太郎后,他对这个人就很不放心,可是从朝廷方面无法找到有关这个人的背景资料,就是主管进贡纳税多年的孙大人,也只知他以前是琉球宫廷内臣,近两年才担任琉球贡使,为人傲慢深沉,其他的也就不得而知了。
越是查不到他的底细,罗宏擎对他的怀疑就越多。无论是练武还是带兵,抑或是如今的治理一方区域,他都习惯知己知彼、未雨绸缪。如果不了解对手,他会觉得自己无法掌握主动权。
于是征得顶头上司、中使提督杨邕大人的同意后,他私下拜托这位僧人帮忙调查英武介太郎这个人。
在他想来,日本和琉球相距不远,而那位僧人也不时会到琉球国去化缘、布道。借助他的人脉和见多识广,也许能查到什么线索。
不料如今这份密信是传到了他的手里,但信中提到的事,却让他大惑不解。
“日本人?英武介太郎不是琉球国贡使吗?怎么会是日本人呢?”
他困惑地反复阅读着那短短的诗句。
此君本是东瀛郎,狼首残似断斧强,中兴不逮琉国去,山中自有猴称王。
显然这位僧人为了防止此信落入他人之手,特采用诗的形式告诉他秘密。
从字面上看,第一句是说英武介太郎是个日本人;第二句较费解,但结合下一句,应该是暗示他出身豪门,因此下一句才说他家族衰落后欲重振家业,但最终失败而到了琉球;末句暗示因为琉球国小,他便“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做了琉球国的贡使。
想到英武介太郎流利的华语,罗宏擎相信他要谋得这个职位并不难。
可现在的问题是,从眼前的解释,他根本看不出英武介太郎有什么可疑之处。就算他隐瞒日本人背景混得了琉球使者的身分和地位,那也只是琉球国的政务,而非关大明朝。
然而,如果真是与大明朝无关,那自己对他那些不好的感觉是如何来的呢?
他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而且过去的若干经历也证明,他的直觉从来没错过。难道,这次是自己错了吗?
夜深了,他还是没有理出头绪。
他将信放在灯上烧毁,因为四句诗文已经印在他脑子里了。他推开窗户,任夜风吹拂,听海潮轻声歌唱,看着溶溶夜色中宁静的一切。
就在富有韵律的海潮声中,他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于是他疾步走回书桌边,捻笔在纸上将第二句诗句用笔墨画下来。
丙真,那正是曾经横行四海的著名日本大海盗中山狼的标志!
他再将那四句诗的第一字和最后一字用笔墨圈起来,轻声低吟,立刻意识到这正是一首藏头藏尾诗。读着那首尾四字,所有的疑惑迎刀而解!
“此狼中山、郎强去王!”他一拳击在桌上,兴奋地低叹。“哈,老朋友,真有你的,竟然把已经灰飞烟灭二十载的老海盗都抖出来了!”
他们日本人、琉球人要怎么去斗,那是他们的事,他可以不予理会。但是无恶不做的大海盗重返大海,这可是直接关系到大明朝海岸安全的问题,他不得不管!
而且他确信,这次中山狼出山,绝对是冲着明朝而来。如今有了这个警示,他将能防患于未然!
终于解开诗谜的他饱蘸浓墨,将刚刚画下的符号一一抹去。
然而寻找到答案的罗宏擎,还有那位冒着生命危险给他送情报的僧人朋友都绝对没有想到,在一连串的大阴谋里,秦啸月由于无意间闯入了风暴的中心而成为中山狼复出后的第一个祭品。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夫命难从》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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